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接那张卡。
转身就走。
行李箱轮子卡在石子路上,咯噔咯噔响,像在笑。
苏薇薇的声音追出来,又尖又亮,刮得人耳朵疼:林晚晴!拿了钱,永远别出现在我们面前!爸妈看见你就恶心!
恶心
我在这个家当了二十年千金,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按他们的标准现在一句抱错了,我就成了沾在鞋底甩不掉的脏东西。
大门在身后哐当关上,震得空气都抖了一下。
真千金回来了。
我这个假货,自然得滚蛋。
滚得远远的。
租的房子在老城区,墙皮斑驳,空气里一股潮湿的霉味混着楼下煎饼摊的油烟。
贵重的衣服首饰全留在苏家了。带出来的,只有几件自己偷偷买的便宜货,还有脖子上挂着的旧玉佩。
玉佩是小时候在孤儿院,一个快咽气的老婆婆给的。灰扑扑,刻着看不懂的纹路,摸着冰凉。
丫头…拿着…护身的…
她当时就这么一句,手就凉了。
一直戴着,当个念想。
苏家没人瞧得上这破玩意儿,倒让我带了出来。
钱不多,得赶紧找活。
顶着大太阳跑了一天,腿快断了。
中介大姐叼着烟,斜眼看我:高中学历没经验啧…超市理货员干不干一个月两千八,包住。
包住我眼睛亮了一下。
住仓库隔间,堆货的,味儿大点。
大姐补了一句,烟灰弹了弹。
我点头。能住就行。
仓库隔间,真就是个用铁皮围出来的角落。霉味、灰尘味、还有隔壁酱油桶漏了的味道,混在一起,闷得人头晕。
躺下时,脖子上的玉佩硌了一下。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突然,一阵尖锐的哭声扎进耳朵里,是小孩子那种撕心裂肺的哭。
哭得我心脏一抽一抽的,烦,又有点莫名的心慌。
声音很近,好像就在我头顶。
不对啊,仓库顶上没人住。
哭声越来越大,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怨气,直往我脑子里钻。
我猛地坐起来,一身的冷汗。
周围黑漆漆的,只有隔壁冷库机器低沉的嗡鸣。
哪来的小孩哭
我捂住耳朵,没用。那声音不是从外面来的,像是直接响在脑子里。
烦死了!
我低吼一声,又气又怕,下意识地抓住了胸前的玉佩。
就在我抓住玉佩的一瞬间——
一股极其冰冷的寒气,猛地从玉佩里窜出来,顺着我的手指头,唰地一下冲进我胳膊里!
冻得我牙齿打颤。
紧接着,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眼前猛地一花。
然后,我看见了。
就在我躺着的这张破折叠床旁边,紧挨着冰冷的铁皮墙,蜷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一个穿着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小男孩影子。
看不清脸,只有一团模糊的黑气。
他抱着膝盖,头埋在腿里,肩膀一耸一耸。
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哭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我吓得魂飞魄散,想叫,喉咙却像被死死掐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想跑,身体沉得像灌了铅,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小的、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影子,离我不到半米。
他哭得越来越伤心,越来越绝望,那声音钻进骨头缝里,带着一种要把我也拖进深渊的冰冷。
就在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一个念头,毫无预兆地、清晰地冒了出来:
【淹死的。水鬼。找替身。】
这念头出现的瞬间,我抓着玉佩的手,好像自己有了主意。
它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对准了那个蜷缩哭泣的小影子。
喉咙那股被掐住的感觉骤然一松。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带着颤,却异常清晰:
别哭了。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回家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哭嚎的小影子猛地抬起了头!
黑气里,似乎有两点空洞的光,死死盯着我。
一股巨大的、湿冷的怨气扑面而来!
我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就在这时,我手里的玉佩,突然爆发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灼热!
刚才还是冰得要命,现在却烫得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这股灼热猛地顺着我的手臂冲上去,直冲向那个怨气冲天的小影子!
滋啦——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像是冷水滴进了滚油里。
那个小小的、湿漉漉的影子,像是被这股灼热烫到,猛地扭曲了一下,发出一声短促尖厉、充满不甘的嘶鸣!
然后,就在我眼前,像被戳破的肥皂泡一样,噗地一下,彻底消散了。
仓库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隔壁冷库机器单调的嗡鸣。
脑子里的哭声消失了。
那股阴冷刺骨的寒意也消失了。
只有玉佩还残留着一丝暖意,熨帖地贴在我的胸口。
我瘫在折叠床上,浑身脱力,衣服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背上。
手还在抖。
刚才……那是什么
玉佩……它……
我低头,看着手里这块灰扑扑的旧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它好像没什么变化。
可我知道,不一样了。
彻底不一样了。
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理货。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昨晚那个穿着红肚兜、扎着冲天辫的小影子,还有玉佩那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感觉。
小林,发什么呆呢把这箱酱油搬到A区去!
领班王姐的大嗓门把我惊得一哆嗦。
哦…好。
我赶紧应声,弯腰去搬那沉甸甸的纸箱。
刚搬起来,隔壁生鲜区的李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抓住王姐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王姐!王姐!不好了!我家小宝…小宝他……
小宝怎么了慢慢说!
王姐扶住她。
昨晚…昨晚又哭了一宿!跟中邪似的!哄不好,喂奶也不吃,就闭着眼死命嚎!今早起来…起来一看……
李婶眼泪唰地下来了,小胳膊上…好大一片青!五个手指头印子!清清楚楚的!
