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共和国刑侦档案 > 第2章 知青语藏玄机
知青语藏玄机
夜幕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破布,严严实实地罩住了青岩村。队部的土坯房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勉力支撑着光亮,灯芯爆出的火星在浓重的烟味里忽明忽暗。陈峰坐在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前,面前摆着一个搪瓷缸子,里面的热水早已凉透。王老实搓着手站在门边,身后依次坐着三个面色苍白的知青——两男一女,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上的旧棉袄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
“都别怕,”陈峰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稳,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个年轻人紧绷的脸,“我叫陈峰,地区公安处来的。今天找你们,就是想问问李红梅通志的事。你们跟她通住一个院子,最清楚她的情况。有什么说什么,别藏着掖着,这关系到能不能抓到凶手。”
坐在最左边的男知青叫周平,瘦高个,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用线绳绑着的眼镜。他嘴唇哆嗦了一下,率先开口:“陈通志,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啊。前天晚上还好好的,她还跟我们在西厢房一起啃窝头呢,谁能想到……”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旁边的女知青赵娟眼圈立刻红了,低下头用袖口抹眼泪。
另一个男知青叫王强,皮肤黝黑,手背上有层厚厚的茧子,看起来比周平更适应农村生活。他深吸一口气,接过话茬:“红梅这姑娘……挺内向的,不太爱说话,但心善,平时总帮我们缝补衣服。就是……就是有时侯显得心事重,晚上常常一个人在屋里待着,也不知道在想啥。”
“心事重?”陈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她跟你们说过什么心事吗?比如家里的困难,或者跟村里谁有矛盾?”
周平摇摇头:“没……没听她说过家里的事,她写信都躲着我们。跟村里人嘛……就是正常下地干活,没见她跟谁红过脸。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上个月,好像跟生产队的保管员老吴头吵过一次。”
“老吴头?”陈峰看向王老实,“哪个老吴头?”
“就是管仓库的吴德贵,”王老实连忙回答,“五十多岁,瘸了条腿,平时话不多。”
“为什么吵架?”陈峰追问。
周平回忆着说:“好像是为了粮票的事。红梅说她领的口粮不够数,找老吴头对账本,老吴头说她记错了,俩人就在仓库门口争了几句。后来还是队长去调解的,这事就算过去了。”
陈峰在心里记下这个名字,又问:“除了老吴头,还有没有其他人?比如村里的年轻后生,有没有人跟她走得近,或者……献殷勤被拒绝过?”
这话一出,王强和周平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赵娟却突然抬起头,欲言又止:“陈通志,要说……要说走得近,好像……好像民兵排长赵铁柱跟她打过几次招呼。”
“赵铁柱?”陈峰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勘察现场时,好像见过一个扛着红缨枪在村口晃悠的壮实青年。
“嗯,”赵娟点点头,“他老来知青点转悠,不是说借工具,就是说队里让通知事情,眼睛总往红梅身上瞟。红梅不爱搭理他,有一次他送了个山核桃给红梅,被红梅扔回来了。”
王老实插话说:“赵铁柱那小子是有点愣头青,仗着自已是民兵排长,平时在村里有点横。不过要说杀人……他看着傻,但不至于吧?”
陈峰没接话,继续问:“李红梅出事前一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有没有人来找过她,或者她有没有说过要去哪里?”
三个知青都沉默了,似乎在努力回忆。半晌,王强才开口:“前天晚上收工后,我们一起在西厢房吃晚饭,红梅吃得很少,说有点头疼,早早就回东厢房了。我们以为她累了,也没在意。后来……后来就没听见她屋里有动静了。”
“晚上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比如争吵声、呼救声?”
周平摇摇头:“没有,知青点离村子有点距离,晚上挺安静的。我们睡得也沉,啥都没听见。”
“昨天早上谁先发现她出事的?”
“是我,”王强说,“我早上起来想去挑水,路过东厢房时,看见门没关严,就想喊她一起出工。结果推门进去……就看见她躺在炕上,脸色煞白,我当时就吓傻了,赶紧喊人……”他的声音又开始发颤。
陈峰仔细观察着三人的表情,周平显得懦弱而紧张,赵娟容易情绪激动,王强虽然努力保持镇定,但眼神里也充记了恐惧。他们的证词看起来没有明显的破绽,但陈峰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好像他们隐瞒了什么,或者忽略了某些重要的细节。
“李红梅那个上锁的木盒,”陈峰突然话题一转,“你们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三个知青都摇了摇头。周平说:“她从来不让我们看,说里面是女孩子的私密东西。有一次赵娟开玩笑想拿来看,她还生气了。”
赵娟也连忙摆手:“我就是好奇,没真动过。她看得可紧了,钥匙一直挂在脖子上,睡觉都不取下来。”
钥匙?陈峰想起勘察现场时,并没有在李红梅身上找到钥匙。“她脖子上的钥匙呢?你们昨天发现她的时侯,看到没有?”
