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祭台的铁链嵌进我肩胛骨。
嫡姐林晚晴站在法坛前,指尖抚过心口
——
那里跳动着本该属于我的灵根。
轻语,
她声音软得像糖,你的根在我这儿养得很好,就是缺了点血亲献祭。
他们说,只有我死在祭刀下,被夺走的灵根才能彻底认她为主。
刀锋贴住脖颈时,我盯着她心口那团光,突然记起
——
当年她剜我灵根那晚,也是这样笑着,用我的血洗她的嫁衣
1
铁链又勒紧了。
再使劲!
柳玉茹的声音像淬了冰,勒断这贱骨头的筋!
家丁猛拽铁链。
铁环咬进锁骨深处。
我疼得浑身抽搐,吼出声:柳玉茹!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碾着我脚踝的伤口,当年你娘求我的时候,比你乖多了。
鼎火

地窜高半尺。
燎到我的裙角。
火苗舔着布料往上爬。
快看。
林晚晴的声音插进来,带着笑,妹妹快成火人了,像不像过年的炮仗
她故意挺了挺胸。
云锦嫁衣上的金线晃得我眼疼。
那是我的嫁衣!
我拼命挣动,铁链摩擦着血肉,你偷我娘绣的嫁衣!偷我的灵根!你这个小偷!

林晚晴俯下身,手腕故意凑到我眼前,那里鼓着不属于她的灵根,妹妹说话真难听。你娘是贱婢,她的东西,她生的孽种,本来就该归我。
她指尖划过我的脸,指甲尖戳进我嘴角的伤口:当年剜你灵根的时候,你哭得可比现在响多了。
你闭嘴!
我猛地偏头,想咬断她的手指。
她灵巧地躲开,笑得更欢:急了也是,毕竟是你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可惜啊,在你身上时是块废柴,到了我这,才成了宝贝。
林晚晴!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要你把灵根还给我!

她挑眉,怎么还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
我会亲手扒出来!
血沫从嘴角喷出来,就像你当年对我做的那样!
够了!
林啸天突然开口,手里的牌位晃了晃。
是我娘的牌位。
黑檀木的边角被他捏得发白。
他把牌位往鼎火的方向又送了送,能给你姐姐补灵根,是你这辈子唯一的用处。
用处
我笑出声,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当年你把我娘的牌位扔进柴房的时候,怎么不说用处
放肆!
他脸色铁青,那贱婢不配进祠堂!
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妾!
我吼得胸口发疼,你为了柳玉茹杀了她!现在还要烧她的牌位!林啸天,你配当人吗
脚边传来
啪嗒
一声。
是柳玉茹的狗。
嘴里叼着阿蝠的碎尸。
那只我养了三年的瞎眼蝙蝠。
它的翅膀还在微微抽搐。
哟,你的小畜生。
柳玉茹踢了踢蝙蝠的尸体,跟你娘一样,贱命一条。
狗低吼着,把尸体往我脚边拱。
血蹭在我裸露的脚踝上。
柳玉茹!
我盯着她那双绣着并蒂莲的鞋,你杖毙我娘的时候,她也是这么流血的吧
是又怎样
她弯腰,凑到我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她求我的时候,声音比杀猪还难听。
我记住了。
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三十杖,一杖都不会少。
妹妹还在说胡话呢。
林晚晴捂着嘴笑,等你进了鼎,连骨头渣都剩不下,怎么找我们报仇
我会从鼎里爬出来。
我看着她手腕上的灵根,那里隐隐泛着黑气,我会亲手把你偷来的东西,一点点抠出来!
你试试!
她脸色骤变,往后退了一步,我现在就杀了你!
杀啊。
我往前挣了挣,铁链勒得锁骨几乎断裂,杀了我,你这偷来的灵根就彻底废了!柳玉茹费尽心机让你移植,可不是让你当摆设的!
柳玉茹的脸色沉了下去:晚晴,别跟她废话。
她冲家丁抬了抬下巴:把她推进去!
家丁应了一声,开始拽铁链。
我被拉得往前踉跄,离鼎口只有半步。
热浪烤得皮肤发疼。
林啸天!
我盯着他手里的牌位,你今天敢烧我娘的牌位,我就是化作厉鬼,也会扒了你的皮!
他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牌位停在火边,没再动。
磨蹭什么!
柳玉茹踹了家丁一脚,快点!
铁链收得更紧了。
我的膝盖已经碰到鼎沿。
滚烫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
林晚晴,
我侧过头,看着她,你听着,这灵根认主,你镇不住它。它会日夜啃你的经脉,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捂住手腕。
还有你,柳玉茹。
我转向她,声音嘶哑却清晰,你往我饭里下的药,往我伤口上撒的盐,我一笔一笔记着。
贱婢找死!
她扬手就要打我。
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猛地往前冲,铁链拽得我差点窒息,我现在就撞死在鼎上!让你女儿的灵根彻底没救!
她的手僵在半空。
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把她推下去!
林啸天突然吼道,像是下定了决心,牌位烧了就烧了!不能耽误晚晴!
他把牌位往火里一扔。
不要!
我疯了一样挣扎。
铁链
咔嚓
响了一声。
锁骨的皮肉彻底磨烂了。
就在牌位即将落入火中的瞬间
——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林啸天吐了一口血沫。
正吐在他的脸上。
他愣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
我瞅准机会,猛地抬腿。
狠狠踹在拽铁链的家丁膝盖上。
家丁惨叫一声,松了手。
铁链瞬间松了半寸。
抓住她!
柳玉茹尖叫。
林晚晴往后退,撞翻了旁边的供桌。
香炉摔在地上,碎成几瓣。
我死死盯着那半寸空隙。
盯着鼎火中摇摇欲坠的牌位。
盯着林晚晴发白的脸。
盯着柳玉茹狰狞的表情。
盯着林啸天脸上那抹没擦干净的血沫。
我不会死。
我一字一顿地说。
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鼎火的噼啪声。
我会活着。
活着回来。
把你们欠我的,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铁链又开始收紧。
但这一次。
我没再挣扎。
只是死死盯着他们。
把每张脸都刻进骨头里。
2
铁链突然松了。
不是我挣开的。
是家丁故意松手。
我像个破麻袋,直直摔进聚灵鼎。