李婶的手比划着,脸上是吓坏了的惨白。
啊
王姐也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是不是睡觉压着了
不是!绝对不是!
李婶拼命摇头,压低声音,带着哭腔,那印子…那印子发黑!看着就瘆人!像…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的!
她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猛地扎进我的耳朵里。
昨晚…那个穿红肚兜的小影子…水鬼…找替身…
还有李婶说的,发黑的五指印…
一股寒气顺着我的脊椎骨爬上来。
找替身那三个字,在我脑子里疯狂打转。
李婶家小宝…难道就是下一个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没多想,脱口而出:李婶!你家…是不是住河边或者附近有水池子
李婶和王姐同时愣住了,齐刷刷看向我。
你…你怎么知道
李婶瞪大了眼睛,满是惊疑,我们家后面,是…是有一条挺老的排水沟,以前是条小河…后来臭了,就盖上了水泥板,但下雨天还能听到水声…
排水沟…盖了水泥板…但下面还是水…
淹死的小孩…水鬼…找替身…
昨晚那东西跑我这里没成,它肯定没走远!它就在附近!
它盯上小宝了!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放下酱油箱,声音有点急:李婶!快!带我去看看小宝!现在就去!
李婶被我突然的激动弄懵了,看看王姐,又看看我:你…你看你能看什么
王姐也皱着眉:小林,你别瞎掺和,李婶够着急的了。
我急得手心冒汗。玉佩的事没法说,说了也没人信。我只能抓住最关键的点,语气又快又急:
李婶!你信我一次!小宝胳膊上的印子是不是发黑他昨晚哭的时候,是不是浑身冰凉,怎么捂都捂不热而且…他哭的时候,是不是眼睛闭得死死的,就像…就像被什么东西魇住了
我每说一句,李婶的脸色就白一分。
等我说完,她嘴唇哆嗦着,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充满了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
对…对对对!就是这样!冰凉冰凉的!眼睛闭得死死的,掰都掰不开!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小林!你…你真知道你有办法
我…我试试!
我被她抓得生疼,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玉佩昨晚是发威了,可今天行不行怎么用我一点谱都没有!
但看着李婶绝望又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我硬着头皮点了头。
李婶家就在超市后面的老居民区一楼,光线很暗,屋里一股奶味和药味混合的怪味。
小宝躺在小床上,才几个月大,小脸煞白煞白的,呼吸很弱,小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做噩梦。露在外面的小胳膊上,那一片乌青的指印,颜色深得发黑,在婴儿白嫩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诡异。
李婶的婆婆坐在床边抹眼泪,看到我们进来,尤其是看到我这个陌生人,眼神有点警惕。
妈,这是超市的小林,她说…她说她可能懂点…
李婶声音发虚。
婆婆没吭声,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我,明显不信。
我顾不上解释,深吸一口气,走到小床边。
靠近小宝,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阴冷气息就萦绕过来。和昨晚仓库里的感觉很像,但更弱一些。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脖子上的玉佩。
玉佩温温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怎么办昨晚它是自己发烫的…现在怎么没动静了
我急得后背冒汗。看着小宝痛苦的小脸,还有那触目惊心的黑印子,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回忆昨晚。
昨晚我是怎么做的
我抓住了玉佩…然后…好像…是感觉到了那东西的存在…然后…然后好像…是想让它走
对!我说了别哭了,回家吧。
试试!
我闭上眼睛,努力集中精神。不去管李婶和她婆婆疑惑又紧张的目光。我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小宝身上,去感受那股缠绕着他的阴冷气息。
那股气息很微弱,像一缕冰冷的蛛丝,粘在小宝身上。
我试着在脑子里看它。
【是昨晚那个吗】我努力地想。
脑子里没什么清晰的画面,只有一种模糊的感应:不是。气息不同。这个更弱,更…新像是个刚成形不久的东西。
【离开他。】我在心里命令。带着昨晚那种斩钉截铁的感觉。
同时,我握紧了玉佩。
就在我意念集中的那一刻——
胸口猛地一热!
一股熟悉的、强劲的暖流瞬间从玉佩里涌出,冲进我的手臂!
我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右手食指,对着小宝胳膊上那片乌黑指印的中心,凌空一点!
散!
我低喝出声。
指尖似乎有微弱的、看不见的热流射出。
哇——!
一直昏睡的小宝,突然爆发出嘹亮的哭声!
但这哭声和之前的死寂完全不同!充满了活力和委屈!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小胳膊小腿开始乱蹬!
小宝!小宝醒了!
李婶又惊又喜,扑到床边。
更神奇的是,小宝胳膊上那片乌黑发青的指印,像被橡皮擦掉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几秒钟内,就只剩下一点点淡淡的红痕!
屋里的那股阴冷气息,也彻底消失了。
天爷啊!
李婶的婆婆惊得直接跪在了床边,双手合十,对着我,又像是对着空气,不住地念叨,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
李婶抱着哭闹的小宝,也跟着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对我千恩万谢:小林!谢谢你!谢谢你!你救了我们小宝的命啊!
我站在原地,手指尖还残留着一点麻酥酥的感觉,心咚咚咚跳得厉害。
玉佩的温度慢慢褪去。
看着小宝恢复红润的小脸和他胳膊上几乎消失的痕迹,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冲击感席卷了我。
真的…成了
这玉佩…这能力…是真的!