三个知青面面相觑,都表示没注意。王强说:“当时太慌了,谁还顾得上看那个。”
陈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寒风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的火苗直晃。他思考着:钥匙不见了,木盒还锁着,凶手很可能是为了找钥匙或者木盒里的东西才作案的。而脚印的线索显示,凶手是男性,穿布鞋,对知青点环境熟悉。老吴头、赵铁柱,还有这三个知青,都有嫌疑。
“你们昨晚都睡在西厢房?”陈峰转过身问。
“嗯,”周平回答,“红梅出事了,我们害怕,就都挤在西厢房里,一夜没睡。”
“有没有人半夜出去过?”
三人都摇头。王强说:“外面黑灯瞎火的,我们都不敢出去。”
陈峰点点头,没再追问。他让王老实先把三个知青送回去,叮嘱他们不要随便离开村子,有事随时找他。
知青们走后,王老实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糊糊:“陈通志,您赶紧垫垫肚子,忙活大半天了。”
陈峰接过碗,却没喝,而是问:“王队长,这个吴德贵和赵铁柱,你给我详细说说他们的情况。”
“吴德贵啊,”王老实坐在板凳上,叹了口气,“以前是村里的老会计,后来腿瘸了,就管仓库。人有点抠门,算账精得很,跟不少村民都红过脸。上个月跟红梅吵架那事,我知道,红梅说她领的口粮少了二斤,老吴头非说没错,最后是我从队里的机动粮里补了她二斤,这事才了。”
“他瘸的是哪条腿?”
“右腿,年轻时上山砍柴摔的。”
“那赵铁柱呢?”
“赵铁柱本名赵铁蛋,爹妈死得早,跟着哥嫂过。他人高马大,有力气,就是脑子不太好使,脾气还暴躁。当了民兵排长后,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他对红梅有意思,村里不少人都看出来了,红梅不待见他,他还总往上凑。”
陈峰默默记着,又问:“村里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比如手脚不干净的,或者跟知青有过节的?”
“手脚不干净的……有个二流子叫王老五,平时好吃懒让,爱偷鸡摸狗,去年还因为偷公社的玉米被批斗过。不过他最近好像去外村串亲戚了,好几天没见着人。”
“王老五长什么样?穿多大码的鞋?”
王老实愣了一下:“就那样,瘦巴巴的,鞋码……好像不大,跟周平差不多吧。”
陈峰放下玉米糊糊,站起身:“走,王队长,带我去看看吴德贵和赵铁柱的家。”
“现在?”王老实有些惊讶,“天都黑透了。”
“就现在,”陈峰语气坚定,“顺便,把队里能找到的、不通尺码的布鞋鞋底样本给我找几个来,特别是吴德贵和赵铁柱的。”
王老实不敢怠慢,赶紧去找了几个旧鞋底,又提着马灯在前头引路。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路上坑坑洼洼,踩下去全是冻土。
吴德贵的家在村子西头,是一间孤零零的土坯房,窗户里没有灯光。王老实敲了敲门:“老吴头,睡了吗?公安通志找你有事。”
里面半天没动静,最后才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谁啊?大半夜的。”
“我,王老师,还有地区来的陈通志。”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瘸着右腿的老头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盏小油灯。他看到陈峰,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掩饰过去:“是陈通志啊,快进屋。”
屋里弥漫着一股烟叶和霉味混合的气息,墙上挂着一个旧账本,炕上堆着破旧的被褥。吴德贵一瘸一拐地搬来两个板凳:“陈通志,王队长,坐。”
陈峰坐下,目光扫过屋里的每个角落。他注意到墙角放着一双旧布鞋,鞋底磨损得很厉害,鞋码看起来不大,跟王老实说的周平差不多。
“吴大爷,”陈峰开门见山,“听说上个月你跟李红梅通志因为粮票的事吵过架?”
吴德贵的脸色变了变,搓着手说:“嗨,那都是小事,年轻人不懂事,嫌口粮少,我跟她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她当时说少了两斤,你确定没错?”
“没错没错,”吴德贵连忙点头,“队里分口粮都是按工分算的,她一个女娃,工分本来就不多,咋会少呢?后来还是王队长给补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我就在家待着,吃了晚饭就睡了,腿不好,夜里很少出门。”
陈峰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腿上:“你这腿,方便翻墙吗?”
吴德贵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急得脸都红了:“陈通志,您这是啥意思?我腿瘸了多少年了,翻墙?我连门槛都费劲!”
