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谜
头痛,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头颅深处,反复搅动。
韩立猛地睁开眼,粗粝的喘息撕扯着干涩的喉咙。眼前并非预想中魂飞魄散后的虚无,而是……七玄门弟子居所那低矮、布满蛛网的房梁腐朽木头和劣质草席混合的霉味,如此真实地钻进鼻腔。
他下意识地撑起身,动作牵扯全身筋骨,一股久违的酸胀和虚弱感涌了上来。低头,手掌皮肤粗糙,指关节粗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韧劲,却远非前世历经淬炼、蕴含移山倒海之力的仙躯。
我……回来了韩立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神识沉入体内,炼气期三层的微薄法力在狭窄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转,弱得可怜。然而,一股难以言喻、与前世截然不同的奇异暖流,却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悄然盘踞在丹田深处,温煦而陌生。这股暖流的存在,让他本该因重生而惊疑的心绪,平添了一丝无法掌控的异样。
前世血溅苍穹、元神崩灭的最后一幕——那撕裂星河的恐怖仙宝之光,依旧灼烧着他的意识。强压下翻腾的心绪,韩立的眼神迅速沉凝,如古井寒潭。掌天瓶!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那是他一切仙缘的起点,是他前世挣扎求存、步步登高的最大倚仗。
必须立刻取回!
他翻身下床,动作因身体的虚弱和那股奇异暖流的干扰而略显滞涩。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破晓前最浓重的黑暗扑面而来,山间的冷风带着草木和露水的湿气,吹拂在脸上。
韩立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凭借着对这片山林的熟悉,避开巡山弟子可能出现的路径,迅捷而无声地朝着记忆中的后山断崖潜行而去。每一步踏在松软的腐叶上,都悄无声息。那暖流在体内随着他的移动,似乎更活跃了些,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略感烦躁的……生机
断崖在望。一块不起眼、布满苔藓的岩石下,韩立的心跳微微加速。他蹲下身,手指精准地探入石缝深处。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坚硬、带着岁月磨砺痕迹的熟悉物体。
他用力一抠,一个布满泥土、毫不起眼的墨绿色小瓶,被牢牢攥在掌心。
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直抵神魂,带着一丝微弱的、源自亘古的吸扯之力。韩立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掌天瓶还在!这方寸之间的冰冷,是他在这重来一世、前路莫测的棋局中,握在手里的第一颗、也是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就在他紧绷的心弦因寻回至宝而略微松弛的刹那,脚边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搔痒感。
韩立悚然一惊,几乎本能地就要催动法力戒备。低头一看,却是一只灰扑扑的野兔,不知何时凑到了他沾满泥土的草鞋旁,正用它毛茸茸的脑袋,一下一下,无比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在熹微的晨光下,清晰地映出韩立带着一丝愕然的脸。
韩立眉头微蹙。山间野物,向来警觉,遇人即逃乃是天性。这兔子……怎会如此他尝试着微微动了一下脚。那灰兔非但没跑,反而蹭得更起劲了,喉咙里甚至发出细微的、满足般的咕噜声。
是这具身体久未沾荤腥,引来了饿兔韩立暗自摇头,否定了这荒谬的想法。他默默将掌天瓶贴身藏好,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窸窣的声响。韩立警觉地侧身,手已悄然按在了腰间那柄凡铁打造的劣质匕首柄上。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再次一怔。
一头体型颇为壮硕的青色母狼,悄无声息地从灌木丛中钻出。它口中叼着一株植物,叶片呈三棱形,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顶端结着一颗指甲盖大小、微微泛着莹白光泽的浆果。
韩立的瞳孔骤然收缩。青棱草!虽只是最低阶的灵草,对于凡人武夫或是低阶炼气修士而言,却也是难得的淬体固元之物。这头母狼……
青狼的眼神异常温顺,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它小心翼翼地将那株青棱草放在韩立脚前不远处的空地上,然后后退几步,蹲坐下来,粗壮的尾巴轻轻扫着地面,仰着头,湿漉漉的鼻尖对着韩立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韩立沉默地看着地上那株灵气微弱的青棱草,又看看那头姿态温顺得近乎诡异的母狼,再低头瞥了一眼依旧锲而不舍蹭着自己鞋边的灰兔。体内那股温煦的暖流,似乎随着这两只异兽的出现,流淌得更加欢快了些。
