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玄幻小说 > 还你星辰,予我光明 > 第一章

1
婚礼修罗场,十年情断
猩红的酒液顺着纯白婚纱的蕾丝花边蜿蜒滑下,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朵刺目的花。
全场死寂。
陆承言下意识地抬手,挡住那泼向他眼睛的液体,尽管那只是酒。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当众剥光了衣服,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怒火一并冲上头顶。
林晚,你闹够了没有他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承言……
怀里的白若雪适时地颤抖起来,她攥住陆承言的西装袖口,指甲掐得死紧,脸上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圣母模样。
晚晚姐她……她是不是误会我们了你别生她的气,真的,她只是太爱你了,才会这样……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轻,那么柔,却像一枚枚钉子,将林晚牢牢钉死在因爱生恨,无理取闹的耻辱柱上。
宾客席间开始响起窃窃的议论,同情和鄙夷的视线交织成一张网,朝着台上的林晚扑去。
误会林晚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奢华的水晶吊灯下,显得格外清冷,白若雪,你这茶艺,十年了还是老一套,没点长进。
你!你胡说什么!白若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破功。
不等陆承言发作,一个保养得宜的身影已经怒气冲冲地奔上台。陆母张牙舞爪,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扭曲的怒火,她指着林晚的鼻子,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
林晚你这个毒妇!搅黄我儿子的婚礼你还嫌不够你还想让他再变回那个瞎子吗!我们陆家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会同意你这种女人进门!
瞎了眼三个字,像一句恶毒的咒语,让整个婚礼现场的气氛降至冰点。
陆承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呵斥,却觉得喉咙干涩。
林晚却对陆母的辱骂充耳不闻。
她像是屏蔽了周遭所有的声音,慢条斯理地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张折叠得有些泛黄的纸,和一支小巧的录音笔。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按下了播放键。
滴——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沉稳又略带疲惫的男声响起,是当年陆承言的主治医生。
林小姐,手术风险我再跟您确认一次。虽然成功率很高,但您要付出的代价是……
我清楚。
一道年轻的,却异常平静的女声打断了他。
是十年前的林晚。
医生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叹息:您真的……确定要用匿名的形式捐献吗这意味着,陆先生他……他将永远不会发觉,是你给了他重见光明的机会。
我确定。
那声音没有半分犹豫。
就让他以为,是某个幸运的,素不相识的捐赠者吧。
录音到此为止。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
那几句清晰的对话,像一枚深水炸弹,在每个人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捐献
匿名
给了他重见光明的机会
陆承言如遭雷击。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气。
他想起那场让他陷入无边黑暗的车祸。
他想起医生告诉他,他很幸运,在短时间内就匹配到了合适的角膜捐赠者,一位匿名的好心人。
他想起手术后,林晚告诉他,她拿到了国外大学的offer,要出国休养一阵。
他想起她回来后,好像就多了一个习惯。无论晴天阴天,出门总要戴着墨镜。他嘲笑过她装模作样,她只是笑笑,说国外紫外线太强,眼睛有些不适应。
他想起他们分手前最后一次争吵,他带白若雪回家,撞见了她。那天阳光很好,她没戴墨镜,被窗外透进来的光刺得下意识眯起了眼,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当时只觉得她矫情,是在用苦肉计博同情。
无数被他刻意忽略、嗤之以鼻的细节,此刻化作一把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原来,他所谓的光明,是他从她那里生生夺走的。
他用着她的眼睛,去看另一个女人,去爱另一个女人,甚至在今天,要和另一个女人步入婚姻的殿堂。
荒唐。
可笑。
他的世界观,他的爱情,他引以为傲的一切,在这一刻,尽数崩塌。
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身侧哭得梨花带雨的白若雪,又费力地抬起头,望向台上那个清瘦、冷漠,仿佛已化作一尊冰雕的林晚。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如同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林晚将那张泛黄的,签着她名字的手术同意书,啪的一声,拍在司仪台上。
那一声脆响,也像一巴掌,狠狠扇在陆承言的脸上。
陆承言。
她终于再次开口,连名带姓,字字清晰。
三天后,市中心医院眼科,我等你。
我的东西,用够了吧现在,还给我。
别让我……瞧不起你。
说完,她转身,没有再看任何人。
在满场宾客震惊、怜悯、探究的复杂情绪中,她挺直了单薄的背脊,一步一步,走下高台,走过长长的红毯,将这场盛大而狼藉的闹剧,决绝地抛在身后。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陆承言的心上。
承言……承言你别信她,她在骗你的……白若雪慌乱地摇着他的手臂,试图将他的魂唤回来。
陆承言却像没听见一样,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踉跄着想追出去。
晚晚……
2
他的恐慌,她的新生
站住!
一声暴喝从身后传来,夹杂着桌椅被撞翻的巨响。
但林晚没有停。
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吸走了大部分声响,却让她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灼热的、充满毁灭气息的视线,像跗骨之蛆,死死钉在她背上。
很好。
就这样看着。
看清楚我是怎么离开你的。
承言!你疯了!她就是个疯子!白若雪尖叫着,死死从背后抱住陆承言的腰,把他往回拽。
陆承言的胸膛剧烈起伏,混乱的思绪和翻涌的情绪让他几欲发狂。
他想挣开,可白若雪像牛皮糖一样黏着他,指甲深深嵌进他昂贵的西装料子里。
承言,你冷静点!这肯定是她的阴谋!她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让你愧疚,用恩情绑架你一辈子!你不能上当啊!
