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做垃圾分类,我妈痛心疾首:985白读了!
表哥指着我鼻子:就你这身臭味,别去我婚礼丢人!
谈四年的女友挽着新男友:连个学区房都没有,能指望什么
五年后新闻循环播出《再生资源巨头徐朗荣获国家级环保勋章》。
表哥谄媚地给我家送请柬:市领导想请你上台致辞。
前女友打爆我的电话,话里话外想要和好。
对不起,我这不收有害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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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扇垃圾桶盖子哐当一声盖回去的脆响,短暂地激灵了附近的苍蝇。
嗡嗡嗡。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角,辣乎乎的。
我抬起手臂袖子蹭了一把,衣服上立刻添了几道油亮的黑痕。
哟!状元郎,今儿又翻到啥宝贝啦
老孙头推着他的小板车慢悠悠晃过来,车上堆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脸上的皱纹里都嵌着熟悉的揶揄,
是不是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又让你小子捡着几沓
我直起腰,指着旁边刚分拣出来的一个小堆废电池:
老孙头,瞧瞧这个这种镍氢电池,回收价值比普通干电池高,特别是含镍的负极材料,每公斤处理好了能多赚好几块呢。
还有旁边那小堆废弃电路板,喏,边角上那点金箔看见没
老孙头凑近了眯着眼瞧,嘴里啧啧有声:
哎呦喂!真有个金边边!读书人就是读书人,眼睛里能认金子!这垃圾桶比有些人心眼都干净哈!
他拍了拍我肩膀,带着一丝常年相伴在垃圾堆里养成的粗犷默契。
太阳落山时分,我拖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推开家门,那股工作特供的气味理所当然地抢先一步飘了进去。
我妈正在剥毛豆,她那双年轻时在纺织厂磨出厚茧的手很利索。
一见我进门,那浓郁的混合型有机气味也飘了进来,她脸上的皱纹猛地一抽,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
回来了
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失望和疲惫,
隔壁王阿姨下午路过咱小区门口那个...那个分类点,瞅着你来着。
她没抬头,手指却用上劲,捏得一颗鲜嫩的毛豆啪一声炸开。
豆粒滚落地上,声音在骤然安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妈……
我张嘴,喉咙发干。
你叫我什么也没用!
她突然抬起头,眼眶周围泛起一层薄红,
985啊!我跟你爸起早贪黑,供你念书,就念出个成天跟垃圾堆打滚的!
这叫贡献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我出门买菜都不敢跟人家碰面,人家儿子考公了,闺女进外企了,你呢
你闻闻你身上!这叫什么事儿!
她站起身,把那簸箕剥到一半的毛豆重重顿在灶台上,几颗圆滚滚的豆子跳出来,蹦到油腻的地砖上。
就在这时,手机不识相地响了。
屏幕上跳跃着表哥李伟那春风得意的微信头像。我划开接听。
喂,朗子
表哥的声音带着一股装腔作势的鼻音,透过电波传来,
跟你打个报告啊,下周六中午十一点半,‘天禧楼’三楼,‘花开富贵’厅!哥哥我大喜的日子!
恭喜恭喜!
我尽量让声音带上点真诚的喜气。
嗐!他那边传来打火机点烟的声音,
咱兄弟不说这个。主要是吧……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了,透着点儿不易察觉的鄙夷,
朗子,哥哥我知道你小子现在……嗯,挺不容易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找更得体的词,
这样,哥为你考虑哈,你那工作……身上那个味儿啊……啧,有点特殊。婚礼嘛,来的都是体面亲戚朋友,你看……
我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堵住了,闷得透不过气。
哥,我懂,
我的声音冷了下去,
你放心,天禧楼,我这身份,没资格进。
哎!你看你这孩子!
