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化不开,像一层冰冷的塑料薄膜,紧紧糊在林晚的感官上。每一次呼吸,那浓烈到刺鼻的气味都带着死亡般的冰冷,直直灌入她并不存在的肺腑。她猛地想睁开眼——如果这还能算睁的话。
视野里没有天花板,没有惨白的灯光,只有一片混沌、流动的深蓝。那蓝不是天空的澄澈,不是海洋的壮阔,而是最幽深的海沟底部,阳光永远无法抵达的浓稠黑暗,带着一种粘滞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没有身体,没有四肢,只有一种被无形之物包裹、悬浮的奇异触感,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而冰冷的果冻里。
我是谁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撕碎的纸片,混乱地扑打过来。电脑屏幕惨白的光,键盘敲击到麻木的指尖,心脏骤然收紧如同被铁钳狠狠攥住的剧痛,随后是尖锐到撕裂耳膜的仪器长鸣……然后,就是这片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深蓝。
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机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炸开,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凿击着意识:
【意识锚定成功。宿主:林屿,生命体征:濒危(植物人状态)。】
【绑定‘意识共生直播系统’。核心规则:观众打赏能量可维持林屿生命基础运转。能量归零,宿主意识消亡,附属意识(您)同步抹杀。】
【新手任务发布:开启首次直播,获取初始能量。倒计时:23:59:59…】
林屿
那个名字像一道裹挟着高压电流的闪电,狠狠劈进她混沌的意识核心。林屿!娱乐圈断层顶流,神颜天花板,演技封神的林屿他植物人了而她……在他的……脑子里
荒谬感如同酝酿已久的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她成了植物人顶流脑子里的……寄生虫还是付费观看的那种抹杀两个字,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腥气,冻得她意识核心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仿佛灵魂即将被无形的橡皮擦抹去。
【直播窗口生成中……】
那片流动的、粘稠的深蓝猛地扭曲、拉伸,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粗暴地撕开一道参差不齐的裂缝。裂缝外,景象如同对焦缓慢的镜头,逐渐清晰:一个极其宽敞、冷色调的高级病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得有些虚假的夜景,霓虹灯的光芒流泻进来,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却带不进一丝一毫的暖意。房间中央,一张宽大的病床如同孤岛。床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男人。
即使隔着这段奇异的视野,即使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失却了所有血色,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轮廓依然带着惊心动魄的冲击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道安静的阴影,鼻梁高挺如精心雕琢的山脊,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勾勒出近乎完美的侧影。是林屿。曾经在无数巨幅广告牌上睥睨众生、在电影银幕上光芒万丈的存在,此刻脆弱得像一尊被遗忘在角落、即将碎裂的琉璃人偶。只有旁边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起伏、仿佛随时会拉成一条直线的绿色线条,发出规律而单调的嘀——嘀——声,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缕气息。
巨大的落差让林晚的意识一阵剧烈恍惚。顶流陨落,而她,成了他脑子里苟延残喘的租客,得靠直播他的植物人日常来续自己这条捡来的命
【直播开启。初始观众:5
人。】
虚拟的弹幕,带着一种廉价的白色荧光,突兀地浮现在她那片深蓝视野的边缘。
——标题党说好的顶流林屿病房直击呢就这一个躺着的镜头怼脸都不会
——主播在哪儿死了出来说话!让我看看我老公盛世美颜!别装神弄鬼!
——怕不是骗流量的吧这偷拍角度,糊弄鬼呢举报按钮在哪
——背景看着像真的VIP病房……但人呢主播哑巴了给个解释!
——散了散了,没意思,假得要死。
【新手任务:请宿主进行有效互动,吸引观众停留。能量储备警告:仅剩
0.5
单位(约
12
小时)。】
冰冷的提示如同淬了冰的钢鞭,狠狠抽打在林晚的意识核心。12小时!那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她的感知。林晚急得在意识深处疯狂打转——如果一团无形的意识也能转的话。互动怎么互动她现在连根虚无的手指头都没有!她只是寄生在他神经突触里的一团电信号!