白若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情真意切。
你想想,十年了!如果她眼睛真的有问题,怎么可能瞒十年说不定……说不定她早就用别的办法治好了,现在只是演戏给你看,想毁了我们……
这些话像一把钥匙,企图撬开陆承言心中那扇名为自欺欺人的大门。
对,一定是这样。
她那么有心机,那么会演。
录音可以伪造,手术同意书也可以是假的……
可那份熟悉的、属于她的平静又决绝的声音,还有她出门总戴着墨镜的习惯,被光刺痛时下意识流泪的模样……
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像一帧帧慢镜头,将他的侥幸撕得粉碎。
滚开!
陆承言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白若雪推开。
白若雪踉跄着撞到旁边的香槟塔,哗啦一声巨响,玻璃杯碎了一地,金黄的酒液和狼藉的蛋糕混在一起,场面愈发难堪。
陆母尖叫着冲过来扶住白若雪,对着陆承言的背影怒骂:陆承言!你为了那个贱人,连你妈和你未来的妻子都不要了吗!
他充耳不闻,跌跌撞撞地追出了宴会厅。
走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林晚的影子。
空气里,只剩下她身上那股清冷的、让他安心了十年的栀子花香,若有似无,像一个无情的嘲讽。
陆承言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他抬起手,覆上自己的双眼。
这双眼睛,看得清世间万物,看得清白若雪的楚楚可怜,却唯独……看不清林晚十年的付出和牺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承言!
一道人影冲到他面前,不等他反应,带着劲风的拳头就狠狠砸在了他的侧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
陆承言被打得头一偏,嘴里瞬间泛起一股铁锈味。
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是他的好友兼合伙人,周明。
周明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一把揪住陆承言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来,抵在墙上。
你他妈就是个混蛋!彻头彻尾的混蛋!
周明的声音压抑着滔天的怒火,林晚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他妈心里没数吗你以为她真的拿到了什么狗屁offer她是为了守着你做完手术才放弃了去国外顶尖设计学院进修的机会!
陆承言的大脑一片空白。
周明猩红着一双熬夜赶来的眼睛,吼声里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哽咽。
还有!当初为了给你凑齐那笔昂贵的手术费,她把她外婆留给她唯一的念想,城南那套老宅子都卖了!你知不知道那房子对她有多重要!
你以为……你以为你后来开公司的启动资金,是她厚着脸皮跟她那个重男轻女的爹‘借’来的
那他妈是她卖房子的钱啊!
最后一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陆承言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他彻底懵了。
他一直以为,那笔钱是林晚找她娘家要的。
为此,他还嘲笑过她,说她只会啃老,离了家里什么都不是。
他甚至因为林晚再也不提前外婆留下的老宅,而觉得她凉薄,连最珍视的遗物都能轻易忘怀。
原来……
原来不是忘了。
是没了。
是为了他,没了。
陆承言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顺着周明的钳制滑落在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沙子。
周明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厌恶地后退一步。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扔到陆承言面前。
视频里,是林晚。
她坐在一个有些破旧的出租屋里,面前摆着一台电脑和一块数位板。
她戴着一副防蓝光的平光镜,神情专注地在画着什么,纤细的手指在数位板上快速移动,流畅的线条在屏幕上渐渐构成一幅精美的设计图。
她的侧脸在屏幕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却透着一股惊人的生命力。
她没有沉溺在被背叛的痛苦里。
她在为自己铺路,在重新拾起那个被他耽误了十年的梦想。
视频的最后,是她接起一个电话,声音平静又清晰。
对,张律师,离婚协议麻烦您尽快拟好,财产分割……我只要我婚前投入公司的部分,其他的,我一分不要。
我嫌脏。
……
三天后。
陆承言还是找到了林晚的出租屋。
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这和他想象中,她哭天抢地、悔不当初的样子,完全不同。
他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
林晚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
她脸上没有妆,素净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看见他,她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陆承言的心,莫名地一沉。
他习惯了她追逐他、仰望他、为他喜为他忧的样子。
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她的世界里,会彻底没有他。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拿出自己一贯的高傲姿态,掩饰内心的慌乱。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的口气里,还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质问。
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就当……是我对你这十年的补偿。
林晚听完,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轻,却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陆承言的耳膜。
她抬起手,摘掉了鼻梁上那副碍事的平光镜,直直地看向他。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他才发觉,她的瞳孔似乎比常人要涣散一些,在正午的光线下,也显得有些灰蒙蒙的。
陆承言,她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我昨天就说过了。
我只要我的眼睛。
至于钱,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我自己会挣,不稀罕你的脏钱。
陆承言第一次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那种彻骨的恨意和疏离。
那不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是真正的,彻底的,死心。
一股灭顶的恐慌,比婚礼那天更甚,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怕了。
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再度失明的生活。
林晚,你别这样……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
林晚却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
啪的一声。
门被无情地关上,只留给陆承言一道紧闭的门板,和一声清脆的落锁声。
3
被撕碎的真相
门锁咔哒一声,像死神的镰刀,斩断了陆承言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念想。
他靠着斑驳的墙壁,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那扇紧闭的门后,是他的深渊。
不。
不对。
有什么地方不对。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溺水之人抓住的浮木,猛地窜进他混乱的脑海。
如果……如果连这双眼睛的来历都是谎言,那十年前那场几乎要了他命的车祸,会不会……
他猛地站直身体,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十年前我那场车祸,把警方的卷宗和当时庄园出口所有的监控录像,全部给我调出来。
现在,立刻!