他俯身,极其谨慎地捡起那株青棱草。青狼见他收下,竟像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低呜一声,转身便轻盈地消失在浓密的树影之中,留下韩立一人握着那株带着野兽体温和泥土腥气的灵草,立在渐亮的晨光里。
亲和……之力韩立摩挲着青棱草粗糙的叶片,眉心的刻痕深如刀凿。这绝非寻常野兽的亲近。是某种未知的体质还是……重生带来的异变他抬头望向层峦叠嶂的墨色山影,一股比面对强敌时更深的警惕,悄然爬上心头。这重来的一世,似乎在他尚未察觉时,便已偏离了预知的轨道,滑向未知的迷雾。
他不再停留,将青棱草收入怀中,转身便朝七玄门的方向疾行。无论这异状缘何而起,提升实力,尽快离开这凡俗之地,才是当务之急。
途经一片稀疏的灌木林时,一阵急促的咯咯声和翅膀扑棱声再次打破了清晨的寂静。韩立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如鹰隼般扫去。只见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鸡,正慌慌张张地从一丛矮荆条后钻出,仿佛身后有可怕的猎食者在追赶。它歪歪扭扭地跑了几步,竟一头撞在韩立身前几步远的一块石头上,发出一声闷响。
山鸡似乎撞懵了,在原地晕乎乎地转了两圈,然后,在韩立略带审视的目光下,它竟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脚边,身子一沉,屁股一撅。
噗。
一枚还带着温热体温的、沾着些许草屑的鸡蛋,滚落在韩立沾满露水的草鞋旁。
山鸡完成这匪夷所思的馈赠后,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和勇气,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扑棱着翅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旁边的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韩立低头,看着脚边那枚圆滚滚、沾着泥土和鸡毛的鸡蛋。他没有弯腰去捡,只是沉默地站了片刻。山风穿过林隙,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发丝。
野兔蹭腿,母狼献草,山鸡下蛋……这绝非巧合。
体内那股盘踞丹田的温煦暖流,此刻异常清晰地涌动着,如同无形的触须,向四周散发着某种……吸引或者说,是某种强制性的魅惑
麻烦。韩立低低吐出两个字,声音冷硬如石。他不再看那枚鸡蛋,转身大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七玄门山门的小径尽头,只留下那枚孤零零的蛋,躺在冰冷的石头上。
2
情劫道体
低阶修士聚集的青牛坊市,永远弥漫着一股汗味、劣质丹药的苦涩味、妖兽材料的腥膻味以及无数欲望交织的浑浊气息。狭窄的街道两旁,地摊杂乱地挤在一起,摊主们或闭目养神,或唾沫横飞地吆喝着,目光却如钩子般扫视着过往行人。
韩立一身不起眼的灰色旧袍,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他步履沉稳,在人群中穿行,如同一条滑溜的鱼,尽量收敛着自身气息,尤其是丹田深处那股难以完全压制的、诡异的暖流。
目标明确——一家位置偏僻、以收购低阶材料和出售基础符箓闻名的百巧阁。他需要尽快将这次进山猎获的几株年份尚可的草药和两张低阶妖兽皮出手,换取灵石,购置一些冲击炼气期四层瓶颈必需的辅助丹药。
然而,他越是试图收敛,那股源自情劫道体的无形吸引,便越是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吸引着飞蛾。尽管他刻意避开了人流最稠密的主街,选择绕行一条相对冷清、堆满杂物的小巷,麻烦依旧不期而至。
三个身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无声无息地从巷子两端的阴影里堵了出来。他们穿着杂色的短打劲装,脸上带着市井散修特有的油滑与凶悍,眼神贪婪地锁定在韩立腰间那个略显鼓胀的储物袋上。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炼气期五层的气息毫无顾忌地散发着,带着一股蛮横的压迫感。他咧嘴一笑,露出焦黄的牙齿:这位道友,面生得很啊。收获不错借哥几个瞧瞧他身旁两个炼气期三四层的同伴,也嘿嘿笑着,成犄角之势缓缓逼近,封死了韩立所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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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立停下脚步,斗笠下的眼神瞬间冰寒。他右手悄然缩入袖中,扣住了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火弹符,左手则紧紧握住了腰间匕首。体内的法力被催动到极致,在经脉中奔腾,试图压下那股因危机而更加活跃、几乎要透体而出的暖流。
让开。韩立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
哟呵,还挺硬气!刀疤脸啐了一口唾沫,狞笑道,在这青牛坊,还没人敢跟我‘断山虎’这么说话!不识抬举,那就……
话音未落,刀疤脸眼中凶光爆射,低吼一声:动手!他双掌一错,土黄色的灵力在掌心汇聚,隐隐化作一个沉重的磨盘虚影,带着沉闷的风压,当头朝韩立砸来!其左右两名同伴也同时暴起,一人挥拳直捣韩立肋下,拳风带着破空锐啸;另一人则甩手射出三枚淬着幽蓝光泽的细针,无声无息地封向韩立下盘!
