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我的妻子苏晴出轨了。
这个念头一旦在我脑中生根,便如同雨后的藤蔓,疯狂地、无孔不入地缠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勒得我几乎窒息。我叫陈默,三十二岁,一名建筑设计师。我的生活,本该像我画的那些设计图一样,精准、稳定,每一条线都落在它该在的位置。而苏晴,就是我生命中最完美的那条黄金分割线。她美丽,温柔,是一名优秀的花艺师,我们结婚五年,相敬如宾,是朋友眼中无可挑剔的模范夫妻。
可就是这份无可挑剔,最近开始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三个月前。苏晴开始变得……过于完美了。她记得我每一个不经意间提起的喜好,她总能在我回家前一秒把热汤端上餐桌,她的微笑永远保持在最恰当的弧度,她的身体似乎不知疲倦,永远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她变得像一个被输入了完美程序的机器人,精准,却失去了灵魂的温差。
她开始频繁地加班,说是花店接了几个大单子。她手机不离手,洗澡时也要带进浴室。她看我的眼神,依旧是深情的,但那深情之下,似乎藏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疲惫和……恐惧。
男人的直觉告诉我,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他。一个能让她耗尽心神,让她露出那份不完美与疲惫的他。
我不能接受。我的世界,不容许出现任何一条脱离轨道的误差线。
于是,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不齿的决定。我要装监控。不在客厅,不在卧室,那太容易被发现。我要装在那个她每次加班回来后,都必定会待上很久的地方,那个她连手机也要带进去的绝对私密空间——浴室。
我花了大价钱,从网上买了一个伪装成香薰加湿器的针孔摄像头,拥有高清夜视和云存储功能。趁着苏晴去花店的那个下午,我像个贼一样,将它小心翼翼地安装在了浴室洗手台的角落。那个位置,正对着巨大的梳妆镜,能将整个空间一览无余。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一丝病态的兴奋。真相,无论多残酷,都即将揭晓。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为了捍卫我的婚姻,为了戳破那个可能存在的谎言。
晚上十一点,苏晴加班回来了。她和往常一样,给了我一个带着歉意的拥抱,身上有淡淡的泥土和花香。
累坏了吧快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我温柔地对她说,内心却像打鼓一样。
嗯。她点了点头,拿起睡衣和手机,走进了浴室。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关掉了所有的灯,只留下手机屏幕那幽冷的光。我点开了那个隐秘的APP,连接上了浴室的摄像头。
画面出现了。浴室里水汽氤氲,灯光明亮。苏晴脱下衣服,姣好的身材在镜头前一览无遗,但我此刻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我的眼睛像鹰一样,在画面里搜索着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她没有打电话,没有发信息。她只是在安静地淋浴,洗漱,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难道……是我多心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关掉监控的时候,她做完了一切,却并没有走出浴室。
时钟的指针,悄然划过了午夜十二点。
苏晴关掉了浴霸的灯,只留下梳妆镜前那两盏昏黄的壁灯。整个浴室的光线瞬间变得暧昧而诡异。她站在那面巨大的镜子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迷离、挣扎,又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沉沦。
然后,最让我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她缓缓地、如同梦游一般,伸出双手,轻轻地抚摸着镜面上自己的倒影,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那动作,温柔得不像是抚摸自己,而是在爱抚一个分别已久的恋人。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止了。
紧接着,她微微踮起脚尖,闭上眼睛,仰起头,朝着镜子里那个完美的自己,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的嘴唇,紧紧地贴在冰冷的镜面上。这不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这是一个充满了激情、欲望、甚至带着啃噬般力度的热吻。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细微的呻吟。她仿佛在与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拥吻,激烈而缠绵。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监控画面里,没有第三者,没有那个我想象中的他。只有我的妻子苏晴,和镜子里那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倒影。
这场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吻,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当她终于结束这个吻,缓缓离开镜面时,她的脸上满是泪水和一种……被榨干了所有精气神后的空洞。她看着镜子,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她才像完成了某个耗尽心力的仪式一样,踉跄着走出了浴室。
我坐在黑暗的客厅里,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我以为我在捕捉一场俗套的背叛,却没想到,我记录下的,是一场我完全无法理解的、比任何背叛都要恐怖一万倍的……献祭。
2
苏晴走出浴室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温柔。她看到我坐在黑暗里,吓了一跳。
阿默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等你。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我的目光落在她那微微红肿的嘴唇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等我干嘛,傻瓜。我洗漱好了,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她走过来,习惯性地想亲吻我的脸颊。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仰,躲开了。
空气瞬间凝固。
苏晴的动作僵在半空中,她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受伤和困惑。阿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掩饰着自己的失态,找了个蹩脚的借口,刚才在想一个设计方案,太入神了。你快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卧室。
直到卧室的门被关上,我才像虚脱了一样,瘫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幻觉吗不可能。监控录像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那诡异的十分钟。
精神问题苏晴一直很正常,她的花店经营得有声有色,社交也毫无异常。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能把生活伪装得如此完美吗
我不敢想下去。我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深渊的边缘,深渊之下,是我完全未知的、足以颠覆我整个世界的恐怖。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我将自己反锁在书房,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段录像。每一次回放,都像是在用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理智。
我强迫自己像分析建筑图纸一样,去分析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苏P晴的表情,她的动作,镜子的反光,光影的变化……我试图从中找到一个合理的、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逻辑支点。
然而,我找到的,只有更深的恐惧。
我把视频的速度调到最慢,一帧一帧地看。就在苏晴与镜子里的倒影唇齿相贴的那一刻,我发现了一个让我头皮发麻的细节。
苏晴的脸上,是迷离、是痛苦、是挣扎,是一种献祭般的沉沦。
而镜子里那个苏晴,在与她接触的瞬间,嘴角,竟然非常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勾起了一抹弧度。
那不是微笑。
那是一种……冰冷的、得意的、充满了占有欲的,如同猎人捕获猎物般的,狞笑。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的天灵盖。
它们……不是同一个人!
镜子里的那个倒影,拥有自己的表情!它在苏晴最痛苦沉沦的时候,露出了得意的、满足的微笑!
我疯了。我一定是疯了。
我关掉视频,冲进卫生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自己脸上。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苍白、布满血丝的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面镜子……
这是我们一年前搬进这个新家时,苏晴亲自挑选的。她说她喜欢这种复古的、带着银边雕花的落地镜,能把整个浴室照得更宽敞。我当时只觉得她有品位,从未多想。
现在,这面镜子在我眼里,却像一扇通往地狱的门,冰冷、诡异,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第二天一早,苏晴似乎已经忘了昨晚的尴尬。她像往常一样,为我准备了精致的早餐,微笑着送我出门。她的嘴唇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颜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她越是正常,我心里就越是发毛。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设计图上的线条在我眼里都变成了苏晴亲吻镜子的诡异画面。我提前下了班,鬼使神差地,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苏晴的花店。
她的花店开在一条安静的街道上,装修得非常雅致。我隔着一条马路,远远地看着。
她正在店里,认真地修剪着一束玫瑰,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和顾客交谈,脸上带着温和的、恰到好处的微笑。
一切都那么正常。
可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部恐怖片。我知道,在这副美丽皮囊之下,隐藏着一个怎样的、在午夜与魔鬼亲吻的灵魂。
晚上,我没有再实时观看监控。我害怕,我怕再次看到那个让我崩溃的画面。
我一直等到苏晴洗漱完毕,回到卧室睡下,我才像个贼一样,溜进书房,打开了云端的录像回放。
我的手在颤抖。
点开视频。
午夜十二点,分秒不差。苏晴再次走进了浴室,站在镜子前。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开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子,似乎在犹豫,在挣扎。她的脸上,是深深的疲惫。
然后,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镜子,但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让我几乎尖叫出声的一幕。
监控画面里,苏晴的手,明明停在半空中。
但镜子里那个苏晴的倒影,却缓缓地、主动地,伸出了它的手,隔着一层冰冷的镜面,与苏晴那只悬空的手,做出了一个……十指相扣的姿态。
虽然只是一个虚影,但那个动作的含义,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镜子里的那个东西,它在主动!它在引诱我的妻子!
