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岁,今年二十八,失业半年,房租欠了仨月。房东王婶天天堵门,骂人的话比菜市场的烂菜叶还丰富。我每天只敢天擦黑才溜出去,翻翻垃圾桶,看看有没有能卖钱的塑料瓶、硬纸板。
那天特别冷,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我缩着脖子,在公园最偏僻那个垃圾桶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布包。
灰扑扑的,裹得严严实实。
我以为是哪个流浪汉丢的破被子,想捡回去凑合盖盖。
用脚踢了一下。
布包动了动。
我吓得往后一跳。
布包又动了动,还发出一点小猫似的哼唧声。
我蹲下身,心怦怦跳,手有点抖,慢慢掀开那层脏兮兮的布。
里面是个小娃娃。
看起来最多三岁。
小脸冻得发青,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
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洗得发白的单衣。
奇怪的是,我摸到她的手,居然是温热的。
软软的。
我的心,像被那点温热烫了一下。
喂!小东西我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那双眼睛,刷地一下睁开了。
不是普通孩子那种懵懂的眼神。
亮得惊人,像夜里最干净的两颗星星,直直地看着我。
她小嘴动了动,声音又细又弱:饿。
我把她抱起来,那点温热透过薄薄的单衣传到我冰冷的胸口。
她那么小,那么轻,像一片没分量的叶子。
你家呢谁把你丢这儿的我问她。
她不说话,只是把小脑袋往我怀里钻了钻,又嘟囔了一句:饿。
我自己的晚饭还不知道在哪儿。
翻遍所有口袋,只摸出昨天捡瓶子卖的一块钱钢镚,皱巴巴的。
抱着她走到街角那个快要收摊的馒头铺。
老板,一个馒头,最便宜的。
热乎的白面馒头递过来。
我掰了一小块,吹了吹,小心地喂到她嘴边。
她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得很慢,但很认真。
那双亮得过分的眼睛,一直看着我。
吃完那一小块,她不吃了,摇摇头。
饱了我问。
她点点头,小手忽然抬起来,软软地摸了摸我的脸。
那一瞬间,很奇怪。
我灰暗绝望得像一潭死水的心,好像被丢进了一颗小小的石子。
漾开一点点微弱的涟漪。
我把她带回了我的出租屋。
那根本不能算个家。
十平米不到,一张吱呀响的破床,一张断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一个掉漆的搪瓷脸盆。
窗户漏风,糊着旧报纸。
我把她放在床上,用我唯一那床又薄又硬的被子裹住她。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家。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她摇摇头。
不知道
她点点头。
那你从哪儿来的
她又摇摇头。
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还是点头。
我叹了口气。捡了个小麻烦。
以后,你就叫明晞吧。我看着窗外,天边刚刚透出一点灰白的光,明天的明,晨曦的晞。天快亮了的意思。
她的小脸上,忽然就绽开了一个笑容。
像阴了很久的天,突然裂开一道缝,阳光猛地洒下来。
亮得晃眼。
明晞。她小声地重复,声音软糯糯的。
我翻箱倒柜,找出几件我小时候的旧衣服,大概是搬家时我妈硬塞给我的。
最小的一件套在她身上,还是大得像唱戏的袍子。
我把袖子裤腿挽了好几道。
她低头看着自己,又看看我,咯咯地笑起来。
清脆的笑声,在这个死气沉沉的破屋子里,显得那么突兀,又那么……鲜活。
日子更难了。
多一张嘴吃饭,哪怕这张嘴很小。
我白天更拼命地翻垃圾桶,去更远的地方找废品。
明晞很乖。
我不在的时候,她就自己坐在床上,抱着那个灰布包,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
那布包我检查过,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块破布。
晚上我回来,她就会像只小雀儿一样扑过来,用她温热的小手抱住我的腿。
岁岁!她这样叫我。
第一次听,我愣了一下。
从来没人这样叫过我。
岁岁,饿不饿她仰着小脸问。
我累得骨头散架,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只能摇头:不饿。
其实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把捡来的稍微干净点的面包或者馒头,用水泡软了喂她。
她总是吃一点点,就推给我:岁岁吃。
那天下午,我又空着手回来,连个塑料瓶都没捡到。
房东王婶那尖利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骂得越来越难听。
陈岁!死丫头!欠钱不还,还捡个野种回来养!明天再不交钱,带着你的小野种一起滚蛋!老娘找人把你们的东西全扔出去!
我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抱着头。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过头顶。
明天。
明天我拿什么交房租
我们会被赶出去。
寒冬腊月,带着明晞,我们能去哪儿
露宿街头吗
明晞会冻死的。
一只温热的小手,轻轻放在我头顶。
我抬起头。
明晞不知什么时候爬下了床,站在我面前。
她踮着脚,小手笨拙地摸着我的头发,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里有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心疼
岁岁,不哭。她小声说。
我没哭。
我只是……撑不住了。
她的小手忽然指向我随手扔在地上的、那张用来包捡来的硬纸板的旧报纸。
那里。她说。
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什么我茫然地问。
红的。她的小手指固执地指着报纸角落一个很小的豆腐块广告。
那是一则彩票开奖公告。
昨晚刚开的。
红的我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眼神很认真:红的,好多钱。给岁岁。
我苦笑。
彩票我哪有钱买彩票
现在连买一个馒头的钱都要精打细算。
明晞乖,那是别人中奖了。我疲惫地解释。
红的。她坚持,小手指点了点公告上那个特等奖的号码,岁岁买这个,红的,钱。
她的眼神太笃定了。
笃定得……让我心里那潭死水,诡异地冒了个泡。
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钻了出来。
难道……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一个三岁小孩,懂什么彩票
巧合罢了。
可是……
王婶的骂声还在门外回荡。
明天……
我看看明晞亮得惊人的眼睛,又看看地上那张破报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
搏一把
用最后那一块钱
那是我和明晞明天唯一的饭钱。
如果输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我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一个决定。
我把明晞抱回床上,裹好被子。
明晞乖,在这里等岁岁,别出声。
我攥紧了口袋里那枚被汗水浸得温热的钢镚,猛地拉开门。
王婶叉着腰站在门口,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死丫头!终于敢出来了钱呢
王婶,我声音发干,再宽限我一天!就一天!明天!明天我一定把钱给你!连本带利!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婶被我突然爆发的样子吓了一跳,随即更怒了:放屁!你拿什么给卖血吗
明天!明天下午!我一定给你钱!不给钱你把我东西全扔了!我带着明晞立刻滚蛋!我盯着她,眼睛发红。
大概是我的样子太吓人,王婶愣了一下,骂骂咧咧:好!你说的!明天下午三点!见不到钱,你们娘俩都给我滚去睡大街!