杀机凛冽,瞬间爆发!
韩立瞳孔骤缩。面对炼气五层修士的全力一击,以他炼气三层的修为,硬扛无异于找死!他毫不犹豫,身体猛地向右侧一矮,如同被风吹折的芦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当头砸下的土黄磨盘虚影。沉重的风压擦着他的头皮掠过,刮得斗笠边缘嗡嗡作响。
同时,他缩在袖中的右手闪电般甩出!
嗤!
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火弹符瞬间激发!一团仅有拳头大小、颜色暗淡的橘红色火球,带着一股焦糊味,歪歪扭扭地射向左侧挥拳攻来的修士面门!这火球威力有限,速度也慢,胜在出其不意。
妈的!那挥拳的修士显然没料到韩立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料到这不起眼的小子竟敢抢先出手!他怪叫一声,硬生生收回拳头,狼狈地侧身躲闪,火球擦着他的肩膀飞过,撞在巷壁堆积的杂物上,轰地炸开一小团火星和黑烟。
而射向下盘的三枚毒针,韩立只能猛地拧身,凭借远超同阶的敏捷身法,如同陀螺般原地旋转半圈。噗噗噗!三枚毒针几乎是贴着他的小腿钉入地面,溅起几点微不可察的尘土。
电光石石间,韩立避开了最致命的合击,但刀疤脸那沉重的磨盘虚影带起的风压余波,依旧狠狠刮过他的后背。
唔!韩立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身体借着这股冲击力向前踉跄扑出,同时左手匕首反握,寒光一闪,划向刀疤脸追击而来的手腕!动作狠辣精准,完全是搏命的打法。
找死!刀疤脸手腕一翻,轻易荡开韩立的匕首,另一只手掌再次凝聚土黄灵力,狞笑着拍向韩立空门大开的胸膛!小崽子,给爷躺下!
劲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韩立眼中厉色一闪,牙关紧咬。袖中仅剩的两张低阶防御符箓瞬间被激发,一层薄如蝉翼的淡青色光罩刚刚在他身前浮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铮——!
一道清越悠长、仿佛能涤荡神魂的剑鸣,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巷子上方浑浊的空气!
一道冰蓝色的剑光,如同九天垂落的月华,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无匹的锋锐,后发先至!它并非斩向刀疤脸,而是精准无比地斩在了韩立身前那道刚刚升起的、脆弱的淡青色光罩前方一寸之地!
嗤啦!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冰蓝剑光无声地切入地面,留下一道深不见底、边缘凝结着白霜的笔直剑痕!凛冽的剑气轰然爆发,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冰蓝屏障,横亘在韩立与刀疤脸之间!
那蕴含着炼气五层修士全力一击的土黄掌印,狠狠拍在这道冰蓝剑气屏障之上!
轰!
沉闷的爆响在小巷中炸开!黄蓝两色灵力剧烈碰撞、湮灭!狂暴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撞在刀疤脸身上!
哇啊!刀疤脸如遭重锤,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沛然莫御的巨力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巷子另一侧的墙壁上,口中鲜血狂喷!他凝聚的土黄灵力瞬间溃散,整条手臂软软垂下,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而韩立,被那冰蓝屏障完全挡在身后,仅仅被逸散的冲击波推得后退几步,体内气血一阵翻涌,却毫发无伤。
整个小巷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刀疤脸那两个同伙,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那冰蓝剑光中蕴含的威压……远超他们的想象!
韩立稳住身形,猛地抬头,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如电,射向剑光袭来的方向——巷子尽头一处高耸建筑的飞檐翘角之上。
一道清冷孤绝的身影,静静立于飞檐之巅。晨光勾勒出她窈窕的身形,一袭素白衣裙在风中微微飘拂,青丝如瀑,容颜隐在薄纱之后,唯有一双眸子露在外面,澄澈如寒潭古井,不含丝毫人间烟火,亦无半分情绪波动。她手中,一柄通体冰蓝、薄如蝉翼的长剑斜指地面,剑尖兀自吞吐着丝丝寒气。
南宫婉!