——
火苗瞬间裹上来。
比刚才舔在身上的热,烫一百倍。
皮肉像被扔进滚油里炸,滋滋响。
疼得我蜷成一团,指甲深深抠进鼎底的纹路。
烧!烧死这个贱种!
柳玉茹在鼎外尖叫,让她魂飞魄散!
娘,加柴!
林晚晴的声音带着笑,烧得透透的,省得她再作怪!
木柴噼里啪啦往鼎里扔,火舌窜得更高,舔上我的脸。
意识开始模糊。
眼前闪过好多东西。
柴房的霉味,阿蝠蹭我手心的痒,还有……
娘的脸。
她坐在窗边,手里拿着绣绷,灵犀草的花瓣落在她发间。
语儿,记住娘的话。
她抬头看我,眼神亮得像星星,咱们苏家人,骨头都是硬的。
骨头
我的骨头快被烧化了。
锁骨处突然炸开剧痛,比鼎火还烫。
像有什么东西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顺着血液往四肢跑。
娘……
我无意识地呢喃,嘴唇被烧得起皮。
听见没她在叫那个贱婢!
柳玉茹笑得更尖,叫也没用!阎王爷都不会收她!
让她叫!
林晚晴的声音凑近了,等会儿烧出舍利子,正好给我当配饰!
舍利子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滚烫的泪滴进火里,滋
地冒白烟。
就在这时,锁骨处的剧痛突然变成暖流。
顺着血管,流遍全身。
那些快被烧熟的皮肉,竟然不疼了。
反而有种……
要裂开的胀。
娘的血咒……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
是娘被杖毙那天,血溅在我襁褓上时,我模糊听到的。
灵源……
烈焰……
共生……
她在嘟囔什么
林晚晴的声音有点发虚。
疯话!
柳玉茹呵斥,烧糊涂了!
不对。
不是疯话。
我能感觉到,鼎火在往我身体里钻。
不是烧我,是……
喂我。
就像干涸的土地遇到雨水。

——!
我猛地挺直身体,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烫。
眉心处像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烫得厉害。
低头一看,那些烧进肉里的铁链,正在一点点融化!
怎、怎么回事
家丁的声音发颤。
她身上……
发光了!
我抬手,看着掌心泛出的淡金色光晕。
那光晕碰到鼎壁,坚硬的青铜竟然像冰块似的化了。
这是……
我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娘临终前的眼神。
她说:语儿,娘给你的东西,要等火里才能开。
原来如此。
原来娘给我的,不是什么灵犀草绣品,是她的灵源!
不可能!
柳玉茹尖叫,她是个废柴!怎么会……
娘!快让家丁再添柴!烧死她!
林晚晴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人动。
家丁们都看傻了,手里的柴掉在地上。
我的身体正在发生更诡异的变化
——
被烧伤的皮肤在愈合,泛出淡金色的光泽。
融化的铁链水,滴在我手背上,竟然像露珠似的滚下来。
该结束了。
我开口,声音不再嘶哑,反而清亮得很。
鼎火突然往我掌心聚集,凝成一团跳动的火焰。
我抬手,对准鼎口的锁链。
破!
轰隆
——!
聚灵鼎从中间裂开,滚烫的青铜碎片四溅。
柳玉茹和林晚晴被气浪掀飞,撞在祠堂的柱子上,哼都没哼一声。
林啸天瘫在地上,裤脚湿了一片。
我从裂开的鼎里走出来。
身上的衣服早被烧光,皮肤却完好无损,淡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像活的。
脚踩在滚烫的鼎壁碎片上,没觉得烫,反而很舒服。
你……
你是妖!
柳玉茹指着我,嘴唇哆嗦。

我笑了,一步步走向她。
每走一步,地上的火苗就往两边退。
比起你们这些剜人灵根、烧人牌位的畜生,
我蹲下身,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惊恐的眼睛,我这妖,可善良多了。
妹妹……
不,姐姐!
林晚晴突然爬过来,想抱我的腿,我错了!灵根还你!我什么都给你!
我一脚踹开她,看都懒得看。
目光落在她手腕那团鼓包上,那里的黑气更浓了。
放心,
我慢悠悠地说,你的东西,我一样都不要。
但我的东西,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会亲手,一样样拿回来。
她吓得尖叫,晕了过去。
我站起身,看向祠堂门口。
外面传来家丁的惨叫,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大概是玄阳子的人来了。
也好。
省得我一个个去找。
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最后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柳玉茹和林啸天。
好好活着。
等着我。
说完,我转身,迎着外面冲进来的火光,一步步走出祠堂。
淡金色的纹路在我身后拖出长长的光带,那些试图靠近的人,碰一下就被烧成了灰。
3
刚踏出祠堂,就被一张无形的网兜住。
符文像毒蜈蚣,顺着脚踝往上爬,往灵源里钻。
玄阳子站在网外,骨笛吹得正欢。
是娘的惨叫声。
比祠堂里的鼎火更烫,烧得我太阳穴突突跳。
灵源共生体,果然名不虚传。
他笑得皱纹堆成褶,被锁灵阵困住,还能撑这么久。
骨笛一转,符文突然收紧,勒得我心口发闷。
你娘当年要是有你一半硬气,也不至于……
闭嘴!
我吼出声,金纹在掌心炸开,却只震得符文晃了晃。
这破阵比想象中结实。
眼角余光瞥见阵角。
谢临渊就站在那里。
白衣染了血,长剑拄在地上,指节泛白。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
像在看困在网里的猎物。
果然。
仙盟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玄阳子是老东西,他是小崽子。
都等着看我怎么被符文啃噬干净。
谢临渊,
我扯着嘴角笑,血沫沾在牙齿上,看够了要不要过来捅我一刀
他没动,只是喉结滚了滚。
别理她。
玄阳子突然加速吹笛,让她在亲娘的惨叫声里,慢慢耗死。
符文突然变成尖刺,扎进灵源最深处。
疼得我蜷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
娘的惨叫混着骨笛的尖啸,钻进耳朵,钻进脑子里。
当年你娘就是这样求我的。
玄阳子蹲在阵边,用骨笛戳我的脸,求我放过襁褓里的你。可惜啊,她的骨头硬,舌头却软……
我杀了你!
我猛地扑过去,却被符文弹回来,撞在阵壁上。
灵源像被揉碎了,疼得眼前发黑。
就在这时,剑光突然亮了。