门砰地一声甩上。
我后背全是冷汗。
顾不上别的,我拔腿就往街口的彩票店跑。
那枚钢镚,换了一张薄薄的、印着明晞指的那串数字的彩票。
攥在手里,像攥着一块烧红的炭。
回去的路上,我腿都是软的。
明晞看到我回来,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岁岁她小声问。
我把那张彩票给她看。
她伸出小手指,点了点那串数字,又抬头看我,露出一个特别甜的笑:红的!
那一晚,我几乎没合眼。
抱着明晞,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跳得像擂鼓。
那张彩票,被我放在胸口最贴身的口袋里,硌得慌。
明晞倒是睡得很香,小脸在我怀里蹭了蹭。
第二天下午两点。
我抱着明晞,站在彩票店门口,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电视里,开奖直播开始了。
第一个球……
第二个球……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明晞趴在我肩上,小手玩着我的头发,一点也不紧张。
当最后一个球滚出来。
彩票店老板怪叫一声:卧槽!特等奖!谁啊谁中的
店里所有人都沸腾了。
我站在那里,浑身僵硬,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老板激动地抢过我手里的彩票,对着屏幕反复核对。
中了!真中了!姑娘!是你!特等奖!五百万!扣完税还有四百万!老板的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
周围的人都围过来,羡慕、嫉妒、好奇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巨大的轰鸣声在我脑子里炸开。
四百万
我
陈岁
一个捡垃圾的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明晞。
她正看着我,大眼睛弯弯的,像两枚小月牙。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我的脸,声音软软的:岁岁,红的。
我中了彩票的消息,像长了翅膀。
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破旧的老城区。
房东王婶是最早冲上门的。
那张刻薄的脸,堆满了这辈子最谄媚的笑容。
哎哟!小陈!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打小我就看出来了!瞧瞧,这福气不就来了吗明晞这小宝贝,一看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小福星!
她搓着手,眼睛滴溜溜地转:那房租……不急不急!你看你住这儿多委屈啊!婶儿那还有套空着的两居室,朝南,干净!你带着明晞搬过去住!房租提钱伤感情!你住着就行!
我抱着明晞,冷冷地看着她。
没有中大奖的狂喜,反而有种冰冷的清醒。
王婶,欠你的三个月房租,还有水电,我算好了。我拿出准备好的钱,多给了两百,这是利息。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我把钱塞到她手里。
这……这……王婶捏着钱,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明天就搬走。我关上了门。
门外,王婶的骂声又响起来,很快又被人群的喧闹盖过。
邻居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挤在狭窄的楼道里。
小陈!发达了可不能忘了老邻居啊!
岁岁姐,我儿子病了,急需钱救命啊!你帮帮忙!
陈岁!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借点钱周转一下行不行
一张张或讨好、或贪婪、或悲戚的脸,挤在门口。
我抱着明晞,感觉像被一群饿狼围住。
明晞把小脸埋在我颈窝,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岁岁,怕。她小声说。
不怕。我拍拍她的背,提高声音,对着门外喊,各位叔伯婶子,钱还没到手!等钱到了,我会看着办的!现在请回吧!
好说歹说,人群才渐渐散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一点。
我坐在那张破床上,看着怀里乖巧的明晞。
四百万。
一个我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可这钱,来得太诡异。
全因为明晞指着报纸说的那句红的。
她到底是什么人
我捧起她的小脸,认真地看着她那双过分清澈的眼睛:明晞,告诉岁岁,你怎么知道那个号码会中奖
明晞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
红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小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明晞看到的。
看到的
嗯。她用力点头,好多东西,有颜色。红的,好。黑的,坏。灰的,不好不坏。那个,她指指报纸的方向,红的,很亮很亮。
我心头剧震。
她能看到……气运的颜色
这怎么可能
那……岁岁呢我声音有点发颤,岁岁是什么颜色
明晞凑近我,小鼻子几乎贴到我的脸上,仔细看了看,然后甜甜地笑了:岁岁以前,灰灰的,暗暗的。现在,她的小手摸了摸我的心口,这里,有一点点红了。
是因为……她吗
我抱紧了她。
这个小娃娃,比我想象的,还要神秘,还要……不可思议。
几天后,我低调地去领了奖。
扣掉税,三百八十多万存进了新开的卡里。
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买房子买衣服。
而是带着明晞去了最好的儿童医院,从头到脚做了一次全面体检。
结果出来,医生很惊讶:这孩子,健康得有点过分了。各项指标都完美。你是怎么养的
我看着检查单上那一排排漂亮的数值,松了口气。
然后,我带着明晞搬了家。
没有选王婶说的两居室,也没有立刻去买什么豪宅。
我在一个普通的老小区,租了一套干净整洁、安保还不错的一室一厅。
添置了简单的家具,给明晞买了柔软的小床、新衣服、玩具和很多图画书。
日子好像一下子从地狱跳到了天堂。
但我没闲着。
钱再多,坐吃山空也不行。
我盘算着做点小生意。
这天,我带着明晞去城南看一个准备转让的小门面。
位置不错,就在菜市场入口,人流量大。
老板急着回老家,价格也合适。
我有点心动,准备再谈谈细节。
就在这时,明晞突然用力扯了扯我的衣角。
岁岁!她声音不大,但很急。
我低头看她。
她的小脸绷着,眼睛死死盯着店门口那个笑容满面、正在跟老板说话的瘦高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普通的夹克,脸上带着诚恳的笑,正跟老板聊得热络。
怎么了,明晞我小声问。
明晞把小嘴凑到我耳边,用极小的、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说:黑的!很黑很黑!像墨汁!
