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仙台。
这名字起得杀气腾腾,名副其实。玄黑的台体不知浸透了多少岁月的血污,沉淀成一种沉甸甸、令人作呕的暗红褐色。它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盘踞在凌云峰顶这片被削平的山巅之上。凛冽的罡风打着旋儿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沙砾,抽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高台四周,黑压压的人头攒动。那是凌云宗几乎所有的弟子,内门的、外门的,杂役的,密密麻麻,如同蚁附。他们的目光,成千上万道目光,此刻都聚焦在高台中央那个被死死锁住的身影上——林默。
林默感觉不到那数万道目光里的鄙夷、冷漠或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全部的感官,都被无孔不入、撕裂灵魂的剧痛所占据。
两根婴儿手臂粗细、闪烁着暗沉幽光的龙骨锁链,如同两条阴冷的毒蛇,洞穿了他左右两边的琵琶骨！冰冷的金属蛮横地撕裂血肉,碾磨着骨骼,每一次细微的晃动,都牵扯着破碎的神经,将剧毒的火焰灌满他四肢百骸。链子的另一端,深深楔入坚硬的诛仙台地面,将他死死钉在原地,像一只被钉在展示板上的残破蝴蝶,连挣扎都是一种奢望。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染血的囚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又被山风吹得冰凉刺骨。血,暗红的,新鲜的,沿着锁链的凹槽蜿蜒流下,在他脚下积成一小滩令人心悸的深色。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肩胛处狰狞的伤口,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抽痛,喉咙里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视野有些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像塞满了棉花。但他还是能清晰地听到,风送来的,台下那些压低了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议论。
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林默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竟敢偷大师兄的仙骨那可是凌霄师兄冲击化神的关键！
谁说不是呢！凌霄师兄何等天纵奇才,仙骨被窃,道途差点毁于一旦！这等卑劣行径,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抽骨还髓听着就瘆人…不过,对付这种宗门败类,就该用最狠的手段！杀一儆百！
活该！让他偷！今日就是他的报应！
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早已麻木的心脏。偷仙骨他连那东西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那个夜晚,他只是在后山寒潭附近采几株常见的清心草,准备应付第二天的炼丹课。然后,毫无征兆地,黑暗降临,剧痛袭来,再醒来时,人已在这诛仙台上,罪名昭昭,铁证如山他连所谓的铁证是什么都没见过！
一股强烈的、被整个世界抛弃和背叛的冰冷绝望,混杂着对不公的滔天愤怒,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他想辩解,想质问,想咒骂这颠倒黑白的世道！可每一次试图张口,涌出的只有腥甜的血沫,顺着嘴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刑台上。
就在这时,高台上那一直沉默的身影动了。
楚凌霄。
他站在诛仙台边缘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位置比刑台本身还要高出几分。一身云纹锦缎的白袍,纤尘不染,在猎猎山风中微微拂动,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如雪峰孤松。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他,柔和地落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与他脚下刑台的污秽血腥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他是凌云宗这一代弟子中无可争议的第一人,是无数弟子仰望崇拜的星辰,是宗门未来的希望。此刻,他神情悲悯,眼神却如同万载寒冰,俯视着下方锁链中狼狈不堪的林默,如同俯视着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臭虫。
时辰已到。
楚凌霄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呼啸的风声和台下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宣判命运般的冷漠。
弟子林默,心术不正,觊觎同门至宝,行窃仙骨之卑劣勾当,罪证确凿,无可辩驳。他语调平稳,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秤砣,砸在林默心头,此等行径,败坏门风,动摇宗门根基,实乃十恶不赦！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台下噤若寒蝉的众人,仿佛在确认自己的话语带来的震慑效果,然后,那清冷的、带着一丝悲天悯人意味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吐出最终的判决：
为肃清门规,以儆效尤,依宗门铁律,判——抽骨还髓,即刻行刑！
抽骨还髓四个字,像是一道冰冷的符咒,瞬间抽干了林默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以仙家秘法,活生生将修炼者体内最核心、蕴含本源力量的髓骨抽出！其痛苦远超凌迟,过程漫长,受刑者将在清醒中感受自己力量被剥离、根基被摧毁、生命被一点点碾碎的极致绝望！这是修仙界最残酷的刑罚之一,专门用来处置那些犯下滔天罪孽的叛徒或魔头！