——
谢临渊的剑,劈在阵眼上。
符文瞬间乱了套,像被冻住的虫子,僵在半空。
玄阳子的骨笛也没了声。
龙息凝成的冰,顺着笛身往上爬,冻住了他的手指。
谢临渊!
玄阳子怒吼,手被冻得发紫,你敢叛出师门!
没人理他。
谢临渊的剑又劈了一下,阵眼裂开道缝。
淡金色的龙鳞混着血,从他肩头掉下来,溅在我脸上。
腥甜的味。
当年……
他开口,声音发哑,我没抓住你娘递来的手。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
像柴房梁上,阿蝠偶尔发出的微光。
这次……
滚!
我掏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是用乱葬岗的尸毒泡过的,淬了最烈的药。
刀尖抵住他腰侧,那里的衣服破了,能摸到温热的皮肉。
他的动作顿住了。
龙鳞掉得更凶,砸在地上叮当作响。
仙盟的人,都一个德行。
我盯着他的眼睛,手在抖,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别的,别以为救了我,就能换我的灵源。
我不是……
不是什么
我往前送了送匕首,划破他的衣料,不是来捡便宜的还是不是来替玄阳子盯梢的
他的后背突然渗出血。
是箭伤。
玄阳子趁他破阵时射的冷箭,箭头还嵌在肉里。
血顺着伤口往下流,染红了半边白衣。
匕首还抵在他腰上。
可我突然没了力气。
滚。
我收回匕首,声音冷得像冰,再让我看见你,这刀就不是抵着了。
转身要走,却被他抓住手腕。
他的手心烫得吓人,比鼎火还烫。
锁灵阵还有后招。
他说,我送你出去。
不用。
我甩开他的手,动作太急,带倒了旁边的石子堆。
他没再拦。
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一瘸一拐地走出裂开的阵眼。
刚走出没两步,玄阳子的箭又来了。
这次是冲我后心来的。
风声不对。
我想躲,却被灵源的疼钉在原地。
小心!
谢临渊突然扑过来,把我往旁边一撞。
箭擦着我的胳膊过去,钉进他后心。
就是刚才那道伤口。


地涌出来,溅在我脸上。
谢临渊!
玄阳子气得发抖,你找死!
他没应声。
只是按住我的肩膀,把我往阵外推:走。
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没走。
看着他后背的箭羽,在风里轻轻晃。
像极了阿蝠受伤的翅膀。
愣着干什么
他突然回头,脸色白得像纸,却笑了笑,想看着我被老东西打死
我咬了咬牙,转身冲进夜色里。
没回头。
也没看见,他为了护我,又挨了玄阳子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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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老远,灵源的疼还没消。
脸上的血却干了。
硬硬的,像层壳。
不知道跑了多久,撞见个破庙。
刚想进去喘口气,就听见里面有动静。
是柳玉茹的声音。
尖得像刮玻璃。
……
把那贱人的骨灰撒进粪坑,看她还怎么显灵!
娘,血契好像有点不对……
是林晚晴,声音发虚,我刚才划自己一刀,心口怎么也疼
我攥紧拳头,悄没声地摸过去。
破庙后墙有个洞,正对着外面的粪坑。
柳玉茹果然在那,手里捧着个黑坛子。
是娘的骨灰坛。
不对才好。
她冷笑,抬手就要把坛子往粪坑里扔,让她娘俩在下面作伴去!
你敢!
我从墙后扑出来,金纹在掌心炸开。
柳玉茹被吓得手一抖,坛子掉在地上,摔碎了。
骨灰混着泥,撒了一地。
林轻语!
她尖叫,你不是该困在锁灵阵里吗
托你的福,没死成。
我一步步走过去,金纹在脚下蔓延,正好回来,看看你怎么糟践我娘的骨灰。
娘!
林晚晴突然掏出把小刀,划在自己胳膊上,血契!快用血契!
她以为这样能疼死我。
可她不知道,苏家人的血契,从来都是认主的。
果然。
她胳膊上的伤口刚出现,心口就猛地炸开道血口。

——
血喷了柳玉茹一脸。
怎么会这样
林晚晴捂着手心口,疼得跪在地上,不是该疼她吗
因为你偷的东西,从来都不属于你。
我盯着柳玉茹,她正想往粪坑那边退。
地上的骨灰突然动了。
钻出无数条花藤,缠上她的脚踝。
是食人花。
我在乱葬岗养熟的东西。
你碰了我娘的东西。
我走到她面前,看着花藤一点点往上爬,就得舔干净。
不!不要!
她尖叫着挣扎,却被花藤拽着,往粪坑里拖。
救命!晚晴救我!
林晚晴想爬起来,可血契反噬得更凶,刚站起就摔在地上,疼得打滚。
这就叫报应。
我蹲在她面前,看着她心口不断渗血的伤口,当年你剜我灵根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
饶了我……
她哭着求饶,我把灵根还你……
晚了。
我站起身,看了眼粪坑里的柳玉茹,花藤正往她嘴里钻。
你的灵根,我会亲手扒出来。
我盯着林晚晴惨白的脸,但不是现在。
我要你活着。
活着看我怎么把你们欠我的,连本带利讨回来。
说完,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柳玉茹最后的惨叫,和林晚晴绝望的哭嚎。
风吹过,带着粪坑的臭味。
可我好像闻到了灵犀草的香。
是娘的味道。
4
我找了处山洞躲了三天。
灵源的伤在好转,可谢临渊后背那支箭,总在脑子里晃。
像根刺。
第四天夜里,月圆得吓人。
我被血腥味呛醒。
谢临渊就躺在洞口,浑身是血。
白衣被龙鳞撑破,半边脸爬着金色纹路,看着像头失控的兽。
你怎么在这
我摸出匕首,退到石壁边。
他猛地睁眼,瞳孔是兽类的竖瞳,死死盯着我。
下一秒,他扑了过来,掐住我的脖子。
呃……
喉骨被捏得发响,我踢他打他,他都没反应。
龙鳞蹭着我的脸,又烫又硬。
是烛龙血脉失控了。
谢临渊!
我用匕首捅他胳膊,你清醒点!
血溅在他脸上,他瞳孔晃了晃,掐着我脖子的手松了松。
轻语……
他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离我远点……
刚喘过气,洞外就传来玄阳子的笑:果然在这!谢临渊,你藏得够深啊!
火光涌进来,照亮洞壁。
玄阳子手里提着个木偶,穿着仙盟长老的衣袍
——
是谢临渊的师父。
烛龙血脉暴走,必须靠灵源压制。
老东西笑得得意,你以为瞒着仙盟,偷偷护着她,就能瞒一辈子
他把木偶往地上摔,谢临渊的身体就跟着抽搐。
你杀了她,我就把你师父的魂放出来。
玄阳子踢了踢木偶,不然,就让他看着你变成凶兽,被仙盟挫骨扬灰!
谢临渊的手又开始收紧。
我能感觉到他在挣扎,龙鳞忽明忽暗。
杀了我啊。
我盯着他的竖瞳,故意激他,仙盟的小公子,动手啊!
他猛地偏过头,撞在石壁上。
咳……
血从嘴角涌出来,他看着我,眼神清明了些,我不会……
冥顽不灵!
玄阳子突然挥挥手,给我上!把这对孽障一起拿下!
追兵涌进山洞,刀光剑影晃得人眼晕。
谢临渊突然站起来,挡在我面前。
他撕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跳动的内丹。
淡金色,裹着血丝,上面还有道裂痕
——
是昨夜为了压制动乱,自己生生捏出来的。
要灵源
他看着玄阳子,声音冷得像冰,先拿这个喂狗!
手起,内丹被他狠狠拽出,扔在我脚边。
不!
我没接住,眼睁睁看着内丹滚到地上,沾了泥。
谢临渊的身体晃了晃,龙鳞瞬间褪去,脸色白得像纸。
你疯了!
我冲过去扶他,灵源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裹住那枚内丹。
淡金色的光和内丹的金光缠在一起,像两条交颈的蛇。

