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建安二十四年冬,麦城血染雪。
>曹操在铜雀台寻得酷似关羽的少年,取名楚砚。
>楚砚温顺承欢,直到那夜丞相醉酒掐住他脖颈:
云长,当年若知你心意...
少年突然抬眸冷笑:丞相要看哪道伤
是麦城那支穿心箭——
还是您刺在青龙偃月刀下的旧痕
烛火摇曳,楚砚扯开衣襟:
或者...您亲手刻在锁骨的这道新伤
曹操指尖发颤,那伤口位置竟与关羽生前箭伤分毫不差。
正文:建安二十四年冬,麦城的雪,是猩红的。那红,并非天地造化,而是被滚烫的、带着不甘与末路英雄气的热血,一寸寸浸透,再被凛冽的朔风冻成冰渣,凝在每一寸颓败的墙垣、每一根枯死的草茎上。血色渗入冻土,染得那一片白茫茫死地,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污浊暗红,仿佛大地自身裂开了一道泣血的伤口。
消息裹挟着北地最刺骨的寒风,一路席卷,撞开了许都丞相府紧闭的重门,直抵**端坐于紫檀木案几之后的男人面前**。案上摊开的军报墨迹淋漓,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反复刮割着他眼角的细纹——那细纹如同刀刻斧凿,深深嵌入他黧黑而略显松弛的皮肤,诉说着戎马半生的风霜与操劳。**他身形魁伟,即使坐着,也如山岳般透着沉沉的威压。一张国字脸,颧骨高耸,浓眉如墨染,此刻紧锁着,压得那双细长锐利、惯于洞察人心的眼眸也黯淡了几分。颌下短髯已见斑白,更添几分沧桑与疲惫。
关羽……授首。
这四个字烙进眼底,带来一阵尖锐的眩晕。他猛地闭上眼,指节用力按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边缘,青筋如虬龙般在手背暴起,几乎要将那坚硬如铁的木头生生捏碎。案上那盏温着的酒,映着他骤然灰败下去的面容,微微晃动着浑浊的光。死寂,沉重得如同墓穴封石的死寂,在空旷的书斋里弥漫开来,只有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一声声敲打在冰冷的空气里。
铜雀台的飞檐斗拱刺向铅灰色的天穹,像一只巨大而沉默的囚鸟。台榭深处,重重锦帷之后,暖炉熏得空气粘稠滞重,浮动着昂贵的沉水香,却压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年轻身体的清新气息。
楚砚跪坐在织锦地衣上。
他身量颇高,骨架匀称,此刻却以一种刻意收敛的姿态低伏着。一头墨色长发如上好的锦缎,仅用一根素色丝带松松束起,垂落几缕在颈侧,衬得那脖颈愈发修长白皙。他正低头,专注地侍弄着紫铜博山炉里一丸新添的香饼。动作轻缓,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柔顺。炉盖揭开,白烟如丝如缕,袅袅升起,缠绕着他低垂的眉眼——那眉形极好,如远山含黛,此刻温顺地舒展着,掩去了其下可能蕴藏的锋芒。鼻梁高挺,唇色是健康的淡绯,唇线却在不经意间紧抿,透出一种骨子里的倔强。
烟雾氤氲中,那张侧脸的轮廓被柔化,却奇异地透出几分令曹操心惊的熟悉——尤其是那紧抿的唇线,倔强里藏着孤高,与记忆深处那人策马扬鞭时的剪影,无声地重叠。
曹操坐在上首的矮榻上,目光沉沉,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穿透缭绕的香烟,凝固在楚砚的侧影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攫取,反复描摹着少年挺直的鼻梁和微蹙的眉峰。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在这过于温暖的室内显得有些突兀:砚儿。
楚砚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温顺地应道:丞相。
声音清澈,却像蒙着一层薄纱,听不出情绪。
起来,让孤看看。
曹操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楚砚依言起身,垂手侍立。他身姿挺拔如修竹,宽肩窄腰,裹在素色的锦袍里,勾勒出流畅而蕴含力量的线条。曹操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自下而上,扫过他素色的衣袍,最终定格在他低垂的脸上。那眼神太过赤裸,带着一种品鉴物品般的占有欲,楚砚的脊背在无形的压力下绷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抵抗着这令人窒息的凝视。
孤今日,得了壶好酒。
曹操忽然收回目光,指了指案上另一只白玉酒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庐江新贡的‘春酲’,烈得很。你也尝尝。
楚砚的心猛地一沉。他知晓自己的分量,更清楚这尝字背后的深意。他是铜雀台深处豢养的一只雀鸟,羽毛被修剪得温顺服帖,存在的意义便是取悦这高台的主人。他走到案边,执起那沉重的玉壶,冰凉的触感瞬间刺透掌心。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玉杯,浓郁的酒气带着灼人的辛辣扑面而来。他双手捧杯,送至唇边,眼睫低垂,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抗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仰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热辣的酒液如同烧红的铁水,自喉管一路灼烧下去,瞬间点燃了五脏六腑。一股蛮横的热气直冲头顶,楚砚白皙的脸颊立刻飞起两团不正常的酡红。他强忍着咳嗽,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才重新站稳。那酡红映着他俊美的五官,平添了几分脆弱又诱人的艳色。