表哥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显得格外热心,
哥绝对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提醒你,穿精神点儿,穿精神点儿哈!别给你妈你爸丢脸!实在不行……下午下午你再来看看
没等他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厨房里灶台上的小锅噗噗冒着热气。
我妈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神里翻腾着屈辱、心酸,还有一丝空洞的茫然。
她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弯下腰,默默地捡拾起地上的毛豆。
妈,
我脱掉那双沾满污渍的手套,轻轻放在墙角,
我去洗个澡。
我逃也似地冲进卫生间,冰凉的水兜头浇下。
水声哗哗,盖过了一切。
2
几天后一个傍晚,刚和晚班的老孙头交接过,我站在气味复杂的街头。
手机震了,是林薇。
我相恋四年的女友。
一丝粉红色的期待刚冒头,就被她声音里的冷硬冻僵。
徐朗,
她连名带姓,不带一点温度,
我们在‘蓝咖’,老地方。你过来一趟。现在。
不等我说什么,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们
我愣了神。
直到走进那间弥漫着焦糖香气的咖啡馆。
熟悉的角落卡座里,林薇坐在那,她身边紧挨着一个男人。
那人穿着剪裁得体的灰色衬衫,袖口处低调的反折露出光洁的银质袖扣。
面前的桌上,一杯咖啡袅袅热气。
旁边放着一把崭新的奔驰车钥匙。
上面清晰印着三叉星的标志。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这人我认识,是我和林薇的大学同学赵宏。
徐朗。
林薇抬眼看我,眼神疏离。
旁边的赵宏,嘴角挂着一抹打量货物的笑,目光在我洗得发白的工装前襟上那点难以除去的污渍上转了转。
坐,
赵宏抬了抬下巴,语气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听薇薇说,你还在跟那些瓶瓶罐罐较劲有想法!低碳环保,精神可嘉!
他拿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不过吧,这理想和现实,得分开看。薇薇家给她压力也不小,老人家嘛,都盼着安稳踏实。
林薇从精致的挎包里摸出一叠纸,声音硬邦邦的:
省实验旁边的‘书香苑’,学区房首付,赵宏能出五十万。
她把那纸往前推了推,
徐朗,我们四年了。
四年时间,你给我什么了
是一室一厅的承诺
还是一个连你自己都洗不掉的垃圾味
我们家的脸,经不起再丢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用尽所有力气,
连买个像样的房子都靠‘收破烂’还能指望什么
我平静地听完了她的数落和指责。
行了,我,你是指望不上了。
不就是图钱么
我给不起你,你这不是已经给自己找好接盘的人了。
林薇,如你所愿,咱们分手吧!
祝你俩一辈子锁死!
我猛地转过身,冲出了那间令人作呕的老地方。
门外,暮色四合。
城市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了我。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单调重复的灰色胶片。
除了在分类点和垃圾中转站之间麻木地移动。
我把自己彻底关进了廉价的出租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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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寂静像一堵墙,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老孙头偶尔会拎着几个他家老婆做的素包子来敲我的门。
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全是担忧,每次想开口问问什么。
又被我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死寂逼了回去。
他最终只是叹口气,放下吃的,沉默地离开。
3
某天下午,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砸在垃圾中转站临时搭建的蓝色塑料顶棚上。
发出震耳欲聋的噪音。
我正和老孙头费力地把一桶刚运到的湿垃圾倾倒进压缩车槽。
雨水混合着不明液体四处飞溅,粘腻湿滑。
艹!又是他娘的大杂烩!
一个穿着荧光绿马甲、油头滑脑的回收个体户,我们都叫他油头张,开着他那辆破三轮冒雨冲了过来。
车斗里堆满了各种电子废件,混着旧沙发破木板,湿漉漉一片。
喂!张老板!
老孙头顶着大雨,抹了把脸上的水,
你这又混装!电池、电线都跟木头泡一起!这不行!分拣麻烦死了,容易出事!
哎呀老孙头,规矩人!这么大雨讲究个屁啊!
油头张一脸不耐地挥手,嗓门很大,
能卖钱就行了呗!你们中转站不就干这个的快点收掉!老子淋死了!都他妈是垃圾,还分三六九等
他随手抓起一把泡在水里的报废电线,往湿漉漉的塑料布破沙发上一扔。
电线皮破开,露出里面红红绿绿的线芯。
他骂骂咧咧地把混装垃圾往压缩车槽边猛推,一片狼藉。
不行!这不符合规定!
我上前几步,试图拦住那堆混杂物,
里面有锂电池,遇水短路很危险!还有那些电线的重金属析出……
规定危险能当饭吃
油头张嗤笑一声,浑浊的雨水顺着他满是横肉的下巴往下淌,
你小子大学生,天天跟我们底层人讲大道理酸!老子天天在垃圾堆里刨食,怕这个让开!
他用力想把我拨开,满是污泥的手几乎要撞到我身上。
一股火气猛地窜上来。
正准备发火。
突然被他满车的混装垃圾吸引了注意力。
混乱之中。
我一眼瞥见他车斗角落里,有几个灰色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罐子被雨水冲刷得锃亮,混杂在其他废弃物里。
我心脏猛地一跳!