韩立心头剧震!怎么会是她她怎会出现在这鱼龙混杂的低阶坊市又为何……出手救自己
滚。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字眼,从那飞檐之上传来,清晰地落入巷中每一个人的耳中。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威压,如同万载寒冰碰撞。
刀疤脸剩下的两个同伙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有半分犹豫他们连滚带爬地拖起重伤昏迷的老大,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连掉在地上的储物袋都不敢回头去捡,眨眼间便消失在巷口。
巷中只剩下韩立一人,以及那柄插在地上、散发着凛冽寒气的冰蓝长剑留下的深深剑痕。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韩立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着飞檐方向,抱拳躬身,声音刻意保持着恭敬与疏离。
飞檐之上,南宫婉清冷的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只是掠过。她没有回应,甚至没有再看韩立一眼。素白的身影微微一晃,如同融入晨光的一缕轻烟,瞬间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彻骨的寒意,依旧弥漫在狭窄的小巷之中。
韩立缓缓直起身,看着空无一人的飞檐,眼神复杂难明。南宫婉的出现和离去,都太过诡异。这绝不是巧合!他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丹田,那股暖流在经历刚才的危机和南宫婉的剑意刺激后,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躁动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巷口通向主街的位置,传来一阵细碎却清晰的环佩叮咚之声。
一个身影,袅袅娜娜地转了出来。
来人一身水蓝色锦绣长裙,裙摆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行走间流光溢彩。云鬓高挽,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着她的莲步轻移,流苏摇曳生姿。她面容姣好,肤若凝脂,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带着三分妩媚七分精明,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
正是百川商会在此地的主事之一,苏荃。
哎呀呀,苏荃人未至,声先到,那声音如同浸了蜜糖的软玉,温婉动听,方才真是惊险万分呐!韩道友,你没事吧她快步走近,目光在韩立身上关切地扫视着,仿佛两人是相交多年的老友。
韩立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多谢苏主事关心,侥幸无事。他暗自戒备,这女人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
苏荃仿佛没看到韩立的疏离,目光落在地上刀疤脸遗留的储物袋上,轻掩红唇,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些个不开眼的东西,竟敢在坊市里公然劫掠,真是无法无天了!韩道友受惊了。她说着,竟自然而然地弯腰,伸出纤纤玉指,要去拾起那个储物袋。
不劳苏主事。韩立动作更快一步,脚尖一挑,那储物袋便稳稳落入他手中,被他看也不看地塞入怀中。
苏荃的动作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更加明媚了几分:韩道友身手果然不凡,临危不乱,真是令人钦佩呢。她话锋一转,从自己精致的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温润如玉的白玉盒,方才见韩道友似乎受了些震荡,妾身这里恰好有一株‘清心玉叶兰’,年份虽浅,但固本培元、安抚心神的效果还是不错的。小小心意,韩道友莫要推辞。
她说着,便将那白玉盒递向韩立,动作自然流畅,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亲昵。
韩立看着那递到面前的玉盒,眼神微凝。清心玉叶兰这可是炼制多种高阶丹药的辅材之一,价值不菲!这苏荃……出手如此大方他下意识地再次感受了一下丹田内那愈发活跃的暖流。
苏主事美意,韩某心领。韩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声音平静无波,些许小伤,不碍事。无功不受禄,此物太过贵重,韩某愧不敢当。他拒绝得干脆利落。
苏荃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只是那双杏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玩味。她并未收回玉盒,反而向前又逼近了小半步,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料和脂粉的幽香扑面而来。
韩道友此言差矣。她声音更柔,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同在坊市修行,互相帮衬本就是应有之义。况且,韩道友年纪轻轻便如此沉稳干练,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妾身代表百川商会,最是爱惜人才。区区一株灵草,若能交到韩道友这样的朋友,那是百川商会的荣幸才是。
她将玉盒又往前递了递,那双含笑的杏眼紧紧盯着韩立斗笠下的阴影,仿佛要穿透那层遮挡:韩道友缺什么,尽管开口。无论是丹药、法器,还是……某些特殊的消息渠道,百川商会,定当竭尽全力,让道友满意。
这已经近乎是赤裸裸的招揽了!韩立心中冷笑,这情劫道体引来的麻烦,真是花样百出!一个清冷孤傲、救完人就走的南宫婉,一个热情似火、意图招揽的苏荃……他正要再次开口,用更坚决的态度拒绝。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清脆、却又带着几分妖冶魔性的娇笑声,毫无征兆地从韩立头顶上方传来!