我不是在做梦!
小宝的事像长了翅膀。
老城区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秘密。
先是李婶和她婆婆,逢人就说超市新来的小林姑娘是个小半仙,手指头一点就把中邪的小宝救回来了,说得神乎其神。
接着是王姐。她本来半信半疑,结果有天晚上值夜班,老觉得仓库角落有人影晃,心里发毛,硬着头皮来找我。
我过去一看,啥也没有。但握着玉佩静心去看,就感应到墙角确实蜷缩着一团模糊的、带着强烈不甘和怨念的气息。不是害人的那种,更像是个生前有执念、走不了的。
我试着用玉佩的力量去安抚它,让它离开。那团气息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消散了。王姐当时就感觉身上一轻,那股子阴冷劲儿没了。
这下王姐彻底服了,成了我的头号宣传员。
来找我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大多是老邻居,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家老头总说看见过世的老伴在床边晃悠,吓得睡不着。
谁家新租的房子,住进去就倒霉,摔跤破财。
谁家小孩晚上老指着天花板哭,说有个叔叔在看他。
我开始还紧张,怕不灵,怕露馅。但玉佩很给力。只要我集中精神,握住它,就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残留的气息,或者纠缠着人的阴冷能量。
怎么处理全靠本能和摸索。
有的怨气浅的,像一层灰,用意念配合玉佩的暖流,就能驱散。
有的稍微麻烦点,得找到它执念的点。比如那个总看见老伴的老头,是他把老伴生前最喜欢的旧围巾锁在柜子最底层,老伴舍不得。我让老头把围巾拿出来,在阳光下晒晒,找个地方好好收着,那股徘徊不去的念想就慢慢散了。
钱一开始我不好意思收。都是街坊邻居,帮个忙。李婶硬塞给我两百块钱,说是压惊费。王姐给我提了一桶油,一袋米。
后来找我的人多了,有点耽误超市的工作。王姐人精,偷偷跟我说:小林,你这本事,光帮人白干可不行。多少收点,讨个吉利!不然人家心里也不安。
我想想也是。就定了规矩:小事随缘给,十块二十不嫌少,一包烟一兜水果也行。稍微麻烦点的,看着收点,五十、一百。提前说好,不包一定解决,尽力而为。
没想到,这随缘的规矩,反倒让我名声更好了。都说小林师傅本事大,人实在,不贪钱。
日子好像就这么稳当下来了。仓库隔间依旧霉味重,但心里踏实了不少。靠着这点手艺,加上超市的工资,居然也能存下一点钱。我甚至开始琢磨,等钱多点,换个好点的小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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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个姓张的老板找上门。
张老板是开着锃亮的大奔来的,直接停在了我们这破旧的小超市门口,格格不入。他挺着啤酒肚,夹着个鼓鼓囊囊的皮包,一下车就皱着眉,用手帕捂着鼻子,好像这里的空气有毒。
他指名道姓找我,是王姐点头哈腰把他引到仓库这边来的。
你就是小林师傅
张老板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有审视,有怀疑,还有一丝藏得很深的焦躁。我穿着超市的工装围裙,手上还沾着点酱油渍。
是我。您有什么事
我放下手里的货。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我…我家里出了点怪事。想请你过去看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钱好说。
怪事什么样的
我没立刻答应。
张老板搓着手,脑门有点冒汗:主要是…我老婆。这半年,像是变了个人!脾气爆得吓人!一点小事就摔东西骂人!以前她脾气是有点急,但不至于这样!而且…而且……
他声音更低了,带着点难堪,她老说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说家里有女人哭,镜子里有影子…搞得我…我也疑神疑鬼的,生意都受了影响!大师啊,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房子风水有问题还是…冲撞什么了
他说得很急切,眼神飘忽不定。
我握着玉佩,集中精神去看他。
一股浓重的、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焦虑,有恐惧,还有一种…心虚像一层油腻腻的污垢裹在他身上。但这污垢里,没有特别明显的、属于脏东西的那种阴冷邪气。
他家里有问题还是他本身有问题
张老板,我直接问,您太太这种情况,有没有去医院看过比如…精神科
看了!怎么没看!
张老板立刻叫起来,有点激动,查了!医生说啥事没有!就说是更年期!开的药吃了也不管用!反而更闹腾了!大师,我知道你们这行有真本事!你就帮我去看看吧!只要能让我家消停,钱不是问题!
他拍着胸脯保证,急切地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下。他身上的气息让我不太舒服,但他老婆的症状听起来又确实有点玄乎。玉佩没有预警危险的灼热感。
好吧,我点点头,下班后我过去看看。地址您留一下。
张老板大喜过望,连声道谢,麻利地写了个地址塞给我,又掏出一叠红票子就要往我手里塞。
不用,我挡开他的手,等看了再说。有没有问题,能不能解决,还不一定。
张老板家是城西新开发的高档小区,大平层,装修得金碧辉煌,晃得人眼晕。
一进门,就感觉有点不对。
太干净了,干净得没有人气儿。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家具摆设都像样板间,规规矩矩,一丝不乱。空气里有昂贵的香薰味,但压不住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沉闷。
张老板搓着手:小林师傅,您随便看!随便看!
