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快门与心门 > 第一章

萧洋第三次在食堂
偶遇
廖雅时,她正用小勺子小口挖着抹茶慕斯,睫毛刷得根根分明,在脸颊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
这里有人吗
萧洋端着餐盘明知故问。
廖雅抬头,涂着奶茶色唇膏的嘴角礼貌性上扬:有,我在等小雯。
萧洋耳根瞬间发烫,餐盘里的糖醋排骨突然显得格外油腻。
他转身时,恰好听见办公室的小雯来了,两人窃窃私语后传来一阵轻笑声。慌乱间,排骨汁溅在他的白衬衫上,像一道滑稽的伤口。
又被拒绝啦
同事大刘凑过来,全馆都知道廖雅难追,上个月连副馆长的侄子都碰了钉子。
萧洋没吭声,脑海里全是廖雅今天的模样
——
珍珠发卡别在耳侧,驼色大衣里露出蕾丝衬衫领,连拿勺子的姿势都像在拍美食广告。
上周团建时,他偷拍过她玩狼人杀的样子,杏眼圆睁说
我是预言家
时可爱得要命,可惜那张照片被她发现后强行删了。
转机出现在深秋的档案室。
萧洋去取抗战史料时,在最后一排架子上发现了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相册。
翻开的瞬间,他呼吸一滞
——
里面全是纪念馆的角落照片,而且全是他拍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讲解厅形成的光斑、雨天屋檐下的铜铃特写、甚至是他随手发在朋友圈的百年银杏树九宫格,全都被精心冲印出来,按时间顺序整齐排列。
相册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纸,是廖雅工整的字迹:他的眼睛就是最好的取景框。
跨年前一周,萧洋终于找到突破口。
他在员工公告栏贴了张手绘海报:周五晚七点,星光城游戏厅团建,欢迎带家属。
廖雅是最后一个报名的。
那天她穿了件毛茸茸的白色外套,像个雪团子,站在娃娃机前眼睛发亮:我从小到大都没夹到过!
看我的。
萧洋投进三枚游戏币,机械爪精准落下,粉色兔子玩偶应声掉进出口。
廖雅惊喜的尖叫声引来周围人侧目,她抱着玩偶蹦跳时,发梢扫过萧洋发烫的耳垂。
后来他们又试了二十多次,直到萧洋花光所有游戏币。
廖雅怀里抱着三只玩偶,突然踮脚在他耳边说:其实我看到了你改海报,‘欢迎带家属’那行字墨迹还没干透呢。
春节假期前,他们自驾去了邻县古镇。
廖雅做了详细的美食攻略,从巷子口的芝麻烧饼到百年老店的羊肉汤,两人手牵手吃遍了整条街。
张嘴。
廖雅举着竹签,上面串着沾满辣椒面的炸土豆。
萧洋刚咬住,她就快速按下手机快门:这张叫‘贪吃鬼萧洋’!
傍晚时分,他们坐在河堤石阶上分食一碗酒酿圆子。
廖雅突然安静下来,望着远处炊烟轻声说:小时候爸妈忙,总让我自己吃饭……
现在这样真好。
萧洋默默记下她喜欢的每样小吃,回程时,后备箱塞满了她爱吃的龙须糖和酱鸭。
初夏某个周末,萧洋借了朋友的敞篷车。
廖雅穿了条鹅黄色连衣裙,坐在副驾驶把音乐声开到最大,海风把她的歌声吹得支离破碎。
看路!别老看我!
她笑着捂住萧洋的眼睛,指尖带着防晒霜的椰子香。
他们在黄昏的沙滩上留下两串脚印,廖雅突然跑向海浪,转身时裙摆飞扬:快拍!
萧洋举起相机,取景框里的她背后是漫天晚霞,美得不像真实存在。
回程路上廖雅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歪向车窗。
萧洋轻轻扶住她,她便顺势枕上他的肩膀,发丝蹭得他脖子发痒。等红灯时,他偷偷拍下她熟睡的侧脸,设成了手机壁纸。
跨年夜那天,萧洋在办公室门口堵住了准备下班的廖雅。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羊毛裙,卷发披散着,耳垂上的小珍珠随步伐轻晃,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听说今晚滨江广场有烟花秀,
萧洋递过一张打印纸,我申请了媒体拍摄证,可以去内场。
廖雅接过纸张时,萧洋注意到她做了酒红色的美甲,指尖在
滨海日报特邀摄影
那几个字上停顿了一下。
我约了……
小雯说她男朋友从国外回来了。
萧洋飞快地说,手心全是汗。
暮色中的滨江广场人潮涌动。
萧洋扛着三脚架,看着廖雅在栏杆边不断调整姿势。
烟花炸开的瞬间,她转过身来,金色火光在她瞳孔里绽放,发丝被江风扬起完美的弧度。
别动!