——
光浪炸开,追兵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洞壁上没了声息。
玄阳子被掀出洞外,木偶摔成了碎片。
我扶着谢临渊,手在抖。
内丹上的裂痕,和他后心的箭伤,重合在了一起。
你傻不傻……
话没说完,被他按住嘴。
别吵。
他笑了笑,气若游丝,再不动手,老东西要跑了。
刚处理完谢临渊的伤,就听见山脚下有动静。
是林啸天。
他绑着个老汉,往山洞这边拖。
是张老汉
——
当年在柴房外,偷偷塞给我半块馒头的张老汉。
林轻语!你给我出来!
他对着山洞喊,声音嘶哑,不然我杀了他!
我捏紧拳头,谢临渊抓住我的手腕:别去。
他是唯一给过我馒头的人。
我甩开他的手,金纹在掌心流转,我不能让他死。
走出山洞,张老汉被绑在树上,脖子上架着把刀。
林啸天手里拿着根藤杖,是当年打我娘的那根。
自废灵源。
他指着我,眼睛红得像兔子,不然我让他死得比你娘还惨!
张老汉挣扎着喊:姑娘别管我!我这条老命不值钱!
刀又往他脖子里送了送,血珠渗了出来。
林啸天,
我看着他手里的藤杖,你以为这样就能逼我
逼不逼得了,试试就知道!
他举起藤杖,抽在张老汉背上,你娘当年就是这样求我的!求我饶了你!
住手!
我吼出声,灵源在掌心翻涌。
不能废灵源。
废了,怎么给娘报仇怎么拿回灵根
可张老汉……
你娘的种,就该是废柴!
林啸天又抽了一杖,当年就该把你一起打死!
我突然笑了。
吹了声口哨。
山脚下的乱葬岗,突然传来
咔嚓
声。
土块翻动,残魂从地缝里钻出来,个个穿着破烂的寿衣,眼眶黑洞洞的。
你不是最爱面子吗
我指着林啸天,残魂立刻围上去,当年我娘怎么求你饶命的,给我学一遍。
残魂扯着他的头发,把他往地上按。
不!放开我!
他挣扎着,藤杖掉在地上,我是林家主!你们敢……
话没说完,残魂就撕开了他的衣袍。
一个个破洞在他身上绽开,像极了当年娘被杖打后的伤口。
用石头砸自己的头。
我看着他,声音平得像水,砸到我娘当年求你的数。
残魂捡起石头,塞进他手里。
林啸天不肯,就被残魂捏着胳膊,往自己头上砸。
咚!咚!咚!
血顺着额头往下流,糊住了他的眼。
姑娘……
张老汉看着我,嘴唇哆嗦。
当年的半块馒头,
我没看他,眼睛盯着林啸天,我用他的命还了。

——
最后一下,石头碎了。
林啸天的头也开了花。
脑浆溅在张老汉的鞋上,黏糊糊的。
残魂散了,钻进土里。
我解开张老汉的绳子,他腿一软,跪在地上。
姑娘,你……
走吧。
我转身往山洞走,别再回林家的地界。
刚走两步,听见身后传来刀落地的声音。
张老汉对着我磕头,响得像敲鼓。
回到山洞,谢临渊靠在石壁上,手里捏着那枚内丹。
裂痕好像小了点,沾着我的灵源金光。
你不怕我
我坐在他对面,摸出伤药。
他抬眼看我,把内丹递过来:灵源和烛龙本就该共生。
我没接,把药扔给他:谁跟你共生。
他笑了笑,低头处理伤口,后背的箭伤还在渗血。
我看着他的手,突然想起刚才扶他时,自己抖得有多厉害。
原来有些东西,就算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是会诚实。
就像娘的灵犀草,就算烧成灰,香味也会钻进骨子里。
5
林家祠堂的门槛,还是那么高。
我踩着林啸天未干的血,一步步走进去时,林晚晴正跪在供桌前。
她心口的血洞还在渗血,手里却死死攥着团发光的东西
——
我的灵根。
你果然会来。
她抬头,脸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吓人,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这劳什子灵根。
灵根被她捏得发出嗡鸣,淡青色的光晕里,还缠着我的血痕。
放下它。
我站在香案前,金纹在指尖流转,那不是你的东西。
不是我的
她突然笑起来,笑中带血,在我身体里七年,早就长在一起了!林轻语,你想要得拿命来换!
她猛地扑过来,灵根直往我心口按。
像块烧红的烙铁,还带着倒刺。
刚碰到我的皮肉,就疼得我浑身痉挛。
万根针往肺里钻,每吸一口气,都像吞了刀片。
你看,它认我!
林晚晴笑得更疯,灵根在她掌心发烫,它知道谁才配得上它!你这种在柴房吃猪食的贱种,只配当废物!
我反手扣住她的脉门,指节捏得发白。
七年
我盯着她心口的血洞,那里的黑气正往灵根上爬,偷来的东西,戴再久也成不了自己的。
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她突然张嘴,往灵根上咬去,竟想用神识强行炼化。
灵根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光,烫得她惨叫一声,却也顺着我的掌心,往我灵源里钻。