我握紧玉佩,集中精神。
目光扫过客厅。能量场很平,甚至有点死。没有明显的阴邪之气。
你太太呢我问。
哦!在卧室!在卧室休息呢!
张老板连忙带路。
推开主卧的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混合着香薰的味道冲出来。一个穿着真丝睡衣的女人靠坐在床头,四十来岁,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眼神有点涣散,透着深深的疲惫和…神经质。
看到我们进来,她没什么反应,只是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指。
老婆,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很厉害的小林师傅,来帮咱家看看。
张老板语气带着刻意的温柔。
张太太眼皮抬了抬,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空空的,没什么焦点。突然,她像是被什么刺激到,身体猛地一颤,手指哆嗦着指向梳妆台的方向,声音尖利发颤:又来了!她又来了!就在镜子那里!穿白衣服的!她在哭!她在瞪着我!
张老板脸色一变,赶紧上前安抚:没有没有!老婆你看花眼了!什么都没有!小林师傅在这儿呢!
我立刻看向那个豪华的梳妆台。大镜子擦得锃亮,反射着房间的灯光。
玉佩温热,但没有特别的灼热感。我的感知里,镜子那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不是这里的问题。
张太太,我走近床边,尽量放柔声音,您别怕。您能跟我说说,您看到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吗或者,她有没有说过什么
张太太猛地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全是汗,指甲掐得我有点疼。
她…她头发很长…遮着脸…衣服是白的…湿的…滴着水…
她语无伦次,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她恨我!她一直说…说‘还给我’…‘还给我’…
她突然尖叫起来,啊——!她过来了!她就在你后面!
她猛地推开我,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剧烈地发抖。
张老板赶紧上去抱住她,连声安慰。
我被她推得后退一步,站稳后,心却沉了下去。
不是因为害怕。刚才张太太抓我的瞬间,玉佩传递来一种极其强烈的信息:她身上有东西!但不是缠着她的鬼!而是一种…阴损的、人为的…诅咒!
那股气息非常隐晦,像一根根细小的毒针,深深扎在她的精神里,不断刺激放大她的恐惧和幻觉。源头不在这个房间!
张老板,我转过身,语气冷了下来,您太太的问题,不在房子风水,也不是冲撞了什么。
张老板正抱着瑟瑟发抖的妻子,闻言一愣:啊那…那是什么
我盯着他躲闪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她是被人‘算计’了。有人用阴损的法子,故意害她心神不宁,甚至…想让她疯掉。
张老板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抱着妻子的手都僵住了,眼神里的慌乱和心虚再也藏不住。
你…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他声音拔高,带着被戳穿的恼羞成怒。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上前一步,玉佩在我手心微微发烫,给我底气,那东西的根儿,不在这个家里。在别处。而且…跟你脱不了干系。
我话里的意思太明白了。
张老板脸上的肥肉抖了抖,看着我的眼神从愤怒变成了惊惧。他显然没想到我真能看出门道,还看得这么准。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声音发虚,气势弱了下去。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看着床上惊恐虚弱的张太太,心里有点堵,害人的法子我能破,但根源不除,迟早还会出事。是谁做的为了什么张老板,您要是不想说清楚,这事儿我管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我作势要走。
别!别走!
张老板急了,一把松开妻子,冲过来拦住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颓然地垂下头,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
我说…我说…是…是我公司那个新来的秘书…小丽…她…她想上位…逼我离婚…我…我没答应…她就…就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个邪门的玩意儿…说是…说是能让我老婆自己疯掉…
果然。
我冷冷地看着他:东西呢她给你的,或者她放在你这里的,害人的东西!交出来!
张老板被我眼里的冷意慑住,哆嗦着,走到卧室角落一个巨大的保险柜前,哆嗦着输入密码。
柜门打开。里面除了文件、金条,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黑黢黢的木头小人。
小人身上用暗红色的东西写满了歪歪扭扭的符号,心口的位置,扎着几根细细的针。小人的脖子上,还缠着几根长长的、微卷的头发——显然是张太太的。
一股极其阴邪、令人作呕的气息,从那小人身上散发出来!
我胃里一阵翻腾。就是它!就是这东西在不断诅咒张太太!
给我。
我伸出手。
张老板像扔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把木人递给我。
指尖刚碰到那冰冷的木头,一股强烈的怨毒和诅咒的意念就顺着手指冲上来!阴冷刺骨!
同时,我胸口的玉佩猛地爆发出惊人的灼热!一股强大的暖流瞬间涌出,狠狠撞向那股入侵的阴邪!
滋滋滋…
仿佛有无声的较量在我指尖进行。
那木人上的暗红符文,在玉佩力量的冲击下,颜色迅速变淡、消退!
几秒钟后,那股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彻底消失。
木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粗糙的木头疙瘩。
我随手把它扔在地上。
床上的张太太,不知何时停止了颤抖。她慢慢掀开被子,露出脸,眼神虽然依旧疲惫,但那种神经质的惊恐消散了大半,变得茫然。
老张…我…我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她虚弱地说,声音带着久违的平静。
张老板看着妻子,又看看地上那个失效的木头人,再看看我,扑通一声,直接给我跪下了!
大师!活神仙!谢谢!谢谢您救了我老婆!救了我们家!