萧洋大喊着按下快门。
他们拍了三百多张照片。
回程车上,廖雅裹着萧洋的羽绒服,手指在相机预览屏上滑动:这张眼妆花了……
这张表情好僵……
哎呀这张双下巴都出来了!
都好看。
萧洋说。
暖气让车里充满她香水的味道,像雪松林里突然开出一簇白玫瑰。
在一个红灯前,萧洋突然转向她:廖雅,我喜……
别在这里说。
她打断他,却把相机放在腿上,端正坐好。
萧洋把车停在她公寓楼下时,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出凌乱的节奏。
仪表盘蓝光映着他发红的耳尖:我喜欢你三个月零七天了。从你穿着米色风衣来报到那天开始,每次你经过讲解厅,我都会忘词……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
廖雅突然伸手按亮车内灯,从包里掏出口红对着遮阳板镜子补妆。
萧洋的心沉到谷底
——
她甚至没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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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她抿了抿嘴唇,转向他,现在重新说一遍。

告白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说。
廖雅的眼睛在车内灯下像两枚透光的琥珀,而且我刚才没化妆。
萧洋结结巴巴又说了一遍,这次廖雅一直直视着他,直到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才轻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拒绝你吗
因为我……
不够帅工资低
因为前三次约会你都穿同一件格子衬衫。
廖雅突然笑了,而且每次拍照都把我拍成一米五。
他们最终没有在跨年夜确定关系。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梅州之行。
春节假期前,萧洋在廖雅办公桌上放了张土楼照片,背面写着
自驾游去吗。
他没想到她会答应,更没想到她会带着整整一箱衣服和化妆品上车。
这件旗袍配圆形土楼,这条红裙子适合在油菜花田……
廖雅在后座摆弄着衣服,突然从前排座椅缝隙间递来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盒子里是枚崭新的偏振镜。
萧洋还没道谢,就听见她说:免得你又把我脸拍得反光。
一路上,廖雅像个严苛的导演:构图太满了……
光线太硬了……
这个角度显胖!
萧洋在四天里按了上千次快门,直到最后一天在裕昌楼,突然下起太阳雨。
快收相机!
廖雅要往屋檐下跑,却被萧洋拉住。
等等。
他调整镜头,雨丝在阳光下变成银线,穿过圆形天井形成天然构图。
廖雅站在光圈中央,这次没有摆姿势,只是无奈又纵容地笑着,发梢沾着细碎水珠。
那张照片后来被萧洋洗出来放在钱包里。
而返程高速上,当导航提示
前方连续弯路
时,廖雅突然把手覆在他握方向盘的手上。
专心开车。
她说,手指却悄悄滑入他的指缝,回去后……
帮我整理照片。
梅州之行后,萧洋和廖雅正式在一起了。
纪念馆的同事们都说,他们俩像是两块相互吸引的磁铁,走到哪儿都黏在一起。
廖雅的办公桌抽屉里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萧洋在土楼拍的那张雨中照片。
她每天都会调整角度,确保每个路过的人都能看见。而萧洋的钱包里,除了那张照片,还多了一枚廖雅常用的发卡
——
小小的珍珠点缀,说是要让他
随时记得她。
萧洋,你来看看这个解说词……
宣传科的张主任在走廊喊他。
马上来!
萧洋应了一声,转头对廖雅眨眨眼,等我下班。
廖雅正整理着文件,闻言抬头,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今天我要去城南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打卡,你要是迟到,我就一个人吃两份芒果班戟。
萧洋立刻举手投降:保证准时!