不！不该是这样！林默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剧烈收缩,他想挣扎,想嘶吼,想质问楚凌霄为何如此陷害自己！那所谓的罪证究竟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仙骨！然而,穿骨的锁链将他钉得死死的,巨大的力量差距下,他的挣扎微弱得如同蚍蜉撼树,只换来锁链一阵更剧烈的晃动,加深了那锥心刺骨的剧痛。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凌霄对林默徒劳的挣扎视若无睹,眼神淡漠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抬起右手,五指修长白皙,完美得不似凡人。指尖光芒流转,丝丝缕缕精纯无比的青色仙灵之气迅速汇聚,如同活物般缠绕、凝聚,眨眼间便勾勒出一道繁复无比、散发着古老威严气息的仙诀符印！
那符印悬于他指尖,光芒吞吐不定,内里仿佛蕴含着剥离法则的恐怖力量。仅仅是其散发出的威压,就让高台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扭曲,距离稍近的弟子们无不感到神魂战栗,体内的灵力都隐隐有被引动抽离的错觉！这就是抽骨还髓仙诀！代表着凌云宗刑罚的至高威严！
楚凌霄的目光,冰冷地锁定刑台上那个渺小的身影,如同锁定一个死物。他指尖轻轻一点。
去。
那凝聚了恐怖力量的青色仙诀,瞬间化作一道刺目的流光,撕裂空气,带着审判与毁灭的意志,精准无比地射向林默的胸膛！速度之快,根本不容任何闪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林默清晰地看到了那抹致命的青光在自己视野中急速放大,死亡冰冷的气息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无尽的冤屈、滔天的愤怒、被整个世界背叛的绝望……所有汹涌的情绪在死亡的绝对阴影下,最终都化作了最深沉的黑暗和无力。
结束了……
他认命般闭上眼,等待着那传说中足以将灵魂都撕碎的终极痛苦降临。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青色仙诀即将触及他胸前褴褛衣袍的千分之一刹那——
一个绝对冰冷、绝对机械、毫无任何情感波动的声音,突兀地、清晰地,直接在他脑海最深处轰然炸响！
【滴滴！检测到超高强度本源能量攻击锁定宿主核心！】
【威胁等级：致命！】
【触发最高级被动防御机制！】
【天道底层规则漏洞‘权限·绝对免疫’（临时）激活成功！】
【权限说明：无视当前世界一切法则限制,免疫一切形式能量攻击。】
【权限状态：临时激活（倒计时：71:59:59）】
嗡！
预想中那足以将他肉身连同灵魂都彻底湮灭的剧痛并未传来。
那足以让元婴修士都瞬间化作飞灰的青色仙诀,在距离林默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叹息之壁！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肆虐的冲击波。
那道凝聚了楚凌霄精纯修为、足以抽离仙骨本源的恐怖仙诀,在接触到那层无形屏障的瞬间,竟如同炽热的烙铁猛地投入了万载玄冰之中！它爆发出的毁灭性青光,仅仅闪烁了不到一息,便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掐灭！
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威压、所有蕴含的剥离法则之力……都在那不到一寸的距离上,毫无征兆地、彻底地熄灭了！
像是一滴水珠落入浩瀚无垠的沙漠,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时间,真的凝固了。
前一秒,诛仙台上还弥漫着行刑前的肃杀与紧张,无数道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象征着毁灭的青色流光,等待着林默在凄厉惨叫中化作飞灰或痛苦抽搐的场面。
下一秒,青光……没了。
消失了。
就那么诡异地、无声无息地,在距离林默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凭空湮灭,连一丝能量逸散的微风都没能带起。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沉重的铅块,瞬间覆盖了整个凌云峰顶。
呼啸的山风仿佛被扼住了喉咙,凝固在空中。台下所有弟子脸上那种混合着鄙夷、冷漠、幸灾乐祸或一丝不忍的表情,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全部僵在了脸上。无数双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刑台上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林默依旧被锁链钉着,狼狈不堪,浑身浴血,但他还站着！而那足以将他挫骨扬灰的仙诀,却在他胸前……烟消云散
发生了什么
幻觉
楚凌霄师兄……失手了这念头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以楚师兄化神期的修为和对仙诀的精妙掌控,对付一个炼气期都岌岌可危的林默,怎么可能失手！
无数道目光,带着极度的震惊、茫然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从刑台转向了观刑高台,聚焦在那位白衣胜雪的大师兄身上。
楚凌霄脸上的悲悯与冷漠,如同劣质的瓷片,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一种绝对的错愕,一种掌控一切的局面突然脱离轨道的茫然。他保持着点出仙诀的优雅姿态,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凝聚仙力时的微光,但那双总是古井无波、俯瞰众生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林默依旧站立的身影,以及那空空如也的前方。他完美无瑕的面容上,肌肉有极其细微的抽动,仿佛在极力确认眼前这颠覆认知的景象。
不可能！
他那一指,蕴含了至少三成化神之力,足以将一座小山丘彻底抹平,对付一个根基被毁、琵琶骨被穿的林默,本该是摧枯拉朽,灰飞烟灭！怎么会……怎么会毫无反应
难道是诛仙台本身的禁制干扰不,这禁制只针对受刑者压制,对行刑者毫无阻碍！难道是林默身上有什么护身秘宝可那破烂囚衣下,连一丝灵力波动都欠奉！一个蝼蚁般的炼气期,凭什么！
短暂的惊愕之后,一股被当众拂了面子的愠怒,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楚凌霄的心头。他完美的形象,不容有丝毫瑕疵,尤其是在这万众瞩目的刑场之上！方才那一幕,落在不明真相的弟子眼中,简直是对他权威的亵渎！