绝望像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地包裹着她,让她几乎窒息。看着弹幕里越来越多的质疑和举报威胁,看着病床上林屿安静得如同沉入永恒黑暗的侧脸,看着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绿线……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蛮横戾气,猛地冲上意识核心。
妈的,拼了!
林晚集中全部的精神,像溺毙前抓住最后一根漂浮的稻草,狠狠地、孤注一掷地撞向那片深蓝视野所能感知到的、离她最近的一点存在感——那是林屿放在雪白被单外,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却毫无生气、如同上好白玉雕琢而成的右手!
嗡——!
视野如同信号极差的老旧电视机屏幕,剧烈地晃动、闪烁、布满雪花。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灵魂被撕裂般的虚脱感瞬间攫住了她,仿佛整个意识被硬生生抽离、压缩,又强行塞进一根冰冷狭窄的金属管道。一股源自林屿身体本能的、冰冷而磅礴的排斥感,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沉睡巨兽被打扰的狂暴怒意。
【意识同步尝试中……同步率:1%…3%…警告!宿主躯体神经反馈微弱,同步极不稳定!精神力损耗加剧!】
她能感觉到了!那只手!沉重、冰冷、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汞,又像一块与她意识格格不入的腐朽枯木。每一根神经的末梢都传递着深沉的麻木和可怕的迟滞。想要操控它,比在万米深海中徒手推动一块巨石还要艰难百倍、千倍!
弹幕依旧在无情地飘过:
——走了走了,浪费时间,主播是AI吧
——镜头还他妈晃故意的溜粉
——举报了,兄弟们一起点,封了这个假直播间!
不行!不能放弃!林晚在意识里无声地嘶吼(如果意识有喉咙的话),榨干灵魂深处最后一点残存的精神力,再次狠狠地向那只沉重如山的右手压下去!给我动!哪怕只有一根手指!动啊!
视野猛地一定格,雪花瞬间消失。
那只苍白、修长、属于顶流林屿的右手,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勾了一下。幅度微小得如同蝴蝶濒死时,翅膀的最后一次无力颤动。
但就是这一下!
——卧槽!!!!!!刚才!!!他手指是不是动了我眼花了
一条加粗的、血红色的弹幕,带着三个巨大到刺眼的感叹号,如同惊雷般瞬间炸裂在屏幕中央!
紧接着,整个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白色的字迹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画面。
——我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食指!绝对是食指动了!!!
——天啊!!!不是幻觉!!林屿哥哥有反应了!!!
——主播!!!快!镜头拉近!拉近啊!!!对准手!!!
——啊啊啊啊啊我老公要醒了吗!!医生!医生在哪里快叫医生!!!
——哭了!真的哭了!我就知道他不会放弃的!
【能量波动!检测到强烈观众情绪反馈!能量+0.1…+0.2…+0.5…+0.8…】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此刻在林晚听来,如同九天仙乐!虽然只是零点几的可怜增加,但那濒临归零、如同悬颈利刃的死亡倒计时,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往后狠狠地拖拽了那么微不足道却又足以喘息的一点点!这一点点,就是氧气注入了即将炸裂的肺腑!
狂喜瞬间冲垮了林晚仅存的理智。有效!真的有效!那些跳跃的弹幕就是她的氧气瓶,观众汹涌的情绪就是林屿和她此刻的续命仙丹!
家人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林晚激动得在意识里放声大喊,声音通过系统直接转化成直播间的电子合成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极度亢奋的电流质感,甚至有些破音的尖锐,林屿!是林屿的手指!他在动!他在努力回应我们!他能听到!他能感受到你们的爱!
这声嘶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弹幕瞬间以更加疯狂的速度滚动起来,密密麻麻的文字几乎完全淹没了病床上林屿的身影,礼物的小图标也开始零星闪烁。
——听到了听到了!主播声音都在抖!是真的!
