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梦穿万历廿三年 > 第一章

凌晨三点,林琛的指尖在键盘上有气无力的敲击着。
台灯在显示屏边缘晕出毛茸茸的光圈,映得他眼睑下方两团青黑像是被人揍过。空调外机在二十七层高空发出哮喘病人的喘息,书页间夹着的温度计显示室内32℃——这破机器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咳血般往外吐热风。
还剩...三千字。他伸出舌头舔掉唇上开裂的死皮,咸腥味混着冰美式的酸苦在口腔蔓延。文档右下角的字数统计如同催命符:97862/100000。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响让他想起上周编辑拍桌子的动静。你以为读者想看考据那个涂着姨妈色口红的女人把合同摔得啪啪响,他们要的是寡妇文学!是禁忌感!是三百个女人围着唯一男人的修罗场!
林琛把最后半块冷披萨塞进嘴里,奶酪在齿间拉出蛛丝般的白线。显示器蓝光在镜片上折射出诡异的菱形光斑,文档标题《深宫锁娇》四个字正在渗出某种粘稠的猩红色——他眨了眨酸胀的眼睛,发现那不过是番茄酱从披萨盒滴落的轨迹。
突然有滚烫的液体顺着鼻腔涌出。
暗红色的血珠滴落在键盘上,林琛懵逼地摸向抽纸盒,却不小心碰倒了马克杯。真操蛋……,辛苦三个月赶出来的故事大纲就这么泡透了。
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清理杂乱的桌面,头脑一沉,硬生生摔在了地板上。
救护车...他摸索着去抓手机,充电线却将桌角的《天工开物》扯落在地。明代刻本脆弱的纸页在坠落途中散开,泛黄的插画里,水转翻车正在暴雨中吱呀转动。
剧痛从心脏炸开的瞬间,林琛看见自己刚打出的半句话在屏幕上闪烁:当三十七把绣春刀架在脖子上时,他终于明白这个寡妇村——
雨声消失了。
有冰凉的东西拍打着脸颊,带着青苔和皂角的味道。林琛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浑浊的眸子,眼白部分泛着死人般的青灰,瞳孔却亮得骇人。枯树皮似的皱纹从老人眼角辐射开来,在晃动的灯笼光里像是某种神秘符咒。
说!哪个寨子派来的探子榆木捣衣杵抵住他的喉结,老妇人发髻上插着的桃木簪穗在耳旁晃动。直到这时林琛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口青石井沿,井绳已经深深勒进手腕的皮肉里。
月光是冷的,像把淬毒的匕首剖开夜幕。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夹杂着木门开启的吱呀声。星星点点的灯笼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
徐阿嬷,真是男人
被称为徐阿嬷的老妇人突然扯开他的衣领。寒意窜上胸膛的瞬间,林琛惊觉自己穿着件粗麻短褐,腰间草绳还别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粟米饼。更可怕的是围在井边的女人们——她们全都梳着妇人髻,最年轻的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鬓边却簪着白绒花。
确实是带把儿的。徐阿嬷的话引起一片倒抽冷气声。忽然有个穿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挤出人群,她手里的灯笼杆子还在滴蜡油,火光在脸上跳动的阴影让原本秀丽的面容显出几分妖异。
莫不是河神送来的新郎官少女的指甲划过他渗血的嘴角,去年沉了七对童男童女,总该...
春杏!徐阿嬷的捣衣杵重重顿地,你男人尸骨还没找全呢!这话像盆冰水浇灭了人群的骚动,林琛看见名叫春杏的少女浑身一颤,指节捏得灯笼纸哗啦作响。
更多细节在月光下浮现:女人们裙摆打着层层补丁,有个抱着婴孩的少妇正在啃指甲,婴儿的啼哭猫崽般微弱。空气里飘着奇怪的焦糊味,像是把霉米和草药丢进火塘一起煨。
最后问一次。徐阿嬷突然揪住他头发往后扯,后脑勺撞在井沿的闷响惊飞了檐下的乌鸦,谁派你来的
林琛的视线越过老妇人发颤的银丝,望见井沿暗红的苔痕组成模糊字迹。当他辨认出万历廿三年几个小楷时,喉咙里突然涌上铁锈味——不是之前的鼻血,而是某种更滚烫的、带着信息洪流的灼痛。
我...能造水车。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会制盐,懂建房……。井水倒影里,二十张憔悴的面孔同时凝固,有人手里的木盆咚地坠地,惊散了水中的月亮。
抱着婴孩的少妇突然冲过来,脏污的袖口露出腕骨嶙峋的手:真能让我娃喝上奶她的指甲掐进林琛胳膊的力道大得惊人,村东头张寡妇饿得挤出血水也没...