而我的妻子,在与那个虚影十指相扣之后,终于放弃了抵抗,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闭上眼,再次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新一轮的、长达十分钟的、诡异的热吻,又一次开始了。
我关掉电脑,冲到酒柜前,拿起一瓶威士忌,不要命地往嘴里灌。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却无法压下我心中那滔天的恐惧和寒意。
这不是精神问题。
这不是幻觉。
我的妻子,我的家,出事了。
有一个未知的、可怕的东西,正潜伏在我家的浴室里,在那面巨大的镜子之后。
它每晚,都在和我的妻子……约会。
3
我病了。
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精神上的。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听着身边苏晴那平稳的呼吸声,想象着她在几个小时前,是如何在浴室里与那个诡异的倒影缠绵。
我不敢关灯睡觉,黑暗会放大我的恐惧。我甚至不敢直视家里任何能反光的物体——窗户、电视屏幕、甚至是勺子光滑的背面。我总觉得,在那些反光里,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
白天在公司,我无法集中精神,设计图频频出错,被上司叫去谈了好几次话。我的同事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他们关切地问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我能说什么
我说我的妻子每晚都在和镜子里的自己亲吻吗我说那个倒影好像活了过来,它甚至知道我在看它吗
他们会以为我疯了。
事实上,我离疯掉也只有一步之遥。
我开始偷偷地观察苏晴,像个变态的私家侦探。我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
我发现,她变得越来越完美,但也越来越不像她。
她以前是个有点小迷糊的女人,偶尔会把盐当成糖,出门会忘记带钥匙。但现在,她不会了。她的一切都井井有条,精准得像电脑程序。
她以前喜欢和我聊她花店里的趣事,哪个客人很奇葩,哪种花又有了新的花语。但现在,她聊得更多的是我。我的工作,我的喜好,我的烦恼。她像一个最体贴的妻子,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但她自己的世界,却对我关上了门。
她不再和我分享她的喜怒哀乐。她的情绪,仿佛都被献祭给了那面镜子。
我甚至做了一个实验。我们以前有一个共同的、只有我们俩知道的小秘密——大学时,我们第一次约会,因为下雨被困在一家旧书店,我当时偷偷画了一张她的素描,藏在了一本《百年孤独》里。那个书店后来拆了,那本书也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带着遗憾的浪漫回忆。
那天晚饭时,我不经意地提起:小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本《百年孤独》吗
她的脸上露出了完美的、温柔的微笑,回答道:当然记得啊,马尔克斯写的,布恩迪亚家族七代人的故事,对吗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回答得没错,但她回答的,是这本书的内容。而我问的,是属于我们的回忆。
以前的苏晴,听到这个问题,一定会带着一丝娇嗔和遗憾,说:当然记得啦,都怪你,把我的画像弄丢了。
而现在的她,只是给出了一个百度百科式的、标准而冰冷的答案。
她正在忘记我们。或者说,有什么东西,正在篡改、覆盖她的记忆。
那个东西,就是镜子里的那个影子。
它在学习,在模仿,在试图……完全取代苏晴!
这个认知让我不寒而栗。我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我必须做点什么。
我决定,从那面镜子下手。
那个周末,我借口说公司要加班,让苏晴自己先去花店。等她一走,我立刻冲进了浴室。
我站在那面巨大的、华丽的落地镜前。白天的光线下,它看起来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清晰地映出我苍白而憔悴的脸。
我伸出手,触摸着冰冷的镜面,感受不到任何异常。
我敲了敲,是实心的,后面是承重墙。
我拿出工具箱,试图把镜子从墙上拆下来。但这镜子似乎是嵌入式的,边缘和墙体结合得天衣无缝,我用尽了力气,它都纹丝不动。
汗水顺着我的额头流下。我越是拆不下来,心里就越是发慌。这面镜子,就像长在了这栋房子里,成了它的一部分。
忽然,我想到了一个更直接的办法。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羊角锤。
既然拆不下来,那我就……砸了它!
我高高地举起锤子,对准了镜子中央,我自己的脸。只要我砸下去,一切的诡异和恐怖,都会随着这面镜子的破碎而终结!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着,挥下了锤子!
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般的巨响,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预想中镜子四分五裂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那把坚硬的钢制羊角锤,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竟然……像砸在了一块无形的、坚硬无比的屏障上,被狠狠地弹了回来!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我虎口发麻,锤子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而那面镜子,完好无损,连一丝划痕都没有。
它……砸不碎!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将我彻底吞噬。
我瘫倒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镜子里那个同样瘫倒在地的、狼狈不堪的自己。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镜子里那个我的身后,那个本该空无一人的、浴室门口的位置,似乎……有一个模糊的、一闪而过的黑影。
我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我再转回头看向镜子,镜子里也恢复了正常。
是我的错觉吗因为惊吓和疲惫产生的幻觉
不。
我立刻冲出浴室,打开了书房的电脑,调出了刚才的监控录像。
我把画面定格在我挥下锤子,被弹开的那一瞬间。
然后,我将画面的对比度和亮度调到最高。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镜子里,就在那个倒映出的、我的身影的背后,我清晰地看到了。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黑影。
那是一个轮廓。一个女人的轮廓。一个穿着复古的、十九世纪欧洲风格长裙的、面目模糊的女人轮廓!她就站在那里,静静地、仿佛带着一丝嘲讽地,看着镜子外狼狈的我。
这个家里,除了我,苏晴,还有……第三个人。
不,是第四个。
我,苏晴,镜子里的苏晴,以及……这个不知道潜藏在何处的、镜子真正的主人。
4
那个穿着复古长裙的女人黑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脑海里。
它只在镜中出现了一秒,却彻底颠覆了我之前的猜想。如果说镜子里的苏晴是寄生在镜子里的灵体,那么这个黑影又是什么是它的本体还是……更高级别的存在
我的家,不再是我的家。它变成了一个我无法理解的、危机四伏的猎场。而我,连猎物都算不上,我只是一只无意中闯入、随时可能被碾死的虫子。
我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砸镜子这条路,已经被证明是死路一条。我必须找到更根本的解决方法。
我开始更加疯狂地、病态地观察苏晴。我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与那个黑影相关的线索。
我发现,苏晴的品味,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改变。
她以前喜欢的是简约、现代的北欧风格。但最近,她的衣柜里,开始出现一些款式复古、细节繁复的蕾丝长裙。她买的香水,也从以前清新的柑橘调,变成了馥郁而厚重的玫瑰和麝香。她甚至开始听一些我从未听过的、充满了古典悲剧感的歌剧。
这一切,都与那个黑影的风格,不谋而合。
是那个东西在影响她还是……她正在被那个东西同化
我不敢问她。我知道,任何直接的探询,都可能打草惊蛇,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决定换一个方向,从外部寻找答案。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一切关于镜子、诅咒、镜像世界、灵异的资料。我像个疯子一样,浏览着各种都市传说、灵异论坛、以及神秘学网站。
大部分都是无稽之谈。但其中一条信息,抓住了我的眼球。
在一个非常冷门的、关于古董收藏的海外论坛里,一个匿名用户提到了一种被称为灵魂之镜(Soul-Absorbing
Mirror)的欧洲中世纪传说。
传说,这种镜子由一位痴迷于炼金术和黑魔法的伯爵所造。他为了将亡妻的灵魂永远留在身边,用一种混合了水银、黑曜石和死者骨灰的特殊材料,打造了一面可以吸收和保存灵魂的镜子。
但实验失败了。镜子没能留住他妻子的灵魂,反而变成了一个扭曲的、可以掠夺和模仿任何照镜者灵魂的诅咒之物。它会慢慢吸食主人的生命力和情感,然后在镜中生成一个与主人一模一样,但本质完全相反的镜像体。
当主人的灵魂被吸食殆尽时,镜像体就会成熟,它会想尽一切办法,与主人完成置换,走到现实世界中来,寻找下一个宿主。
而这种镜子,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它的镜框背面,会有一个炼金术中代表囚禁的、由蛇与十字构成的印记。
看到这里,我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
我立刻冲进浴室,拿出所有的工具,这一次,我的目标不是砸碎它,而是……看到它的背面!