——!
疼!
比当年被剜根时疼十倍!
像有把钝刀,正从心口往外撬东西,连带着七年的怨恨、不甘、屈辱,一起被翻搅出来。
我的东西。
我盯着她惊恐的眼睛,灵源在掌心爆成金焰,该物归原主了。
金焰顺着她的脉门往里钻,缠住灵根的根须。
不!不要!
林晚晴拼命挣扎,指甲抠进我的胳膊,那是我的!
我没松手。
金焰越烧越旺,把她的神识一点点从灵根上剥离。
她的惨叫越来越响,身体像被抽空的皮囊,一点点瘪下去。
而我的灵根,正顺着金焰的牵引,一寸寸……
往外拔。
你会遭报应的!
她吐出血沫,溅在我脸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等你成了鬼再说。
我看着灵根上的倒刺,正带着她的血肉被拔出来,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
最后一丝根须脱离她身体时,林晚晴像断了线的木偶,瘫在地上。
我捏碎她的丹田,废了她最后一丝修为。
我不杀你。
我俯视着她,灵根在掌心微微发烫,我要你活着。
活着看我站在你永远够不到的地方,活着数我欠你的
——
不,是你欠我的,一笔笔还清。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眼泪混着血往下流。
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向供桌。
把灵根按在自己心口的瞬间,灼痛炸开。
像当年被银刀剜开的伤口,终于被填上了。
空荡荡的心口,第一次有了实感。
走出祠堂时,夕阳正斜照在门槛上。
我摸了摸心口,灵根在里面轻轻跳动,像个久违的心跳。
七年了。
它终于回家了。
山洞里,谢临渊又在发抖。
我推开门时,他正蜷缩在石壁边,手死死按着丹田,指缝里渗着黑血。
玄阳子的毒咒,还是发作了。
又逞能
我蹲在他面前,刚想摸出解毒的草药,就被他抓住手腕。
他的手冰得吓人,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
别碰……
他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毒会过给你……
我甩开他的手,直接把掌心贴在他丹田上。
灵根归位后,灵源比以前强了十倍,金纹刚探进去,就触到密密麻麻的毒线。
像无数条小蛇,正啃噬他的经脉。
唔……
他闷哼一声,身体抖得更厉害,却没再推开我。
毒线被金焰灼烧,发出滋滋的响,顺着我的掌心往回爬。
我喉咙一甜,嘴角溢出血来。
说了别碰……
他气若游丝,眼睛却半睁着,盯着我。
闭嘴。
我加大灵源输出,金焰在他丹田内炸开,再废话,就把你扔去喂乱葬岗的残魂。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我。
月光从洞口照进来,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
毒血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流,滴在我手背上,凉得像冰。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颤抖渐渐停了。
我收回手时,掌心已经黑了一片。
刚想站起来,却被他拉住衣角。
力道很轻,像怕弄疼我。
柴房里……
他声音发哑,眼神有些恍惚,你喂蝙蝠时的手,很软。
我愣了一下。
柴房
是七年前那个雪夜,我蹲在梁下,用冻裂的手喂阿蝠吃碎馒头时
他怎么会在那
疯子。
我骂了一句,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抖。
他已经昏过去了,眉头却还皱着,像在忍受什么痛苦。
我盯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把掌心贴回他的丹田。
毒血顺着灵源往我身体里钻,疼得我眼前发黑。
可看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心口那处刚归位的灵根,竟泛起一丝暖意。
谢临渊。
我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敢死……
我就把你的烛龙内丹,扔进玄阳子的骨笛里,让你师父的魂,天天啃它。
他没应声,只是无意识地往我这边靠了靠,像只受伤的兽。
洞外的风,带着乱葬岗的寒气。
我裹紧身上的衣袍,把他的头往自己腿上挪了挪。
灵根在胸口轻轻跳着,和他的呼吸,渐渐同了频率。
原来有些债,欠着欠着,就成了别的东西。
就像这灵根,离开了七年,回来时,竟连带着,把一颗不属于我的心跳,也带回来了。
6
谢临渊昏迷了三天。
毒咒像附骨之疽,就算我用灵源焐着他的丹田,那些黑丝还是往心脉里钻。
我坐在他身边,数着他睫毛上的灰尘,数到第三十七根时,突然想做点什么。
他的额头很烫,是烛龙血脉在对抗毒咒。
我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嘴唇刚碰到他的皮肤,就像被火烫了似的弹开。
动作生涩得像偷东西,心脏在嗓子眼里跳得震天响。
你要是死了,
我对着他的鼻尖小声说,声音轻得怕被听见,谁给我挡刀子。
刚想转身去弄草药,手腕突然被攥住。
我猛地回头,正对上他睁开的眼。
那双总带着清冷的眸子,此刻像盛着月光,亮得让我心慌。
看……
看什么
我猛地抽回手,耳根烫得能煎鸡蛋,却梗着脖子装凶,再看挖你龙睛!
他咳了两声,嘴角溢出的血染红了下巴,却笑了:那以后……
只看你。
神经病。
我骂了一句,转身往洞口走,脚步却有些乱。
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刚才那个,算不算……
不算!
我没回头,声音却飘了,那是给你渡灵源的新法子!
洞外的风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却压不住发烫的耳根。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给他渡三次灵源。
每次渡完,都像被抽走半条命,骨头缝里全是疼。
可看着他心口的毒线一点点变淡,竟觉得这疼也不算什么。
这天刚渡完灵源,我正用布巾擦他嘴角的血,洞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笑。
是林晚晴的声音,却带着玄阳子的阴狠:好一对苦命鸳鸯,可惜……
要死了!
我猛地抬头,看见林晚晴站在洞口。
她的眼睛是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黑雾
——
是玄阳子的残魂!
你没死心
我把谢临渊往身后护了护,灵根在胸口发烫,刚归位的灵源还不稳,附在这废物身上,不嫌恶心
恶心
残魂操控着林晚晴的身体,一步步走进来,等会儿让你们尝尝更恶心的!
他突然抬手,五指成爪,往虚空里一撕。
刺啦
——
空间像块破布,被撕开一道裂缝。
漆黑的裂隙里,传来魔物的嘶吼,腥臭味瞬间灌满山洞。
三界裂隙……
我瞳孔骤缩,灵根剧烈灼痛,你疯了!打开裂隙,整个修仙界都会被拖下水!