翠云!徐阿嬷的暴喝截断话头,但林琛已经看见老妇人瞳孔的震动。更多女人开始往前挤,灯笼光乱得像夏夜流萤。不知是谁碰到了他后腰的伤处,血腥味在夜风里漫开时,突然响起利器破空声。
都退开!
银光闪过,一柄柴刀深深楔入井沿,刀柄缠着的褪色红布条猎猎作响。人群中走来一名约莫三十上下的女子,左脸从眉骨到嘴角爬着蜈蚣状的疤,但右脸却异常美艳。她拔起柴刀稳稳的架在林琛脖右侧。
证明。她说。
林琛望着刀刃上凝结的夜露,突然想起文档里那段被编辑痛批过于硬核的描写。他缓缓举起仍在渗血的右手,就着刀面反光,在青石板上画出歪扭的图形。
曲辕犁。刀疤女子的呼吸变重了,你改过犁辕弧度
直辕犁入土太深,耕牛耗力。林琛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这个代耕架能省三成畜力,没有牲畜也可以。其实他更想画风力水车图纸,但模糊记得明朝晚期才普及。
柴刀突然撤回,女子转身面对人群:我带他去祭骨堂。这句话引发的骚动比之前更甚,徐阿嬷的捣衣杵当啷落地,春杏则发出母猫护崽般的低吼。
赵红英!你男人就是被外乡人害死的!
被唤作赵红英的女子恍若未闻,揪着林琛的衣领将他拽起。月光与微弱的油灯交相辉映,远处的建筑物轮廓变得清晰,歪斜的茅草屋像老人残缺的牙齿,田垄间杂草高过麦苗,唯一像样的建筑是远处黑黢黢的祠堂,檐角镇兽的轮廓仿佛蹲伏的恶鬼。
经过某间塌了半边的土屋时,林琛听见屋内传来虚弱的咳嗽。赵红英突然僵住,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窗棂上挂着的褪色红布——那布条和柴刀柄上的一模一样。
你画的犁...赵红英的声音轻得像在梦呓,能多收几成粮
至少五成。林琛听见自己心脏撞击肋骨的声响,若改良灌溉,翻倍也有可能。
女子喉间发出砂纸摩擦般的轻笑。她推开祠堂斑驳的木门,陈年的香灰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三百多个灵牌在烛光中沉默矗立,最前方的新牌位还泛着松木的浅黄,墨迹淋漓写着亡夫陈大勇之位。
全村153户,现存成年男子...赵红英点燃三炷香,青烟蛇形上升,零。
林琛的冷汗浸透了粗麻衣。他现在才看清那些灵牌的蹊跷——所有姓氏各不相同,死亡日期却集中在最近五年。最角落的牌位甚至有稚气未脱的名字:王铁蛋,卒年九岁。
去年大旱,男人们去龙王庙求雨。赵红英的指尖抚过丈夫的灵牌,回来时遇上山崩。她突然扯开衣襟,狰狞疤痕从锁骨延伸到小腹,三十七个汉子,就爬回来半个我。
烛火爆开灯花,林琛看见她腰间别着的物件:那是半截男人的手掌,已经风干成蜡黄色,无名指上套着生锈的铜戒。
所以你若骗人...,我便将让你永存在这里。
赵红英吹灭蜡烛的瞬间,月光恰好掠过祠堂中央的青铜鼎。鼎内堆积的灰白色块状物,在黑暗里泛着熟悉的磷光。
竟是一堆人的指骨。
第二章
竹弓惊破山中雾
晨雾漫过村西乱葬岗时,林琛正在劈竹篾。
湿冷的雾气裹着腐叶气息钻进鼻腔,他握着柴刀的手微微发颤——赵红英给的这把刀显然常用来剁骨,刃口布满细小的缺口。昨夜祠堂里那些泛着磷光的指骨仍在眼前晃动,但更紧迫的是四周十几道窥视的目光。
嚓,刀锋劈开三年生的毛竹,露出金丝状的纤维。林琛用袖口抹了把额头的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议论。
徐阿嬷说他在给竹子开光...
春杏姐昨儿瞧见他腰上挂着铜铃铛...
莫不是会招魂...
他苦笑着将劈好的竹片浸入桐油桶。这些妇人既渴望他的技术又充满戒心,就像此刻围在十丈外的女人们,既不敢靠近又不愿离去。最年长的徐阿嬷坐在磨盘上捣药,石臼每响一声,人群就跟着哆嗦。
林先生。清脆的童声打破僵局,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从草垛后探出头,阿莲想吃肉。
林琛手一抖,竹片边缘顿时见了血。叫阿莲的女娃约莫六七岁,细瘦的脖颈似乎撑不住过大的脑袋,褴褛的衣衫下露出根根分明的肋骨。这让他想起文档里被删掉的那段:饥荒年代的人会吃掉自己的影子。
过来。他撕下衣摆裹住伤口,从怀里掏出半块粟米饼。这是今晨赵红英扔给他的,饼里掺着说不清的草籽,嚼起来满嘴土腥味。
阿莲却盯着他腰间玉佩——那其实是摔碎的手机屏幕,今晨在溪边洗漱时从裤袋滑出来的。在朝阳下,裂成蛛网的玻璃正泛着诡异的彩虹光晕。
想要这个林琛晃了晃残片,拿消息来换。
女娃的眼睛倏地亮了:昨夜里红英姐磨了半宿刀!