这面镜子是嵌入墙体的,但我发现,它的底部边缘,与大理石台面之间,有一丝极其微小的缝隙。
我用一把最薄的刀片,小心翼翼地插进缝隙,然后用尽全力,将镜子的下沿,撬起了一点点。
就在镜子与墙体分离出一条缝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寒气,从缝隙里喷薄而出,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我顾不上这些,立刻拿出我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和摄像头,将镜头伸进了那条黑暗的缝隙里。
手机屏幕上,画面抖动着。我看到了墙体内部粗糙的水泥结构,看到了缠绕的电线,然后……我看到了镜子的背面。
那是一片斑驳的、暗沉的、像是被水银浸泡过的暗色涂层。
在涂层的中央,赫然烙印着一个我永生难忘的、让我灵魂都在战栗的图案——
一条狰狞的、首尾相衔的衔尾蛇,缠绕在一个倒立的、古老的十字架上。
囚禁印记!
论坛里的传说……是真的!
我的妻子,她不是在和自己的倒影亲吻,她是在被一个活了一百多年的、以灵魂为食的诅咒之物,慢慢地……吃掉!
而那个黑影,那个穿着复古长裙的女人,很可能就是这面镜子的第一个牺牲品,那位伯爵夫人的、被扭曲了的残魂!它被永远地囚禁在镜子的最深处,而镜子里的苏晴,只是它为了捕食而制造出来的、最新的诱饵!
嗡——
就在我震惊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我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屏幕上,是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监控APP。它竟然自己启动了!
画面里,是空无一人的、明亮的浴室。
然后,屏幕上开始出现一行行……像是弹幕一样滚动的、红色的文字。
那不是我输入的,那更像是……有人在另一个端口,给我发来的信息。
【你看到了。】
【你终于看到了。】
【但是,太晚了。】
【你以为,她在喂养我吗】
【不。】
【是‘我们’,在等待成熟。】
【你很快,就会见到一个……全新的、更好的苏晴了。】
【她会更爱你,更懂你,永远不会再有秘密。】
【因为,她会拥有……我的一切。】
我惊恐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不断滚动的血色文字,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个东西,它不仅知道我在看,它甚至……黑进了我的手机!它在对我……宣战!
5
宣战!
是的,那绝对是宣战。那一行行血色的文字,像一份来自地狱的判决书,狂妄、得意,充满了即将收割胜利果实的喜悦。
我吓得一把丢开手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浴室。我靠在客厅冰冷的墙上,剧烈地喘息着,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痉挛。
它知道一切!它知道我在调查它,它甚至能反过来侵入我的设备,对我进行精神恐吓!
我和它的斗争,从我单方面的暗中窥探,瞬间升级成了双方都亮出底牌的……正面对决。
而我的底牌,少得可怜。
我该怎么办报警吗跟警察说,我家的镜子会打字他们会把我当成疯子,直接送进精神病院。
找驱魔师神父我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到哪里去找这些只存在于电影里的人就算找到了,他们能对付得了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欧洲老怪物吗
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就在这时,大门的密码锁响了。是苏晴回来了。
我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立刻从地上弹起来,冲进书房,假装在认真地工作。
阿默,我回来了。苏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我没有回答。我害怕,我怕我的声音会颤抖,会暴露我内心那滔天的恐惧。
脚步声渐渐靠近,苏P晴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怎么了又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难看。她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想触摸我的额头。
我触电般地躲开了。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依旧美丽温柔的脸,却仿佛能透过她的皮囊,看到背后那个正在狞笑的、贪婪的影子。
我的眼神里,一定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苏晴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脸上的关切,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哀伤。
你……都知道了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是那面镜子,对不对她惨笑了一下,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瞒不住的。它越来越强了,我也……快要控制不住了。
她的话,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所以,你不是被它迷惑,你是……自愿的我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喉咙。
我别无选择。苏晴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开始低声啜泣。
从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起,我妈妈把这面镜子作为‘成人礼’送给我的时候,我的命运就注定了。她说,这是我们家族的女人,必须背负的‘荣光’与‘诅咒’。
只要每天午夜,用自己的情感和生命力去‘滋养’它,它就能反馈给我们……美丽、健康、以及……好运。我妈妈,外婆,都是靠着它,才在最艰难的岁月里,活得像个体面人。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后来……我爸爸生意失败,家里快要破产的时候,我试着对它许愿,结果第二天,花店就接到了一笔能挽救我们全家的大订单。从那以后,我就再也……离不开它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阿默,你以为我‘加班’是在做什么我是在用我全部的精力,去满足那些客户最挑剔的要求,去创造出最能引发他们强烈情感的作品。因为只有强烈的‘喜’与‘悲’,才能产生足够强大的能量,去喂饱那个贪婪的家伙!
我每天都活在恐惧里!我害怕它吃不饱,也害怕它……吃得太饱!
它就像一个无底洞!它在慢慢地吞噬我!我的记忆,我的情感,我的性格……都在一点点地被它同化!我快要不认识我自己了!我有时候看着镜子,甚至会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我!
她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原来,她不是献祭者,她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看不到尽头的……拔河。
她不是在出卖灵魂,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守护着我,不被那个恐怖的东西所侵扰。
而我,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还在怀疑她,窥探她,甚至……厌恶她。
巨大的愧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我。
我冲过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小晴,对不起……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苍白的道歉。
不怪你,阿默,不怪你……苏晴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将这些年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发泄了出来,是我没用,我摆脱不了它……我很快……很快就会被它完全吃掉了……
不会的!我抱着她,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传递力量,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我一定会救你!