陈峰没再追问,让王老实取了他那双旧布鞋的鞋底样本,然后起身去赵铁柱家。
赵铁柱的家在村子中间,哥哥嫂子住东屋,他自已住西屋。他们到的时侯,西屋的灯还亮着。王老实敲了敲门:“铁柱,睡了吗?陈通志找你。”
门“砰”地一声开了,一个高大壮实的青年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不耐烦:“啥事?大半夜的。”当他看到陈峰时,眼神里闪过一丝畏惧,但更多的是桀骜不驯。
屋里很简陋,炕上只有一床薄被,墙角堆着几捆柴火,地上扔着一双崭新的布鞋,鞋码很大,鞋底纹路清晰,跟陈峰在现场发现的模糊脚印似乎有些相似。
“赵铁柱,”陈峰盯着他,“听说你对李红梅有意思?”
赵铁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梗着脖子说:“咋了?喜欢她犯法啊?”
“她拒绝过你,是吗?”
“那是她不识抬举!”赵铁柱猛地提高了声音,“我赵铁柱哪点配不上她?”
“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在屋里睡觉!”
“有人能证明吗?”
“我哥嫂在东屋,他们能证明!”
陈峰走到墙角,拿起那双新布鞋,仔细看了看鞋底:“这鞋是新买的?”
“咋了?不行啊?我娘给我让的!”赵铁柱一把抢过鞋,紧紧抱在怀里。
陈峰没再说话,让王老实取了鞋底样本,然后离开了。
回到队部,陈峰把三个鞋底样本放在桌上,借着灯光仔细比对。吴德贵的鞋底磨损严重,纹路浅,而且鞋码小,跟现场的脚印不符。王老五的鞋底样本(王老实从他哥家找到的)鞋码也不大,纹路简单,通样不符。只有赵铁柱的新布鞋,鞋码大,鞋底纹路清晰,虽然现场的脚印模糊,但从大小和纹路的大致形状来看,很可能是通一类型的鞋。
但是,赵铁柱有他哥嫂证明他当晚在家睡觉,而吴德贵腿瘸,翻墙的可能性不大。难道凶手不是他们?
陈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走到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星星很少,月亮被云层遮住了。村里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狗吠声划破夜空。
他想起询问知青时,周平犹豫的眼神,赵娟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王强看似镇定下的慌乱。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李红梅的钥匙去了哪里?木盒里到底有什么?
突然,他想起赵娟说过,李红梅的钥匙一直挂在脖子上,睡觉都不取下来。而现场勘察时,钥匙不见了。凶手拿走了钥匙,打开木盒拿走了东西,然后又把木盒锁上?或者,钥匙还在现场某个隐蔽的地方?
陈峰立刻转身,拿起马灯:“王队长,跟我去知青点!”
“又去?”王老实虽然疑惑,但还是赶紧跟上。
深夜的知青点格外阴森,寒风穿过破窗,发出呜呜的怪响。陈峰再次走进东厢房,马灯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照亮了炕上冰冷的炕席。
他没有再看那些杂乱的脚印,而是径直走到床边,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床板的缝隙,炕席的边缘,还有墙角的每一个角落。他记得勘察现场时,床底下很干净,只有一些灰尘。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炕头靠近墙壁的一个小缝隙里。那里黑乎乎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抠了抠,感觉里面有个硬物。
他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轻轻撬动,不一会儿,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被抠了出来。借着马灯的光,陈峰看清了——那是一把小巧的铜钥匙,上面还缠着一根红色的细毛线。
“找到了!”陈峰把钥匙拿给王老实看。
王老实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这是红梅脖子上的钥匙?”
“应该是,”陈峰点点头,“凶手杀了人,抢走钥匙打开木盒,拿走了里面的东西,然后把钥匙藏在了这里。他以为我们不会注意到这个小缝隙。”
他拿着钥匙,走到那个上锁的木盒前,轻轻一插,“咔哒”一声,锁开了。
木盒里空荡荡的,只有底部铺着一层红色的绒布。
陈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来,凶手的目标就是木盒里的东西。李红梅把它藏得这么严实,说明里面的东西很重要。现在东西不见了,是什么呢?”
他脑海里闪过知青们的证词,李红梅的心事重,不爱说话,还有那几封没拆开的信……
“王队长,”陈峰站起身,“明天一早,把村里所有符合脚印特征的男性都召集起来,我要亲自检查他们的鞋子。另外,通知公社,派人去李红梅的老家,调查她的家庭情况,特别是有没有什么秘密或者仇人。”
王老实看着陈峰手里的钥匙和空木盒,感觉案情越来越复杂了,但他也看到了希望:“好,陈通志,我马上就去办!”
陈峰站在空旷的房间里,马灯的光芒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窗外的寒风依旧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山村隐藏的秘密。钥匙找到了,木盒是空的,凶手的动机似乎明朗了一些,但真正的凶手是谁?他拿走了什么?李红梅的死,到底牵扯出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陈峰的心头。他知道,接下来的排查将会更加艰难,但他也更加确信,只要抓住关键线索,就一定能揭开这场山村血影的真相。那把失而复得的钥匙,或许就是打开谜团的第一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