挂断电话,他像一具行尸走肉,回到那辆奢华冰冷的宾利车里。
没过多久,加密文件传到了他的平板上。
他点开监控视频,画面一帧一帧地跳跃。时间,日期,都对得上。
他一遍遍地拖动进度条,快进,倒带,直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像鬼魅一样,出现在画面一角。
是白若雪。
她穿着一袭长裙,在他出车祸前不到半小时,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车库入口附近。她探头探脑,确定四下无人后,迅速闪身消失在监控死角。
陆承言的血液,一寸寸凉了下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让他几乎窒息。
与此同时,市中心一间风格极简的设计公司里。
林晚坐在明亮的会议室,面前是一位干练的面试官。
林小姐,你的作品集我们看过了,非常有灵气,功底也很扎实。面试官将几张打印出来的设计稿推到她面前,特别是这几张,看得出,你没有荒废你的天赋。
谢谢,只是捡起来重新开始。林晚的语气很平静。
我们老板非常欣赏你,希望可以亲自和你聊聊。面试官看了眼手机,露出一抹职业的微笑,不巧,他正在附近的医院做一台手术,可能需要你稍等片刻。
我们老板姓沈,沈聿安。
另一边,陆承言已经找到了当年负责他车辆检修的那个工人。
在一个充满机油味的、肮脏破败的修理厂里,那个已经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浑身都在发抖。
陆承言没有废话,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扔在油腻的桌上,又将一张照片推了过去。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笑得灿烂,背景是大学校门。
是工人的女儿。
十年前,我的那辆宾利,刹车。陆承言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每个字都像淬了冰。
工人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是白小姐!是白若雪小姐!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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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让我把刹-车-油-管拧松一点点……她说,她说只是想给当时要陪您去试车的林小姐一个教训,让她受点轻伤,知难而退……她没想要您的命啊!谁知道那天您会自己开车出去!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轰——
陆承言的整个世界,炸了。
他心心念念,呵护了十年,以为纯洁无瑕、善良柔弱的白月光……
原来,是想弄残林晚的凶手。
是害得他差点死掉,间接夺走林晚一只角膜的罪魁祸首。
所有的爱意,所有的怜惜,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滔天恨意。
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驱车冲回那栋他和白若雪同居的别墅。
白若雪正坐在客厅,见他回来,立刻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
承言,你终于回来了,婚礼上的事都是误会,你听我……
陆承言一言不发,将那份工人按了血手印的供词和监控截图,狠狠砸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白若雪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在铁证面前,所有的伪装都分崩离析。
她崩溃了,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是她逼我的!都是林晚那个贱人!她凭什么霸占你十年!我只是想让她滚开!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啊承言!
我这么爱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陆承言看着她那张因嫉妒和恶毒而扭曲的脸,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缓缓掏出手机,拨通了报警电话。
我要报警。
故意伤害,谋杀未遂。
白若雪的哭嚎戛然而止,她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随即像疯子一样扑过来。
陆承言!你敢!你为了那个瞎子要送我去坐牢!
我诅咒你!我诅咒林晚!你们两个都不得好死!
警察很快赶到,将疯狂咒骂的白若雪从他身上拖走。
世界,终于清净了。
也彻底崩塌了。
陆承言站在狼藉的客厅中央,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医院。
手术。
林晚约了他,三天后,在市中心医院。
今天就是第三天!
他要阻止手术!他要把所有真相都告诉她!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家门,开着车,朝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错了。
他错了十年。
他要跪下来求她,求她原谅。
晚晚,等等我,求你……
4
最强反转
引擎在疯狂咆哮,车速表上的指针逼近极限。
陆承言死死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像盘错的丑陋树根。
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
他疯了似的挂断,重拨,再挂断,再重拨。
最后一次,电话终于转入了语音信箱。
晚晚……晚晚!对不起!他对着手机嘶吼,声音被风撕扯得破碎不堪,眼泪混着冷汗从下颌滑落,是我瞎了眼!我他妈就是个畜生!
车祸……十年前的车祸是白若雪干的!是她找人动了刹车!她想害的是你!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全都想起来了!
你别做手术!求求你!别伤害你自己!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把我的命拿去都行!晚晚!!
尖锐的刹车声划破医院门口的宁静。
他连车门都忘了关,跌跌撞撞地冲进市中心医院的大门,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手术室!眼科手术室在哪!他抓住一个路过的小护士,双目赤红,形同恶鬼。
小护士被他吓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地指了指楼上:三……三楼……
他松开手,发疯一样冲向楼梯。
三楼。
他一间一间地找,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终于,他看到一间挂着手术准备室牌子的房间,门虚掩着。
透过门缝,他看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背影。
林晚穿着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更显得她身形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她背对着门,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站在她面前,低声和她说着什么。
完了。
一切都晚了。
这个念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脑髓上。
不准动她!