那是废旧电路板脱锡炉用的专用助焊剂罐!
这东西回收价不高,油头张这种只图省事的混装户根本不会特意捡。
但重点不在罐子本身。
他车里肯定有大批量没拆干净的废旧电路板!
那才是真金白银!
以前只在专业期刊上看过,这种板子量大的话,里面有价值的稀有金属含量是笔不小的数目!
油头张还在嚷嚷着骂娘,想快点把这堆麻烦甩给我们。
雨更大,水雾弥漫。
油头张车里混装的电路板虽然湿了,但其中一些成色相当好。
明显是某批次报废的板子,不是那种被烧焦或者被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垃圾货。
我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组枯燥却无比清晰的数据:
一吨特定类型的废弃计算机电路板,
保守估计可以提取出200克左右黄金,
还有更高价值的钯、铂……
即使按最保守的国际回收金属交易价算……
巨大的反差让我浑身一颤。
这边是油头张为了几块钱斤斤计较混装垃圾。
另一边,他这车被嫌弃的破烂里,很可能就埋着远超他想象的财富!
没有多余的思考。
张哥!
我猛地开口,声音穿透雨幕,把油头张和老孙头都吓了一跳。
油头张愣住,一脸你又想放什么酸屁的表情看着我。
我没理他,眼睛死死盯着那堆湿淋淋的垃圾,语速飞快:
老孙头,帮我个忙!快!去跟王站长说,我私人包下这车!按…按混合废品市价结算给他!马上!
油头张嘴张得老大,满脸横肉在雨中显得更加狰狞:
啥你他妈神经病吧老子没空陪你玩!不收拉倒!
他以为我在捣乱或者羞辱他。
张哥!
我声音异常急迫,
这车湿货,你拉走也难处理!这样,我现在就付钱!按中转站称重给的钱,一分不少!外加一百!
我飞快地掏出钱夹里仅有的几张红票子塞过去。
油头张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我急切又认真的脸,像是在看一个被垃圾熏疯了的傻子。
哈脑子进水了还是钱烧的行!傻子才不赚!
他一把攥紧那几张湿乎乎的票子,又看看表,
赶紧弄走!老子还得拉下一趟!你爱咋研究就研究!老子不奉陪了!
卸掉货之后。
他像甩掉瘟神一样。
发动他那辆破三轮,消失在密集的雨帘里。
老孙头完全懵了:
朗子你疯啦这湿淋淋一大车混装垃圾,全是麻烦!你图啥
孙哥,帮个忙,找个地方,赶紧弄块防雨布来盖盖!快!
我一边喊,一边已经动手。
不顾肮脏和泥泞,在倾盆大雨和滑腻的垃圾中仔细翻找那些灰色的金属罐子。
就像在污泥里淘金,心脏在胸口狂跳不止。
那批被暴雨冲刷得湿漉漉,混杂着烂木头碎塑料的特殊破烂,成了我命运的拐点。
4
我利用所有空闲时间,像着了魔一样。
出租屋堆满了各种型号的废板子。
笔记本键盘上满是搜过废旧电子元件回收渠道、稀有金属国际市场价格走势图、小规模无害化拆解设备名录的痕迹。
我翻出压在箱底四年、散发着油墨味的《资源回收工业标准》和《湿法冶金初步》,这些被嘲笑过的无用书,字字千金。
厚着脸皮,从同学、亲戚那里几千几千地凑。
我妈听说我要创业,第一反应是惊恐:
儿子啊,是不是被…上次那事刺激了
但她看着我的眼睛,最终还是把准备养老的两万块钱塞给了我。
老孙头掏出他油腻腻的破钱包,里面卷着三千块钱退休金,非要塞给我:
朗子,老头子不懂啥高科技,就知道你小子认货!拿去买点趁手的家伙!