哼！蝼蚁余孽,竟还藏有护身邪物楚凌霄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强行压下心中的惊疑。他必须立刻挽回颜面,用更强大的力量,将这不和谐的意外彻底碾碎！
垂死挣扎！看你能挡几次！
话音未落,楚凌霄眼神一厉,周身气势陡然暴涨！比之前更加耀眼、更加凝练的青色仙光如同怒涛般从他体内奔涌而出,瞬间照亮了小半个峰顶！那光芒之盛,甚至压过了正午的阳光,刺得台下许多修为较低的弟子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他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速度快得留下道道残影！这一次,不再是单指一点,而是全力施为！三道比之前那道仙诀更加凝实、符文更加繁复、蕴含法则之力更加恐怖的青色光印,几乎不分先后地在他身前凝聚成型！三道仙诀彼此呼应,隐隐形成一个三角阵势,锁死了林默所有可能的闪避空间（虽然林默根本动弹不得）,散发出足以让元婴后期修士都心惊胆战的毁灭气息！
诛！
楚凌霄一声清叱,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三道青色光印如同离弦之箭,撕裂长空,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呈品字形,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轰向刑台中央的林默！
这一次,他动用了近七成修为！他不信！不信那诡异的护身邪物能挡住这叠加的、足以重创同阶化神的全力一击！
轰！轰！轰！
三道青色仙诀几乎同时撞上了林默！
狂暴的能量光芒瞬间炸开,如同三颗小太阳在刑台上爆发！刺目的青光吞噬了林默的身影,恐怖的冲击波肉眼可见地扩散开来,狠狠撞在诛仙台边缘的防护光幕上,激起大片的涟漪！
成功了！
所有弟子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被那恐怖的威势所震慑。楚凌霄眼中也闪过一丝冰冷的笃定,这一击,绝无意外！
然而……
青光,来得快,去得更快。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鲸一口吞噬,那足以将精钢融化成铁水的狂暴能量光芒,仅仅在林默身周闪耀了不到一息的时间,便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黯淡、收缩,最终……彻底湮灭！
如同从未出现过。
狂暴的能量风暴平息了,只剩下罡风卷过刑台的呜咽声。
锁链依旧冰冷地穿透着林默的琵琶骨,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依旧低着头,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身体痛苦的抽搐和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带着血沫的呛咳。刚才那三道仙诀爆发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压顶,虽然被那诡异的绝对免疫挡下了能量冲击,但那纯粹的力量压迫感,依旧让他本就残破的身体雪上加霜,仿佛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挤压了一遍。
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身体因为剧痛而佝偻着,肩膀的伤口在锁链的牵扯下,涌出更多的鲜血。
这剧烈的呛咳声,在这片死寂的刑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林默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额前被血和汗黏成一绺绺的碎发下,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绝望、恐惧和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下的奇异平静,平静深处,却又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歇斯底里的火焰。
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脸上,肌肉扯动着,嘴角艰难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在满脸的血污和痛苦扭曲中,显得无比诡异,无比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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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咳着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的钉子,狠狠砸在楚凌霄的心上,砸在所有围观者的耳中：
打……打够了
林默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那笑容越来越大,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死死盯住高台上那瞬间失色的白衣身影：
楚……大师兄高高在上的……仙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尽的嘲弄和积压已久的滔天怒火,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嘶吼：
你他妈……打够了没有！
该……我了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默甚至没有动一个手指头,也没有任何掐诀念咒的动作。他只是死死地、用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锁定了高台上那个让他恨入骨髓的身影。
一个念头,一个纯粹由滔天恨意和刚刚获得的、无法理解的漏洞权限所驱动的念头,如同火山爆发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
【我要他引以为傲、视若性命的那截仙骨！现在！立刻！离开他的身体！到我手里来！】
这个念头刚刚形成——
嗡！