他用尽全身力气,一脚踹开那扇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屋里的两人同时回过头。
那个穿白大褂的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儒雅俊朗的脸。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冷静,锐利,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他沉稳地往前站了一步,将林晚完全护在身后,皱着眉审视着闯入者。
这位先生,请你冷静。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却像淬了冰,让陆承言的疯狂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可当他的视线越过男人,触及到林晚那清冷的侧脸时,所有的理智再次崩盘。
噗通一声。
陆承言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朝着林晚的背影,朝着那个他亏欠了一生的人,彻底放下了他那可笑的尊严。
晚晚……我错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我真的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狼狈地往前膝行了两步,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狗。
公司……公司我给你,我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给你!我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把白若雪送进去了,她会坐牢,她会付出代价!晚晚,你看看我……求你,别不要我……
他哭得像个孩子,涕泪横流,将这十年的悔恨与恐慌,尽数倾泻而出。
整个准备室里,只剩下他卑微的、令人作呕的哭求声。
终于。
林晚缓缓地转过身。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男人,脸上没有半分动容,甚至连一丝恨意都没有。
那是一种……看穿了一切的、带着怜悯的嘲弄。
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用尽浑身解数,表演着一场滑稽又可悲的独角戏。
陆承言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他看见了林晚的双眼——那是一双清澈、明亮,完好无损的眼睛。
没有伤疤,没有浑浊,没有一丝一毫做过移植手术的痕迹。
在灯光下,那双眼睛漂亮得像含着一汪秋水,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跪地的不堪模样。
她……她的眼睛……是好的
她根本就没有失明!
怎么会……
陆承言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晚对他脸上那副天塌地陷的表情很是满意。
她抬起手,在陆承-言惊恐万状的注视下,纤长的手指轻轻探向自己的右眼。
然后,熟练地,将那枚眼球摘了下来。
那是一枚极致逼真的人工造物,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科技的光泽。
一枚价值千万的,AI智能义眼。
义眼之下,是她完好如初、灵动清亮的眼睛。
她随手一抛,那枚冰冷的义眼便啪嗒一声,掉落在陆承言面前的地板上,像是在丢弃一件令人厌恶的垃圾。
陆承言,忘了告诉你。
她开口了,声音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承言的天灵盖上。
当年车祸,我确实捐了角膜。但我的主治医生,是沈聿安。
她转过头,温柔地望向身侧一直沉默着、却给了她全部支撑的男人。
沈聿安也回望着她,冷静的镜片下,是化不开的温柔。
林晚轻蔑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清脆又残忍。
他用全球最顶尖的技术,保住了我的眼球,也给了我新生。
我今天来,根本不是要做什么狗屁的归还手术。
她的声音淬着毒,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扎进陆承言最痛的地方。
我只是想让你跪在这里,让你知道,你为了一个蛇蝎毒妇,一个不折不扣的垃圾,到底放弃了什么。
现在,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判了他的死刑。
游戏结束了。
5
他的地狱,她的天堂
游戏结束了。
这四个字,像四面无形的墙,从天而降,将陆承言死死困在原地。
他跪在那里,大脑停止了运转,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他能听见那枚掉落在地上的AI智能义眼,发出的轻微嗡鸣,像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他能感觉到地砖的冰冷,正透过西装裤的布料,一点点侵蚀他膝盖的温度和尊严。
他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自作多情的,跳梁小丑。
他那场惊天动地的忏悔,他那卑微到尘埃里的下跪,不过是她精心策划的复仇大戏里,最可笑、最高潮的一幕。
陆先生。
沈聿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上前一步,很自然地将林晚的半个身子护在身后,形成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
他的语调平和,却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宣告意味。
有两件事,我想我需要通知你。
沈聿安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出陆承言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
第一,晚晚已经接受了我的求婚,婚礼就在下个月。到时候,就不给你发请柬了,免得你又来送‘惊喜’。
第二,从下周一开始,晚晚将正式出任我们‘新生’医疗科技集团的特邀艺术总监。她的天赋,不该被埋没在柴米油盐和你的愚蠢里。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陆承言的心脏,再撒上一层盐。
求婚。
艺术总监。
新生。
他曾经毁掉的,别人已经帮她全部找了回来,甚至给了她更好的。
而他,什么都不是。
不……不可能……陆承言喃喃自语,他想站起来,双腿却像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晚晚,你告诉他,你在骗我的……你只是气我,对不对
林晚终于有了动作。
她绕过沈聿安,走到陆承言面前。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那枚冰冷的义眼,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当着他的面,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义眼冰冷的表面。
那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艺术品。
陆承言,你知道这东西花了我多少钱吗她轻笑,你和你那家破公司,加起来都买不起。
所以,别再说什么补偿了。
你,赔不起。
说完,她随手将那枚价值千万的义眼,像丢一块垃圾一样,扔进了旁边的医疗废弃物桶里。
砰的一声轻响。
陆承言的理智,也跟着一起,被扔进了垃圾桶。
啊——!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抓住林晚的脚踝。
晚晚!别走!