那三千块钱沉甸甸的。
我的启动资金,只有寒酸的八万五。
连一套像样的设备都买不起。
逼出来的办法。
我找到了郊外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型金属制品厂,借他们的设备。
签下了极其苛刻的分成协议和租赁合同。
几乎把我未来几年可能的利润都预支了出去。
又靠着大学导师那点薄面,磨着一位专门研究废弃物处理的师兄,搞到了一份简易的无害化浸提配方指导。
环绿工作室。
在一间不到五十平的废弃车间角落挂牌了。
只有我一个人。
白天还在垃圾站分拣,晚上就泡在车间里,戴着防毒面具,在刺鼻的酸碱气味中,用最简陋的工具小心地剥离元件、溶解提取。
衣服上那些复杂的气味里又增添了一股辛辣的化学品味道。
我的手上开始反复褪皮。
半年后一个灰蒙蒙的下午,手机银行发来一条入账短信。
一个从未见过的公司名字,后面跟着的数字,让我反复数了三遍——
第一次,真正的回报:人民币
57,482.35元。
几乎是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
数额不大,却像一道闪电劈开浓雾。
我给老孙头转了一千,感谢他最初的支持。
他后来说那几天晚上觉都没睡好,又怕我乱花,又替我觉得值。
又咬牙给我妈买了她念叨好久却一直舍不得的按摩椅。
收到后她先是数落我乱花钱,然后在电话那头抽噎了很久。
5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钱在跳涨。
第三批精选材料卖掉后,环绿终于有了第一个员工——我的师兄,被我许诺技术干股的收益打动,放弃了稳定但无聊的质检工作加入。
第四笔交易的利润,除了添置一些二手但安全的防护装备,就是给那位被我磨到没脾气的师兄补上了拖欠了几个月的兼职咨询费。
车间的角落里,开始有了微弱的机器运转声。
第三年,环绿工作室不再是孤魂野鬼。
一个市级青年创业科技示范项目的扶持资金打过来。
钱不多,但带来的曝光度让一个外地专门做废旧电子处理的大老板注意到了我们。
谈判异常艰苦。
我们手里掌握着几个独特的小型电子废件来源渠道和初步优化的处理流程,这些是核心价值。
而他那条闲置的、相对现代化的半自动拆解处理线,是我们急需的资源。
连续谈了三次。
第三次,在我那个简陋到只有三把椅子的办公室里泡到深夜。
最后敲定的方案,是我们技术团队占小股,他那条闲置生产线设备折算进来占大股。
他负责对接大规模货源和主渠道销路。
环绿负责精细分类、核心无害化处理和局部技术升级。
签订协议那天,市里的电视台扛着摄像机来了一个小分队。
穿着崭新工装的我站在那条终于轰鸣起来的半自动化拆解线前。
镁光灯刺得有点眼花。
主持人把话筒伸过来:
徐总,作为我们市青年环保创业的代表,当初怎么会想到投身很多人不愿意做的电子回收这一行呢
徐总这个词让我恍惚了一下。
脑海里闪过了一连串的画面……
从一开始的不被理解,到现在事业卓有成效。
其中的辛酸苦辣,只有我自己知道。
垃圾从来不是垃圾,
我听见自己对着镜头说,声音很稳,
只是人放错了地方的资源。有时候,人也一样。
这句话后来成了那则电视新闻的标题,在本地滚动播放了好几天。
6
第五年的盛夏。
环绿科技新落成的总部大楼大厅里,巨大的电子屏流光溢彩。
空气里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运转声和清洁剂淡而干净的柠檬气息。
我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身上是量身定做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
楼下,一排印着环绿绿色LOGO的崭新新能源垃圾清运车正安静地驶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手机响了。
我低头看屏幕,微微挑眉。
朗子!亲弟弟啊!
表哥李伟的声音洪亮无比,穿透电波,那热情近乎谄媚,
恭喜你啊!我的天!电视上都看到了!给国家做那么大贡献!光宗耀祖啊!
他自顾自地说了一堆,然后才切入主题,
下个月初八,市工商联和环保局牵头搞个年度表彰会,规格老高了!
好多市里头头脑脑都来!我……我那个新搞的建材公司,也算是相关……
咳!沾点环保的边!人家主办方知道你是我亲亲的表弟啊!
这个……嘿嘿,你看能不能……
他声音越发亲热,
帮我递个话引荐一下能安排上台讲两句那就更好了!那请柬,我亲自,马上就给舅舅舅妈送去!
表哥,
我打断他,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上次婚礼,你说怕我这味儿冲了亲戚朋友,所以不能去。
这次表彰会,我怕我这‘特殊’身份去了,人家会觉得拉低会场档次,影响市容,更不好。
电话那头瞬间失声。
几秒尴尬的死寂后。
表哥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强行堆满了笑:
咳……呵呵,朗子,你……你还记着那事呢!
那都是哥哥当年嘴贱!屁都不懂!
你是干大事的人!给哥个机会,当面给你赔罪!