就在我发下誓言的这一刻,我们都没有注意到。
书房那扇没有关严的门外,客厅那面巨大的穿衣镜里,一个与苏晴一模一样的倒影,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嘴角勾着一抹冰冷的、嘲讽的弧度,仿佛在看一出……可笑的、不自量力的舞台剧。
6
在知道了全部真相之后,我和苏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平衡。
我们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同盟,共同对抗那个潜藏在家中最深处的敌人。但这份同盟,却建立在无边的恐惧和绝望之上。
我们不再分房睡,我每晚都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她的生命力被那面该死的镜子吸走。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依然像催命符一样准时响起。
苏晴的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眼神开始涣散,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挣扎着想要走向浴室。
别去……小晴,别去!我死死地抱着她,试图阻止她。
没用的……阿默……她的声音飘忽得像烟,这是契约……我必须去……否则……它会‘生气’的……后果会更严重……
我不知道它生气的后果是什么,我也不敢知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挣脱我的怀抱,如同被召唤一般,走进那个成为了祭坛的浴室。
然后,我会在客厅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那漫长的、足以将人逼疯的十分钟。
我不敢再看监控。因为我知道,在那个我看不到的画面里,我的妻子正在与魔鬼缠绵,而那个魔鬼,甚至会隔着屏幕,对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十分钟后,苏晴会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面色惨白地走出来,倒在我的怀里。
阿默……我好累……
每当这时,我都会心如刀绞。
我开始疯狂地寻找一切可能克制它的方法。我不再相信科学,我开始研究那些我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
我从旧货市场淘来了各种据说是开过光的八卦镜、桃木剑、十字架,把家里布置得像个中西合璧的神棍道场。
然而,并没有用。
那些八卦镜,在挂上墙的第二天,就会自己裂开。桃木剑会莫名其妙地变得枯朽,一碰就碎。十字架上甚至会渗出黑色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
那个东西的力量,远比我想象的要强大。它已经在这个家里,建立起了自己的领域。任何外来的、带有驱邪性质的力量,都会被它的领域所排斥和……污染。
我的尝试,不仅没能帮助苏晴,反而像是在一次次地挑衅它。
家里的怪事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深夜里,总能听到从浴室传来若有若无的、女人的歌声,那是一首我从未听过的、哀伤的欧洲古老歌谣。
家里的水龙头,会在没人的时候自己打开,流出带着铁锈味的红色液体。
我甚至有一次,在卧室的窗户上,看到了一行用哈气写下的字——放弃吧。
我的精神,被一点点地拖入崩溃的边缘。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硬碰硬,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我必须找到它的弱点。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苏晴那本上锁的旧日记上。
自从上次被我撬开后,苏晴就没有再把它藏起来。那本日记,就静静地放在我们的床头柜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记录着一个家族几代女人的悲惨宿命。
我每天都会翻看那本日记,试图从苏晴母亲、外婆留下的那些只言片语中,找到蛛丝马迹。
……妈妈说,它喜欢‘浓烈’的情感。无论是极致的爱,还是极致的恨,都是它最好的养料……
……我今天看到妈妈对着镜子在哭,但镜子里的‘她’,却在笑……
……外婆去世了,在她的三十五岁生日那天。他们说是意外,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但我在她的房间里,闻到了和浴室里一样的、冰冷的味道……
这些文字,看得我触目惊心。
三十五岁。
一个诅咒般的年龄。
我立刻查了苏晴的身份证。她的生日,就在下个月的十五号。那天,她就正式满三十五岁了。
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
取代仪式!那个论坛里的传说,和日记里的记载,完美地对应上了!
镜中之影,会在宿主生命力最旺盛、情感最丰沛的时候,完成最终的置换!而三十五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正是这样一个巅峰时期!
我必须在下个月十五号之前,找到破解诅咒的方法!
我把日记翻到了最后一页,那一页是空白的,但纸张的背面,却有一些非常浅的、用铅笔写下后又被擦掉的印记。
我立刻找来一根铅笔,在纸上轻轻地涂抹。这是小时候常用的、读取密码的方法。
随着石墨的覆盖,一行行模糊的字迹,奇迹般地显现了出来。
这似乎是苏晴的外婆,留下的最后遗言。她的字迹非常潦草,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它不是神,它也有弱点……它害怕‘真实’……害怕被‘定义’……它没有名字……一旦被赋予‘真名’……就会被束缚……真名藏在……起源之中……
……不要相信‘置换’……那是谎言……它不会让你活……它会吞噬一切……唯一的办法……是在它取代你之前……先……‘杀死’它……
后面的字迹,被大片的墨水污渍所掩盖,看不清了。
真名!起源!
这就是关键!
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开始疯狂地思考。
起源。这面镜子的起源在哪里
那个欧洲的、痴迷于黑魔法的伯爵!
我必须找到关于这个伯爵的一切!
我打开电脑,准备开始搜索。就在这时,我的邮箱,突然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一封匿名的、没有任何主题和发件人信息的邮件。
我警惕地点开。
邮件里,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非常古老的、黑白的、充满了年代感的肖像画。画上,是一个穿着华丽宫廷长裙的欧洲贵妇人,她有着和苏晴极其相似的、惊人的美丽。但她的眼神,却空洞得像个木偶。
而在她的身后,背景里,赫然立着一面镜子。
一面……和我家浴室里一模一样的、带着银边雕花的落地镜!
在图片的下方,有一行手写的、花体的法文。
我看不懂法文。我立刻打开在线翻译。
当翻译结果出现时,我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冻成了冰。
那行法文的意思是:
致我永恒的爱人,莉莉丝。从此,你的美丽与我同在,永不凋零。
莉莉丝。
这就是……那个黑影的名字还是……这面镜子的名字
7
莉莉丝。
这个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脑中所有混乱的线索。
在西方的神话传说中,莉莉丝是亚当的第一任妻子,是夜之女王,是诱惑与危险的化身。用这个名字来命名一个可以吞噬灵魂的诅咒之物,再合适不过。
这封匿名的、来历不明的邮件,究竟是谁发给我的是某个同样在调查这面镜子的人还是……那个东西,在故意给我线索,引诱我走向它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我不敢确定。但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我拿着莉莉丝这个名字,再次冲进了浴室。
这一次,我没有带任何工具,也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我只是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看着镜中那个与苏晴一模一样的倒影。
此刻不是午夜,它只是一个普通的影子,完美地复刻着我的一切动作。
我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用一种平静的、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对它说:莉莉t丝。
在我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异变陡生!
整个镜面,毫无征兆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镜中的倒影,我的倒影,苏晴的倒影,整个浴室的倒影,都变得扭曲、模糊,仿佛要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碎!
紧接着,一声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愤怒和痛苦的尖啸,猛地从镜子深处传来,直冲我的耳膜,震得我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有用!
这个名字对它有用!
我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我找到了它的开关!
但下一秒,镜子就恢复了平静。一切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仿佛刚才那剧烈的反应,只是我的幻觉。
不,不是幻觉。
我清楚地看到,镜子里的那个苏晴,在恢复平静后,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冰冷的、得意的、嘲讽的眼神。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如同野兽般的……杀意!
我激怒了它。我触碰到了它最核心的禁忌。
我立刻意识到,情况变得更加危险了。之前,它只是在温水煮青蛙,慢慢地进食。而现在,我把它惹毛了,它很可能会不顾一切,加速它的取代计划!
果然,从那天起,家里的怪事开始急剧升级。
我放在桌上的水杯,会自己毫无征兆地炸裂。我正在洗澡,莲蓬头里会突然流出滚烫的、足以将人烫伤的热水。深夜里,我甚至能听到有人在我耳边,用苏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阴冷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陈默……陈默……
而苏晴的状态,也变得越来越差。
她变得嗜睡,常常在白天就陷入沉沉的昏睡,怎么也叫不醒。她的皮肤开始失去光泽,头发也变得干枯。她像一朵正在被吸干所有水分和养分的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凋零、枯萎。
与此同时,每天午夜的那个仪式,变得更加漫长和……激烈。
我再次打开监控时,看到的画面让我目眦欲裂。
镜子里的那个苏晴,不再是被动地接受亲吻。它变得极具侵略性,它会主动地、贪婪地索取,仿佛要将苏晴的整个灵魂都吸进镜子里去!