他的手还没碰到林晚的衣角,就被两名闻声冲进来的保安死死架住。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放开!
他疯狂地挣扎,西装被扯得变了形,头发凌乱,脸上满是泪痕和绝望,哪还有半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陆总模样。
林晚连头都没回。
沈聿安为她拉开准备室的门。
陆承言被两个保安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无数道好奇、鄙夷、看好戏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手机的闪光灯和拍摄的咔嚓声此起彼伏。
他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
半个月后。
新生集团设计部。
林晚坐在宽敞明亮的落地窗前,专注地在数位板上勾勒着线条。
阳光很好,透过玻璃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一杯温热的拿铁被轻轻放在她手边,杯壁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
又在忙沈聿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沈总监,就算你是被我特聘来的,也得遵守劳动法吧
林晚停下笔,抬头冲他狡黠地眨了眨那双完好无损的眼睛。
知道了,沈医生。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你再念叨,我就要给你挂号费了,治一治你这爱操心的毛病。
好啊,沈聿安顺势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闲适,我的号很难挂的,只对沈太太开放预约。
林晚的脸颊微微泛红,嗔了他一下,低下头继续画稿。
气氛正好,一个同事却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那个……晚晚姐。

你看微博了没你……你前夫,又上热搜了。
同事将手机屏幕递到她面前。
一个加粗的词条,刺眼又滑稽。
瞎眼总裁追妻火葬场
点进去,是一段偷拍的视频。
夜色,大雨。
陆承言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却失魂落魄地站在新生集团的大楼下,任由冰冷的雨水将他从头到脚浇得湿透。
他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礼盒,上面系着已经被雨水打湿、不成样子的蝴蝶结。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尊望妻石,一动不动。
评论区里,一片群嘲。
【笑死,早干嘛去了现在演深情给谁看啊】
【我表哥的朋友就在那场婚礼上,听说新娘当场摘了义眼,那场面,啧啧,堪比手撕鬼子!】
【我比较好奇,那个小三白若雪判了没故意伤害加谋杀未遂,牢底坐穿预定!】
【楼上的姐妹消息落后了,已经判了,十五年。陆家想捞人都没捞出来,听说这次是沈聿安亲自找的律师团,往死里告的那种。】
【我靠!沈神好A!这种守护系爹系男友谁不爱啊!kswl!】
林晚面无表情地滑过那些评论,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她关掉手机,对同事说:以后这种无聊的新闻,不用拿给我看了。
哦……好。
下了班,果然。
陆承言那辆骚包的宾利,又雷打不动地停在了公司门口。
看到林晚和沈聿安并肩走出来,他立刻推开车门,冒着雨冲了过来,将怀里那个被雨水浸透的礼盒递到林晚面前。
晚晚,这是我拍下的‘晨曦之星’,你以前最喜欢的……他的声音沙哑,嘴唇冻得发紫,整个人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林晚的脚步顿了顿。
她看了看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半人高的垃圾桶。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伸出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礼盒。
陆承言的脸上,瞬间迸发出一丝狂喜的光亮。
下一秒。
咚的一声闷响。
那个装着晨曦之星的礼盒,被她毫不留恋地,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里。
陆承言脸上的光,碎了。
林晚!他失控地低吼。
陆总。沈聿安上前一步,将林晚完全挡在身后。
他从容地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将林晚和他自己都笼罩在伞下的一方小世界里,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那个歇斯底里的男人。
沈聿安看着陆承言,露出一抹堪称温和的微笑。
用这种方式纠缠一位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性,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个字都彬彬有礼,却又字字诛心,说实话,挺不体面的。
说完,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林晚肩上,然后揽着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我们走,回家了。
嗯。
陆承言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车门打开,关上。
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雨幕,溅起一串水花,很快消失在车流里。
只留下他一个人,和那个躺在垃圾桶里的晨曦之星,一起被这场大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6
清算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仿佛要将这座城市所有的肮脏都冲刷干净。
陆承言的感冒演变成了高烧。
他躺在空无一人的别墅里,烧得浑身滚烫,意识昏沉。
梦里,全是林晚。
是她摘下义眼时,那轻蔑又残忍的笑。
是她将晨曦之星扔进垃圾桶时,那决绝的抛物线。
是他跪在地上,而她被另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
他猛地惊醒,汗湿重衣。
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屏幕上跳跃着母亲两个字。
他划开接听,听筒里立刻传来陆母尖利又慌乱的声音。
承言!你快管管林晚那个贱人!她疯了!她要告我们家诈骗!
陆承言的大脑嗡的一声,残存的理智被这句话炸得粉碎。
你说什么
我去找她了!我让她看在我们家养了她十年的份上,回来救救你,救救公司!可她呢!陆母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她竟然拿出一个账本!说我们欠她的!连本带利要一个亿!不然就让律师告我们!