残魂笑得更疯,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尤其是你这灵源共生体,还有谢临渊这烛龙血脉
——
正好给裂隙当养料!
他猛地把林晚晴往前推。
裂隙里瞬间伸出无数触须,缠住林晚晴的身体。
不!娘救我!
她突然恢复神智,尖叫着挣扎,却被触须硬生生撕碎。
血肉溅在裂隙上,那道缝
咔咔嚓嚓
地扩大,半个山洞都在震颤。
不好!
我看向谢临渊,他的毒咒竟被血腥味刺激得爆发了,脸色瞬间变得青紫,龙鳞又开始爬脸。
一边是扩大的裂隙,一边是失控的他,我被夹在中间,灵根的灼痛几乎要把我撕裂。
谢临渊!醒醒!
我一掌拍在他背心,强行渡入灵源。
金纹撞进他心脉,与毒咒炸开激烈的碰撞。
他闷哼一声,喷出的血溅在我脸上,却硬生生压下了龙鳞。
轻语……
他抓住我的手腕,声音发颤,走……
走个屁!
我嘶吼着召来食人花藤,那些长在乱葬岗的藤蔓像疯了似的,顺着裂隙往上缠,老东西敢阴我
——!
魔物从裂隙里涌出来,个个长着利齿,一口就咬断了花藤。
其中一只扑向我,利爪带着腥风。
谢临渊突然挡在我面前,龙息冻住魔物的爪子,却被另一只魔物撞在后背。

——
他咳出的血喷在裂隙上,那道缝竟又扩大了半尺。
谢临渊!
我扶住他倒下的身体,灵源不受控制地爆发,金焰烧向裂隙,却被魔物撕碎。
后背突然一痛,是被魔物的尾巴扫中,我整个人被掀飞,撞在岩壁上。
血从嘴角涌出来,溅在他脸上。
轻语……
他伸手想碰我的脸,却被毒咒折磨得蜷缩起来。
裂隙还在扩大,半个修仙界都在震颤。
魔物的嘶吼越来越近,我看着他痛苦的脸,看着那道吞噬一切的裂隙,突然笑了。
玄阳子,
我抹掉嘴角的血,扶着岩壁站起来,灵根与灵源在体内共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你以为这样就能赢
金纹在我身后织成一张大网,罩向裂隙。
我娘的血咒,可不是白给的!
谢临渊看着我,突然笑了,挣扎着站起来,龙息与我的金纹缠在一起,形成一道屏障。
要挡……
一起挡。
裂隙的风,卷着魔物的腥臭味。
我与他背靠背站着,灵源与烛龙血脉在身后交织,发出的光芒竟逼得裂隙暂时停住了扩大。
等这事了了,
我盯着那些蠢蠢欲动的魔物,声音却飘向身后,你得给我当十年保镖。
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再加十年,给你暖床。
滚!
我骂了一句,却忍不住笑了。
血顺着脸颊往下流,落在手背上,温热的。
原来并肩作战的感觉,是这样的。
疼,却踏实。
7
裂隙的风越来越烈,卷着魔物的嘶吼,几乎要把山洞掀翻。
谢临渊突然推开我,踉跄着捡起地上的圣剑。
剑身被他攥得发白,龙鳞从手背蔓延到小臂,每动一下,都能听见经脉断裂的脆响。
轻语,拿着。
他把圣剑塞进我手里,剑柄上还留着他的血温,往东边走,那里有仙盟的人。
我没接,盯着他胸口不断渗血的伤口:你想干什么
我烛龙血脉,能暂时堵住裂隙。
他避开我的眼睛,用龙鳞碎片划破掌心,精血滴在地上,瞬间画出道金色结界,走!结界能挡半个时辰。
挡半个时辰然后呢
我抓住他渗血的手腕,指节捏得发白,让你被魔气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可我看懂了他的眼神
——
那是打定主意要独自留下的决绝。
谢临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突然笑起来,眼泪却滚了下来,当年我娘托你护着我,可不是让你用命来填裂隙的!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轻语,这是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是我们一起走!
我把圣剑往地上一扔,哐当
一声,震得结界都在晃,你以为我会像林晚晴那样,把别人的牺牲当理所当然
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我的骨头:我是烛龙!死了还能留道龙魂!你不一样,你是苏婉的女儿,你得活着!
活着看你送死
我扑上去抱住他的腰,那里的伤口还在渗血,染得我衣襟滚烫,我娘说过,守护者从不独活!你想撇下我做梦!
他的身体僵住了,龙鳞的光芒忽明忽暗。
放开……
他声音发哑,带着压抑的颤抖,魔气快冲破结界了。
不放。
我把脸埋在他胸口,闻着血腥味里混着的龙息,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你要是敢把我推出去,我就是化作厉鬼,也天天在你龙魂耳边念‘十年保镖’的事!
他突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哽咽,伸手回抱住我:疯子……
彼此彼此。
我蹭掉他下巴上的血,别忘了,我娘的女儿,随她。
结界突然
咔嚓
一声裂了道缝。
玄阳子的残魂附在只巨大的魔物身上,从裂隙里钻出来,笑得癫狂:感人!真是感人!可惜啊,今天谁也走不了!
他爪子一挥,竟把几具修士的尸体扔进裂隙。
那道缝瞬间扩大,黑色的魔气形成漩涡,像只巨手,要把我们往里面拽。
谢临渊的烛龙内丹突然发出剧痛,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的血变成了黑色
——
毒咒在魔气催化下,开始啃噬内丹。
临渊!
我扶住他倒下的身体,灵源不受控制地涌出,想帮他压制,却发现自己的灵根泛起了灰败的颜色。
过度透支了。
灵源本源正在枯竭。
哈哈哈!灵源衰竭!烛龙内丹龟裂!
玄阳子的残魂笑得更疯,真是天助我也!今天就让你们的本源,给我这裂隙当祭品!
魔物的嘶吼越来越近,漩涡的吸力也越来越强。
我和谢临渊被吸得往前踉跄,几乎要栽进裂隙。
轻语……
他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温柔,最后问你一句,怕不怕
我踮起脚,吻住他带血的唇。
他的唇很烫,带着龙息的灼热和血的腥甜。
这个吻生涩得像两个笨拙的孩子,却带着同生共死的决绝。
灵源本源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与他的烛龙血脉缠在一起,金红交织,像团燃烧的火。