还有呢
祠堂后的枯井会唱歌!
说点有用的。
徐阿嬷的陶罐...阿莲突然被拎着后领提起,赵红英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疤痕在晨光中泛着青紫。
再敢多嘴,送你进祭骨堂守夜。疤面女子的威胁让阿莲瞬间噤声。林琛注意到她腰间换了把新柴刀,刀柄红布浸着深色污渍。
赵红英踢了踢泡桐油的竹片:这就是你说的神兵利器
等复合弓臂阴干后,配上牛角和鹿筋...林琛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昨夜巡视村庄时,他看见的耕牛都瘦得能数清肋骨,更别提鹿——村外林子里连鸟鸣都稀落得可怜。
赵红英突然扯过他受伤的手,沾着血在竹片上画了道弧线:当年我男人做的弓,这里要缠蛇皮。她的指甲抠进结痂的伤口,新鲜的血珠滚落在竹纤维间,他说这样箭出鞘时会有哨音。
疼痛让林琛清醒过来。他盯着竹片上的血痕,突然想起《天工开物》里记载的筋角复合弓制法。现代复原实验证明,用鱼鳔胶替代传统胶料能提升20%弹性——而河边那些腐烂的渔网,或许能提供替代材料。
日头爬过祠堂飞檐时,林琛正蹲在河滩熬胶。三十几个妇人被赵红英逼着来帮忙,她们剖开死鱼的肚肠,腥臭味引来成团绿头苍蝇。春杏拎着木桶经过时,故意将鱼鳔倒在他脚边,粘稠的液体溅满裤腿。
外乡人。少女蹲下身,裙摆有意无意扫过他手背,你画犁那晚,我看见井里有张人脸。她指尖在沙地上勾出扭曲的五官,没有下巴,眼窝里长着水草。
林琛的胶勺差点打翻。春杏却咯咯笑着跑开,腰间铜铃叮当乱响。他突然意识到,这些看似荒诞的话语,或许正是村民不敢言说的恐惧。
日落西下,第一把改良竹弓才改造成型。林琛将弓弦拉成满月,某种熟悉的触感让他怔忡——这具身体居然留有肌肉记忆。离弦的竹箭破空而去,精准穿透三十步外摇晃的松果。
围观的妇人发出压抑的惊呼。阿莲突然指着松树尖叫:眼睛!树上有眼睛!
林琛的后颈瞬间爬满冷汗。暮色中的松树枝桠间,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反光。他搭箭再射的瞬间,一团黑影轰然坠落。
是山鸮!赵红英提起血淋淋的猫头鹰,鸟爪上缠着半截红绳。林琛凑近细看,发现绳头系着块木牌,褪色的朱砂写着陈字。
我男人的辟邪符。赵红英捏碎鸟头的动作干净利落,去年下葬时挂在坟头柏树上。她甩掉手上的脑浆,指向雾气弥漫的西山,看来林子里的东西,开始往外吐骨头了。
当夜狩猎队出发时,林琛的改良弓被塞回他怀里。赵红英带了八个寡妇,人人腰间别着砍刀,火把照得她们影子张牙舞爪。林琛注意到徐阿嬷往每人衣领塞了朱砂包,经过春杏家时,窗内突然传出瓷碗摔碎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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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回头。赵红英拽着他钻进密林,那丫头男人死的时候,肚子里钻出过百足虫。
夜枭的啼哭在头顶盘旋,女人们布设陷阱的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她们用藤蔓编织的网兜足有三丈宽,林琛设计的重力触发装置被稍加改良——某个脸颊带痣的妇人用兽骨代替了木制卡扣。
这儿有拖痕。赵红英突然蹲下身,火把照亮地面诡异的印记。既不是蹄印也不是爪痕,倒像是某种多足生物爬行的轨迹,每隔五尺就出现个拳头大的凹坑。
林琛摸了下凹坑边缘的粘液,指尖立刻传来灼痛。借着火光,他看见自己皮肤上鼓起细小的水泡,仿佛被强酸腐蚀过。
退后!赵红英突然挥刀砍向灌木丛。刀光闪过处,几片残叶缓缓飘落,叶脉里渗出荧蓝色的汁液。林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认得这种植物——文档里写过的鬼灯笼,只在坟地生长的变异蕈类。