一个亿。
多么精准又讽刺的数字。
当初为了凑齐他的手术费和后续康复费用,林晚卖掉老宅,又赔上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和前程,不多不少,正好是这个数。
他从未想过要去算这笔账。
因为他知道,他还不清。
而林晚,帮他算得清清楚楚。
谁让你去找她的……陆承言的声音虚弱又绝望,他撑着身体坐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谁让你去的……
我不去找她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你毁了吗!陆母还在电话那头哭天抢地。
陆承言却已经听不见了。
他知道,他母亲这愚蠢又傲慢的举动,彻底斩断了他和林晚之间,最后一丝名为过往的牵连。
她连那十年的情分,都不要了。
她要清算。
……
三天前,新生集团楼下的咖啡厅。
陆母将一杯滚烫的咖啡重重顿在桌上,飞溅的液体烫得她手背通红,她却浑然不觉。
林晚,做人不能太没有良心。她摆出长辈的架子,试图用道德压人,承言现在为了你,人都快垮了,公司股价大跌,你心里就痛快了
林晚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面前的冰美式,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懒得给。
所以呢她轻轻吹了吹吸管,陆夫人今天来,是想让我回去,继续做牛做马,拯救你的宝贝儿子
你!陆母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心口疼,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里接出来的!我们陆家养了你十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林晚终于抬起脸,笑了。
陆夫人,你是不是忘了,这十年,你们陆家的饭是我做的,地是我拖的,你儿子失明那几年,吃喝拉撒是我伺候的。就连你身上这件香奈儿,都是我上个月用我自己的稿费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个加密的文档,推到陆母面前。
那是一个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十年来的每一笔开销,每一项付出。
大到城南老宅的房产转让合同,小到她为陆承言买的每一件衬衫。
清晰,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外婆留给我的那套老宅,十年前市价三千万,按照现在的市场行情和通货膨胀,我给你打个折,算八千万。
我放弃的那个offer,是圣马丁的全额奖学金,四年。这个机会成本,我也不跟你多算,友情价,一千万。
还有这些年我为你们家,为陆承言付出的所有,精神损失费,青春补偿费……零零总总,凑个整。
林晚的手指,在屏幕最下方那个鲜红的数字上,轻轻一点。
一个亿。
要么,三天内,把钱连本带利还给我。要么,她收起平板,声线陡然转冷,我的律师会以诈骗和非法侵占他人财产的罪名,正式起诉陆氏集团。
再来骚扰我,我就报警。
陆母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她看着林晚,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在自己面前温顺了十年的女人。
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
……
陆承言开始疯狂地变卖自己的资产。
跑车,游艇,市中心的大平层,甚至是他手里持有的部分非核心产业的股份。
他只有一个念头。
还钱。
他要把欠她的,全都还给她。
或许这样,她就能看他一眼。
或许这样,他的罪孽就能减轻一分。
周明冲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正在签一份股权转让协议。
你他妈疯了!周明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笔,狠狠摔在地上,你把这些都卖了,公司怎么办!你想让陆氏破产吗!
破产也比欠着她强。陆承言的嗓音像被砂纸磨过,周明,这是我欠她的。
你欠她的多了去了!你拿命都还不清!周明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你给她钱她就会开心你这是在侮辱她!你把她当什么了!
陆承言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当然清楚。
可他不知道除了用钱,还能用什么方式去弥补。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
很快,第一笔三千万的款项,打到了林晚指定的账户上。
陆承言几乎是颤抖着手,给林晚发去了一条信息。
【晚晚,这是第一笔。剩下的,我会尽快。】
信息石沉大海。
可第二天,一则新闻,引爆了全网。
新生集团的官方微博,以林晚个人名义发布了一则公告。
【感谢陆承言先生对视障人士复明工程的慷慨捐赠。近日,林晚女士已收到陆先生捐赠的第一笔善款三千万元。遵从陆先生的意愿,该笔款项将全数注入失明人士复明基金会,用于资助贫困的眼疾患者。后续陆先生的每一笔还款,我们都将进行公示,并以其名义,投入慈善事业。功德无量,善莫大焉。】
公告下面,附上了转账记录和基金会的接收函。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捐赠人:陆承言。
这一手,堪称绝杀。
陆承言的每一次偿还,都变成了对他过往罪行的一次公开鞭尸。
他的每一次弥补,都成了林晚彰显善良和对他进行公开处刑的工具。
他被钉死在耻辱柱上,用自己的钱,为自己刻下了永恒的罪名。
【卧槽!这操作,杀人诛心啊!】
【笑死,陆总这是花钱给自己买功德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宣布,林晚女士是我唯一的姐!这反击,爽文都不敢这么写!】
【沈神和晚晚姐才是真爱好吗!一个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负责手撕渣男!】
陆承言看着手机上那些嘲讽的评论,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那份还没签完的协议。
一个月后。
一场盛大的全球科技发布会,将新生集团和沈聿安的名字,推向了世界之巅。
发布会的最后,聚光灯下,沈聿安没有像往常一样致谢退场。
他清了清嗓子,平日里沉稳冷静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罕见的紧张。
在结束之前,请允许我占用大家一点时间,介绍我们‘新生’最核心的技术,也是我个人,最重要的成果。
他转身,看向台下第一排的林晚。
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是林晚在画设计稿,是她对着电脑皱眉,是她在阳光下眯起眼睛笑。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在医院准备室里,摘下那枚AI义眼的瞬间。
沈聿安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会场,也传遍了全球的直播平台。
十年前,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她把自己的光明,给了她爱的人。而我能做的,就是用我毕生所学,为她留住那片光明。
他走下台,一步一步,走到林晚面前。
在全世界的注视下,他单膝跪地,打开了一个丝绒盒子。
里面躺着的,不是鸽子蛋大的钻石。
而是一枚设计精巧的戒指,戒面是一颗小小的,却璀璨夺目的星辰,守护着中央一颗温润的月亮。
是林晚的设计稿,《星月同辉》。
林晚小姐,沈聿安仰起头,那双冷静的眼睛里,是化不开的深情,我的世界,曾是一片永夜。你来之后,星月同辉。
你,愿意嫁给我吗
全场寂静。
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祝福的尖叫。
林晚哭了。
她伸出手,在漫天飞舞的金色亮片中,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7