——主播求求你,让他再动一下!再动一下证明不是巧合!!求求了!
——火箭!我给刷火箭!只要哥哥能动!主播快让他再动一下!!一个金光闪闪的火箭图标伴随着用户ID猛地窜起。
火箭!那可是大额打赏!意味着海量的能量!
林晚的意识死死盯着林屿那只刚刚动了一下的右手,如同赌徒看到了翻盘的唯一筹码。精神力像被压榨到极限的高压水枪,再次不顾一切地疯狂冲击过去!动!再动一下!为了火箭!为了活下去!
这一次,比刚才更加艰难百倍。那具身体沉睡的本能似乎被彻底激怒了,反抗的力量汹涌澎湃。每一次试图驱动神经末梢,都像在粘稠滚烫的沥青沼泽里跋涉,消耗着她刚刚补充的那点可怜巴巴的能量。视野又开始剧烈地晃动、闪烁,刺耳的嗡鸣在意识深处响起,强烈的眩晕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撕碎。
坚持住!林屿!为了你的粉丝!为了爱你的人!动起来!用你的意志!她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电子合成音带着扭曲的电流声,既是煽动屏幕前狂热的观众,也是给自己濒临崩溃的精神打气,更是对着这具躯壳深处可能存在的、属于林屿的微弱意志发出绝望的呐喊。
终于!在无数道焦灼目光的虚拟注视下,那只沉重的右手,如同被无形的提线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抬离了雪白的被面几厘米。那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五指极其笨拙、甚至带着一种神经失控的扭曲僵硬感,缓慢地……弯曲……努力地聚拢……
一个歪歪扭扭、甚至因为无力而显得格外滑稽的……心形轮廓,极其勉强地呈现在镜头前,微微颤抖着。
那一瞬间,整个直播间的弹幕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了零点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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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弹幕如同被点燃引爆的火药库,轰然爆炸!金色的光芒瞬间淹没了屏幕!
——啊啊啊啊啊比心了!!!!!!!!!哥哥给我们比心了!!!
——是心!!真的是心!!他听到了!他听到了我们的呼唤!!
——泪崩了!!!我老公在用尽全力回应我们!!他还没有放弃!!
——火箭!!!十个火箭!!!拿去!主播拿去给哥哥用最好的药!!!
——嘉年华!刷嘉年华!哥哥加油啊!!我们永远支持你!!
——游艇!跑车!刷起来!把能量给哥哥顶上去!!
绚丽的打赏特效瞬间霸屏!金色的火箭拖着长长的耀眼尾焰冲天而起,华丽的嘉年华城堡带着震耳欲聋的虚拟音效轰然矗立,各色礼物图标如同盛大节日里最璀璨的烟花,在虚拟屏幕上疯狂地绽放、叠加、覆盖了整个病房的画面!整个直播界面被汹涌的金光和礼物特效彻底淹没!
【能量飙升!能量+10!+50!+100!+200!……能量储备:153.2
单位(约
30
天)!新手任务超额完成!奖励:初级意识同步稳定剂(时效
24
小时)x1。】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从未如此悦耳动听。153.2!整整一个月!林晚悬在万丈深渊边缘的意识,终于重重地落回了一个……暂且安全的平台。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让她这团意识当场溃散,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种悄然滋生、令人心悸的掌控感。
她,一个脑子里的寄生小房客,靠直播植物人顶流比了个心,日入……不,是秒入百万(能量)!
谢谢!谢谢家人们的爱!你们的爱就是林屿最好的药!电子合成音都带上了激动到变调的破音,充满了煽动性,林屿他感受到了!他一定会好起来的!让我们用爱和期待,一起陪他创造生命的奇迹!