好。
曹操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奇异的满意,他为自己也斟满一杯,一饮而尽。烈酒入喉,非但未能驱散心头那团缠绕多年的阴翳,反而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积压的燥郁。一杯接一杯,白玉壶很快见了底。案上烛火跳跃,映着他眼底越来越深的浑浊,颧骨上也浮起病态的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将那几缕垂落的灰白发丝黏在皮肤上。那里面翻涌着某种楚砚看不懂的、近乎疯狂的东西。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初时淅淅沥沥,很快便滂沱起来。冰冷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铜雀台高耸的琉璃瓦,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如同千军万马在黑暗中奔腾嘶吼,又像是某种庞大巨兽压抑的呜咽,将这金碧辉煌的牢笼与外界彻底隔绝。
烛火被穿堂而入的湿冷夜风吹得剧烈摇曳,光影在墙壁和锦帷上疯狂地跳动、扭曲、拉长,如同无数挣扎的鬼魅。曹操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动荡的光影里投下巨大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瞬间将跪坐在地衣上的楚砚完全笼罩。
浓烈的酒气混杂着他身上惯有的杜衡熏香,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浊流,扑面而来。楚砚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动弹不得。一只滚烫的、带着薄茧的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攫住了他的下颌,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强迫他抬起脸,迎上那双在酒意和烛光下烧得赤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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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不再是审视,而是狂乱。曹操死死盯着他,目光像淬了毒的钩子,穿透他温顺的表象,在他脸上疯狂地搜寻着另一个早已灰飞烟灭的影子。呼吸灼热地喷在楚砚脸上,带着浓重的酒味。
云长……
一声模糊的低吼,饱含着被岁月和烈酒反复熬煮的、难以言说的巨大痛苦和某种扭曲的渴望,从曹操的喉咙深处挤出来。这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在楚砚耳际,也劈开了他自己混沌的意识。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骨。
丞相,奴是楚砚……
他艰难地开口,试图唤醒眼前被酒精和执念吞噬的男人。
云长!
曹操根本听不见,或者说,拒绝听见。这个名字彻底点燃了他。他猛地发力,粗暴地将楚砚掼倒在冰冷坚硬的地衣上。沉重的身躯随之压了下来,带着毁灭性的重量。楚砚的后脑狠狠磕在地面,眼前金星乱冒。织锦的华服在蛮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领口被一只粗暴的大手狠狠扯开!
那只手带着滚烫的酒气和不容抗拒的蛮力,急切地探向他裸露的颈项和锁骨,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想要确认什么,寻找什么烙印。粗糙的指腹刮擦过细腻的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痛楚。
云长……当年……当年若知你……
曹操的声音破碎不堪,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悔恨和某种迟来的、疯狂的妄念。他滚烫的手指在楚砚颈侧的皮肤上焦躁地摩挲、按压,仿佛要擦去一层伪装,露出底下他渴求的真相。另一只手则死死掐住了楚砚纤细的脖颈,力道在失控的情绪中不断加重,指节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楚砚。空气被无情地剥夺,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意识如同被投入深海的石子,迅速下沉、模糊。剧痛和缺氧的混沌中,无数破碎的光影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狂暴地冲撞着他的脑海!