彻底疯狂
那场全球直播的求婚,像一场盛大的烟火,照亮了林晚的未来,也把陆承言的自尊心,炸得粉碎。
他坐在别墅冰冷的地板上,巨大的投影幕布上,是林晚含泪点头,戴上那枚《星月同辉》的戒指的画面。
掌声,欢呼声,祝福声。
每一个声音都像是在对他公开行刑。
他输了。
输得一干二净。
不。
他还没有输。
只要他还能出现在她面前,只要她还能看见他,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一个疯狂的,扭曲的念头,在他烧坏了的脑子里,生根发芽。
他要为她死一次。
或者,重伤一次。
他要用血,用伤口,用最狼狈的姿态,重新闯进她的世界。
……
几天后的傍晚,新生集团的地下车库。
林晚刚和沈聿安通完电话,挂断后唇边还漾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她走向自己的车位,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
突然,两道黑影从承重柱后猛地窜了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一前一后地堵住了她的去路。
别动!把钱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其中一个男人声音粗嘎,刻意压低了帽檐。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但脸上却不见多少慌乱。
她只是冷静地扫视着周围。
就在这时,又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的另一辆车后冲了出来。
是陆承言。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怒,嘶吼着:放开她!
完美的剧本。
英雄救美的开场。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替她挡下哪一刀,伤口要在哪里,才会显得最触目惊心,最能让她愧疚。
然而,他预想中歹徒和他的激烈搏斗,林晚的惊声尖叫,全都没有发生。
那两个持刀的劫匪还没来得及靠近林晚三米之内。
咻——
破空声。
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男人,如同鬼魅般从暗处闪出。
动作干净利落,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只听见两声沉闷的倒地声,和手腕脱臼的咔嚓脆响。
两个劫匪已经被死死地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脸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
陆承言冲到一半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表情,从英勇无畏,凝固成了滑稽的错愕。
其中一个保镖按着通讯器,用毫无感情的语调汇报:沈先生,目标已解决。初步判断,是冲着夫人来的。
哦对了,保镖抬起头,看向呆若木鸡的陆承言,又补了一句,还抓到了一个……同伙
陆承言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他雇来的演员,被沈聿安的保镖给秒了!
混乱中,其中一个被按在地上的劫匪,也不知道是吓破了胆还是想立功赎罪,竟用尽全力扭过头,冲着陆承言的方向大喊:陆总!救我啊陆总!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一嗓子,把陆承言最后的体面,也喊没了。
他想逃。
可其中一个保镖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陆承言彻底疯了,他转身就跑,慌不择路间,被自己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旁边的消防栓狠狠撞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
他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地,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汩汩地流了出来。
这次,伤是真的。
人,也成了笑话。
……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又冰冷。
陆承言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手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
他输了,输得比婚礼上更难看。
自导自演的丑闻,已经成了全网最大的笑料。
瞎眼总裁の迷惑行为大赏
年度最佳导演:陆承言
陆氏集团的董事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罢免了他所有的职务。
他现在,一无所有。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林晚和沈聿安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神采飞扬。
沈聿安依旧是那副儒雅沉稳的模样,只是站在她身边时,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下来。
陆承言挣扎着想坐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
晚晚……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漏风的破鼓。
林晚没有理他。
她只是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的床头柜上。
那是一封律师函。
起诉他,蓄意伤害,恶意骚扰,以及精神损害。
陆承言,林晚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地想过,我们之间,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的。
是那场车祸是白若雪的出现还是你母亲的刁难
她轻轻摇了摇头。
都不是。
直到昨天,我才想明白。
她俯下身,凑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狼狈。
你对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让我彻底确定,离开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因为你,从根上,就是烂的。
陆承言的呼吸,停滞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捏得粉碎。
沈聿安上前,将林晚揽进怀里,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
他甚至没再看陆承言一眼。
我们走吧,别让这种人,脏了你的眼睛。
嗯。
门开了,又关上。
世界,彻底安静了。
病房的电视里,正在播报财经新闻。
【据悉,在逃多年的经济罪犯白某某之女白若雪,因十年前的故意伤害罪及谋杀未遂,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
陆承言麻木地听着,然后,缓缓地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输掉了爱情,输掉了事业,输掉了尊严。
他亲手将自己的世界,砸成了一片废墟。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万劫不复。
而她的世界,星辰璀璨。
8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陆承言出院那天,没有一个人来接。
他自己办了手续,头上还缠着一圈碍眼的纱布,像个拙劣的模仿秀演员。