弹幕彻底失控,无数的哥哥加油、等你醒来、爱屿一生、奇迹降临疯狂刷屏。病房里依旧死寂,只有心电监护仪规律的嘀嗒声在冰冷地回响。但林晚知道,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开始,彻底不一样了。一条无形的锁链,已经将她、林屿,还有屏幕外那无数狂热的眼睛,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
日子就在这种惊心动魄的续命直播中无声滑过。那瓶初级意识同步稳定剂,效果如同劣质的胶水,只能勉强粘合着林晚和林屿身体之间那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联系。每一次直播,都是一场意志与躯壳的艰苦拔河,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死亡游戏。
家人们!看好了!把你们的能量准备好!电子合成音在直播间响起,林晚强行注入一种元气满满的假象,今天的目标——让林屿的左手大拇指,抬起来!证明他的恢复在继续!
她全神贯注,驾驶着这具沉重滞涩如同生锈机器的躯体。精神力高度凝聚,化作无形的探针和撬棍,艰难地冲击着神经传导路径上顽固的阻滞。无处不在的排斥感如同深海的暗流,每一次微小的动作指令,都像逆流而上,被无形的巨大力量推搡、阻挠、撕扯。视野边缘又开始闪烁起恼人的雪花点,轻微的眩晕感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意识同步率:15%…14%…警告,同步波动!精神力消耗加速!】
弹幕是一片加油的海洋,夹杂着催促:
——主播辛苦!哥哥加油!大拇指!动起来!
——大拇指!动一动!一点点就好!我们看着呢!
——刷个游艇给哥哥打气!能量走起!
林晚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咆哮,将最后一股近乎枯竭的精神力狠狠贯注进去。仿佛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林屿搁在身侧的左手,那根苍白的大拇指,终于像被生锈的齿轮极其缓慢地带动,颤抖着,艰难地离开了被单大约一厘米的高度,在空中徒劳地悬停了不到两秒,又重重落回原位,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的溺水者。
成……成功了!林晚立刻报喜,电子合成音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喘息和电流杂音,看到了吗家人们!林屿的努力!每一分微小的进步,都是我们共同创造的奇迹!都是爱的力量!
弹幕适时地掀起新一波礼物狂潮和哥哥好棒的刷屏,金色的光芒短暂驱散了林晚意识里的阴霾,但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取代。
直播结束,电子合成音消失的瞬间,那种被强行塞在僵死躯壳里的窒息感和剧烈的精神透支才如同决堤的洪水,海啸般涌来。林晚瘫软在意识深处那片流动的深蓝里,像一条被抛上岸暴晒了太久的鱼,连游动的力气都彻底丧失。直播时强行调动林屿身体带来的恐怖反噬,如同无数带着倒刺的冰针,扎刺着她意识的每一寸。头晕目眩,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恶心感和虚脱感,让她只想彻底沉入黑暗。
【能量储备:142.1
单位(约
28
天)。】系统的提示冰冷依旧,像一盆冰水浇在滚烫的烙铁上,发出嗤嗤的绝望声响。
二十八天。这个数字像一柄悬在头顶、缓缓降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点能量,仅仅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运转,像一个底部不断渗漏的沙漏。更糟糕的是,直播间的热度无可避免地进入了平台期。观众的新鲜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比心、动手指、抬抬眼皮……这些小奇迹带来的震撼和情绪能量正在急剧衰减。弹幕里开始出现不和谐的声音:怎么还是这些老一套、主播能不能整点新活、是不是遇到瓶颈了、感觉没什么进展啊……
焦虑像带着毒刺的藤蔓,缠绕上林晚的意识,越收越紧,刺得她坐立不安。她需要新的爆点!需要更大的刺激!需要源源不断的、更汹涌的情绪能量海啸!否则,当沙漏流尽……她不敢去想那个结局。
【检测到宿主深层记忆区域存在强烈情绪波动节点。接触可能触发高能量反馈,风险等级:中高。是否尝试接触】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深渊中魔鬼的低语,在她被焦虑啃噬得千疮百孔的意识里幽幽响起。
深层记忆强烈情绪波动高能量反馈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黑暗洞穴深处陡然亮起的、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幽光。风险中高在能量即将枯竭、死亡倒计时步步紧逼的绝对恐惧面前,这点风险算什么不过是通往生路的荆棘!