而苏晴,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像个被榨干的祭品,任由它予取予求。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那个东西,正在进行最后的催熟。它要在苏晴三十五岁生日那天,将她彻底吃干抹净,完成最终的置换!
我必须想办法阻止它。
光知道真名还不够。日记里说,需要爱人的血作为引子。但是,然后呢唤出它的真名,然后做什么砸碎镜子吗可是镜子根本砸不碎!
我再次陷入了僵局。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的邮箱,又一次收到了那封匿名邮件。
这一次,邮件里没有图片,只有一行简短的、像是密码一样的话:
镜非镜,影非影。囚其主,方得生。去问……执念最深之人。
执念最深之人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反复琢磨着这句话,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我。
执念最深的人……除了我和苏晴,还能有谁
那个被永远囚禁在镜子最深处的、第一个牺牲品!那位伯爵夫人!那个穿着复古长裙的黑影!
它才是对这面镜子,或者说对那个创造了它的伯爵,执念最深的人!
邮件的意思是让我……去和那个鬼影沟通!
这怎么可能!
但眼下,这似乎是我唯一的线索了。
可是,我该怎么做我怎么才能见到它,又怎么才能和它沟通
我想起了苏晴日记里的一句话:它喜欢‘浓烈’的情感。无论是极致的爱,还是极致的恨,都是它最好的养料……
一个极其疯狂、也极其危险的计划,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如果说,苏晴是用爱和生命力在喂养它。
那么,我……就用另一种最极端的情感,去把它……引出来!
那种情感,叫做——恨!
8
我决定,我要激怒苏晴。
不是普通的小打小闹,而是要用最残忍、最恶毒的方式,去伤害她,去践踏我们之间五年的感情,从而在她心中,制造出最强烈的、足以惊动镜子深处那个存在的——恨意。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也无比危险的计划。
我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我可能会彻底失去苏晴的信任和爱。她可能会恨我一辈子。甚至,我们可能会一起,被那个被激怒的、更可怕的东西所吞噬。
但我别无选择。这是唯一的、能够接触到问题核心的办法。
我开始执行我的计划。
我不再关心她,不再拥抱她。我开始彻夜不归,每天带着满身的酒气和陌生的香水味回家。
苏晴一开始是困惑,然后是伤心,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不顺利。
我用最冷漠、最不耐烦的语气回答她:我的事,你不用管。
我故意把别的女人的口红印,留在我的衬衫领口。我故意在接电话时,用暧昧的语气说着亲爱的。
我用尽了我所能想到的一切拙劣而有效的手段,去扮演一个……彻头彻尾的、出轨的混蛋。
苏晴的眼神,从最初的伤心,慢慢变成了失望,最后,化为了死寂的绝望。她不再问我,不再关心我,她只是默默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的心,在滴血。每一次伤害她,都像是在用刀子,狠狠地割着我自己的肉。有好几次,我看着她那苍白而憔悴的脸,几乎就要忍不住,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她。
但我不能。
我必须坚持下去。
终于,在我连续三天没有回家,并且不小心让她看到我手机里,和别的女人的亲密合照(其实是找唐糖帮忙P的图)时,她彻底爆发了。
陈默!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把那些照片狠狠地摔在我的脸上,声音因为愤怒和绝望而剧烈地颤抖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如果你不爱我了,我们可以离婚!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她的眼中,第一次对我,燃起了熊熊的、混合着爱与背叛的……恨意!
成了!
我强忍着心中的剧痛,脸上挂着最残忍的、无所谓的冷笑。
折磨你苏晴,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说着排练了无数遍的、最伤人的台词,我只是……玩腻了。五年的婚姻,你就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味。我需要新鲜感,需要刺激,懂吗
你……你这个混蛋!苏晴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扬起手,狠狠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但我的心里,却在呐喊:再重点!恨意还不够!还不足以惊动那个东西!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我捂着脸,继续用恶毒的言语刺激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个怨妇一样,真让人恶心。你再看看镜子里的你,你配得上我吗
我故意提到了镜子。
果然,在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苏晴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眼神中的恨意,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那不仅仅是对我的恨,更是对那面镜子、对她自己宿命的、最深刻的仇恨!
就在这股强烈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恨意爆发的瞬间,异变……再次发生!
我们身处的客厅,光线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所有的灯都在疯狂地闪烁,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都要阴森的寒气,从浴室的方向,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笼罩了整个屋子!
浴室里,传来嘎吱嘎吱的、像是木头被挤压的声音。
然后,我们听到了一声……幽幽的、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叹息。
那个穿着复古长裙的黑影……那个被称为莉莉丝的伯爵夫人……
它被惊动了!
我立刻拉起苏晴的手,冲到浴室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浴室的那面镜子,此刻不再是光滑的镜面。它的表面,像水波一样剧烈地、无声地起伏着。镜中的景象,不再是浴室的倒影,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旋转的、如同星云般的黑暗漩D涡!
而在那漩涡的中央,一个穿着黑色复古长裙、面目模糊的身影,正缓缓地、缓缓地,从镜子的最深处……浮了上来!
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一个沙哑的、充满了无尽怨念和孤独的声音,不是从镜子里传来,而是直接……在我们的脑海中响起!
它看着我,或者说,是看着我身边的苏晴,声音里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我的……后裔……你身上……有他的味道……那个我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负心汉的味道……
它在说那个创造了它的伯爵。
但是……你旁边的这个男人……它的目光,转向了我,他身上的‘恨’……更美味……
让我……尝尝……
话音未落,一只由纯粹的、流动的黑影构成的、冰冷的手,竟然……缓缓地、从那波动的水银色镜面中,伸了出来!
它的目标,是我的心脏!
9
那只由纯粹黑影构成的手,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死气,穿透了那层名为镜面的屏障,径直朝着我的胸口抓来。
我能感觉到,我的灵魂都在那只手面前战栗。我毫不怀疑,一旦被它抓住,我的心脏,连同我的灵魂,都会被瞬间捏碎,成为它新的养料。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身边的苏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我推开!
她自己,则迎着那只鬼手,挡在了我的面前!
他是我的!你不准碰他!苏晴对着镜子,发出了凄厉的、如同杜鹃啼血般的嘶吼。她的眼神里,不再有恨,只剩下一种……要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疯狂的决绝!
那只黑手,在距离苏晴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镜子深处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愣了一下。它在苏晴的身上,感受到了另一种……比恨更加浓烈、更加纯粹、也更加美味的情感。
那是……不顾一切的爱。
爱……
那个沙哑的声音在我们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困惑,一丝贪婪,还有一丝……深深的嫉妒。
又是这种……愚蠢的、却又让人着迷的东西……
黑手缓缓地缩了回去,镜面再次恢复了剧烈的波动。
既然……你们这么相爱……它的声音变得尖锐而戏谑,那就……一起来陪我吧!
话音刚落,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从那面镜子中传来!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向前拖拽,整个客厅的家具都在剧烈地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苏晴更是早已站立不稳,被那股吸力牢牢地吸附在镜面前,身体的一半,几乎都要陷进去了!
它要把我们……都拖进镜子里去!
阿默!快跑!苏晴回过头,对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

我看着她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不舍和决绝,我怎么可能跑!
我怒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苏晴的腰,试图将她从镜子里拔出来!
我们的身体,就在现实与镜像的边界,进行着一场力量悬殊的……拉锯战。
没用的……放弃吧……莉莉丝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在这面镜子里,我就是神!你们的爱,你们的恨,最终都只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镜面上的吸力越来越强,我的双脚在光滑的地砖上,被拖出两道长长的划痕。我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我的脑中,再次闪过了那封匿名邮件里的那句话:
囚其主,方得生。
囚其主!