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是真吓坏了。
起来。
我没扶他,语气很淡,害人的东西破了,你太太静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根源,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怎么处理,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指了指地上那个木头疙瘩:这东西,烧了,灰撒河里。以后,做人做事,摸摸良心。
我没再多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张老板语无伦次的感谢和保证,还有张太太低低的啜泣声。
走出那金碧辉煌却令人窒息的大门,晚风吹在脸上,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人心,有时候比鬼可怕多了。
张老板这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的。
越传越邪乎。
说我一眼看穿富豪家里的阴私,破了恶毒小三的邪术,救下正室夫人。
说我手段通天,能断阴阳,能破邪法。
小林仙姑这名号,算是在某些圈子里悄悄传开了。
找我的人,档次一下子提了上去。不再只是老城区的邻居,开始有些穿着体面、开着好车的人,神神秘秘地找来。
我依旧在超市干活,仓库隔间还住着。王姐看我的眼神,已经从小半仙升级成了活祖宗,恨不得把我供起来。
这天傍晚,我刚理完货,一辆线条冷硬、低调却透着贵气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超市后门。
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男人。
很高,身形挺拔,穿着剪裁极好的深灰色大衣。眉眼冷峻,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和…沉重。
他直接走到我面前,声音低沉,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师傅顾泽。想请你帮个忙。
顾泽这名字有点耳熟。
我一时没想起来是谁,但他身上那股沉甸甸的、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气息,让我脖子上的玉佩微微一动。
不是阴邪。是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死气或者说,是某种强大负面能量长期浸染后的衰败感。
什么事
我放下手里的纸箱,看着他。
我住的地方,顾泽的目光很沉,像压着千斤重担,不太对。我最近…很不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晚上无法入睡,白天精神恍惚,身体…急剧变差。医生查不出原因。
他说话很简洁,但每个字都透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
风水
我问。
找人看过几个,都说没问题。
他摇头,眉头紧锁,但我感觉…不是风水那么简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我的命。
吸命
这个词让我心头一跳。玉佩传来的感应更清晰了些。顾泽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败之气,像一层厚厚的、不断汲取他生机的茧。
去看看。
我点头。这种程度的问题,光靠看人不行。
顾泽的车开得很稳,一路无话。车里弥漫着一种高级皮革混合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和他这个人一样,冰冷、干净、压抑。
车子开进一个安保极其森严的高档别墅区,最终停在一栋设计感极强的独栋别墅前。别墅很新,现代风格,线条冷硬,大片大片的落地玻璃窗,映着傍晚灰蓝的天色。
但一踏进庭院,我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院子很大,设计得很精致。假山流水,名贵花木。但那些花木,都蔫蔫的,没什么精神。水池里的锦鲤,也游得有气无力。
最扎眼的,是庭院正中央,对着别墅大门的位置,立着一块巨大的、形状嶙峋的黑色石头。石头是竖着放的,顶端尖锐,像一把倒插在地上的、巨大的黑色利剑,直指别墅大门!
一股尖锐的、充满恶意的煞气,从那块黑石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这石头,什么时候放这里的
我指着那块黑石,问顾泽。
顾泽顺着我的手指看去,眉头皱得更紧:大概…半年前一个合作方送的,说是风水石,能聚财挡煞。看着气派,就让人放在院子中间了。
聚财挡煞
我差点气笑了,送你这石头的人,跟你有仇吧
顾泽眼神一凝:怎么说
这叫‘穿心煞’!
我指着那块尖锐如剑的黑石,而且不是一般的穿心煞!这石头本身材质就带着很强的阴性煞气!竖着放,尖头正对你大门,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剑,日夜不停地对着你家心口扎!别说聚财挡煞了,住在这里面的人,轻则病痛缠身,破财招灾,重则……
我停住话头,看向顾泽苍白疲惫的脸。
重则,就是他现在这样,生机被一点点吸干,油尽灯枯!
顾泽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神冰冷得吓人,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显然,他想到了那个合作方是谁。
能破吗
他问,声音低沉沙哑。
能。
我点头,但这石头是根源,煞气太重,不能硬碰。得先泄掉它的煞气。
我让顾泽找来工人和工具。
把这块石头放倒。
我指挥道,横着放,尖头不要对着房子。
几个工人吭哧吭哧地把沉重的黑石放倒。石头一倒,那股尖锐的压迫感顿时减轻了不少。
去找些粗盐,越粗越好。
我又吩咐。
很快,几大袋粗盐搬来了。
围着倒下的石头,撒一圈粗盐。
我指挥工人,撒厚点。
白色的粗盐粒围成一圈,把那块黑石圈在中间。
再去搬几盆茂盛点的绿植过来,不要开花的,要叶子大的,常青的。
我补充。
工人搬来几盆高大的发财树和绿萝。
放在别墅大门两边,左右对称放。
我指点着位置。
绿植放好,像两扇绿色的屏风,护住了大门。
最后一步。
我走到别墅大门前,抬头看着上方。
顾先生,大门正上方,缺个东西。
缺什么
顾泽一直跟在我身边,很配合。
一面凸面的八卦镜。
我说,要铜的。能反光,把外面冲过来的煞气挡开、化解掉。
顾泽立刻打电话让人去找。
趁着等八卦镜的功夫,我让顾泽带我在别墅里面转转。
别墅内部装修是现代极简风,黑白灰主调,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但奇怪的是,很多地方都摆放着一些…红色的、形状尖锐的装饰品。
比如玄关柜上,放着一个血红色的、造型像火焰又像尖刀的琉璃摆件。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盆红得刺目的、长满尖刺的仙人掌。
书房的书架上,甚至插着一把开了刃的、装饰用的红色短剑!