接触!林晚的意识几乎是在咆哮,指令脱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那片包裹着她的深蓝空间猛地向内旋转、坍缩,如同被卷入一个失控的漩涡。无数模糊扭曲的色块和尖锐刺耳的噪音如同风暴般冲击着她的感知。下一秒,失重感消失,她站在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令人窒息的地方。
不再是病房的冰冷消毒水味和深蓝意识海的虚无。这里……是一个光线极度昏暗、堆满蒙尘杂物、散发着霉变和腐朽气息的狭小储藏室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灰尘在从高处气窗缝隙挤进来的几缕惨白光线中无声飞舞。那光线,像垂死者的目光,有气无力地投在布满厚厚灰尘的地板上。
一个极其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光柱照射不到的、最浓稠的黑暗墙角。
那是一个小男孩。小得令人心碎,大概只有五六岁。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瘦弱的身体紧紧缩成一团,像一只被世界抛弃的幼兽。双臂死死抱着膝盖,小脸深深埋在臂弯里,瘦削的肩膀在无声地、剧烈地颤抖着。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如同受伤小兽垂死的悲鸣,断断续续地从他埋着的臂弯里溢出,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回荡,揪得人心脏发疼。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像冰冷粘稠的黑色石油,瞬间从这片记忆碎片的核心弥漫出来,蛮横地、不容抗拒地淹没了林晚的意识。那不仅仅是画面和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情绪洪流!巨大的悲伤、无助、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冰冷……沉重得让她这团意识体都感到一阵阵虚幻的窒息。
这是……幼年的林屿那个光芒万丈的顶流,心底最黑暗的角落
林晚的意识体不由自主地向前飘近一步。小男孩的颤抖更加清晰,那呜咽声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仿佛灵魂正在被一点点碾碎。光线太暗,她只能勉强看清他凌乱的黑发和单薄得可怕的肩膀轮廓,但那小小的身影所承载的巨大痛苦,几乎要将这片狭小的储藏室彻底撑爆。
突然!
储藏室那扇破旧、布满污迹的木门,被一只属于成年人的大手猛地从外面拉开!动作粗暴而充满力量感!刺眼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洪水,瞬间汹涌灌入,蛮横地驱散了角落最后一点可怜的黑暗,也将门口那个高大、逆着光的男人身影,如同巨大而充满压迫感的恶魔剪影,清晰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
光线像鞭子一样抽打在蜷缩的身影上。
墙角的小小身影猛地一僵,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那无声的剧烈颤抖瞬间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冻结般的僵硬,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抬起头,看向门口那个被刺目光芒勾勒出的、充满威胁的高大阴影。
就在他抬头的刹那,光线终于吝啬地照亮了他的脸。
林晚的意识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那是一张属于幼年林屿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易碎的瓷器。那双本该清澈的眼睛,此刻却睁得极大,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几乎凝成冰冷实质的恐惧!瞳孔剧烈地收缩着,如同受惊的猫,清晰地倒映着门口那个如山般压来的黑影。泪水糊满了他的脸颊,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溢出压抑的、濒死的嘶气声。
巨大的恐惧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林晚的意识核心!那个门口的男人是谁父亲还是……为什么幼年的林屿会恐惧到如此地步这绝望的储藏室,是他童年的囚笼吗
谁!
一个冰冷、警惕、带着绝对主宰意味和森然怒意的意念,如同在灵魂深处炸响的惊雷,毫无预兆地狠狠撞入这片脆弱的记忆空间!
不是声音!是直接轰击在她意识核心的冰冷冲击波!带着领地被侵犯的暴怒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审视力量!
是林屿!
他的意识!他一直都在!他发现了她的窥探!