密林深处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八个寡妇瞬间组成防御阵型,将林琛围在中间。某种重物拖行的声响越来越近,夹杂着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阿莲白日里说的枯井歌声突然浮现脑海,那音调竟与此刻的呜咽声逐渐重合。
点火油!赵红英的嘶吼惊飞夜鸟。女人们纷纷掏出陶罐砸向声源,燃烧的油脂轰地点亮方圆十丈。跃动的火光中,林琛看见终生难忘的景象:
三头野猪正在啃食同伴尸体。它们的獠牙暗黑,脊背鬃毛里缠满褪色的红布条。最可怕的是中间那头公猪,体型格外庞大,左眼窝里嵌着枚生锈的铜戒。
赵红英的柴刀比尖叫声更早破空而去。刀锋精准扎进公猪右眼,畜生发出人类般的惨嚎。林琛的竹弓连续震颤,三支箭分别钉进野猪的咽喉、心脏与关节——这是他写小说时查过的致命三点射。
当最后一头野猪倒地时,火油已将腐叶层引燃。热浪中,林琛看见猪腹部的诡异隆起——那不是怀胎的迹象,而是某种正在蠕动的、长条状的生物。
别看!赵红英用披风罩住他头脸,带猎物回村!但林琛还是从布料缝隙瞥见,某个妇人用匕首挑开猪腹时,钻出的东西有着蜈蚣般的节肢和人类牙齿。
返程路上无人说话。女人们抬着野猪的尸体,火把照得她们面色惨白。林琛摸到腰间玉佩发烫,碎玻璃上映出无数扭曲的人影,跟在队伍最后方亦步亦趋。
村口迎接的欢呼声在看到猎物时戛然而止。徐阿嬷的捣衣杵指向野猪獠牙上的人骨,干瘪的嘴唇不停哆嗦。春杏突然冲出来扯下公猪眼窝的铜戒,当着众人面套在自己无名指上。
大勇哥回来了。她吻着染血的戒指,瞳孔在火光中缩成针尖,他说井下好冷...
赵红英的柴刀突然架在春杏颈间:把戒指给我。
你杀了他两次还不够春杏的笑声夹杂着猪血从嘴角溢出,先是矿洞,然后是...
徐阿嬷的捣衣杵重重敲在春杏后颈。少女昏倒时,那枚铜戒滚落到林琛脚边。他弯腰去捡的瞬间,看见戒圈内侧刻着极小的一行字:丙申年七月初七
封矿大吉
第三章
漏雨茅屋见真心
雨线如柱,惊雷劈开天穹,柳娘子破旧的茅草屋里也下起了小雨。
林琛踩着吱呀作响的竹梯,怀里抱着的蓑衣早已吸饱雨水。狂风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却仍能看清瓦片间蠕动的黑影——那是手指粗的尸虫,正从腐烂的椽木里蜂拥而出。
林先生当心!下方传来柳娘子的呼喊混在雨声里。他低头望去,年轻寡妇举着的油纸伞早被掀翻骨架,素色襦裙紧贴着玲珑曲线,发间那朵褪了色的绢花在风雨中瑟缩如蝶。
突然有湿滑的东西缠上脚踝。林琛在闪电亮起的瞬间看清那是茅草中钻出的藤蔓,暗红斑纹像极了祠堂人骨上的霉迹。失衡的刹那,他本能地抓住屋檐,却扯下半片长满鬼灯笼的腐瓦。
坠落的过程被切割成无数碎片:柳娘子惊恐放大的瞳孔、屋檐悬挂的镇魂铃、还有自己腰间突然发烫的玉佩——那枚手机残片在暴雨中泛起诡异的蓝光。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林琛跌进散发着皂角香气的柔软怀抱,柳娘子单薄的身躯被他压得深陷泥浆。两人交叠的胸口间,有什么硬物硌得生疼。
你的...柳娘子苍白的脸上泛起霞色。林琛慌忙起身,发现她衣襟里滑出个青瓷药瓶,瓶身绘着赤眼蜈蚣,正是昨夜在野猪体内见过的邪物图腾。
炸雷再度劈落,照亮瓶底小篆刻文:丙申年芒种
朱砂矿务司监制。
亡夫的旧物。柳娘子抢回药瓶的指尖发颤,他总说在矿下闻到茉莉香...话音未落,屋顶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两人抬头望去,主梁已然弯成危险的弧度,蛀空的木屑混着雨水簌簌落下。
林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现代建筑知识在脑中飞速重组。这栋木骨泥墙的屋子采用的是叉手造结构,但本该承重的叉手柱竟被替换成细竹——简直像有人故意要让房屋倒塌。
取松脂、木炭粉,还有新鲜牛粪!他扯下柳娘子的裙带丈量梁木尺寸,再去拆七根晾衣杆!