黑的
很黑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明晞说黑色代表坏。
这个男人……很坏
我留了个心眼,没立刻走,假装还在看店里的格局。
那瘦高男人跟老板谈得似乎很投机,最后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说:行!赵老弟,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签合同!
男人笑着点头:好嘞!王哥爽快!明天我准时带钱过来!
男人走了。
老板心情很好,哼着小曲。
我抱着明晞走过去:老板,这店……
老板摆摆手:哎呀,姑娘,不好意思啊,刚谈成了,租给刚才那位赵先生了。你来晚一步。
我故作遗憾:这样啊……那位赵先生做什么生意的
哦,他说想开个小超市。老板随口道,人挺实在的。
实在
明晞说他是黑的,像墨汁。
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不动声色,带着明晞离开。
但我没走远。
在菜市场对面找了个小茶馆坐下,点了杯最便宜的茶,看着那个店面的方向。
明晞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小口啃着一块我给她买的蛋糕。
一个多小时后。
那个姓赵的瘦高男人又回来了。
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身后跟着一个拄着拐杖、走路颤巍巍、看起来起码有八十岁的老太太。
还有一个流里流气、拿着手机录像的小年轻。
我心里咯噔一下。
只见那姓赵的扶着老太太,慢慢走到那家店门口。
然后,他猛地撒开手。
老太太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店门口的水泥地上!
妈!妈你怎么了!姓赵的立刻扑上去,声音凄厉,带着哭腔,这店门口怎么这么大一块砖头啊!绊倒人了!老板!老板你出来!
拿手机的小年轻立刻凑近,镜头对着地上痛苦呻吟的老太太和焦急万分的儿子。
店老板闻声跑出来,一看这阵势,脸都白了: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姓赵的跳起来,指着老板鼻子骂,你家门口乱放东西!这么大块砖头没看见吗把我妈摔成这样!我妈年纪这么大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老太太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声音还挺大。
周围很快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老板急得满头大汗:我……我门口没放砖头啊!刚才还好好的!
没放姓赵的弯腰捡起一块半截埋在地里、只露出一点尖角的碎砖,举到镜头前,大家看看!这就是证据!就是这玩意儿绊倒我妈的!这店门口就是安全隐患!老板,今天这事没完!要么赔钱!要么咱们派出所说理去!让大家看看你这黑心店!
老板百口莫辩,脸涨得通红:你……你这是讹人!我刚才看还没有……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还想抵赖姓赵的嗓门更高了,唾沫横飞,快拿钱!先拿五千块医药费!不然我马上报警!
人群议论纷纷,有人同情老太太,有人觉得老板倒霉,也有人小声嘀咕碰瓷的吧。
我抱着明晞,在茶馆里看得清清楚楚。
那老太太摔倒的时候,动作明显不自然。
那块碎砖,绝对是姓赵的刚才趁人不注意塞过去的!
这就是个局!
专坑租店老板的碰瓷陷阱!
难怪明晞说他黑的像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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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心太黑了!
眼看老板被逼得手足无措,就要掏钱息事宁人。
我放下茶杯,抱着明晞走了过去。
拨开人群。
等等!我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我。
姓赵的愣了一下,警惕地打量我: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老板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姑娘,你……你刚才也看到了吧我这门口……
我没理老板,目光直接看向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老太太。
然后,低头对怀里的明晞,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清的声音说:明晞,你看那个奶奶,摔得好可怜哦。她是不是很疼啊
明晞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我,小嘴一扁,带着哭腔:奶奶……不疼的。奶奶在笑。
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孩子特有的天真。
所有人都愣住了。
地上的老太太下意识地反驳:谁……谁笑了哎哟……疼死我了……
姓赵的立刻吼道: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妈,你怎么样
明晞却好像被吓到了,往我怀里缩了缩,小手指着老太太的手:奶奶……手手在动……在捏衣角……明晞疼的时候,手手不会动的……
这话一出,围观人群的眼神立刻变了。
是啊,真摔得那么重,疼得直叫唤,还有心思捏衣角玩
还有那个叔叔,明晞又怯生生地指向拿手机的小年轻,他刚才……把那个尖尖的石头,从口袋里拿出来,塞到土里的……明晞看到了。
轰!
人群炸开了锅!
原来真是碰瓷的!
我就说嘛!哪有那么巧!
太缺德了!专坑老实人!
报警!抓他们!
姓赵的和那小年轻脸色瞬间煞白。
地上的老太太也慌了,哎哟声都变了调。
你……你们别听小孩子胡说八道!姓赵的还想狡辩,但声音明显发虚。
是不是胡说,查查监控不就知道了我冷冷地说,指了指不远处菜市场入口那个闪着红点的摄像头,正好对着这里呢。
其实我也不确定那摄像头能不能拍到这么细节。
但姓赵的做贼心虚,一听监控,脸都绿了。
妈的!算你狠!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把拉起地上的老太太,妈,走了!这破地方晦气!
老太太动作利索地爬起来,哪有一点摔伤的样子
小年轻也赶紧收起手机,三人灰溜溜地挤出人群跑了。
人群爆发出哄笑声和骂声。
老板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姑娘!太谢谢你了!还有这个小姑娘!真是神了!要不是你们,我今天就被坑惨了!
他心有余悸:那姓赵的,原来是干这个的!我说怎么这么爽快就租店!肯定是想租下来再搞这种碰瓷的勾当!太阴险了!
他执意要请我和明晞吃饭。
我婉拒了。
抱着明晞离开菜市场。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明晞真棒!我亲了亲她的小脸蛋。
她咯咯地笑,大眼睛弯成了月牙:黑的,坏!跑了!
对,坏人跑了。我抱着她,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有了明晞,就像有了一个能看透人心的护身符。
那个姓赵的碰瓷团伙,后来听说被真警察抓了,当然,这是后话。
经过菜市场这事,我彻底相信了明晞那神奇的能力。
她能看到气运的颜色。
红的代表好运、吉兆。
黑的代表厄运、危险、心怀叵测。
灰的则是普通,不好不坏。
这能力简直逆天。
但我更谨慎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明晞的能力,绝不能暴露。
我反复叮嘱她,除了在岁岁面前,绝对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她能看到颜色。
连小鸟和小猫也不可以吗她歪着头问。
不可以。我严肃地说。
她似懂非懂,但很认真地点头:嗯!明晞只告诉岁岁!