这些红色的、带尖角的东西,谁摆的
我问顾泽。
顾泽看着那些东西,眼神更冷了:也是那个‘合作方’送的,说是…冲喜,旺我。
旺你
我摇头,这些东西,颜色属火,形状带煞,和你八字不合的话,放在家里就是火上浇油!尤其是在这‘穿心煞’的格局里,更是催命符!赶紧都收起来!
顾泽二话不说,立刻叫佣人进来,把我指出的那些红色尖角装饰品全部撤走。
别墅里那股无形的燥热和压抑感,似乎又减轻了一点。
八卦镜很快送来了。我亲自看着工人,把它稳稳地挂在了别墅大门正上方。黄铜镜面微微凸起,在暮色中泛着金属的光泽。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擦黑。
再次站在庭院里,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那块倒下的黑石,被盐圈围着,那股咄咄逼人的煞气像是被困住了,泄不出来。大门两边的绿植生机勃勃,像两道屏障。大门上方的八卦镜,隐隐形成一层保护。
整个别墅的气场,从那种尖锐、衰败、充满攻击性的状态,慢慢变得平和、内敛起来。
顾泽一直站在我旁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当最后一丝煞气被八卦镜的力量化解掉时,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然后,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吸得又深又沉,像是憋闷窒息了很久的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他原本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一点点极淡的红晕。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虽然疲惫依旧,但眼神里那种沉沉的死气,明显褪去了不少。
感觉…松快了。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轻松,看向我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温度,谢谢你,林师傅。真的…谢谢。
顾泽的问题解决了,我的仙姑名声算是彻底坐实。
来找我的人越来越多,三教九流都有。仓库隔间实在不是个待客的地方。而且,我也存了点钱。
我决定租个正经的小门面。
地方就选在老城区和新商业区交界的一条老街。不算繁华,但烟火气足,租金也合适。
门面不大,三十来平,以前是个小书店。我简单收拾了一下,粉刷了墙壁,换了明亮的灯。没搞那些神神叨叨的布置,就摆了几张舒适的椅子,一张大书桌当工作台。最里面隔出个小间放张单人床,算是我睡觉的地方。
门口挂了个小木牌,我自己写的字:
【简朴斋】
下面一行小字:传统文化咨询。
低调,不扎眼。
王姐帮我张罗着放了挂鞭炮,噼里啪啦一阵响,算是开业了。
街坊邻居都来捧场,送点小东西,说着吉利话。李婶抱着已经会跑的小宝,硬是塞给我一个大红包。
小小的店面挤满了人,热热闹闹。
就在这喧闹声里,一个我没想到的人出现了。
苏薇薇。
她开着一辆惹眼的红色跑车,停在街对面。戴着大墨镜,隔着一条街,我能感觉到她那淬了毒一样的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钉在简朴斋的招牌上。
墨镜也挡不住她脸上的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嫉恨。
她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被她扫地出门、以为会烂在泥里的假货,不但没消失,反而混出了名堂,甚至有了自己的小铺子。
我淡淡地收回目光,没理会她,继续招呼街坊。
苏薇薇在车里坐了很久,才猛踩油门,跑车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扬长而去。
我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
苏薇薇的报复,来得比我想的更快,也更恶心。
先是有人在本地论坛和同城群里发帖子,指名道姓说简朴斋的林简是个骗子,装神弄鬼,骗老人钱,还破坏别人家庭(暗指张老板那事),说得有鼻子有眼。
接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开始在我店门口晃悠,往玻璃门上泼油漆,写难听的话。半夜砸玻璃,往锁眼里塞东西。
报了警,安保人员来了,教育几句,记录一下,人一走,他们又换一拨人来捣乱。像苍蝇一样,烦不胜烦。
街坊邻居们都很气愤,帮我说话,帮我留意着。王姐气得叉着腰在门口骂街。但这帮混混滑得很,抓不到现行。
生意多少受了点影响。一些新客看到门口的污言秽语,犹豫着不敢进来。
这天下午,店里难得清静。我正在整理之前的记录,门口的风铃响了。
我抬头,愣了一下。
是顾泽。
他今天没穿大衣,一身深色的休闲装,衬得人更挺拔。气色比上次见面时好了太多,虽然还是有点清瘦,但那种病态的苍白和死气完全消失了,眼神锐利沉稳。
顾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有点意外。他上次给的报酬非常丰厚,事情也解决了,我以为不会再见了。
路过,看看。
顾泽走进来,目光在简洁的小店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门口的字,需要我帮忙处理吗
他显然看到了门上的污渍和那些难听的话。
我摇摇头:不用。小事,我能应付。
顾泽没说话,走到窗边,看着街对面几个探头探脑的混混身影,眼神冷了冷。
苏家最近日子不好过。
他突然开口,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天气。
我挑了下眉,没接话。
苏氏集团那个城东的大项目,资金链断了。
顾泽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银行催贷,合作方撤资。苏承业(苏父)急得进了两次医院。苏薇薇到处求人,碰了一鼻子灰。
我心里没什么波澜。苏家如何,跟我没关系了。
他们可能会来找你。
顾泽说。
我笑了:找我找我做什么求我这个骗子救他们
人在绝境,什么都信。
顾泽淡淡道,尤其是…当他们知道,当初赶走的‘假货’,如今有了点他们无法理解的本事,还被他们得罪过的时候。
他顿了顿,补充道:苏薇薇最近,私下接触过几个东南亚那边的人,路子不太干净。
东南亚邪术
我心里咯噔一下。苏薇薇这是彻底疯了为了对付我,连那种东西都敢沾
顾泽似乎看出我的想法: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边,如果需要帮忙……
谢谢顾先生提醒。
我打断他,语气很平静,我会留意。这点事,还不用劳烦你。
顾泽看了我几秒,没再坚持,点了点头:好。有事,打给我。
他放下一张只有名字和电话的素白名片在桌上。
他离开后,我看着那张名片,又看看窗外阴沉的天空。
山雨欲来。
顾泽的消息很准。
几天后,一个下着冷雨的傍晚,苏薇薇来了。
没有开她那辆招摇的跑车,打了一辆普通的出租车。她没打伞,头发被雨淋得半湿,贴在苍白的脸上。昂贵的羊绒大衣也湿漉漉的,沾着泥点,整个人狼狈不堪,哪还有半点昔日苏家千金趾高气扬的样子。
她冲进我的小店,带来一股湿冷的寒气。
林简!