少妇怔愣片刻,突然提起裙摆冲向雨幕。林琛望着她纤细的背影,忽然想起文档里那个被自己写死的温婉女配——也是这般腰若约素,却在第三章就被房梁压断了脖颈。
当柳娘子抱着材料踉跄返回时,林琛已用柴刀削出数十枚木楔。他抓起混着碎陶片的牛粪抹在墙基裂缝处,这是他在考古纪录片里看过的古代防水工艺。松脂与木炭粉在掌心揉成粘稠的黑胶,填补着椽木上的虫洞。
会有点烫。他握紧柳娘子冰凉的手按在木楔上,数到三就往下敲。
闪电劈开雨幕的刹那,两人的手同时砸向榫头。蒸汽从松脂缝隙嘶嘶腾起,柳娘子吃痛的低呼被雷声淹没。林琛这才发现她指尖布满新旧针孔——那些绣品换来的粟米,原来都掺着血珠。
屋顶突然发出垂死的呻吟。林琛猛地将柳娘子扑向墙角,身体一扭,主梁擦着后背轰然砸落,顺势从后面抱住了柳娘子的身体。
卧槽……,林琛飞速转身,看见飞溅的木刺中,飘落着一些符纸,朱砂画的镇灵咒已褪成污褐色。
林琛褪去浸满杂物的衣衫,露出精瘦的腰腹——这是他在古代苏醒后第一次看清这具身体,左侧肋下赫然有道与赵红英相似的疤痕。
柳娘子的惊呼卡在喉间。她颤抖的指尖虚抚那道疤:这是...矿洞标记...
话音未落,院门被暴力踹开。赵红英拎着酒坛的身影在雨中摇晃,柴刀在闪电下泛着青芒。当她看清屋内景象时,醉意瞬间化作暴怒:好个修屋顶!
林琛这才意识到两人的狼狈:柳娘子罗衫半解地被他扛在背后,自己的手掌正撑在对方腿侧。刚要解释,赵红英已挥刀劈来。刀锋偏了三寸砍进墙垛,震落藏在夹层中的物件——是本裹着油布的矿工日志。
都住手!徐阿嬷的暴喝伴着桃木杖顿地声传来。老寡妇身后跟着十余名妇人,阿莲举着的灯笼照出日志扉页字迹:万历廿四年
矿监李德全手记。
暴雨诡异地停了。柳娘子忽然掩面啜泣:那年我送夫君下矿,他腰间也系着这样的红布带...她扯开赵红英的衣襟,露出对方贴身挂着的半截红布,边缘焦黑似被烈火舔舐。
赵红英突然癫狂大笑,酒气混着泪痕在疤痕上蜿蜒:你以为陈大勇怎么残的那天爆炸前,他正往矿井深处跑,怀里揣着...她扯出颈间挂着的半截手掌,铜戒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三十七个男人的命,就换回这点碎渣!
林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捡起矿工日志,借灯笼火光扫过潦草字迹:七月初七封矿日,坑道惊现人面蜈蚣,王把总命我等以黑火药封之...
徐阿嬷的桃木杖突然击向他腕骨:外乡人碰不得这个!
混乱中油布散开,更多书页飘落。林琛瞥见某页插画:无数矿工在坑道中跪拜,他们面前矗立着巨大的青铜鼎,鼎身纹路与祠堂那尊分毫不差。
柳娘子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啸。她撕开衣领露出心口,雪肤上赫然趴着条蜈蚣状胎记,与药瓶图腾如出一辙。赵红英的柴刀当啷坠地,醉红的眼死死盯着那道印记:原来你也...
够了!徐阿嬷用桃木杖挑起燃烧的木屑,今夜之事谁敢外传,老身就送她去祭骨堂配阴婚!