那笑声仿佛带着钩子,直往人心里钻。
韩立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想也不想,脚下猛蹬地面,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窜出!
然而,还是慢了一丝!
一股温软馥郁、带着奇异甜香的暖风,轻轻拂过他的后颈。紧接着,一具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娇躯,如同没有骨头般,毫无缝隙地贴上了他的后背!
两条欺霜赛雪、滑腻如凝脂的藕臂,带着微凉的温度,如同灵蛇般,极其自然地环上了韩立的脖颈!
韩立身体骤然僵硬!一股强大的禁锢之力从那看似柔弱的手臂上传来,让他动弹不得!
躲我
一个慵懒、沙哑、带着无限魅惑的嗓音,几乎是贴着韩立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吹拂着他的耳垂,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韩道友,你这躲人的功夫,可比修炼资质强多啦。
韩立艰难地侧过脸,斗笠的阴影下,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贴在自己肩头的那张脸。
那是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绝色容颜。肌肤胜雪,吹弹可破。眉眼狭长,眼尾天然微微上挑,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眸色是极深的紫,如同蕴藏着无尽星空的旋涡,流转间媚意天成,却又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邪气。红唇饱满,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魔女紫灵!
她整个人的重量仿佛都倚在了韩立背上,下巴亲昵地搁在他的肩头,紫色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扫过巷口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苏荃,又瞥了一眼南宫婉消失的飞檐方向,最后落回韩立紧绷的侧脸上。
啧啧啧,紫灵红唇轻启,吐气如兰,看看,这才一会儿功夫,就有两位姐姐抢着要护着你了。一个冷得像冰,一个热得似火……韩道友,你这桃花劫,可真是羡煞旁人呀。
她环着韩立脖颈的手臂微微收紧,那带着魔性魅惑的嗓音,清晰地钻进韩立耳中,也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小巷:
不过呀……躲我
紫灵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掌控一切的自信和一丝危险的玩味。
这偌大的修仙界,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呢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魔女紫灵那慵懒又带着致命蛊惑的声音,如同无形的蛛丝,缠绕上来。韩立浑身僵硬,后背紧贴着那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娇躯,鼻尖萦绕着馥郁的甜香,脖颈上缠绕的手臂看似柔弱无骨,却蕴含着足以瞬间拧断他脖颈的恐怖力量。
巷口,苏荃脸上的温婉笑容终于彻底凝固。她捏着白玉盒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杏眼中精光闪烁,带着一丝被截胡的愠怒和深深的忌惮,死死盯着贴在韩立背上的那道紫色魅影。方才南宫婉的冰寒剑气带来的威慑尚未完全消散,此刻又来了一个更麻烦、更肆无忌惮的魔女!
咯咯咯……紫灵似乎很享受苏荃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发出一阵更加愉悦的轻笑,环着韩立的手臂又紧了紧,将他整个人更深地禁锢在自己怀里,下巴在他肩头蹭了蹭,像只找到了心爱玩具的猫。
苏姐姐,她声音甜得发腻,目光却带着挑衅,你这招揽人的诚意,似乎不太够哦一株小小的玉叶兰就想把我们韩道友打发了百川商会家大业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苏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脸上重新挤出一丝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紫灵姑娘说笑了。妾身只是见韩道友受惊,略表心意罢了。倒是姑娘你……如此不拘小节,怕是吓到韩道友了。她刻意加重了不拘小节四个字,暗指紫灵举止轻浮放荡。
吓到紫灵夸张地睁大了那双妖异的紫眸,随即又弯成了月牙,怎么会呢我们韩道友胆子可大着呢,连元婴真君的剑都敢看,还怕我这弱女子不成她说着,竟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在韩立紧绷的脸颊上刮了一下。
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韩立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不是情欲,而是被当成货物般评头论足、随意摆弄的强烈屈辱和杀意!他牙关紧咬,体内法力疯狂冲击着紫灵那无形的禁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苏荃看着紫灵那旁若无人的亲昵举动,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捏着玉盒的手指更紧了几分。她刚想再说什么,一道清冷得仿佛能冻结时空的目光,骤然落在了小巷之中!
是去而复返的南宫婉!