林晚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从这片记忆碎片中狼狈抽离!深蓝色的意识海瞬间回归包裹住她,但她感觉自己像被剥掉了一层皮,灵魂都在灼痛。刚才那幼年林屿眼中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和那声冰冷的谁,如同滚烫的烙印,深深灼刻在她的意识里,带来一阵阵灭顶的后怕和眩晕。
【能量剧烈波动!检测到宿主深层意识强烈排斥!警告!意识壁垒加固!接触通道强行关闭!精神力反噬!-5单位!】
系统的警报尖锐刺耳,伴随着能量被强行扣除的冰冷提示。
完了!被发现了!还付出了惨重代价!
恐惧瞬间如同冰冷的巨手攫住了她。他知道了!他知道她在窥探他最隐秘、最痛苦的记忆!他会怎么对付她这个脑内入侵者会不会……像抹掉一个病毒一样,直接把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清除
巨大的恐慌让她只想逃!立刻!马上!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极度危险的地方!
林晚疯狂地集中残存的精神力,试图切断与林屿意识的所有连接,试图唤醒系统要求强制脱离,试图在这片流动的深蓝中找到一条哪怕最细微的裂缝钻出去!然而,无论她的意识如何疯狂冲撞,那片深蓝空间都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宇宙合金壁垒,纹丝不动,甚至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具有压迫感,如同凝固的水银。
【警告!宿主意识壁垒加固完成。附属意识(您)权限受限。强制脱离请求……能量不足!失败!】
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法官的最终宣判,将她彻底打入绝望的深渊。
她像一个闯入龙之禁地的愚蠢窃贼,被沉睡的巨龙当场抓获,并且……被无情地关在了布满宝藏和骸骨的巢穴深处,无处可逃。
---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一种诡异而令人窒息的高压寂静中度过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直播依旧如同机械的任务在进行。林晚强撑着透支的精神,像操纵提线木偶般,勉强操控林屿的身体做出更复杂的动作——比如极其费力地转动一下仿佛灌了铅的头颅,或者让冰冷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张开又合拢,模仿抓握的动作。每一次动作的完成,都伴随着更剧烈的精神消耗和躯壳本能更强烈的排斥感。初级稳定剂的效力早已耗尽,每一次意识同步都像是在布满碎玻璃的刀尖上跳舞,每一次落脚都带来深入意识核心的尖锐痛楚。
弹幕依旧在刷,礼物依旧在飞,那些哥哥好棒、主播加油、爱屿一生的字眼,此刻在林晚眼中,却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幽光。因为林晚比谁都清楚,真正的致命威胁,不在喧嚣的直播间,而在她的身后——那片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被加固了冰冷壁垒的意识深海。
林屿的意识壁垒加固后,像一道由绝对零度寒冰铸就的无形铁幕,将她的活动范围死死限制在操控他身体进行基础复健动作和维持直播信号输出的狭小区域内。她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如同幽灵般在他意识的浅层随意游荡或感知那些浮动的情绪碎片。那片深蓝的空间,对她而言,彻底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戒备森严的意识囚笼。
而他,沉默着。
这种沉默比地狱深渊的咆哮更令人窒息。林晚像一个被推上断头台、等待铡刀落下的囚徒,不知道那决定生死的判决何时降临。每一次直播结束,精神力严重透支的眩晕和躯壳排斥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席卷而来时,她都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片加固的、冰冷的壁垒之后,有一道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粒子扫描仪,无声地、冰冷地审视着她。审视她每一次因痛苦而产生的意识波动,审视她为了续命而在他身体上进行的每一次笨拙而痛苦的操控,审视她如同困兽般的绝望挣扎。
没有交流,没有质问,只有无处不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和那穿透灵魂的冰冷审视。
【能量储备:98.3
单位(约
19
天)。】系统的提示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心上。