有了这笔钱,又有了明晞这个秘密武器,我开始认真规划未来。
开个小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把明晞好好养大。
看了几个地方,都不太满意。
要么太贵,要么位置不好。
这天,一个以前认识的中介小刘给我打电话。
岁姐!好消息!市中心老步行街,黄金铺位!‘好运来’早餐店!老板家里急事,超低价急转!设备齐全,接手就能干!你不是一直想开个早餐店吗机会啊!
市中心老步行街好运来
那位置我知道,绝对的黄金地段,人流量巨大。
以前生意好得不得了,老板怎么可能低价急转
真的假的为什么转我问。
嗨!老板儿子在国外出车祸了,老两口急着过去处理,顾不上这边了!急着出手回笼资金!价格压得很低!好多人在抢!你要是有兴趣,赶紧过来看看!晚了就没了!小刘语速很快。
听起来……很合理。
我有点心动。
带着明晞,打车去了步行街。
好运来的招牌还在,玻璃门关着,门上贴着旺铺急转的红纸。
地段确实没得挑。
旁边是大型商场,对面是写字楼,周围全是成熟社区。
小刘和一个头发花白、愁容满面的老头等在店里。
老头姓张,是老板。
店里桌椅板凳、锅灶厨具都齐全,虽然有点旧,但收拾得很干净。
张老板唉声叹气,眼圈红红的:闺女,你看看吧,东西都在这儿。要不是家里出事,这店我真舍不得转啊……位置多好……
价格确实低得离谱,几乎是白送。
我心动了。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岁岁。明晞突然轻轻拉了拉我的手。
我低头看她。
她的小脸有点白,大眼睛里透着一种……害怕
她的小手指,微微地、不易察觉地指了指店铺后面,通往后面小仓库的那扇门。
然后,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带着颤音的气声说:黑的……门后面……好黑好黑……像……像洞……
我的心猛地一沉!
门后面
好黑好黑像洞
那意味着什么
极致的危险!
我立刻警惕起来。
这店有问题!
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张老板,我尽量保持平静,我能去后面小仓库看看吗看看储存条件。
张老板脸色微微一变,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没逃过我的眼睛。
哦,后面啊……就是个堆杂物的小仓库,脏得很,没什么好看的。东西都在这前面了。他摆摆手。
还是看看吧,开早餐店,仓库通风很重要的。我坚持,抱着明晞就往那扇门走去。
哎!等等!张老板有点急了,想拦我。
小刘也有点懵:岁姐
我已经走到了那扇略显破旧的木门前。
手搭在门把手上。
明晞把头埋在我肩膀,小手紧紧抓着我,身体微微发抖:岁岁……怕……
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不大,堆着些空纸箱、破桌椅。
光线很暗。
但借着门口透进去的光,我一眼就看到了!
在仓库最里面的墙角,水泥地面,有一块地方明显颜色不一样!
大概一米见方,颜色比周围深,边缘还有些细微的、不规则的裂纹!
像……像一个被粗糙填补过的坑!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难道……
以前看过的社会新闻瞬间涌入脑海——某些凶案现场,尸体被埋在地板下……
岁岁……明晞的声音带着哭腔,黑……好黑……好多黑气……从地里冒出来……
她的话,像冰水浇头!
印证了我最坏的猜想!
这哪里是什么旺铺!
这分明是个凶铺!
难怪老板急着出手!价格低到离谱!
他是想找冤大头接盘,赶紧脱身!
我猛地后退一步,砰地关上了仓库门!
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张老板!我转过头,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有点发颤,你这店……死过人吧!
张老板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嘴唇哆嗦着,指着我说不出话:你……你胡说什么!
小刘也吓呆了:岁姐张老板这……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冷笑,指着仓库门,那里面!墙角那块地!新补的水泥!下面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你血口喷人!张老板急了,冲过来想抓我。
我抱着明晞敏捷地躲开。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报警查一查就知道了!我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让安保人员来看看,那下面到底有什么!
一听安保人员,张老板彻底慌了神,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别……别报警!他声音带着哭腔,脸上的伪装彻底崩溃,我说……我说实话!
他瘫坐在一把油腻腻的椅子上,老泪纵横。
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啊……他……他欠了高利贷,被人追债……半年前……就在这店里……他跟人起了冲突,失手……失手把对方……给打死了……
他捂着脸,泣不成声。
我们老两口……怕啊……怕儿子坐牢……也怕事情传出去……就……就趁着晚上……把那……那人……埋在后面仓库里了……
我们想着……等风头过了……就把店转了……远走高飞……谁知道……儿子在国外又出了车祸……急着用钱救命……我们才急着出手……
小刘听得目瞪口呆,脸都吓绿了。
我抱着瑟瑟发抖的明晞,心里一阵后怕。
差一点!
差一点我就成了接盘这个凶铺的冤大头!
张老板,这店,你白送都没人敢要。我冷冷地说,我劝你,还是去自首吧。天网恢恢。
说完,我不再看瘫软在地、失魂落魄的张老板,抱着明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充满阴森黑气的好运来。
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那股寒意。
我紧紧抱着明晞。
是她,再一次救了我。
没有她,我可能已经一脚踏进了地狱。
这个小小的、神秘的女孩,是我的福星,更是我的守护神。
经历了好运来凶铺事件,我更加谨慎。
找店铺,不再贪图便宜和地段,安全、干净、敞亮最重要。
最后,在一个成熟社区旁边,找到了一家小小的、正在转让的水果店。
原店主是个和善的大姐,因为要回老家带孩子才转让。
店铺不大,四五十平,但位置不错,靠近小区大门,旁边还有小学和幼儿园,人流量稳定。
关键是,明晞看过后,小脸很放松,告诉我:岁岁,这里,暖暖的,黄黄的。
暖暖的,黄黄的
大概就是平和、安稳的暖色调。
没有红得发紫的暴富运,也没有一丝黑气。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盘下了这家店。
没有继续做水果生意,而是改成了早餐店。
卖包子、豆浆、油条、粥这些最家常的早点。
店名很简单,就叫岁岁早餐店。
装修也没花多少钱,刷白了墙,换了明亮的灯,添置了新的蒸笼和锅灶。
开业那天,没有鞭炮,没有花篮。
我在门口支了个小牌子:新店开业,三天早餐八折。
清晨六点,天蒙蒙亮。
第一缕蒸汽从蒸笼里冒出来,带着面食的香气。
我有点紧张。
明晞穿着我给她买的小围裙,像模像样地站在收银的小板凳后面,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渐渐多起来的行人。
老板,两个肉包,一杯豆浆!