我松开他的唇,额头抵着他的,声音轻却坚定,我林轻语,从生下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笑了,龙爪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带起一串火星。
玄阳子,
我抬头,盯着那只巨大的魔物,声音穿透魔气的嘶吼,你不是一直想研究灵源吗
金红光流在我们周身越转越快,把魔物的触须烧成灰烬。
今日就让你尝尝,被本源力量碾碎的滋味!
谢临渊的龙爪与我的指尖相扣,两人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冲向裂隙中心。
玄阳子的残魂还在狂笑,没看清我们的动作,就被光流卷了进去。
不!不可能!
他发出凄厉的惨叫,灵源和烛龙血脉怎么会……
因为我们是共生体啊。
我笑着,和谢临渊一起,将他的残魂死死按在裂隙核心。
光流疯狂涌入,撕裂他的残魂,也撕裂我们的身体。
烛龙内丹的龟裂越来越多,灵根的灰败也蔓延到了心口。
下辈子……
我看着谢临渊的眼睛,那里映着我的身影,你还得给我拎鞋。
他的龙爪握得更紧,声音在光流中飘散:好……
裂隙开始剧烈收缩,黑色的漩涡渐渐平息。
魔物的嘶吼越来越远,最后被彻底吞噬在闭合的空间里。
修仙界的震颤停了,阳光重新照进残破的山洞。
地上只留下一枚碎裂的龙鳞,和半片泛着金光的灵根碎片。
风一吹,两片碎片滚到一起,发出轻微的嗡鸣,像在诉说着未完的约定。
很多年后,有修士路过那片山,说在月圆之夜,能看见山洞里有金红两色的光,像两条交颈的龙,缠绕着,低吟着,守着那片曾被裂隙撕开的土地。
没人知道那是谁的魂魄,只知道那光芒所及之处,连乱葬岗的残魂,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8
裂隙闭合的最后一刻,玄阳子的残魂像条疯狗,附在最后一只巨型魔物身上,撞向我们凝聚的金色光幕。

——
光幕剧烈晃动,我灵根处传来撕裂般的疼,谢临渊的烛龙鳞片也开始剥落,一片片掉在地上,化作火星。
我研究灵源一辈子!
老东西的嘶吼从魔物体内炸开,带着濒死的疯狂,死也要带着你们的本源同归于尽!
魔物的利爪撕开光幕一角,黑气瞬间涌进来,缠上谢临渊的手臂。他闷哼一声,那处皮肤竟开始溃烂。
临渊!
我往他体内渡灵源,却发现自己的灵根泛起裂纹,像块要碎的琉璃。
别管我……
他攥紧我的手,龙息凝成的光幕又撑住了些,还有力气吗
我看着他剥落的鳞片下渗出血珠,突然笑了:你忘了苏家人的骨头,烧不坏。
灵根处猛地抽出一缕本源金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我拽过谢临渊的烛龙角,将金焰缠上去:老东西不是想抢吗先尝尝被本源烧的滋味!
金焰与烛龙息瞬间交织,化作螺旋状的火柱,顺着魔物的利爪反烧回去。