那天下午,他提前半小时完成了工作,骑着自行车穿过半个城市,就为了在她下班时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廖雅看到他气喘吁吁的样子,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笨蛋,我骗你的,那家店要周末才开业呢。
萧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那现在怎么办我翘班出来的。
还能怎么办
廖雅从他怀里仰起脸,眼睛亮晶晶的,陪我去吃老街的冰粉吧,加双份醪糟那种。
他们的生活很快形成了固定的节奏:
每周三晚上是
电影之夜,廖雅会精心准备零食和饮料,萧洋则负责选片
——
虽然十次有八次看着看着就变成了廖雅的专属摄影会。
这个角度好!
她盘腿坐在沙发上,举着手机,侧脸,对,再稍微低一点头……
萧洋无奈地配合,直到她拍满意了,才一把将人拉进怀里:大摄影师,该轮到我了吧
然后趁她不注意,偷亲她的脸颊,再用手机抓拍她害羞的样子。
周末则是他们的
探险时间。
廖雅有个厚厚的笔记本,专门记录网上看到的各种小众景点和美食店。
他们去过郊外的向日葵田,廖雅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在花丛中转圈,裙摆飞扬;也去过老城区的古董市场,她蹲在地摊前认真挑选旧相机,侧脸在阳光下像幅油画。
有一次,他们甚至开车去了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小镇,就因为廖雅看到网友说那里的日落是全亚洲最美的。
你看!
黄昏时分,廖雅兴奋地指着天空。
晚霞如火,将整个湖面染成金色。
她站在湖边,张开双臂,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角,美得惊心动魄。
萧洋没有立刻拍照,而是静静地看了几秒,才举起相机。
后来这张照片被他洗出来放大,挂在了卧室的墙上。
廖雅第一次看到时,眼眶突然红了:你……
你怎么抓到这个表情的
照片里的她闭着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安静的笑意,完全不同于平时那些刻意摆拍的精致模样。
因为这才是真实的你。
萧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轻声说,我最喜欢的你。
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萧洋后来回想,大概是从他被提拔为讲解组组长开始的。
那段时间,纪念馆筹备一个重要展览,萧洋几乎每天都加班到很晚。
廖雅开始还会带着宵夜来陪他,但次数多了,她的笑容渐渐变得勉强。
今天又不能准时下班
某个周五晚上,廖雅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两张电影票。她今天特意化了妆,穿着新买的连衣裙。
萧洋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满脸歉意:对不起,这个展览方案明天就要交了……
廖雅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这是第三次了。
她把电影票放在桌上,我约小雯去看吧。
萧洋想说什么,但电话突然响了,是馆长要讨论明天的接待事宜。等他挂掉电话,廖雅已经离开了,桌上只剩下一张孤零零的电影票。
那天晚上他忙到凌晨,回到家时发现廖雅已经睡了,但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蜂蜜水
——
他加班时她总会准备的。
萧洋轻手轻脚地上床,借着月光看着廖雅的睡颜。
她似乎哭过,睫毛还微微湿润。
他想伸手抚摸她的脸,又怕吵醒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廖雅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了早餐,但气氛明显有些沉闷。
我买了新的遮阳帽,
她搅拌着碗里的粥,没有抬头,下周末我们去海边吧天气预报说……
下周末可能要加班。
萧洋脱口而出,随即看到廖雅的手指顿住了,但我会尽量协调,应该能抽出一天……
不用了。
廖雅放下勺子,勉强笑了笑,工作重要。
萧洋想解释,但他的手机又响了。
等他接完电话,廖雅已经收拾好碗筷进了厨房,水龙头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一切声响。
矛盾终于在一个雨夜彻底爆发。
那天是廖雅的生日,萧洋原本答应陪她去新开的旋转餐厅。
但下午突然接到通知,有重要考察团来访,需要他亲自接待。
我尽量早点结束,
他在电话里说,你先去餐厅等我好不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好。
但接待比预计的复杂得多。
等萧洋匆匆赶到餐厅时,已经比约定时间晚了两个多小时。
廖雅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位置,面前的红酒几乎没动,精心准备的蛋糕上的蜡烛早已燃尽。
对不起,他们一直问东问西……
萧洋气喘吁吁地解释。