第一个客人来了,是个赶着上班的年轻男人。
好嘞!稍等!我赶紧装袋。
小朋友真可爱!男人看着明晞,夸了一句。
明晞有点害羞,抿着小嘴笑了。
三块五,八折。我把早餐递过去。
这么便宜味道不错啊!男人咬了一口包子,眼睛一亮。
刚开业,您多关照!我笑着说。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送孩子的家长,晨练回来的老人,赶公交的上班族……
小小的店里,很快坐满了人。
蒸笼的热气,豆浆的醇香,油条的酥脆,还有客人们满足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忙碌,却充满了踏实的烟火气。
明晞很乖,坐在她的小板凳上,帮我收钱找零。
小手指头掰着,算得可认真了。
虽然偶尔会慢一点,但客人们都很宽容,看着她可爱的小模样,还会逗她两句。
小朋友,几岁啦
三岁半。明晞奶声奶气地回答。
真能干!这么小就会帮妈妈干活啦!
明晞抬头看我,大眼睛亮晶晶的。
我知道,她在等我纠正。
是姐姐。我笑着对客人说,揉了揉明晞的小脑袋。
明晞立刻甜甜地补充:是岁岁姐姐!
忙碌的早晨过去。
客人们渐渐少了。
我收拾着桌子,明晞拿着小抹布,踮着脚,帮我擦桌沿。
看着小小的她,认认真真干活的样子,我心里暖暖的,涨得满满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平静,安稳,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有明晞在身边。
下午,我带着明晞去超市采购第二天的食材。
刚出超市门,迎面撞上一个人。
陈岁!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
我抬头。
是李莉。
我的大学同学。
当年我们一个寝室,关系还行。毕业后,她嫁了个据说挺有钱的老公,朋友圈里晒的都是名牌包包和高端下午茶。
而我,一直在底层挣扎。
她穿着最新款的羊绒大衣,妆容精致,手里提着印着奢侈品logo的购物袋。
看到我,她上下打量着我身上普通的羽绒服,还有手里提着的超市打折的米面油,眼神里那种优越感藏都藏不住。
真是你啊好久不见!她故作热情,听说你……前阵子不太顺现在这是……她瞥了一眼我拎着的东西,在做小买卖
嗯,开了个小早餐店。我平静地说。
早餐店李莉夸张地捂住嘴,哎呀,那多辛苦啊!起早贪黑的!能赚几个钱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和炫耀:你看我,现在啥也不用干,我老公养着。上个月刚给我买了个新包,爱马仕的,喏,就这个。她炫耀地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哦,挺好的。我没什么反应。
她似乎觉得没达到效果,又看了看我身边的明晞,眼神带着审视:这谁家孩子你亲戚的
我妹妹。我把明晞往身后护了护。
明晞不喜欢李莉看她的眼神,把小脸埋在我腿边。
妹妹李莉挑眉,显然不信,但也没追问,又换上一副为你着想的表情,陈岁,不是我说你,你条件也不差,干嘛这么辛苦自己找个男人嫁了多好你看我,现在多轻松女人啊,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她滔滔不绝地传授着她的幸福经。
我耐着性子听着。
明晞突然轻轻拉了拉我的手。
我低头看她。
她的小眉头皱着,小嘴凑到我耳边,用极小的声音说:岁岁,这个阿姨……身上……有黑气。一点点,在……在肚子那里。
肚子
黑气
我下意识地看向李莉平坦的小腹。
李莉还在得意地说:……我老公说了,明年就带我去欧洲度假!陈岁,你也别倔了,听我的,趁年轻……
李莉,我打断她,语气平淡,你最近……身体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悦:我好得很!吃得好睡得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摇摇头,就是看你气色好像……有点疲惫。建议你有空,还是去医院做个全面体检吧。尤其是……妇科方面。
你咒我!李莉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倒好!不识抬举!活该你受穷!带着个拖油瓶开你的破早餐店去吧!
她气呼呼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明晞仰着小脸看我:岁岁,那个阿姨,生气了吗
嗯,生气了。我摸摸她的头。
为什么明晞说黑气……是不好吗
不是明晞的错。我抱起她,那个阿姨不相信岁岁的话。不过,希望她没事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
岁岁早餐店的生意,出乎意料地好。
干净,卫生,用料实在,味道家常,价格也实惠。
加上明晞这个小吉祥物坐在店里,特别招阿姨奶奶们喜欢。
很快,就成了附近居民早餐的首选。
我和明晞的生活,彻底安稳下来。
每天清晨四点多起床,和面、调馅、熬粥、炸油条……忙碌而充实。
下午备完料,还能带明晞去公园玩一会儿。
看着她像普通孩子一样,在草地上奔跑,追着蝴蝶咯咯笑,是我最大的幸福。
她身上的谜团依然存在。
她偶尔还是会指着某个路过的人,小声告诉我:红的,那个叔叔,要升官啦!