——!
玄阳子的残魂被火柱从魔物体内拽出来,在金焰中疯狂扭动。他那张虚幻的脸扭曲着,还在嘶吼:不可能!灵源怎么会……
因为你这种只懂掠夺的废物,永远不懂共生的力量。
我指尖一捏,金焰骤然暴涨,将残魂包裹其中。
他在火中惨叫着,一点点化为飞灰,连最后一丝怨念都被烧得干干净净。
魔物失去残魂操控,软塌塌地倒在地上,化作一滩黑水。
谢临渊趁机收紧龙身,金色的光幕猛地向内收缩,将裂隙一点点勒闭。
咔嚓
——
咔嚓
——
空间闭合的声音里,最后一片龙鳞从他身上剥落,落在即将合拢的缝隙上,随即化作尘埃。
裂隙彻底闭合了。
阳光穿透魔气,落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
谢临渊的龙身渐渐褪去,变回白衣的模样,只是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毫无血色。
我扶着他坐下,灵根的裂纹还在隐隐作痛,却奇异地平静。
好像……
结束了。
他笑了笑,伸手想碰我的脸,却发现指尖在微微发抖。
嗯。
我握住他的手,结束了。
我们在山洞里又待了半个月。
他的烛龙血脉彻底沉寂,我的灵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成了最普通的凡人。
第一次去集市,是为了买他念叨了好几遍的玉露糕。
摊主是个碎嘴的老头,看见我们就跟旁边的人嘀咕:看,那就是灵源守护者,听说灵根裂了,成了凡人……
可惜了。
我刚拿起一块玉露糕,听见这话,反手就砸在他脸上。
老娘乐意当凡人,你管得着
我瞪着他,再瞎逼逼,把你摊子掀了!
老头被吓得不敢作声,我拽着谢临渊转身就走,没看见他手里偷偷多拿了两块玉露糕。
路过林家旧宅时,那里竟改成了什么
修仙历史博物馆。
门口的展台上,摆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
是当年锁在我脚踝上的那条,链环上还沾着暗红的旧血。
旁边的木牌写着:灵源守护者早年受困之物,见证其坚韧不屈……
我呸。
我冲过去,一脚踹碎展台,铁链
哐当
落地。
我的东西,轮不到你们当稀罕物展览!
我捡起铁链,狠狠扔在地上,用脚碾了碾,谁再敢摆出来,我拆了这破宅子!
围观的人吓得四散躲开,谢临渊站在我身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捡起我踹飞的一块木板,怕我被绊倒。
转身去找他时,看见他站在街角的玉露糕摊前,怀里护着个油纸包,正被几个小混混推搡。
哪来的小白脸,敢抢我们兄弟的位置
一个黄毛推了他一把,识相点,把糕点交出来!
谢临渊没还手,只是把油纸包护得更紧,低声说:这是给我姑娘买的。
姑娘
黄毛笑了,伸手就要去抢,让你姑娘来陪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一颗石子砸中额头。
嗷!
他捂着头回头,看见我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捏着几颗石子。
打不过不会跑
我走过去,瞪着谢临渊,眼圈却有点红。
他看着我,笑了笑,把油纸包递过来:怕跑了,你就吃不到热的了。
油纸包里的玉露糕被捏得变形,却还冒着热气,甜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钻进我鼻子里。
我没接,抓起地上的石子,精准砸中那几个小混混的头。
滚!
他们看清是我,大概是听说过
踹碎博物馆展台
的疯女人,屁滚尿流地跑了。
我拉着谢临渊的手往回走,手里的玉露糕被捏得更变形,却甜得发腻。
以后再有人欺负你,直接打回去。
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打不过……
我帮你打。
他握紧我的手,声音带着笑意:好。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没有了灵源,没有了烛龙血脉,可握着他的手,走在凡人的集市上,竟比当年站在修仙界的顶峰,还要踏实。
路过一家卖灵犀草的小摊时,我突然停住脚步。
摊主正在整理花草,淡紫色的花瓣落在他手上,像极了娘当年发间的灵犀草。
买一束
谢临渊问。
我摇摇头,拉着他往前走。
9
我们在城外找了处带院子的老房子,院前种满了灵犀草。
谢临渊说,这草好养活,开的花又像我娘当年发间的颜色。
这天刚把花苗浇完水,院门外就传来车马声。
几个穿仙盟服饰的人站在门口,捧着块石碑,碑上刻满了字
——
全是我们堵裂隙的
功绩。
林前辈,谢前辈!
为首的人笑得谄媚,仙盟特来请二位回去当供奉,这石碑就立在您家门口,让百姓都瞻仰……
谢临渊拿起墙角的锄头,直接砸在石碑上。
哐当!
石碑裂了道缝。
我们现在是花农,不是什么守护者。
他把锄头扛在肩上,语气平淡,要立碑去别处,别挡着我院子晒太阳。
仙盟的人愣了愣,大概没见过敢砸仙盟石碑的人,嗫嚅着:可……
可这是修仙界的荣耀……
荣耀不能当饭吃。
我从院里探出头,手里还拿着浇花的水壶,再不走,我就用灵犀草浇你们了
——
这草招虫子。
他们大概是想起了我踹博物馆展台的疯劲,扛起裂了缝的石碑,灰溜溜地走了。
谢临渊拿起锄头,把石碑凿成一块块的铺路石。
你看,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指着院门口的小路,这样踩在脚下,踏实。
我看着那些刻满字的石块,突然觉得那些所谓的功绩,确实不如脚下的路实在。
没过几天,张老汉带着他孙子来了。
老头还是老样子,背驼得厉害,手里拎着个篮子,掀开布一看
——
满满一篮馒头。
姑娘,谢公子,
他把篮子往桌上放,知道你们现在……
不修仙了,带点实在的。
我看着篮子里的馒头,白胖松软,和当年柴房里那块干硬的完全不同。
可指尖还是有点发颤。
张爷爷,
我接过篮子,却转身从院里摘了一篮灵犀草,塞进他手里,以后别带馒头了,我现在爱吃甜的。
他孙子大概五六岁,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见院角的巨兽,突然挣脱爷爷的手,从兜里掏出块糕点,踮着脚往巨兽嘴边递
——
像极了当年我在柴房喂阿蝠的样子。
巨兽是另一只阿蝠。
当年乱葬岗发现的瞎眼蝙蝠,如今长得像头小狮子,只是眼睛依旧看不见,总在夜里低吼。
此刻它闻到糕点的味,温顺地低下头,用鼻尖蹭了蹭小孩的手。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笑出声。
原来有些温柔,真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张老汉走时,我把那篮馒头分给了街坊的孩子。
看着他们抢着吃的样子,突然觉得,当年那块半块馒头的苦,早就被现在的甜盖住了。
夜里,巨兽又在低吼。
我披衣下床,走到院角,摸着它毛茸茸的头。
它的瞎眼上还留着当年被石子砸中的疤,此刻却温顺地蹭着我的手心。
别吼了。
我轻声说,以后不用护着我了,这里很安全。
它像是听懂了,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把头搁在我脚边,不再作声。
转身要回屋,却被谢临渊拽进怀里。
他身上带着刚浇完花的露水味,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在想什么
在想当年的柴房。
我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又暗又潮,还有霉味。
他牵着我的手,走到院角的老柴房。
那是我们特意留下的,只是不再堆柴,改成了花房。
里面摆满了花盆,灵犀草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瓣落了一地,像铺了层香雪。
你看,
他指着满房的花,声音温柔,当年的柴房,现在全是甜的。
我看着那些花,突然想起娘当年坐在窗边绣灵犀草的样子。
她要是看见现在的柴房,大概也会笑吧。
仙盟后来又来过几次,都被谢临渊用锄头赶跑了。
张老汉的孙子常来,每次都带着糕点喂巨兽,有时还会学着我当年的样子,给它梳毛。
巨兽夜里不再低吼了,偶尔会趴在花房门口,像个尽职的守卫,只是眼神里没了当年的警惕。
我和谢临渊每天种花、卖花,偶尔去集市买玉露糕。
他还是会被小混混欺负,我还是会用石子砸人。
只是每次砸完,他都会笑着揉我的头发,说:我家轻语还是这么厉害。
夕阳下,我们坐在院门口的石阶上,分吃一块玉露糕。
灵犀草的香气飘过来,混着糕点的甜,像极了此刻的日子。
没有灵源,没有烛龙血脉,没有恩怨,没有荣耀。
只有花,有他,有过成了甜味的过往。
我咬了口糕点,甜得眯起眼。
谢临渊看着我,突然说:明年,我们再种点别的花吧。
种什么
种点像玉露糕的。
他笑了,更甜的那种。
我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原来放下不是忘记,而是把当年的苦,酿成了现在的甜。
就像柴房里的霉味,终究被灵犀草的香盖过了。
而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伤痛,也终于在日复一日的平凡里,变成了心口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