一股无形无质、却又沛然莫御、凌驾于在场所有人认知之上的力量,骤然降临！
这股力量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楚凌霄身上那足以抵挡元婴巅峰全力一击的护身灵光,无视了他体内重重叠叠的防御禁制！它直接作用于楚凌霄脊柱深处,那截温养了数十年、晶莹剔透、蕴含着磅礴生命本源与天地道韵的仙骨之上！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楚凌霄喉咙里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无法言喻的惊骇！
他那张永远维持着完美仙姿、俊逸出尘的脸庞,瞬间因为剧痛而扭曲变形,变得无比狰狞！一直挺拔如松、纤尘不染的白衣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佝偻下去！
噗嗤！
一道温润如玉、流淌着淡淡霞光、约莫三寸长短的晶莹骨节,毫无征兆地、活生生地,从楚凌霄的后心位置破体而出！
没有鲜血狂喷,但那截仙骨离体的过程,仿佛抽走了他生命的根基！楚凌霄身上的气息如同雪崩般疯狂跌落,脸上那层莹润的仙光瞬间黯淡消失,变得灰败如死人,嘴角无法控制地溢出一道刺目的血线！
那截离体的仙骨,散发着柔和却令人心悸的本源波动,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无视了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稳稳地、轻轻地,落入了下方刑台上,林默那只沾满自己鲜血、微微颤抖着摊开的掌心之中！
温润,微凉,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属于楚凌霄的生命气息,静静地躺在林默的血污里,散发着与这残酷刑场格格不入的霞光。
死寂。
比之前仙诀湮灭时更深沉、更恐怖、更令人灵魂冻结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凌云峰顶。
数万道目光,如同被冻结的冰棱,死死地钉在林默那只抬起的手上,钉在他掌心那截流淌着霞光的仙骨上。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彻底停滞,只剩下眼前这颠覆一切认知、粉碎一切常识的恐怖画面在无限循环。
仙骨……大师兄楚凌霄的命根子……被……被隔空……硬生生抽出来了！
就这么……落到了那个他们刚刚还鄙夷唾弃、视为必死蝼蚁的林默手里！
楚凌霄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捂住后心那并不流血却仿佛被彻底掏空、冰冷刺骨的空洞。他抬起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扭曲、痛苦、茫然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看着林默,看着林默手中那截属于他的仙骨,眼神里再没有了半分高高在上,只剩下如同见了洪荒巨兽般的骇然与难以置信！
不……不可能……我的……我的仙骨……他嘴唇哆嗦着,发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信仰崩塌的绝望,还给我……那是我的！还给我！！！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如同濒死的野兽,带着泣血的疯狂,挣扎着想要扑向刑台。但他仙骨离体,本源遭受重创,修为瞬间跌落谷底,连站直身体都变得无比困难,一个踉跄,险些从观刑高台上栽倒下来。
你的林默笑了。他看着掌心那截温润如玉、流淌霞光的骨节,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精纯本源力量,又抬眼看了看高台上那个狼狈嘶吼、仙姿崩塌的楚凌霄,脸上的笑容越发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嘲弄。
他缓缓地,用尽全身力气,将被锁链洞穿的右臂抬高了几分,将掌心的仙骨,清晰地展示在呆滞的众人面前。
现在,它是我的了。
然后,在楚凌霄目眦欲裂、充满无尽恐惧和哀求的目光注视下,在数万道惊骇欲绝、如同石化般的视线聚焦中——
林默那只沾满血污的手,五指猛地一收！
咔嚓！
一声清脆无比、如同琉璃碎裂的声响,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峰顶！
那截温养了数十年、凝聚了楚凌霄大半修为和生命本源、被凌云宗上下视为珍宝的仙骨,在林默那只沾满他自己鲜血的手掌中,如同脆弱的枯枝,被硬生生捏得粉碎！
晶莹的粉末,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本源霞光,从林默的指缝间簌簌洒落。它们没有飘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如同点点流萤,打着旋儿,缓缓飘向刑台下那些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弟子。
粉末轻柔地拂过前排弟子僵硬的脸颊,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们灵魂都在尖叫！
林默松开手,任由最后一点骨粉随风飘散。他沾满血污和骨粉的手随意地在同样污秽的囚衣上擦了擦,仿佛只是掸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灰尘。
他抬起头,视线扫过台下那一张张写满了惊骇、恐惧、茫然和难以置信的脸孔,最后落在高台上那个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眼神彻底失去光彩的楚凌霄身上。
林默咧开嘴,露出一个在血污衬托下显得格外森然、却又带着一丝疯狂快意的笑容,嘶哑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般在每个人死寂的心湖中炸响：
谁……还要
轰隆隆——！
仿佛是在回应这惊世一问,九天之上,那原本晴朗的天空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沉闷而压抑的雷鸣！那雷声滚滚,并非来自劫云,倒像是整个苍穹不堪重负发出的痛苦呻吟！
紧接着,一道细长、漆黑、仿佛将天空都撕裂开来的巨大裂痕,在极高极高的苍穹深处,无比突兀地显现出来！它像一道狰狞的伤疤,横亘在湛蓝的天幕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仿佛万物终结般的毁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