不再是温顺的楚砚。
是刺骨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是残破的城垣,赤红的汉字大旗在烽烟中猎猎作响,却已残破不堪。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金铁交鸣声、战马垂死的哀鸣!是沉重的甲胄,冰冷地贴在汗湿的里衣上。是手中那柄熟悉的、沉重无比的青龙偃月刀,刀锋上黏稠的鲜血正顺着血槽蜿蜒滴落,在雪地上砸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视野尽头,是黑压压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冰冷的矛戟寒光刺目……
还有……一道身影。那道身影高踞在通体如墨的骏马之上,立于万军阵前,玄色的大氅在凛冽的风中翻卷如乌云压城。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的姿态,那睥睨天下的气势,早已刻入骨髓!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毫无预兆地,从心口深处猛烈地炸开!仿佛一支无形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利箭,瞬间贯穿了胸膛!不,不是仿佛……是真实存在过的!那冰冷的箭镞撕裂皮甲、贯穿血肉、捣碎骨骼的剧痛……是麦城!是漫天飞雪中那支带着死亡呼啸的穿心箭!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并非来自被掐住咽喉的楚砚,而是从他灵魂最深处爆裂开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刹那,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力量,如同沉睡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猛地从楚砚身体最深处炸开!那力量带着千军万马冲阵的惨烈杀气,带着刮骨疗毒也未曾皱过眉头的极致骄傲,带着败走麦城时焚尽八荒的不甘怒火,瞬间冲垮了楚砚这层温顺的躯壳!
曹操只觉掌心下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骤然变得如同百炼精钢,一股无法抗衡的巨力猛地爆发,竟将他死死钳制的手指硬生生震开!他猝不及防,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带得向后踉跄一步,浑浊赤红的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楚砚此刻的模样。
少年依旧躺在地上,衣衫凌乱,颈间被掐出的淤紫指痕触目惊心。然而,**那双眼睛!那双刚刚还盛满温顺与惊惶、此刻却陡然睁开的眼睛!形状是极漂亮的丹凤眼,此刻眼尾凌厉地上挑,漆黑的瞳孔深处,如同寒潭倒映着地狱的业火,燃烧着两簇冰冷到极致、也炽烈到极致的火焰!那里面没有了恐惧,没有了顺从,只剩下一种穿透了生死、看尽了沧桑的、令人心悸的嘲讽与……刻骨的恨意!
眉宇间那份刻意收敛的柔顺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刀锋般的锐利和久经沙场的凛冽煞气!
楚砚,不,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缓缓抬起手,用指关节随意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慢,拭去了唇边因窒息而溢出的一丝血沫。他的动作不再有丝毫奴仆的卑微,每一个细微的抬手,都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睥睨众生的冷硬气度。
他看着曹操震惊扭曲的脸,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扯出一个冰冷刺骨、没有丝毫温度的弧度。那笑容,如同淬了剧毒的冰棱,狠狠扎进曹操被酒精和执念烧得滚烫的心脏。
丞相……
少年的声音响起,声线依旧是楚砚的清越,但语调却彻底变了。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洞穿一切的讥诮,在这被风雨隔绝的铜雀台深处清晰地回荡,您方才……想说什么
他顿了顿,无视曹操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僵硬的肢体,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直刺对方眼底深处翻腾的浑浊情感。
是想说……
少年微微歪了歪头,颈骨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那个动作充满了野性的挑衅,若当年,知道‘云长’的心意……便如何
心意二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浓浓的讽刺,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曹操的心头反复拉锯。他缓缓坐起身,动作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顶级武将的流畅与力量感,与之前楚砚的柔顺截然不同。他微微前倾,逼近僵立当场的曹操,那俊美无俦的脸上,此刻每一寸线条都绷紧如弓弦,写满了桀骜与不屈,那双燃烧着冰焰的眸子,带着一种审判般的锐利,牢牢锁定了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惊骇和动摇。
还是说……
少年唇角的冷笑骤然加深,那笑容里淬满了刻骨的寒毒,丞相今夜借着酒劲,撕开这身皮囊,只是想看看……
他猛地抬手,指向自己敞开的、尚带着淤紫指痕的脖颈,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死寂的寝殿:
是想看看麦城风雪里,吕子明那支要了‘云长’性命的穿心箭……留下的窟窿!