陆家老宅回不去了,他母亲在电话里哭着骂他是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外人,把家都败光了。
别墅也被法院贴了封条,用来抵押他拖欠公司的巨额债务。
他拖着那条打着石膏的手臂,最后住进了一间位于城中村的廉租房。
房间狭小,空气里混杂着潮湿的霉味和隔壁炒菜的油烟气。
墙壁上糊着发黄的报纸,天花板的角落结着蛛网。
他躺在那张一翻身就咯吱作响的硬板床上,睁着眼,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去了附近一个建筑工地。
找活儿干工头叼着烟,上下打量他这细皮嫩肉的样子,一脸不信。
陆承言没说话,只是脱了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外套,走过去,徒手搬起一块沉重的水泥砖。
手臂的伤口被牵扯,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额上瞬间冒出冷汗。
但他没停。
一块,两块……
汗水混着灰尘,在他脸上划出狼狈的沟壑。
他好像只有在用这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原来,这就是痛。
不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为情所困的矫情,而是实实在在的,为了生存的,痛楚。
……
林晚的婚纱设计工作室,开在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落地窗明净,里面挂着她亲手设计的婚纱,每一件都像一个梦。
陆承言就躲在街对面的咖啡馆,隔着一条马路,像个可悲的偷窥者。
他看见沈聿安开着车过来,手里提着她最爱吃的那家店的蛋糕。
他看见沈聿安很自然地从后面环住正在摆弄模特的林晚,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下。
林晚没有躲,反而仰起头,笑着在他下巴上蹭了蹭。
阳光那么好,他们那么好。
好到……刺得他眼睛生疼。
晚上,他回到那个发霉的出租屋,打开那台慢得像老牛的二手笔记本电脑。
他用一个假身份,小心翼翼地,给林晚的工作室邮箱投了一份简历。
应聘的职位是——助理。
他什么都可以做,打杂,跑腿,都可以。
只要……只要能离她近一点。
他几乎是病态地刷新着邮箱,等了一天,两天……
第三天,他终于收到了一封回信。
没有称呼,没有客套话。
只有一行冰冷的,系统自动生成的黑体字。
【您的资历与本司要求不符,感谢关注。】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像是被人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地趴在了桌上。
连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靠近她,他都不配。
……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从周明那里,打听到了林晚外婆墓地的位置。
在城郊一片很偏僻的公墓。
他找过去的时候,天正下着小雨。
墓碑很小,因为年久失修,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照片上老人慈祥的笑容,也已经褪色模糊。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他想起来了。
林晚曾经说过很多次,想带他去看看外婆,想告诉外婆,她找到了可以托付一生的人。
可他总说忙。
后来,他失明了。
再后来,他复明了,眼里却只有白若雪。
他从未,踏足过这里一步。
他跪了下来,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一根一根地,把那些坚韧的杂草拔掉。
锋利的草叶割破了他的手指,他浑然不觉。
第二天,他带着水桶和毛巾又来了。
他一点一点,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和鸟粪,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之后的每一天,无论刮风下雨,他都会来。
他从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打扫,拔草,然后坐在墓碑旁,一待就是一下午。
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像。
这天,天气预报说有暴雨。
他还是去了。
豆大的雨点砸下来,他没有躲。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灌进他的衣领。
他烧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反而觉得清醒了一点。
他想,就这样吧。
就这样死在这里,也挺好。
至少,离她珍视的东西,近一点。
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见林晚撑着伞朝他走来,脸上带着他记忆中最初的、温柔的笑。
晚晚……
他伸出手,然后,彻底陷入黑暗。
……
沈聿安是在医院的VIP病房里,跟林晚说起这件事的。
今天下午,公墓那边的人打电话来,说有人晕倒在了你外婆的墓前。
他削着一个苹果,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送去医院,高烧加急性肺炎,还挺严重。
林晚正在看设计稿的手,停住了。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过了很久,久到沈聿安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他……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怎么会去那里
沈聿安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一块,递到她唇边。
我问过周明了。他说,陆承言最近好像魔怔了,卖了所有东西,还了你那笔‘捐款’,就天天跑去工地搬砖,然后去给你外婆守墓。
沈聿安顿了顿,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一滴泪。
是他刚刚削苹果时不小心溅上去的水珠。
晚晚,你想怎么处理,都听你的。
他永远这样,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到她手上。
林晚沉默了更久。
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最终,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拿过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帮我办一件事。
她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
匿名给市三院住院部307床的病人,交一笔医药费,足够他痊愈出院。
另外,帮我带一张卡片过去。
第二天,陆承言从昏迷中醒来。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小小的,素白色的卡片。
他颤抖着手拿起来。
上面是一行漂亮的字,是他熟悉的,林晚的笔迹。
却不是他期盼的任何一句问候。
【尘归尘,土归土。】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这是她最后的仁慈。
也是最残忍的,终结。
陆承言看着那行字,忽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汹涌而出,像决了堤的洪水。
他输了。
这一次,连最后一点自我感动的念想,都被她亲手斩断。
他拿起那张卡片,凑到唇边,像是在亲吻什么绝世的珍宝。
然后,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它,连同自己的心脏,一起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