人群散去后,林琛在废墟里找到半块铜镜。当他借着月光调整角度时,镜面突然映出诡异画面:完好无损的屋顶下,七个男人正围坐饮酒,他们的脚踝都系着红绳,绳头延伸进地底深处。
那是矿工们的残影。柳娘子幽灵般出现在身后,发现绢花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花。
每到雨夜,就会重现死亡场景。柳娘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她的目光落在林琛的肋下,冰凉的指尖轻轻划过那道疤痕。林琛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她的指尖并不是在触碰他的皮肤,而是在触摸他的灵魂。
她冰凉的指尖划过林琛肋下疤痕,而你身上这个标记,本该出现在三年前葬身矿井的监工身上。
你是谁林琛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柳娘子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向那道被火焰照亮的墙壁。林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墙壁上隐隐约约浮现出一道道模糊的身影。这些身影在雨水中闪烁不定,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访客。
他们是矿工们的残影。柳娘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几年前,一场矿井坍塌夺走了无数矿工的生命。他们的怨气未散,每到雨夜,就会重现死亡的场景。
林琛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卷入了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之中。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疤痕上,心中涌起无数疑问:为什么我会拥有这道疤痕它与三年前的矿井灾难又有什么关联
你究竟是谁林琛再次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柳娘子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卷入了这场无法逃避的命运。
这时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林琛转头望去天空已经蒙蒙亮了,转过头却发现柳娘子早已消失。
惊愕之余,脚下踢到了一个铁盒,俯身打开铁盒,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盒内整齐码放着三十七枚牙齿,每颗都刻着细小编号,在晨曦中泛着森白的光。
第四章
药香氤氲裂人心
柳娘子心口的蜈蚣胎记在第七个满月夜睁开了眼睛。
林琛握着自制的竹镊子,冷汗浸透了麻布口罩。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医馆斑驳的砖墙上,那只诡异的复眼正随着柳娘子的喘息开合,瞳孔里流转着七彩光晕。
按住她肩井穴!徐阿嬷将桃木钉拍在案上,龟甲里沸腾的药汁散发出尸臭味。老妇人枯槁的手指划过柳娘子脊背,原本雪白的肌肤下凸起数十处游走的硬块,像是皮下埋着活物。
赵红英的铁掌扣住柳娘子双肩,疤痕在烛光中扭曲如蜈蚣:当年矿洞炸开时,我在血泊里见过这种眼睛。
林琛的竹镊悬在复眼上方三寸。现代寄生虫知识在脑中飞转:这种能改变宿主皮肤色素的生物,极可能是史前残存的节肢动物分支。但竹简医书记载的尸蛾蛊又提示着某种人为培育的痕迹。
直接取眼会惊动母体。他蘸着米酒擦拭手术刀——这是用祠堂铜鼎碎片打磨的,需要先用曼陀罗麻痹...
外乡人懂什么!徐阿嬷突然掀翻药炉,滚烫的汁液泼向柳娘子心口。蜈蚣眼骤然收缩,柳娘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皮肤下的硬块疯狂蠕动,将她的左臂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林琛扑过去用身体挡住第二波药汁,后背顿时燎起水泡。混乱中他瞥见药渣里的成分:断肠草、尸鳖粉、还有矿洞特有的赤磷石。这根本不是救人,而是在喂养寄生体!
她在炼蛊!林琛撞开徐阿嬷,抢过那卷《巫医拾遗》。泛黄的绢帛上画着人形蜈蚣,注解小字令他如坠冰窟:丙申年矿祸,以童男女饲地母,可得通阴兵。
柳娘子突然咬住赵红英手腕,鲜血顺着皓齿滴落。她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喉间发出高频震颤:他们...在井底...好饿...
林琛抄起蒸馏过的烧酒泼向蜈蚣眼。酒精刺激下,皮肤豁然裂开,半透明的触须探出伤口,顶端吸盘长满倒刺。赵红英的柴刀应声而落,却在斩断触须的瞬间被更多触手缠住手腕。
用铜器!林琛想起祠堂青铜鼎的材质,将铜镜碎片按在伤口处。青烟腾起时,柳娘子发出非人的哀嚎,两股黑血从鼻孔喷涌而出,在地面汇聚成诡异的卦象。
徐阿嬷的桃木杖突然刺向林琛后心:坏我大事!千钧一发之际,阿莲捧着陶罐撞进来,罐中跃出的蟾蜍正落在老妇人脸上。林琛趁机将柳娘子拖到墙角,发现她肋下浮现出矿工才有的刺青编号:丁酉-柒。
这是第三十七个实验体。赵红英扯开衣襟,同样的编号烙在她心口,我们都被种了蛊,矿井爆炸不是意外...她的柴刀突然转向自己胸膛,当年大勇他们...
刀锋入肉三寸时,屋梁上突然坠下个黑影。春杏倒挂在房梁,裙摆翻卷露出大腿内侧的蜈蚣纹身,嘴角咧到耳根:姐姐们怎么不等我她吐出分叉的舌头,舌尖赫然穿着那枚铜戒。
柳娘子体内的触须突然暴长,卷住春杏脚踝将她拽落。两个变异体滚作一团,触手与毒牙在方寸间厮杀。林琛趁机将自制的乙醚纱布蒙住柳娘子口鼻——这是他用硝石和酒糟蒸馏的产物。
柳娘子终于昏睡,林琛望着满地满地狼藉的医馆,春杏断了的胳膊还在抽搐,断口处钻出蚰蜒般的百足虫。赵红英用铜镜碎片挖出自己胸口的肉瘤,那团血肉在月光下竟在蠕动。
望着眼前梦境般的场景,内心深处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子时三刻,林琛顺着窗外望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祠堂三百灵牌正在月色中有序翻动,组成个巨大的卦象。井下传来铁链拖动的声响,仿佛有庞然巨物正在苏醒。
柳娘子忽然睁眼,复眼流转着青铜冷光。她抚摸着林琛肋下的疤痕,指尖蘸血在他胸口画出矿道图:你的编号是丁酉-零,比我们...都早...