请柬我给你妈送过去还是寄到你总部大楼你现在住哪个区
语气近乎卑微。
不必了。
我看着窗外那排印着绿色环绿标志的清洁能源垃圾清运车缓缓汇入车流。
请柬你随便处理。
地址我妈那边,或者‘环绿’总部的前台,
我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丝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弧度,
或者寄垃圾回收点
呵,那地址我可太熟了。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压抑的喘息声。
刚挂断表哥的电话,手机屏幕还亮着。
另一个熟悉的、躺在黑名单里足足两年的名字,却顽强地通过网络电话APP跳了出来。
我犹豫了一瞬,划开了接听键。
喂朗……朗子吗
林薇的声音急切得几乎变形,带着一种久违的、刻意柔软的颤抖,
是……是我,薇薇!我打你原来的号码怎么也打不通……
她吸了吸鼻子,像在努力营造一种委屈的哽咽,
朗子……我……我看了好多关于你的新闻……你……你太了不起了!
我当初真是……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天天后悔……
她语无伦次地开始描述她这两年的生活如何糟透了。
说那个姓赵的根本不是人,只知道面子,对她不好,没责任感……
……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自我感动的觉悟,
什么学区房啊,什么物质啊!都是虚的!根本配不上你现在的高度!
我听同学讲,你收购改造的那个什么‘绿谷’科技产业园旁边,引进了最顶级的教育资源!
那可是真正的国际双轨教育!从幼儿园直升国际名校的那种!那才叫起跑线!那才叫未来!朗子……
我没兴趣听她的长篇大论,随手拿起桌上一份最新的财报翻阅。
她一口气说完,电话那头是带着某种期待和紧张混合的沉默。
我平静地开口:林薇,
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
只有一种彻底放下的疏离,
你知道那国际学校一年的学费加‘建校赞助费’,相当于你当年想要的‘书香苑’多少个洗手间吗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连呼吸都停了。
几秒后,她难以置信地、尖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有,
我对着空气扯了下嘴角,
赵宏那点钱,放在现在‘环绿’随便一个中型社区智能分拣站的月回收材料利润里,可能还不够交水电费和工人工资的。你说值钱,你倒说说,这堆分类回收的垃圾,值几个钢镚
我轻轻点了下结束通话的图标。
世界终于清静了。
7
下午,市中心体育馆。
全市绿色环保产业峰会的金色大厅人声鼎沸。
追光灯打在主席台上。
我站在发言台前,背后是巨大的高清屏幕。
正循环播放着环绿科技利用再生材料建设城市绿心公园,以及无污染智能分拣车间工人精细操作的宣传片。
台下第一排,坐着几位平时只在本地新闻里见到的大人物。
第二排,我表哥李伟西装笔挺,竭力挺直腰板,脸上堆满了僵硬又无比热切的笑,目光紧紧追随着我。
角落里,某个媒体通道的阴影边,似乎闪过一个穿着靓丽但身影孤零、眼神闪烁的女人,但只是一瞥,便被淹没在汹涌的掌声和人潮里。
镜头拉近,记者们的话筒如林。
主持人饱含激情地将国家环境保护最高荣誉——那枚星光流转的绿色勋章别在了我的胸前。
冰凉的触感熨贴着心脏的位置。
徐董!
一位年轻的女记者把话筒几乎递到我唇边,问题响亮,
作为我市再生资源产业的标杆人物,您创立‘环绿’时,用您当年那句在网络流传甚广的话——认为垃圾只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
现在,您登上了事业的高峰,这句话是不是有了更深的理解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聚焦。
勋章的光芒微凉地贴合在西装上。
五年时光匆匆而过。
最终归于眼前这一室洁净与庄重,还有勋章冰冷的重量。
我面对着台下无数期待的视线,露出了一个平和、甚至略带点调侃的微笑。
是的。
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回响在金色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时间让我更确认了这点:在命运的垃圾堆里翻找,有人最终只看见不堪的气味和污渍,转身离开。
而有人,能在那些被轻易抛弃的混合物里,分辨出那些真正有价值的‘杂质’,然后带着它们去制造新的、更好的循环。
目光扫过会场。
在表哥那刻意挺直的、挂着谄笑的身影和角落里那抹一闪而过的落寞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
比如,
我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带着洞悉一切的轻松和释然,
比如曾经让你觉得必须立即远离的失败经历,或者某些看似光鲜却最终沦为精神垃圾的人际关系……只要分对了类,都可能是未来惊喜的原材料。
掌声如同骤然掀起的巨浪,轰然淹没了整个会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