数字在稳步下滑,每一次直播获得的能量,扣除维持他生命体征运转和她同步所需消耗的巨大份额后,净增长已经微乎其微,甚至开始出现刺眼的负增长趋势。瓶颈期带来的能量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钢铁绞索,勒得她意识体都开始变形。而林屿那沉默的、无处不在的注视,则是缠绕在绞索上的另一道淬了寒冰的铁环,散发着致命的冷气。
林晚感觉自己快要被这双重的高压逼疯了。
这天直播的内容被设定为尝试发声。这比操控肢体要艰难百倍。喉咙的肌肉控制精细而复杂,声带的震动需要协调无数细微的神经信号,需要耗费海量的精神力去冲击那如同冻土般顽固的神经阻滞。
家人们……今天……我们挑战……让林屿……说……话……电子合成音都带上了一种力竭的沙哑和滋滋的电流干扰声,暴露着操控者的虚弱。
她调动着残存的所有力量,孤注一掷般集中轰向林屿喉咙区域的神经束。视野剧烈摇晃、闪烁,如同信号即将中断的电视屏幕。强烈的眩晕感如同狂暴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她意识的堤防。躯壳的排斥力量前所未有地强大,仿佛他沉睡的身体本能正在拼死抵抗她这个异物的深度入侵。喉咙的肌肉僵硬得像万年玄冰。
林……屿……林晚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从自己近乎枯竭的意识里挤出来,试图通过这具躯体的声带震动发出属于林屿的声音。
病床上,林屿苍白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结艰难地滚动,却只从干涩的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类似漏气般的嗬……声,短促得如同幻觉。
弹幕瞬间被点燃:
——听到了吗好像有声音!很小的气声!
——哥哥加油!再说一次!用力!
——主播让哥哥说‘我爱你’!只要说出来!我刷十个超火!!
——对对!说‘我爱你们’!嘉年华立刻送上!
不行了……精神力如同被彻底抽干的枯井,眼前阵阵发黑,深蓝的意识空间开始扭曲旋转,边缘泛起不祥的灰白。林晚的意识体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她几乎要放弃,任由那冰冷的黑暗将自己吞噬。
就在她精神力即将彻底溃散、意识体光芒黯淡到极点的瞬间——
一股庞大、冰冷、带着绝对掌控力和一丝……奇异兴味的意志,如同蛰伏于深渊的太古冰川,毫无预兆地从那加固的意识壁垒之后,沛然降临!
它精准地、粗暴地、不容抗拒地接管了她即将崩溃的精神力连接点!如同最高明的黑客,瞬间夺取了系统的最高权限!
林晚的意识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住,然后狠狠按进了林屿身体发声系统的核心神经节点!她成了一个被强行征用的扩音器!
抓……
一个清晰的、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低沉音节,突兀地、无比清晰地炸响在死寂的病房里!那干涩沙哑之下,属于林屿独有的、极具辨识度的磁性声线特质,如同久违的惊雷,瞬间穿透了直播麦克风,传到了每一个屏息凝神的观众耳中!
不是电子合成音!是真人的声音!林屿的声音!
弹幕瞬间凝固了零点一秒,如同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是火山爆发般的彻底疯狂!
——啊啊啊啊啊说话了!!!!是林屿的声音!!
——卧槽卧槽卧槽!真声!哥哥真的发声了!!
——天啊!!!我听到了!!!是‘抓’他说‘抓’!
——哭了!真的哭了!奇迹!这是奇迹!!
——超火!嘉年华!刷爆!主播牛逼!哥哥牛逼!!
林晚的意识一片空白,只剩下极致的惊恐和灵魂被强行入侵的颤栗。他……他操控了她!他利用了她的精神力通道!他醒了!
不等弹幕的疯狂达到顶点,更诡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那股冰冷强大的意志并未退去,反而更加深入,彻底裹挟了她残存的精神力。她的意识仿佛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窄的、冰冷的金属管道,身不由己,连挣扎的念头都被那强大的意志死死压制。
然后,那个沙哑的、属于林屿的男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说出的话语,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紧贴着她灵魂耳语的……亲昵与玩味。
抓到你了……
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通过麦克风传遍网络。
整个直播间的弹幕,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的滚油,彻底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