地底传来的震动掀翻了药柜,装着人牙的铁盒当啷坠地。林琛捡起滚到脚边的牙齿,赫然发现刻着丙申-叁拾玖——这比已知的矿工数量多出两人。
春杏残破的身躯突然弹起,扑向林琛手中的铜镜:还给我!镜面在撕扯中碎裂,某块碎片映出骇人画面:三年前的矿井深处,年轻版的林琛正将铜戒套在陈大勇指间,身后矗立着刻满符咒的青铜鼎。
赵红英的柴刀劈碎幻象,刀刃堪堪停在林琛颈侧:原来是你...她脸上的疤痕因狂怒而充血,当年就是你骗大勇戴上戒指!
地裂声吞没了所有质问。青砖地面轰然塌陷,腥风裹着矿尘冲天而起。在深不见底的坑洞里,无数双复眼如星海般亮起,甲壳摩擦声汇聚成古老的咒语:丁酉将至,地母归位
第五章
青铜鼎里照前尘
昏暗的矿道石壁布满青苔,一行人靠着赵红英手中火折子的微光,徐徐前行。
不知道走了多久,布满青苔的石壁竟然出现了诸多壁画。
这是……,这竟是《山海经——中次七经》的图谶。
当林琛的指尖拂过壁画上九头相柳时,那些蛇首竟在触碰的瞬间转为矿工面容,却多了些不该有的注释。
柳娘子忽然捂住心口蜈蚣纹,复眼中射出青芒。光影交错间,壁画上的刑天舞干戚变成矿工挥镐图,配文扭曲成血字:丙申年六月初六,地母吞三十七童男女,化育九幽军。
你听。赵红英的柴刀指向矿道深处。铁链拖拽声里混着熟悉的铜铃声,正是林琛穿越那夜井沿的声响。
阿莲的尖叫从背后传来。小丫头不知何时跟进了矿洞,怀里的傀儡娃娃正在融化,露出包裹其中的半截人指骨。井里的姐姐们要胭脂...她瞳孔映出无数飘荡的嫁衣,她们说林先生本该是新郎官...
地面毫无征兆地再次塌陷,三人坠入了一个布满丝状菌网的诡异空间。林琛的后背猛地撞上了一件巨大的青铜鼎,那鼎足有两人高,鼎身雕刻着繁复的饕餮纹,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纹路竟由无数微型蜈蚣首尾相接而成,仿佛是它们在鼎身蜿蜒爬行,随时可能跃出。
鼎内积着暗红色的黏稠液体,液体中漂浮着胎儿状的生物,它们正朝林琛咧嘴微笑,那笑容诡异而邪恶,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他的惊恐。
别碰鼎耳!赵红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琛下意识地缩回了快要接触到青铜鼎的右手,却被眼前这恐怖的画面惊得呆若木鸡。
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鼎身的蜈蚣纹竟突然活了过来,它们如同被唤醒的恶魔,瞬间缠住了他的肩膀,冰冷而锋利的触角刺入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
赵红英挥舞着柴刀,狠狠地砍在鼎身的蜈蚣纹上,刀痕处竟渗出了散发着恶臭的鲜血,那鲜血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让人不禁怀疑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存在。
林琛在挣扎中扯开衣襟,肋下疤痕与鼎耳纹路完美契合。当皮肤触及青铜的刹那,矿道里响起:
时辰到,祭地母——
幻象如潮水涌来。年轻监工模样的林琛站在鼎前,亲手将铜戒套在三十七名矿工指间。陈大勇的哭喊被鼎内伸出的触须封住,徐阿嬷摇着人骨铃铛念念有词。当最后一个矿工被拖入鼎中,井口方向传来柳娘子凄厉的呼喊:夫君!
现实与幻境的界限开始模糊。此刻的林琛看见鼎内伸出自己的手,正将铜戒戴在陈大勇手上。赵红英的柴刀劈开幻象,刀刃却穿过虚影斩在实鼎,震落鼎沿悬挂的青铜面具。
柳娘子突然安静下来。她捡起面具覆在脸上,衣衫无风自动,心口蜈蚣纹裂开血口,钻出一条生着人脸的百足虫。吉时已至。七个重叠的声音从虫口传出,请新人饮合衾酒。
鼎内血水沸腾,浮起三十七盏白骨杯。阿莲痴笑着捧杯走近,眼窝里爬出细小的蜈蚣:林哥哥,该揭盖头了...她的头盖骨应声掀开,脑腔里蜷缩着个浑身复眼的胎儿。
赵红英突然扯断颈间红绳,将半截断掌按在鼎身。腐烂的掌心符咒发出血光,鼎内传出万千惨嚎。林琛趁机夺过青铜面具,内侧刻文令他毛骨悚然——竟是现代汉字标注的基因图谱,落款日期2023年。
原来如此...他望着DNA链状的饕餮纹,手机残片在怀中发烫,地母是生物实验的...