或者,灰的,那个奶奶,有点不开心。
她的预言总是很准。
但我很少利用她的能力去做什么。
我只想靠自己的双手,踏踏实实地把日子过好。
有她在身边,平安喜乐,已是最大的恩赐。
直到那天下午。
我正在店里清点账目。
明晞坐在她的小桌子旁,安静地画画。
玻璃门被推开,风铃叮当响。
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胖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
胖男人脸上堆着油腻的笑,眼睛却像毒蛇一样在店里扫视。
老板娘,生意不错啊!他大喇喇地在一张桌子旁坐下,敲了敲桌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者不善。
明晞也感觉到了,放下画笔,跑到我身边,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
岁岁……她声音很小,带着害怕,黑的……好黑……三个人……都黑……
像浓稠的墨汁。
我的心提了起来。
几位想吃点什么我尽量保持镇定。
吃就不用了。胖男人嘿嘿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金,赵金宝,这片儿都叫我金哥。今天来呢,是给老板娘你送财神来了。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拍在桌上。
保护费我立刻明白了。
哎!别说得那么难听嘛!赵金宝摆摆手,这叫‘卫生管理费’!你看你这店,开在我们这儿,我们兄弟帮你维持秩序,保证没人敢来捣乱,你生意才能这么红火,对不对交点辛苦钱,应该的!
他伸出两根胖手指:不多,一个月两千。现金,月底准时交。
一个月两千
我这个小店,辛辛苦苦一个月,扣掉成本房租,也就赚个几千块。
他张嘴就要两千
简直是抢钱!
金哥,我压下火气,我们小本生意,刚开张没多久,实在拿不出这么多。您看能不能少点
少点赵金宝脸一沉,旁边的两个小青年立刻上前一步,眼神凶狠。
老板娘,别给脸不要脸啊!赵金宝声音冷了下来,两千,一分不能少!今天先把这个月的交了!不然……他阴恻恻地笑了笑,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瓷勺,在手里掂了掂,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赤裸裸的威胁!
明晞吓得躲到我身后,小身体微微发抖。
一股怒火冲上我的头顶。
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生活,这些人渣凭什么来破坏
我攥紧了拳头。
金哥,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钱,我现在没有。月底……
少他妈废话!一个小青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哗啦响,现在就拿钱!不然砸了你的店!
我看谁敢!
一个洪亮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我惊讶地转头。
只见门口站着几个穿着统一保安制服、身材壮实的男人。
领头的是个四十多岁、面容刚毅的男人,肩章显示他是安保队长。
张队赵金宝看到来人,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您……您怎么来了
张队长没理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赵金宝和他那两个手下,最后落在我身上,语气温和了些:陈老板,没事吧我们接到商户反映,说有人在这边收‘保护费’,过来看看。
原来是有好心的邻居偷偷报了安保!
我心里一暖。
张队长,他们……我指着赵金宝。
赵金宝!张队长厉声喝道,又是你!上次在菜市场碰瓷的教训还不够现在又跑到这里来敲诈勒索真当我们安保是吃素的
赵金宝脸都白了,冷汗直流:张队……误会……都是误会!我跟陈老板开玩笑呢……
开玩笑张队长冷笑,带着人,拍桌子砸板凳,这叫开玩笑跟我们走一趟吧!好好交代交代你这‘卫生管理费’的事!
他一挥手,身后几个安保队员立刻上前,扭住了赵金宝和他那两个手下。
张队!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赵金宝杀猪般地嚎叫起来,被毫不客气地拖走了。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
张队长对我说:陈老板,你放心开店。以后遇到这种不法分子,直接打我们安保队的电话。我们会加强这片区域的巡逻。
谢谢!太谢谢张队长了!我感激不尽。
应该的。张队长笑了笑,目光落在躲在我身后、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明晞身上,小朋友吓坏了吧没事了,坏人被抓走了。
明晞看着张队长,大眼睛眨了眨,忽然小声说:叔叔……红的……好亮。
张队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摸了摸明晞的头:小朋友真会说话!借你吉言!
安保队带走了赵金宝一伙。
店里恢复了平静。
我蹲下身,抱住还有些后怕的明晞:明晞不怕,坏人被抓走了。
明晞靠在我怀里,小声说:叔叔……是好人。红的。
嗯,张队长是好人。我抱着她,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邪不胜正。
这世道,终究是有公道,有光明的。
日子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安稳。
岁岁早餐店的名气越来越响。
除了物美价廉,还因为一个小彩蛋。
明晞坐在她的小板凳上,面前摆着一个铁皮饼干盒。
盒子上贴着她自己画的画——歪歪扭扭的太阳和小花。
这是她的小金库。
熟客们都知道,店里有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会帮妈妈(大家都默认我是她妈妈了)收钱。
有时候,顾客给整钱,需要找零。
明晞会认真地打开她的小饼干盒,从里面拿出硬币或者小面额的纸币找给客人。
每当这时候,有些熟客,尤其是那些爷爷奶奶,会觉得特别有趣,故意逗她。
明晞啊,找钱啦!要挑个新的硬币给奶奶哦!
明晞就会很认真地在小盒子里翻找,挑出最新最亮的硬币递过去。
说来也怪。
凡是收到明晞亲手找零的客人,特别是她特意挑出来的新硬币的客人,当天或者接下来几天,总会遇到点小小的好事。
李大爷买了明晞挑出的一枚崭新五毛硬币找零的包子,下午遛弯就捡了个品相完好的紫砂小茶壶。
王大妈收到明晞找给她的两张连号新一元纸币,第二天儿媳妇就查出来怀了双胞胎,把她乐得合不拢嘴。
孙老师早上急着上课,明晞给他找了几个亮晶晶的五角硬币。结果那天他带的毕业班,模拟考成绩出乎意料的好。
……
这些小事,一传十,十传百。
大家虽然不明所以,但都觉得这小姑娘特别有福气,沾沾她的福气准没错。
于是,找明晞换新钱成了熟客们心照不宣的小乐趣。
明晞也很开心,每次帮客人挑新钱,她都特别认真,小脸上满是郑重其事。
只有我知道。
哪里是什么换新钱带来的福气。
是明晞在挑钱的时候,会悄悄地对那些她认为灰灰的(运势普通)或者有点暗(可能遇到小麻烦)的客人,用她的小手指,在那些硬币或纸币上,轻轻地点一下。
她的指尖会闪过一丝比萤火虫还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暖金色光芒。
然后,那钱币上就沾染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红气。
能带来一点点小小的、顺利的好运。
这是她的小秘密。
只告诉过我。
岁岁,明晞帮一点点忙,好不好她当时仰着小脸问我,大眼睛里满是期待。
看着她纯真善良的眼睛,我无法拒绝。
好,但是只能一点点哦。我叮嘱她,而且,不能让别人发现。
嗯!她用力点头,明晞轻轻的!只点一下下!