它的主人是谁是那个被囚禁在镜子最深处的伯爵夫人莉莉丝!
可是,要怎么囚禁一个已经成为了规则一部分的怨灵
真名……起源……我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
起源……对!起源!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这面镜子,是那个伯爵为了留住他亡妻的灵魂而造的!所以,这面镜子的核心,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囚禁,而是为了……爱!
是一种扭曲的、自私的、充满了占有欲的爱!
而莉莉丝,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充满了怨念,是因为她被这种爱永远地束缚在了这里,得不到解脱,也得不到安息!她恨那个伯爵,但她执念最深的,依然是那个男人!
所以,要囚禁它,或者说,要让它安息的办法,不是用更强的力量去对抗,而是……给它一个它最想要,却又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苏晴!听我说!我抱着她,对着她的耳朵,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这不是你的战斗!这是它的!你不是祭品,你是它的‘后裔’!你身上,流着那个伯爵的血!
苏晴愣住了,显然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们的祖上……是欧洲移民……这是她以前聊天时,无意中提到过的一句话。
想起来!你一定听过!你们家族里,有没有一个……关于‘伯爵’和‘夫人’的……爱情故事!我疯狂地提示她。
苏晴的眼神,从迷茫,慢慢变得震惊。
……有……我奶奶给我讲过……她断断续续地说,她说,我们的祖先,是一位痴情的伯爵……他为了纪念他早逝的妻子,终生未娶……还为她……写了一首诗……
诗!快!那首诗是什么!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我记不清了……好像是……‘我的爱……如星辰……陨落于……无望的夜……’
无望!
不是莉莉丝!
莉莉丝是它的名字,但它的真名,那个代表了它存在本质的、可以束缚它的定义,是那个伯爵在创造它时,赋予它的最深刻的情感——无望!
我知道了!我欣喜若狂。
我抬起头,对着那面剧烈波动的镜子,对着那个在黑暗漩涡中若隐若现的黑影,用尽我全部的意志力,嘶吼出那个名字!
无望——!!!
在我喊出这个名字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股强大的吸力,消失了。
镜面停止了波动,那黑暗的漩涡也静止了。
镜子深处那个黑色的身影,猛地一颤,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尖叫!
不——!!!
10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莉莉丝的声音,不再是通过脑海传递,而是直接从镜子里发了出来,带着无尽的震惊和……恐惧。
那个被遗忘了几个世纪的、定义了它悲剧内核的真名,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它的灵魂之上。
无望,是那个痴情的伯爵,在失去爱人后,最深刻的情感状态。他将这份绝望,注入了这面镜子,也永远地……诅咒了他的爱人。
他不是想留住她,他是想……让她永远陪着他,一同感受这份无边无际的无望。
这才是这面镜子,最残忍的真相。
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我看着它痛苦的样子,没有丝毫怜悯,再次怒吼道。
镜面开始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溃。镜中那个黑色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稀薄。
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拉着苏晴,想要彻底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但,就在我们转身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怨毒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休想……
镜面猛地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黑光!那即将消散的黑影莉莉丝,竟然在最后关头,做出了最疯狂的反扑!
它将所有的力量,全部灌注到了镜子里的那个苏晴身上!
只见镜中的苏晴,原本因为能量被抽离而变得模糊的脸,瞬间变得无比清晰、无比鲜活、甚至比现实中的苏晴,还要容光焕发!
它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而决绝的笑容。
既然……我得不到解脱……它的声音,变成了苏晴的声音,但语调却冰冷得像寒冰,那就……让我们,合二为一吧!
置换!最后的置换!
它竟然想利用真名被唤醒、规则出现漏洞的瞬间,强行完成取代仪式!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大的力量,猛地将苏晴从我怀里扯了过去!
这一次,不再是吸,而是吞!
苏晴的身体,如同陷入流沙一般,开始一点点地、不可逆转地……沉入镜面之中!
不!小晴!我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墙壁死死地挡住,动弹不得!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晴的半个身体,已经没入了那片冰冷的、如同水银般的镜面里。她的脸上,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而镜子里那个冒牌货,则一脸狂喜,伸出双手,准备迎接她新的身体。
我该怎么办!
我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日记!日记的最后一页!
破镜或可同生,碎影亦能共死。唯一的办法,是在它彻底成型前,找到它的‘真名’,用爱人的血唤之,将它永远锁回镜中。
我已经找到了真名,也用了苏P晴的恨和爱将莉莉丝的本体逼了出来。但是,要怎么锁!
锁……对了!
我想起了那个囚禁印记!那个由衔尾蛇和倒十字构成的、烙印在镜子背面的印记!
那个印记,是伯爵用来囚禁他妻子灵魂的。那么,它一定也拥有……封印的力量!
我需要重新激活那个印记!
可是,要怎么激活
……用爱人的血唤之……
血!对!血!
我毫不犹豫地,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浓郁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瞬间充满了我的口腔。
然后,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那堵无形的墙壁!
噗——
一口鲜血,混合着我的意志和决心,如同利箭一般,穿透了那层阻碍,精准地喷洒在了那面巨大的、正在吞噬我妻子的镜子上!
滋啦——
我的血液,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仿佛是滚油遇到了冰块,发出刺耳的灼烧声,冒起阵阵白烟!
整个镜面,开始以我血液滴落的地方为中心,浮现出一道道……金色的、如同电路板一样复杂的纹路!
那些纹路迅速蔓延,勾勒出的,正是一个巨大而完整的……囚禁印记!
啊——!!!
镜子里,那个冒牌货发出了痛苦到极致的惨叫!金色的纹路像烧红的锁链,将它和即将消散的莉莉丝黑影,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它吞噬苏晴的动作,也停滞了!
有用!我的血,可以激活封印!
我欣喜若狂,准备继续献血,将封印彻底完成!
但就在这时,那个被金色锁链捆住的苏晴,突然抬起头,用一种极其怨毒的、仿佛要将我挫骨扬灰的眼神看着我。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它一字一顿地说,陈默……你太天真了……
这个封印,需要持续的能量来维持……你……或者她……总有一个人,要成为新的‘祭品’……永远地……留下来……陪我……
来吧,做出你的选择吧。
是你死,还是……她死
它的话,像一盆冰水,将我从头浇到脚。
我看着被金光和黑气缠绕的镜子,又看了看半个身子陷在里面、已经失去意识的苏晴。
我的心里,泛起一阵刺骨的寒意。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死局。
11
二选一的死局。
是我死,还是苏晴死
镜中那个被金色锁链捆住的冒牌货,用苏晴的脸,对我露出了最恶毒的、看好戏的笑容。它知道,无论我怎么选,它都是最终的赢家。
如果我选择让苏晴死,它将彻底吞噬她,完成置换,以苏晴的身份活下去,而我将永远活在痛苦和悔恨之中。
如果我选择自己死,它同样可以摆脱莉莉丝的怨念,成为这面镜子新的主人,而苏晴就算活下来,也将永远失去我,被这份悲伤所囚禁。
这是一个完美的、无法破解的阳谋。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我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和苏晴微弱的呼吸声。
我看着苏晴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她的半个身体还陷在镜子里,金色的封印纹路和黑色的怨气在她身上交织、流转,像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她正在被两股力量同时撕扯,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我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选……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镜中之影的笑容,变得更加灿T烂。
我选……第三条路。
我的话,让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没有第三条路!它尖叫道,规则就是规则!必须有一个祭品!