廖雅抬起头,他这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菜都凉了。
我们可以再点……
不用了。
廖雅站起身,拿起包,我累了,想回家。
在回去的出租车上,两人都沉默着。
雨点敲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锤子。
萧洋想去握廖雅的手,但她把手缩进了外套袖子里。
他后来无数次想,如果那时他能不顾一切握住她的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到家后,廖雅直接进了浴室。
萧洋坐在客厅,看着餐桌上精心准备的生日装饰
——
气球、彩带,还有一个小相框,里面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照片。
他忽然注意到沙发上放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上面贴着一张便签:给最会拍照的男朋友。
浴室门开了,廖雅穿着睡衣走出来,头发还滴着水。
那个……
萧洋指着礼物盒。
是新的相机镜头。
廖雅没有看他,你上次说想拍星空。
萧洋的心脏猛地缩紧:我……
我忘记准备你的生日礼物了。
廖雅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用毛巾擦头发:没关系。
我明天补给你!你想要什么那个你一直喜欢的包包,还是……
萧洋,
廖雅突然打断他,声音很轻,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说过什么吗
萧洋愣住了。
你说,‘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我都想好好记录’。
廖雅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水光,但现在,你连看我的时间都没有了。
他后来才明白,她要的从不是礼物,只是他的时间,可他连这点都给不了。
萧洋想说些什么,但廖雅已经转身进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那晚,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手机里廖雅的照片
——
笑着的,生气的,做鬼脸的,睡着的……
不知不觉,相册里已经存了上千张。但最近一个月,新照片却寥寥无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萧洋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地为廖雅拍过照了。
就像他很久没有认真地看过她一样。
那天之后,廖雅的朋友圈停更了。
萧洋忙完接待任务才看到,她三天前发过一条
需要时你总不在,下面有条同事评论
女朋友真作,而他居然顺手点了赞。
这个赞像一个烙印,烫在他的良心上,提醒着他当时的愚蠢和残忍。
道歉的花束被原封不动退回。
萧洋在食堂拦住她:那天真的是特殊情况……
第几次特殊情况了
廖雅今天没化妆,眼睛下有淡淡青色,我生日那天,看话剧那天,现在又是……
可工作不能推掉啊!
萧洋声音大了些,引来周围人侧目,你能不能懂点事
他说完就后悔了,尤其是看到她瞬间苍白的脸,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什么叫懂事难道懂事就是要她一直等,一直失望吗
廖雅的眼神突然变得很陌生。
她轻轻放下餐盘:是啊,我不懂事。
雨季来临那天,萧洋在停车场拦住了准备打车的廖雅。
雨下得很大,她今天反常地没带伞,妆也化得很淡。
我送你。
萧洋拉开副驾驶门,那是她专属座位,至今还放着她的备用口红。
车里安静得只有雨刮器的声音。
开到半路,廖雅突然说:前面右转。
这不是回你家的路。
去河边。
廖雅望向窗外,当初你就是在那里拍的烟花照。
车停在滨江广场,雨幕中的观景台空无一人。
廖雅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轻声说:我们分手吧。
雨点砸在车顶的声音像无数细小的爆炸。
萧洋想起跨年夜那天的烟花,想起她当时在取景框里发光的眼睛。
那些光,是被他亲手熄灭的。
就因为最近我太忙
他握紧方向盘,等过了这个季度……
不是所有事都有重拍机会的。
廖雅解开安全带,从包里拿出那枚偏振镜放在中控台上,就像那张雨中的土楼照片,再来一次就不会有同样的光线了。
她冲进雨里时,萧洋才注意到她今天穿的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的小白鞋。
雨水很快在那双鞋上留下深色痕迹,就像很久以前那个一起躲雨的午后。
副驾驶座上只留下她的樱花伞和粉饼盒,打开的小镜子里映出萧洋苍白的脸。
纪念馆的银杏叶开始泛黄时,萧洋在整理照片时发现了被遗忘的文件夹。
里面全是廖雅没发朋友圈的照片
——
他抓拍的,她做鬼脸的,睡着的,眼角还挂着泪痕的。
最后一张是梅州回程时他偷偷拍的:廖雅靠窗睡着,手里攥着擦过他嘴角的纸巾,窗外夕阳把她的睫毛染成金色。
他摸着照片上她的脸,泪水打湿了纸页,晕开了一片模糊的光影,像他模糊的视线,和再也看不清的未来。
萧洋的手指悬在手机通讯录上,窗外正下着今年最后一场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