她不知何时,又悄然出现在了方才那处飞檐之上,白衣胜雪,冰蓝长剑斜指,周身散发着比之前更加凛冽的寒意。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此刻正冷冷地俯视着下方纠缠在一起的韩立和紫灵,目光锐利如冰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不悦
无形的压力瞬间降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紫灵感受到那冰冷的注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将韩立搂得更紧了些,甚至示威般地将脸颊贴在了韩立的颈侧,挑衅地迎上南宫婉的目光,红唇勾起一抹妖娆的弧度:哟,南宫姐姐也回来啦怎么,是放心不下我们韩道友,还是……舍不得走呀
苏荃夹在这两道截然不同、却又都令人窒息的目光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进退维谷。她咬了咬唇,看着被紫灵牢牢锁住、脸色铁青的韩立,又看看飞檐上那寒气四溢的南宫婉,眼神变幻不定。最终,她猛地将手中的白玉盒塞向韩立怀中,语速极快地说道:韩道友,此物你且收下!妾身还有要事,先行一步!若有所需,随时可来百川阁寻我!
说完,她竟不敢再多做停留,甚至不敢再看南宫婉和紫灵一眼,如同躲避瘟疫般,提着裙摆,匆匆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主街喧嚣的人流之中。
小巷中,只剩下僵持的三角。
上方,是冰封万物的孤绝剑仙。
背后,是魅惑众生的妖异魔女。
中间,是被当成漩涡中心的韩立。
紫灵看着苏荃狼狈逃离的背影,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她这才稍稍松开了些手臂的力道,但依旧没有完全放开韩立,反而将红唇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一丝嘲弄的慵懒气音低语:看到了吧我的韩道友,麻烦才刚刚开始呢……你这无处安放的魅力,真是让人家……
话音未落,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意,如同无形的冰风暴,骤然从飞檐之上席卷而下,目标直指紫灵!
紫灵脸色微变,环着韩立的手臂瞬间收回,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飘退数丈,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道无形剑意的锋芒。她原本站立的位置,地面无声无息地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空气都发出细微的冰晶碎裂声。
南宫婉!你什么意思!紫灵脸上的慵懒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霜,紫色的眼眸中魔光闪烁,带着被冒犯的怒意。
南宫婉依旧立于飞檐,白衣在剑意激荡下猎猎作响。她并未看紫灵,冰冷的目光穿透斗笠的阴影,落在韩立身上,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那目光中,带着一种审视异物的疏离与探究,再无半分方才出手相救时的……痕迹
韩立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比之前面对刀疤脸的杀机更加刺骨。这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肉,像丹炉里等待分解的药草!
没有解释,没有言语。南宫婉的目光在韩立身上停留了大约三息,那无形的压力让韩立几乎窒息。然后,她再次移开视线,仿佛确认了什么,又仿佛只是失去兴趣。冰蓝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微微一晃,再次凭空消失。只留下巷中弥漫不散的刺骨寒意,以及地上那道深不见底的冰蓝剑痕。
哼!装神弄鬼!紫灵对着南宫婉消失的方向冷哼一声,随即又看向韩立,脸上重新挂起那妖媚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好啦,碍事的人都走了。韩道友,现在……可以好好跟人家……
她话未说完,韩立动了。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彻底拉开了与紫灵的距离。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斗笠压得更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
没有愤怒的咆哮,没有惊恐的质问。韩立只是抬起右手,伸入怀中。
在紫灵略带疑惑和玩味的目光注视下,韩立掏出的,并非任何法器或符箓。
那是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丹丸。丹丸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腐朽和甜腥的古怪气味。
韩立没有丝毫犹豫,在紫灵讶异的眼神中,五指猛地一合!
噗!
一声轻响。
那枚漆黑的丹丸,在他掌心瞬间被捏得粉碎!化作一小撮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粉末!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恶臭、腥甜、腐朽的浓烈怪味,如同炸开的毒气弹,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弥漫了整个狭窄的小巷!
咳咳咳!饶是紫灵修为高深,也被这猝不及防的、极具冲击性的恶臭呛得连退数步,花容失色,连忙用衣袖掩住口鼻,那双妖异的紫眸中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你……!
韩立却仿佛毫无所觉。他摊开手掌,任由那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斗笠阴影下,紧抿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和深深的疲惫。
一个低沉沙哑、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声音,在弥漫的恶臭中响起,清晰地传入紫灵的耳中:
这情劫道体……
韩立缓缓抬起头,斗笠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透过渐渐飘散的黑色粉末,望向紫灵,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冰冷厌弃。
比心魔劫……还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