丞相要看哪道伤那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这死寂的寝殿,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麦城风雪的酷寒与血腥,狠狠砸在曹操耳膜上,是麦城风雪里,吕子明那支要了‘云长’性命的穿心箭……留下的窟窿!
烛火疯狂地跳跃了一下,将曹操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照得惨白如鬼。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仿佛被那穿心箭三个字蕴含的无形力量当胸击中。浑浊的酒意和狂乱的情热,在这裹挟着死亡气息的诘问面前,如同烈日下的薄冰,寸寸碎裂消融,只剩下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
然而,少年眼中的冰焰燃烧得更烈,没有丝毫停歇。他嘴角那抹淬毒般的冷笑,锋利得能割裂空气。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不是指向脖颈,而是虚虚按向自己的左肩下方,靠近心口的位置。那个动作,带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沉重。
或者……
少年盯着曹操剧震的瞳孔,声音压得更低,却更沉,如同深渊底部传来的回响,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曹操摇摇欲坠的心防上,丞相更想找的,是那道……更早的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品味曹操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然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把悬在历史尘埃深处的利刃:
是您当年,在许都城外,青龙偃月刀下……亲自赐给关云长的——旧、剑、痕!
青龙偃月刀!
这五个字,如同五道裹挟着万钧雷霆的符咒,轰然劈入曹操的意识!
许都城外!土山!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刀光如匹练,映着烈日,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那柄传说中的神兵撕裂空气的尖啸!还有……刀锋切开甲胄、深深嵌入骨肉时那沉闷而恐怖的声响!以及那人中刀后,依旧挺立如山、血染征袍却依旧睥睨不屈的眼神!记忆里,那张赤面长髯、凤目含威、即使在绝境中也如天神般凛然不可侵犯的面容,此刻竟与眼前少年俊美却冰冷如霜的面孔诡异地重叠!
记忆的闸门被这血淋淋的诘问粗暴地撞开,尘封的画面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金铁交鸣的巨响,排山倒海般冲击着曹操的脑海。他眼前阵阵发黑,仿佛又看到了那柄染血的巨刃,看到了刀下那双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一股混杂着惊悸、追悔和某种更深沉痛楚的洪流,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寝殿内死寂如墓。只有窗外越来越急的暴雨,疯狂地抽打着琉璃瓦,发出密集而绝望的鼓点,像是为这场跨越生死的审判敲响的丧钟。烛火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扭曲变形,如同鬼魅缠斗。
少年眼中的冰焰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因为曹操那无法掩饰的剧震和失态,燃烧得更加幽冷、更加残酷。他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凌迟般的慢意,从冰冷的地衣上站了起来。动作间,那被粗暴撕裂的衣襟,随着他的起身,又滑落了几分,露出更多苍白而线条紧致的肌肤和匀称有力的胸膛轮廓。
他的目光,如同两柄淬了九幽寒冰的利剑,死死钉在曹操那张失去所有血色、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乞怜,只有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恨意和……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了然。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曹操灵魂都为之冻结的事情。
在摇曳不定、如同鬼火般的光影里,少年那只刚刚还虚按在心口位置的手,猛地抬起!不是指向别处,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抓住了自己左肩锁骨下方、那一片刚刚被曹操粗暴撕扯而裸露在外的肌肤!
指尖用力,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
还是说……
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裂帛,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彻底撕裂了寝殿内粘稠的死寂,也彻底击碎了曹操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丞相真正想找的,是这道——
他的手指猛地向外一扯!
——您昨夜醉酒,亲手用发簪……刻在‘楚砚’这身皮肉之上的……新、伤!
嗤啦——
锦帛碎裂的声音在这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刺耳得令人牙酸。少年那只手,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狠狠抓住自己左肩锁骨下方那片裸露的肌肤,指甲深深陷入皮肉之中,用力向外一扯!
——您昨夜醉酒,亲手用发簪……刻在‘楚砚’这身皮肉之上的……新、伤!
随着这声尖锐如裂帛的诘问,那片被指甲粗暴翻开的皮肤下,一道狰狞的伤口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之下!