是吗我惨笑了一下,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规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我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那面闪烁着诡异光芒的镜子。
那堵无形的墙,已经消失了。
我走到镜子前,看着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脸上却充满了惊疑和不安的倒影。
你说得对,需要一个祭品。我平静地说,但你搞错了一件事。祭品,不一定非得是‘人’。
说完,我伸出手,没有去碰苏晴,而是轻轻地、温柔地,抚摸着镜面上,那个被金色锁链捆住的、冒牌货的脸。
我的指尖,沾着我自己的血。
你不是渴望情感吗不是觉得我的‘恨’很美味吗我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你不是想要取代她,更懂我,更爱我吗
镜中之影愣住了,不明白我想干什么。
你说,一个充满了极致的爱、极致的恨、极致的悔恨与痛苦的灵魂,对你来说,是不是……最顶级的盛宴
你……你想做什么!它终于感到了恐惧。
我想做什么我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想……把我,送给你啊。
话音未落,我猛地抬起另一只手,将那把之前掉在地上的、坚硬的羊角锤,捡了起来!
然后,我没有砸向镜子,而是……对准了我自己的胸口!
既然……你需要一个祭品来维持封印……我看着镜子里那个因为我的动作而惊骇欲绝的苏晴,一字一顿地说,那就……用我的整个灵魂,来把你……撑死吧!
不——!!!
镜中之影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
它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不是要杀死我自己,我是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自己所有的情感、记忆、灵魂,以一种最惨烈、最决绝的方式,进行一次……自爆式的献祭!
用一个完整的、充满了激烈情感的男性灵魂,去冲击、污染、甚至撑爆那个只能被动吸收和模仿的、不完整的镜像体!
这是赌上一切的、同归于尽的玩法!
噗——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羊角锤的尖端,狠狠地、深深地,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温热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我的衣襟,也染红了面前的镜子。
我的意识,开始飞速地模糊。
但我能清晰地看到,我的灵魂,正化作一道道金色的、狂暴的数据流,混合着我一生的喜怒哀乐,疯狂地、不可阻挡地,涌入那面镜子!
啊啊啊啊——!!!
镜中之D影,那个冒牌的苏晴,在我的灵魂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了最后的、不甘的哀嚎!它的身体,开始出现无数道裂痕,像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随时都会爆炸!
而那些原本捆绑着它的金色锁链,在接触到我灵魂的瞬间,光芒大盛!它们仿佛找到了新的、更强大的能量来源,开始疯狂地收缩、勒紧!
不……不可能……人类的灵魂……怎么可能……
这是我听到的,它最后的声音。
随即,轰的一声巨响,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我的灵魂深处。
我看到,镜子里的那个苏晴,连同它背后的黑影莉莉丝,在我的灵魂冲击和封印锁链的双重作用下,被彻底撕裂、分解,最终……化作了漫天的、纯粹的光点,消散在了那片黑暗的漩涡之中。
而那黑暗的漩涡,也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迅速地、向内坍缩,最终变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漆黑的奇点,消失不见。
整个镜面,瞬间恢复了它原本的、光滑而冰冷的样子。
一切,都结束了。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被镜子吐了出来,完好无损地、静静地躺在地上的苏晴。
然后,我的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12
黑暗。
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我感觉自己像一粒尘埃,漂浮在这片永恒的虚无之中。
我死了吗
应该是的。我清楚地记得,我把锤子刺进了自己的胸口,我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和生命飞速流逝的感觉。
我成功了吗我用我的灵魂,撑爆了那个该死的怪物,救下了苏晴吗
我不知道。
在这片虚无里,我无法思考,也无法感知。我的意识,就像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就在我即将彻底沉沦、化为这片黑暗的一部分时,一缕极其微弱的、带着温度的光,突然出现在这片虚无之中。
那光很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又像……母亲的怀抱。
它缓缓地、坚定地,向我靠近。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我无比熟悉、刻骨铭心的声音。
……阿默……
是苏晴。
……阿默……别走……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悲伤和……祈求。
这缕光,包裹住了我这即将消散的意识。我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能量,正在一点点地、修复着我那破碎的灵魂。
是她的情感。
是她对我那份纯粹的、强烈的爱,穿透了生死,穿透了这片虚无,找到了我,正在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原来,情感不仅仅是怪物的养料,它也是……创造奇迹的力量。
我的意识,在她的呼唤和这份温暖的包裹下,一点点地、重新变得清晰、完整。
我开始能看到东西了。
我看到,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连接着发出滴滴声的仪器。
我看到,苏晴就趴在我的床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显然已经哭了很久很久。
我看到,窗外的阳光,明媚而灿烂。
我还活着。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动一动我的手指,回应她的呼唤。
终于,我的食指,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勾了一下。
趴在床边的苏晴,身体猛地一震!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的手,随即,又看向我的脸。
她看到,我的眼睫毛,正在微微颤动。
……阿默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努力地,努力地,睁开了我那沉重如山眼皮。
刺眼的、久违的光,让我瞬间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视线,从模糊,慢慢变得清晰。
我看到了天花板,看到了输液袋,最后,看到了苏晴那张布满了泪水和狂喜的脸。
我张了张嘴,想对她说句话,想告诉她我回来了。
但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只能用尽全力,牵动我嘴角的肌肉,对她露出一个……极其虚弱,也极其难看的……微笑。
医生!医生!
苏晴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尖叫,她猛地按下了床头的紧急呼叫铃,然后俯下身,将她的脸,深深地埋在我的胸口,放声大哭。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
温热的泪水,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浸湿了我的胸口。
也温暖了我那颗……劫后余生的心。
我知道,我们都活下来了。
我们……赢了。
13
我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个月。
我的伤势,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那一把羊角锤,几乎刺穿了我的肺叶,离心脏只有几厘米。医生说,我能活下来,简直是医学史上的奇迹。
他们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濒死的人,能在短短几天内,生命体征就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
但我知道。
是苏晴。
是她用她的爱,把我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在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都守在我的床边,跟我说话,给我讲我们过去的故事,给我读我最喜欢的书。她的声音,她的情感,就像最强大的生命能量,一点点地,将我那破碎的灵魂重新粘合。
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场生死的考验之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我从未体验过的境界。
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秘密,任何隔阂。我们的灵魂,仿佛在那场同归于尽的献祭和不离不弃的守护中,彻底地融合在了一起。
我们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我醒来后,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回到那个让我们经历了无边恐惧,也让我们获得新生的家。
浴室里,那面巨大的、华丽的落地镜,依旧静静地立在那里。它看起来,就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光滑,明亮,清晰地映出我们俩紧紧相拥的身影。
再也没有了那个诡异的、带着狞笑的倒影。再也没有了那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那个被称为莉莉丝和无望的诅咒,连同它几个世纪的怨念,都已经在我的灵魂冲击和封印之下,彻底地、灰飞烟灭了。
把它……砸了吧。苏晴靠在我的怀里,轻声说。
我摇了摇头。
不,我抚摸着冰冷的镜面,轻声说,留着它吧。
为什么苏晴不解地看着我。
因为它……我看着镜子里,我们俩相依的身影,笑了笑,是我们的‘媒人’啊。虽然方式……特别了一点。