于是,就有了明晞找新钱,好运带回家的小小传说。
给这忙碌充实的早餐店,增添了一抹温馨又神奇的色彩。
这天下午,我带着明晞去市图书馆。
她喜欢看图画书,尤其喜欢看讲小动物和植物的。
我们坐在儿童阅览区明亮的地毯上。
明晞抱着一本厚厚的《森林百科全书》,看得津津有味。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垂着,小嘴微微抿着。
心里一片宁静满足。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牵着一个和明晞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也走进了儿童区。
小男孩很活泼,看到明晞手里的书,立刻跑过来。
妹妹!你看的是什么书呀小男孩声音响亮。
明晞抬起头,看到陌生人,有点害羞,但还是小声回答:森林……书。
哇!我也想看!小男孩自来熟地凑过去。
中年男人跟过来,对我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孩子调皮。
没关系。我微笑回应。
他目光温和地落在明晞身上,又看看我,似乎想说什么。
明晞也抬起头,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她的目光,在接触到男人的瞬间,猛地凝固了!
小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极度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她的小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胳膊,抓得很用力!
岁岁……她的声音在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
我立刻意识到不对!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中年男人。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明晞的异常,他看向明晞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温和好奇,渐渐变得……惊疑不定!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盯着明晞的脸,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
图书馆里安静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我。
这个男人是谁
明晞为什么看到他反应这么大
难道……他认识明晞或者……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过——他会不会和明晞那神秘的身世有关
男人似乎想走近一些。
我猛地抱起明晞,把她护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
这位先生我的声音带着戒备。
男人停住脚步,脸上的惊疑慢慢收敛,恢复了些许儒雅,但眼神深处依旧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抱歉,他声音有些干涩,目光依旧锁在明晞身上,这位小姑娘……她……她长得……很像我一位故人。
故人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
您认错人了。我抱紧明晞,转身就要走。
等等!男人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急切,我没有恶意!只是……太像了!尤其是眼睛!请问,她是您的……
她是我妹妹!我打断他,语气强硬,我们该走了。
明晞把小脸深深埋在我颈窝,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岁岁……走……她带着哭腔小声哀求。
好,我们走。我抱着她,快步离开儿童阅览区。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探究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我们,直到我们走出图书馆大门。
回到家,明晞的情绪一直很低落。
她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蜷缩在沙发角落里,不说话。
我蹲在她面前,轻轻摸着她的头发:明晞,告诉岁岁,刚才在图书馆,看到那个叔叔,为什么害怕
明晞抬起头,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受惊的小鹿。
岁岁……她抽噎着,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那个叔叔……明晞这里……好痛……
心痛
还有……明晞……好像……好像认识他……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努力回忆着,显得很痛苦,可是……想不起来……好黑……好多黑气……围着他……还有……好大的水……
黑气大水
她的描述断断续续,混乱不清。
岁岁!明晞怕!她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我紧紧抱着她,拍着她的背安抚。
那个男人,绝对不简单!
他不仅可能认识明晞,甚至可能和明晞那神秘的来历、和她被遗弃在寒冬垃圾桶边的遭遇有关!
那些黑气和大水,很可能代表着某种巨大的危险或可怕的回忆!
不行!
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
那个男人既然在图书馆遇到了我们,就很可能查到我们的住处!
必须马上离开!
我当机立断。
连夜收拾了最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我在店门口贴了张简单的告示:店主家中有急事,暂停营业,归期未定。
然后,抱着还有些恹恹的明晞,坐上了最早一班离开这座城市的长途汽车。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想离那个男人,离那些可能威胁到明晞的黑气和大水远远的。
汽车颠簸着驶向未知的远方。
明晞靠在我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泪痕。
我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来自哪里。
岁岁都会保护好你。
汽车最终在一个靠海的南方小城停了下来。
这里气候温暖,生活节奏慢,风景如画。
我用剩下的积蓄,在一个安静的老街区尽头,租下了一个带小院子的平房。
院子不大,但阳光充足。
墙根下种着几丛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好。
我依旧开起了早餐店。
店名还是叫岁岁早餐店。
店面更小,只摆得下三四张桌子。
生意清淡了许多,但足够我和明晞温饱。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只是,明晞变得比以前更安静了。
图书馆遇到的那个男人,像一片阴影,笼罩在她小小的心上。
她很少再主动提起能看到颜色的事。
只有在看到特别明显的红或黑时,才会悄悄地、小声地告诉我。
我绝口不提那天的事,只是加倍地对她好。
带她去海边捡贝壳,在院子里种下她喜欢的小番茄,晚上搂着她讲温馨的童话故事。
我希望时间能抚平她心中的不安。
这天傍晚,我关了店门,正在院子里洗菜。
明晞蹲在墙角,看蚂蚁搬家。
夕阳的金辉洒满小院,宁静祥和。
岁岁!明晞忽然抬起头,指着院门外,有人!
我擦干手,走到院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风尘仆仆,正是图书馆里那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竟然找来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我下意识地想把门关上。
陈小姐!请等等!男人急切地开口,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和疲惫,我没有恶意!我只想……看看那个孩子!
请你离开!我挡在门口,像护崽的母兽,我们不认识你!
她叫明晞,对吗男人看着院子里听到动静、正怯生生望过来的明晞,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苦,有愧疚,有难以置信的激动,她……她长得……和我妻子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
妻子
我一愣。
你……你到底是谁我的戒备没有丝毫放松。
男人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我姓林,林正谦。我可能……是明晞的……生物学父亲。
生物学父亲
这个陌生的词,像一块巨石砸进水面!