那伤口显然是新近造成,边缘还带着红肿,皮肉微微外翻,渗出细密的血珠。伤口的形状极其怪异,绝非寻常刀剑所致——它并非一道规则的切痕,而更像一个极其粗糙、被强行刻凿出来的印记!边缘参差,深可见骨,凝固的血痂下,依稀能辨认出那是一个被暴力扭曲、强行拓下的……关字的雏形!每一笔每一划,都充满了施暴者狂乱失控的情绪,深深刻进骨肉里!这位置……这位置!曹操浑浊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这位置,竟与当年关羽在战场上,被他麾下猛将夏侯惇一箭射中的位置……分毫不差!
烛火猛地一跳,昏黄的光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瞬间聚焦在那道新绽开的、带着血珠的伤口上。那扭曲的关字烙印,在光影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亵渎神祇般的邪异感。猩红的血珠,正顺着少年苍白紧实的肌肤缓缓滑落,如同泣血的控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的冰河。
曹操脸上所有残存的、因酒精而生的狂乱潮红,如同退潮般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尸般的惨白。他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剧烈地晃了一下,踉跄着向后撞在冰冷的紫檀木案几边缘。案几上那盏温酒的玉壶被撞得倾倒,哐当一声脆响,摔落在地,残余的酒液如同污血般泼洒在织锦地衣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不祥的狼藉。
然而,这碎裂声并未惊醒他。
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识,都被那双眼睛死死钉在了原地。那双眼睛——不再是片刻前燃烧着冰焰、充满恨意与嘲讽的关羽之眼,也非最初温顺低垂的楚砚之眸。
此刻,少年眼中翻涌的,是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
深不见底的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星辰的永夜虚空。没有恨,没有怒,没有痛,甚至没有了方才那惊心动魄的嘲讽。只有一片绝对的、万念俱灰的虚无。那虚无比最锋利的刀刃更冷,比最深沉的绝望更沉。仿佛方才那场撕裂灵魂的对峙,那揭露所有不堪的诘问,已经彻底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与……生趣。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此刻空洞地大睁着,映着摇曳的烛火,却仿佛映不进任何光亮,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就那样站着,衣衫破碎,颈间淤紫,锁骨下那道被他自己撕开的、刻着屈辱印记的伤口正缓缓渗出温热的血珠,顺着苍白如雪的肌肤蜿蜒滑落,如同一条猩红的泪痕。而他的眼神,空茫地穿透了眼前震惊失魂的曹操,穿透了这金碧辉煌的囚笼,投向窗外无边的、被暴雨彻底吞噬的黑暗虚空。
那眼神,让曹操想起了麦城最后传来的战报——关云长身陷重围,力竭被俘,临刑前望向苍穹的那一瞥。同样的空茫,同样的……万念俱灰。这眼神比任何刀剑都更锋利,瞬间刺穿了曹操所有的帝王威仪和强横伪装。
一种前所未有的、灭顶的恐慌,毫无预兆地攫住了曹操的心脏,比当年在赤壁面对冲天大火时更甚!那恐慌并非源于权势的倾覆,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东西,仿佛亲眼目睹了某种支撑天地的巨柱正在自己面前无声地、彻底地崩塌、湮灭,化作冰冷的尘埃。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滚烫的铅块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伸出手,想去触碰少年肩头那道刺目的伤口,想去堵住那蜿蜒的血痕,想去……抓住那片正在飞速消散的死寂。
可他的指尖,那只曾经号令千军、执掌生杀的手,那只昨夜还握着发簪在这片肌肤上刻下疯狂印记的手,此刻却如同风中残叶,剧烈地、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剧烈的颤抖沿着指尖蔓延至手腕、手臂,最后带动他整个魁梧的身躯都在无法抑制地战栗。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爆发的、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悸与……某种迟来的、足以将他彻底焚毁的认知。他那双惯于执笔握剑、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悬在半空,离那流血的伤口只有咫尺,却如同隔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烛火又挣扎着跳动了一下,光影摇曳,将少年空茫死寂的侧脸和曹操剧烈颤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拉长,最终在墙角那片最深的阴影里,无声地……融为了一体。窗外的暴雨,依旧在无情地冲刷着这座囚禁了太多秘密与妄念的铜雀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