矿道穹顶轰然开裂,月光如银针刺入黑暗。徐阿嬷站在塌陷口,桃木杖挑着盏人皮灯笼:时辰到,该还债了。灯笼面赫然是春杏的脸皮,她嘴唇开合吐出蜈蚣:林监工,说好同生共死的...
柳娘子忽然纵身跃入鼎中。血水翻涌间,她破碎的襦裙下伸出百足,复眼在青铜面具后流转幽光:丁酉年闰六月,地母临世。三十七盏骨杯凌空飞起,扣在岩壁人脸苔藓的嘴部。
赵红英的柴刀终于斩断鼎腿。失去平衡的青铜鼎倾斜着吐出黑色洪流,那是无数长着矿工面孔的蜈蚣。阿莲突然扑向虫潮,傀儡娃娃在手中爆开,漫天朱砂暂时封住虫群。
走!赵红英拽着林琛冲向竖井。攀爬途中,林琛看见井壁嵌着具现代尸体——那具尸体穿着他的睡衣,掌心的手机屏幕正显示着未完成的文档:当三十七把绣春刀架在脖子上时,他终于明白...
井口月光突然被阴影遮蔽。柳娘子的百足躯体盘踞在上方,青铜面具裂开缝隙,露出半张流着血泪的美人面:夫君,该洞房了...她的触须卷住林琛腰身时,赵红英的柴刀也插进了自己心脏。
用...这个...垂死的女子将铜戒塞进他掌心。林琛在剧痛中看清戒内刻着的真相:林琛
项目编号2023-丁酉。
地底传来古老的吟诵。手机残片与铜戒同时发光,青铜鼎在强光中浮现全息投影——穿着白大褂的自己正在记录:基因编辑与时空折叠实验第37次失败,地母胚胎出现不可控变异...
柳娘子的触须刺入胸膛时,林琛终于想起文档最后缺失的句子:
...这个寡妇村,本就是他的罪孽。
终章
无间墨字蚀长生
青铜鼎碎裂时,林琛的鲜血在祭文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句点。
柳娘子的百足躯壳寸寸龟裂,露出里面穿着嫁衣的森森白骨。她戴着青铜面具的头颅滚到井沿,唱起了林琛穿越那夜听见的枯井歌谣。手机残片嵌在鼎耳裂痕里,屏幕闪烁的蓝光将《深宫锁娇》文档染成幽绿。
当三十七把绣春刀架在脖子上时,他终于明白这个寡妇村——
赵红英的尸身突然抽搐,心口钻出条生着人牙的蜈蚣。那毒虫叼着铜戒爬进鼎中,鼎内残余的血水开始倒流,漫过林琛脚踝时显出密密麻麻的电子纹路——竟是放大万倍的集成电路板。
时间锚点确认。机械音从地底传来,带着电子干扰的杂响,第38次观测结束。
林琛的视网膜上突然浮现全息投影。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在无菌室操作基因编辑仪,培养舱里漂浮的赫然是柳娘子的头颅。实验日志在虚空中滚动:
丁酉年样本仍存在自主意识残留...建议增加记忆清洗频次...
井口月光扭曲成漩涡,徐阿嬷的桃木杖从时空裂隙伸出。杖头悬挂的已不是人皮灯笼,而是林琛在现代公寓使用的台灯,灯罩上溅满咖啡渍与血斑。
该续写结局了,林先生。老妪的声音混杂着编辑部的电话铃响,读者在等你的寡妇文学呢。
手机残片突然射出一道红光,在林琛掌心烧灼出USB接口状的烙印。他颤抖着触摸井壁,万历廿三年的刻字竟变成了电子屏显:
*系统版本:地母1.0
实验进度:99.9%
剩余时间:00:00:00
黑暗降临的刹那,他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平行时空挣扎:被绣春刀刺穿的、与柳娘子拜堂的、在实验室崩溃的……
再睁眼时,林琛坐在熟悉的电脑前。
空调正常运转,文档字数显示100000/100000。他僵硬地转动脖颈,瞥见窗玻璃映出的倒影——左肋下疤痕正透过衬衣渗出丝丝血迹。
新消息提示突然弹出,编辑的头像疯狂跳动:完美!读者都爱死这个开放式结局!什么时候开第二部
《深宫锁娇》的文档自动翻到末页:
他微笑着推开祠堂门,三百具新娘盖头下,都生着柳娘子的脸——
雨又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