我猛地回头看向明晞。
明晞也呆呆地看着门口的男人。
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她的大眼睛里,不再是单纯的害怕,而是充满了茫然和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感应
林正谦明晞的父亲
那个被明晞描述为好多黑气、好大的水、心好痛的男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冷冷地看着林正谦:林先生,空口无凭。你说你是她父亲证据呢而且,如果她真是你女儿,为什么会在大冬天,被遗弃在垃圾桶边等死
遗弃林正谦浑身一震,脸上血色尽褪,痛苦地闭了闭眼,不……不是遗弃!是……是丢失!我们找了她快四年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带着巨大的悲恸。
四年前,我妻子带她回老家探亲,坐的轮渡……遇到了……百年不遇的极端风暴……船……翻了……
轮渡风暴翻船
我心头猛地一跳!
明晞说的好大的水!难道是指这个
救援队打捞了很久……只找到了我妻子的……遗体……林正谦的声音破碎不堪,明晞……一直没找到……所有人都说……那么小的孩子……不可能……
他睁开眼,看着院子里的明晞,泪水终于滚落下来。
我不信!我从来没放弃过找她!我几乎走遍了所有沿海的地方!问遍了所有可能的人!直到……那天在图书馆……
他看向我,眼神充满恳求:陈小姐,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内陆的垃圾桶边……但请你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活着!我怎么可能遗弃她她是我的命啊!
他的悲痛,不像假的。
明晞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裤子。
她仰着小脸,看着泪流满面的林正谦,大眼睛里也蓄满了泪水。
岁岁……她小声叫我,又看看林正谦,叔叔……哭了……明晞这里……不痛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我低头看着她,又看看门外那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
一个可怕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四年前的海难,明晞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却不知为何流落到了内陆,失去了记忆,被当成弃婴丢在垃圾桶边。
直到被我捡到。
而林正谦,这四年来,从未放弃寻找。
那些明晞看到的、围绕着他的黑气,大概就是失去妻女、漫长无望的寻找所带来的巨大悲伤和绝望。
命运,竟是如此残酷,又如此……奇妙。
我没有立刻让林正谦进门。
而是要求他去做亲子鉴定。
这是对明晞负责。
林正谦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几天后,鉴定结果出来。
支持林正谦是明晞的生物学父亲。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
小院里。
林正谦蹲在明晞面前,小心翼翼地,像是怕碰碎一个易碎的梦。
他颤抖着手,拿出一个保存得很好的旧钱包,打开,里面是一张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几个月大婴儿的照片。
女人温婉美丽,笑容幸福。
婴儿的眼睛,又大又亮,像黑葡萄。
明晞,林正谦的声音哽咽着,这是妈妈……这是你……
明晞呆呆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又看看照片上那个小小的婴儿。
然后,她伸出小手,轻轻地、轻轻地摸了摸照片上女人的脸。
妈妈……她喃喃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妈妈,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记忆深处尘封的闸门!
无数破碎的、混乱的画面涌入她小小的脑海!
温暖的手……好听的歌……摇晃的船……巨大的浪!冰冷的水!无边的黑暗!刺骨的寒冷!还有……那个用力将她托举起来、推向一块漂浮的木板、最后被巨浪吞没的……温柔而绝望的眼神!
妈妈——!
明晞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妈妈!妈妈!水!好大的水!妈妈……不要……妈妈……!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小手徒劳地伸向照片。
林正谦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明晞紧紧抱进怀里,父女俩失声痛哭。
积压了四年的痛苦、绝望、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肝肠寸断的一幕,泪水也模糊了双眼。
原来,明晞的心痛,是失去母亲的剜心之痛。
她看到的黑气,是父亲日日夜夜的绝望思念。
那好大的水,是吞噬了母亲、改变了她命运的海难。
她不是什么天道亲闺女。
她只是一个在滔天巨浪中,被母亲用生命托举起来、奇迹般生还的孩子。
是伟大的母爱,为她逆天改命,留下了一线生机。
林正谦留了下来。
在这个宁静的海边小城,租下了我们隔壁的院子。
他没有强行带走明晞。
他尊重明晞对我的依恋,也感激我对明晞的救命和养育之恩。
他只是每天过来,笨拙地、小心翼翼地陪着明晞。
给她讲她妈妈的故事,讲她小时候的趣事。
带她去海边,在安全的沙滩上散步,告诉她,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一直在守护着她。
明晞在一点点接受他,接受自己真实的身世。
她不再那么频繁地使用她的能力。
偶尔,看到特别需要帮助的人(比如一个愁容满面、为老伴医药费发愁的老爷爷),她才会悄悄告诉我,然后我会以新店优惠或者幸运顾客的名义,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她的能力,或许就是在那场惊天海难、生死边缘,被激发出来的某种潜能。
是母亲用生命为她换来的、洞察世间气运的一线天机。
但这份能力,随着她回归平静的生活,随着她心灵的创伤被爱慢慢抚平,似乎在逐渐减弱。
她看到的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她不需要再做窥探天机的天道亲闺女。
她只需要做一个被爱包围的、平凡幸福的小女孩。
林正谦投资扩建了我的小早餐店。
现在店面宽敞明亮,还多了个小厨房,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午市套餐。
店名没改,还是岁岁早餐店。
生意更好了。
林正谦没有回他原来的城市。
他说,这里有明晞,有明晞的岁岁姐姐,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学着帮我揉面、包包子,虽然动作笨拙,常常弄得一脸面粉。
明晞坐在她专属的小板凳上,面前放着她的小饼干盒。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暖洋洋的。
阿姨,两个素包,一杯豆浆!
好嘞!明晞,收钱啦!我笑着喊道。
来啦!明晞欢快地应着,从小板凳上跳下来,跑到收银台。
她踮起脚,接过客人递来的十块钱,打开她的小饼干盒,认真地翻找着。
挑出两张最新最亮的一元纸币,又挑出几个亮闪闪的五角硬币。
小手在那些钱币上,不着痕迹地、飞快地轻轻点过。
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暖金光芒闪过。
她仰起小脸,把找零递给客人,笑容像清晨沾着露珠的花骨朵。
奶奶,找您钱!祝您今天开心哦!
客人乐呵呵地接过钱:谢谢小福星!托你吉言!
林正谦端着一笼刚出锅的热包子走出来,脸上沾着面粉,笑容温暖。
我擦着手,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蒸汽氤氲,香气弥漫。
窗外,阳光正好,岁月安宁。
锅里的油条,滋啦作响,冒出欢快的小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