而且,它也是一个警示。提醒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生活‘无望’,也不要被心里的‘贪欲’所吞噬。
苏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我抱得更紧了。
我们都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别人眼里,我只是因为家庭矛盾,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而苏令晴,则是一个不离不弃、用爱唤醒植物人丈夫的、伟大的妻子。
我们的故事,甚至被一些邻居和朋友,当成了一个爱情奇迹在传颂。
每当这时,我和苏晴都会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只有我们彼此才懂的……后怕、庆幸,和劫后余生的甜蜜。
当然,生活也并非完全没有留下痕迹。
我的胸口,留下了一道狰狞的、永远无法磨灭的疤痕。每到阴雨天,伤口还会隐隐作痛。
而苏晴,虽然摆脱了诅咒,但她被吸走的那些生命力,却无法完全复原。她的身体,变得比以前虚弱了一些,头发里,也早早地生出了几缕银丝。
但我们都不在乎。
因为我们知道,这些伤疤和白发,不是丑陋的印记,而是我们战胜了死亡和恐惧,是我们爱情……最独一无二的勋章。
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淡而幸福的轨道上。
我重新回到了设计院工作,苏晴的花店,也再次开张。
我们会在周末一起去逛超市,会为晚餐吃什么而争论,会窝在沙发上,看一部老掉牙的爱情电影。
一切都和普通的夫妻,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偶尔,在深夜里,我还是会从梦中惊醒,梦里,是那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
每当这时,苏我晴都会立刻醒来,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别怕,阿默,我在这里。
然后,我就会在她的怀抱里,重新获得安宁。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会以这样一个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的童话式结局,一直走下去。
直到那天,我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包裹。
14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快递包裹。
我有些疑惑,最近我并没有网购。
我拆开包裹,里面,只有一个用黑色天鹅绒布包裹着的、巴掌大小的物品,和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我打开信纸,上面是用一种非常优雅的、复古的花体英文写成的一段话。
【致勇敢的陈默先生:】
【恭喜你,打破了莉莉丝的诅咒,完成了一件连我们都以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你和你妻子的爱,其纯粹与强大,超出了我们的预估。】
【我们是‘守护者’,一个致力于收容和封印各类‘遗落之物’的古老组织。那面‘无望之镜’,本是我们的看管之物,在几十年前的一次动乱中遗失,才流落民间,给你们带来了无尽的痛苦,对此我们深表歉意。】
【现在,诅咒已破,镜子也回归了它的‘本质’。它不再是威胁,而是一件……拥有特殊力量的工具。为了弥补我们的过失,也为了奖励你的勇敢,我们将镜子的‘使用权’,正式赠予你。】
【至于它的新功能是什么,就需要你自己去探索了。】
【希望未来的日子里,你能用好这份力量。也希望……我们永远没有再见面的那一天。因为那通常意味着,这个世界,又出现了我们无法处理的……新麻烦。】
【守护者
联盟
敬上】
我看着这封信,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守护者遗落之物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世界的另一面,还存在着这样一个……类似于电影里神盾局或黑衣人的神秘组织
而那封指引我找到莉莉丝和无望这两个关键线索的匿名邮件,显然就是他们发出的。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一切,甚至……在对我进行一场残酷的测试
我拿起那个用天鹅绒布包裹的东西,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面小小的、造型和我们家浴室那面一模一样的……银边雕花手持镜。
镜子的背面,那个由衔尾蛇和倒十字构成的囚禁印记,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拿起这面小镜子,走到浴室,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
我惊奇地发现,当我拿起小镜子,对准大镜子时,大镜子的镜面,再次像水波一样,波动了起来。
但这一次,不再有任何阴森和恐怖的气息。
镜面中,浮现出的,不再是黑暗的漩涡,而是一幅幅……流光溢彩的、如同电影快放般的画面!
我看到了,那名痴情的伯爵,是如何在悲痛中,打造了这面镜子。
我看到了,莉莉丝的残魂,是如何在无尽的无望中,被扭曲成了充满怨念的怪物。
我看到了,这面镜子,是如何在几百年的时间里,流落各地,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灵魂。
我看到了,苏晴的外婆、母亲,是如何在这份诅咒之下,痛苦地挣扎、生存。
最后,我看到了……我和苏晴,是如何在这场生与死的较量中,最终打破了这份宿命。
这面镜子,在诅咒被破除之后,竟然变成了一面可以回溯万物历史的……时光之镜!
我被这个发现,彻底震撼了。
这意味着,我拥有了一项……近乎于神的能力!
我可以知道任何一件古董的来历,我可以找到任何一桩悬案的真相,我甚至……可以窥探到历史的洪流中,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巨大的惊喜和一丝丝恐惧,同时涌上了我的心头。
这份力量,太强大了。
我该如何使用它
就在我心潮澎湃的时候,苏晴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她也看到了镜中的异象。
阿默……她把脸贴在我的背上,轻声说,不管它变成了什么,答应我,不要被它……迷惑。
我回过身,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带着一丝担忧的眼睛,笑了。
我将那面小小的手持镜,放回了天鹅绒的袋子里,收进了储藏室最深的角落。
放心,我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不需要它。
因为,我最想看到的‘历史’,和最想拥有的‘未来’……
……都已经在我身边了。
是的,我已经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那就是,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战胜了无边的恐惧之后,我们之间那份……更加坚不可摧的,爱。
15
生活,终究会归于平淡。
就像再汹涌的波涛,最终也会融入大海,化为最沉静的蔚蓝。
我和苏晴,默契地,再也没有去碰那面小小的手持镜,也没有再去探索那面大镜子的神奇功能。
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像一个被我们共同守护的秘密,沉淀在了我们生命的深处。它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了我们骨血里的一部分,让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珍惜眼前这份来之不易的、平凡的幸福。
我的设计事业,渐渐有了起色。或许是死过一次的人,总会对空间和生命有更深刻的理解。我的设计,不再只追求冰冷的线条和结构,而开始充满了……温度。我设计的房子,不再只是一个住所,而是一个能让人感到安心、感到温暖的……家。
一年后,我凭借一个名为《归巢》的社区中心设计,拿到了业内一个不大不小的奖项。颁奖典礼上,我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为我鼓掌的苏晴,我知道,我所有的灵感,都来自于她。
苏晴的花店,也重新开了起来。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业绩,拼命地去迎合客户,去创造那些能引发浓烈情感的、华丽却带着一丝悲伤的作品。
她的花,开始变得简单、纯粹、充满了生命力。
一束小小的、带着露珠的雏菊。一捧在阳光下自由生长的向日葵。甚至只是一根从路边采来的、不知名的、绿意盎然的藤蔓。
她的生意,没有以前火爆了。但每一个来买花的客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我们都从各自的诅咒中,获得了新生。
我们卖掉了那栋充满了回忆,也充满了恐惧的房子,换了一个小一点的、但阳光更充足的公寓。
那面巨大的落地镜,我们终究还是没有带走。就让它,和那些过往一起,被封存在那里吧。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她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睛,和苏晴一样温柔的微笑。
我给她取名叫陈安。
平安的安。
我希望她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再也不要经历像我们这样的、诡异而危险的命运。
只是,偶尔,我还是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在一个很遥远的、古老的欧洲城堡里,一位穿着华丽长裙的、名叫莉莉丝的贵妇人,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她,不再是充满怨念的黑影,也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木偶。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释然的微笑。
然后,她对着镜子,轻轻地挥了挥手,仿佛在……向我道别。
梦醒后,我会转过头,看着身边熟睡的苏晴和女儿,然后,将她们,抱得更紧。
我知道,那个持续了几百年的故事,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我和苏晴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我的名字叫陈默,我是一名建筑设计师。
我曾经怀疑我的妻子出轨,偷偷在浴室里装了监控。
后来的故事,有些离奇,有些恐怖,但幸运的是,它有了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因为最终,我发现,无论是在镜子里,还是在现实中;无论面对的是魔鬼,还是生活。
唯一能战胜一切的,永远只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