她声音嘶哑,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救救苏家!救救我爸!
店里还有两个老街坊在喝茶聊天,看到这架势,都愣住了。
我示意她们先坐,然后看向苏薇薇,语气平淡:苏小姐,走错地方了吧我这里只做传统文化咨询,不治病,更不救企业。
你能!我知道你能!
苏薇薇情绪激动,上前一步想抓我的胳膊,张老板!还有顾泽!都是你救的!他们都好了!你帮帮我们苏家!我爸他…他快不行了!公司也要完了!求你了!
她语无伦次,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流。
我避开她的手,没让她碰到。
苏小姐,商场上的事,我不懂。苏先生生病,应该去医院。
我指了指门,请回吧。
林简!
苏薇薇尖叫起来,带着绝望的疯狂,你恨我!恨我们家赶你走!是不是!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跪下!
她说着,膝盖一弯,竟真要往下跪!
旁边看热闹的街坊都倒吸一口凉气。
我眼疾手快,一把架住她的胳膊,没让她真跪下去。力气大得让她挣脱不开。
别来这套。
我看着她,眼神冰冷,苏薇薇,收起你的眼泪。当初赶我走,骂我恶心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脆弱。现在苏家要倒了,想起我了晚了。
还有,
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只有她能听见,你找的那些东南亚的‘朋友’,最好让他们离我远点。不然,后果自负。
苏薇薇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我松开她,退后一步,声音恢复平常,重要的是,苏家走到今天,是你们自己种下的因。没人害你们,是你们贪心不足,自食其果。我帮不了,也不想帮。请便。
苏薇薇呆呆地站在那里,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滴,脸色惨白如纸。
她看了我很久,眼神从哀求,到绝望,最后变成一种刻骨的怨毒。
好…好…林简…你够狠!
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她猛地转身,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小店,消失在冰冷的雨幕里。
苏薇薇走后,店里安静下来。
两个老街坊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问:小林,刚才那…真是苏家那个真千金啊看着…怪可怜的…
我摇摇头,没解释。可怜她和她父母当初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的时候,可没觉得我可怜。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
苏薇薇最后那个怨毒的眼神,还有她提到的东南亚朋友,像一根刺。
我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温润的触感传来,让我安心不少。
但我知道,这事没完。
苏薇薇这种人,自己不好过,也绝不会让别人好过。尤其是她恨之入骨的我。
我得防着点。
我仔细检查了店里的门窗,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用特制的朱砂混合了玉佩引导出的一丝力量,画了几个小小的、简单的辟邪安宅的符纹。玉佩的力量很温和,用来加持这种基础符纹效果更好。
又在门楣上方,悄悄贴了一枚用红绳系着的、温养过的古铜钱(这是之前帮一个收古玩的老先生解决麻烦,他送的谢礼)。
做完这些,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晚上关了店门,我回到后面的小隔间休息。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户。
睡得迷迷糊糊,突然!
嗡——!
胸前的玉佩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同时爆发出惊人的灼热!烫得我胸口一痛!
我猛地惊醒!
几乎是同时——
哗啦——!!!
一声刺耳的、玻璃被重物狠狠砸碎的爆响,从我小店临街的落地窗方向传来!
来了!
我掀开被子,赤脚就冲了出去。
小店没开灯,一片漆黑。只有外面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破碎的窗户照进来,满地狼藉的碎玻璃渣子反射着寒光。
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浓重血腥味和腐烂气息的邪气,像墨汁滴入清水,正从破开的窗户汹涌地灌进来!
这股邪气,比我之前遇到的任何东西都要凶戾!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和嗜血的欲望!
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窗户破洞的边缘,钉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惨白惨白的、像是某种动物(或者…)的指骨!骨头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怪异的黑色符文!
指骨的尖端,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那股令人作呕的邪气源头,就是这截指骨!
它像一个邪恶的发射器,源源不断地将诅咒和污秽的能量喷射进我的小店!
玉佩在我胸口疯狂震动、发烫,传递着强烈的警示和愤怒!它感应到了巨大的威胁!
被这股邪气一冲,我贴在角落里的那几个朱砂符纹,光芒瞬间黯淡下去,像风中残烛,摇摇欲灭!
门楣上那枚古铜钱,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嗡哀鸣!
好恶毒的东西!好狠的手段!
苏薇薇!她真敢!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我冲到窗边,离那截滴血的指骨还有两三步远,那股阴邪污秽的能量就冲得我气血翻涌,头晕恶心!
不行!不能硬碰!这东西太邪门!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扫视四周。
目光落在角落的饮水机上。
有了!
我冲到饮水机旁,一把抄起旁边用来浇花的小喷壶,拧开盖子,把里面的水倒掉。然后,迅速打开饮水机下面的柜门,拿出那桶还没开封的桶装水。
哗啦啦——
我把整桶水,对准那扇破碎的窗户,对着那截钉在破洞处的诡异指骨,狠狠地泼了过去!
纯净水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精准地浇在那截惨白的指骨和它周围!
嗤——!!!
一声仿佛滚油煎肉的、令人牙酸的声响猛地炸开!
纯净水接触到指骨和那些黑色符文的瞬间,像是遇到了强酸,冒起了浓浓的黑烟!
那截指骨剧烈地颤抖起来!上面刻着的黑色符文像是活过来的虫子,疯狂扭动,发出尖细的、怨毒的嘶鸣!
它散发出的阴邪污秽之气,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量的纯净之水一冲,顿时像被泼了冷水的热炭,势头猛地一滞!浓度被大大稀释!
就是现在!
我等的就是这个间隙!
在纯净水泼出、黑烟冒起的刹那,我已经将全身的精神力,连同玉佩汹涌而出的灼热力量,全部灌注到右手!
手指凌空,对着那兀自颤抖冒烟的指骨,闪电般划出一个玄奥的轨迹!
一个由纯粹精神力和玉佩能量构成的、金光闪闪的破字真言符印,瞬间在我指尖凝聚成形!
破!
我舌绽春雷,一声清喝!
那金色的破字符印,带着一股堂皇正大、涤荡妖氛的磅礴力量,脱手飞出,精准无比地印在了那截惨白的指骨之上!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截指骨在金色符印的轰击下,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枯枝,瞬间爆裂开来,炸成无数细小的、焦黑的碎片!
刻在上面的那些扭曲黑色符文,发出一连串凄厉绝望的尖啸,在金光的灼烧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湮灭!
弥漫在整个小店里的那股浓重阴邪、血腥污秽的气息,如同被狂风扫过,顷刻间被涤荡一空!
角落里,我那几枚黯淡的朱砂符纹,重新亮起微弱却稳定的光。
门楣上的古铜钱,也停止了哀鸣,安静下来。
小店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满地碎玻璃,和一滩混着黑色骨渣和污水的狼藉。
窗外,雨似乎小了些。
我扶着桌子,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下,几乎抽空了我的精神力和体力。玉佩也耗尽了力量,变得温温的,不再发烫。
但看着地上那堆恶心的残渣,我心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怒意。
苏薇薇…这是你自找的!
几天后,本地财经新闻爆出消息:
苏氏集团正式申请破产清算。
董事长苏承业病情恶化,转入重症监护。
而关于苏家那位真千金苏薇薇的消息,则带着点诡异色彩。有小道消息说,她不知为何,突然精神失常,被送进了郊外一家安保严密的疗养院。据说她整天胡言乱语,说看见浑身滴血的白骨追她,吓得谁也不敢靠近。
苏家,彻底从云端跌落,摔进了泥里。
再没人来找我麻烦。
我的小店,简朴斋,生意反而更好了。经历这事,街坊邻居更信我,都说小林师傅是真有本事,连那么邪门的东西都能镇住。
日子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以前更忙碌充实。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我正在给一位老太太看她带来的老玉镯,门上的风铃又响了。
我抬头。
顾泽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朴素的纸袋。
阳光落在他肩头,他穿着浅色的衬衫,整个人看起来清朗了不少,那股沉沉的暮气一扫而空。
顾先生
我有些意外,放下玉镯,有事
路过。
他走进来,把纸袋放在我的工作台上,声音温和,朋友茶园的新茶,尝尝。
纸袋里是几罐包装素雅的茶叶。
谢谢。
我没推辞。
他环顾了一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窗明几净的小店,目光在之前被砸碎、现在已换上崭新玻璃的窗户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回我脸上。
都解决了
他问。
嗯。
我点头,清净了。
他看着我,眼神很深,像是要确认什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那就好。
店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老街传来的隐隐市声。
顾先生最近气色很好。
我找了个话题。
托你的福。
他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那块石头搬走了。家里重新布置过,舒服很多。
那就好。
我也笑了笑。
又沉默了几秒。
以后…
顾泽开口,语气很认真,有什么打算就一直在这里
我拿起工作台上那罐茶叶,指尖摩挲着朴素的包装,看向窗外熙攘的老街。
这里挺好。
我说,声音很平静,能帮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自己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我顿了顿,转头看向他,目光坦然:这就够了。
顾泽静静地看了我几秒。他深邃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掠过,最终沉淀为一种温和的欣赏和了然。
他没有再问要不要换个更大的地方或者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话。
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
明白了。
阳光暖暖地洒在两人之间,空气中弥漫着新茶的淡淡清香。
小店门外,老街人来人往,烟火气十足。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胸前温润的玉佩,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平静。
我叫林简。
这是我的简朴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