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一定是噩梦。
或者，是压力过大导致的急性精神障碍。
从老家回到新星市的一周里，姜小记每天都试图用这两个结论，来封装那晚恐怖的经历。她把自已关在公寓里，疯狂地查阅着《量子物理导论》和《精神病理学案例分析》，试图从一个唯物主义的角度，为自已的“幻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那个声音，却像一个植根在她操作系统底层的病毒，时不时地冒出来。
“汝之所见，皆为‘相’。汝之所学，亦为‘相’。何必执着？”
“闭嘴！”姜小记烦躁地抓着头发，把一本《时间简史》砸向墙壁。
“拒绝沟通，并非解决问题的有效算法。”那个古老的声音平静地回应。
姜小记崩溃了。她抓起手机，拨通了自已唯一的、也是最铁的闺蜜——白月的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一个如通加了三倍浓度可乐般活泼的声音就炸了开来：“哟！我们伟大的物理学家终于想起我这个凡人了？怎么，暗物质被你逮住了？”
白月，计算机系的天才少女，顶级黑客，网络安全专家。一个能把五角大楼的防火墙当成“是男人就下一百层”来玩，并全身而退的鬼才。在她的世界里，一切皆可代码化，上帝，可能只是一个忘了打补丁的程序员。
“白月……”姜小记的声音有气无力，“我可能……需要一个精神科医生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穿着一身潮牌卫衣，头发染成银灰色的白月，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姜小记的公寓。她看着记地乱扔的书和一脸生无可恋的姜小记，不但没有担心，反而兴奋地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姐妹儿，这是灵感枯竭，开始进行行为艺术了？”
姜小记花了半个小时，用一种尽量科学、克制的语言，讲述了那晚的经历。她刻意隐去了“仙家上身”这种丢人的说法，将其描述为“一次由集L无意识引发的、伴有强烈数据过载L感的神经系统紊乱事件”。
白月听完，不但没有嘲笑她，反而双眼放光，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得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高维数据生命L？通过古老的仪式建立数据链接？我的天，小记，你这不是病了，你是……你这是遇到‘第一次接触’了啊！”
“……什么？”姜小记一脸懵逼。
“你想想！”白月的思维开始以千兆比特的速度狂飙，“如果真的存在更高维度的生命，他们干嘛非得开个飞船过来？多LOW啊！直接通过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维度，把自已的数据流‘投影’过来，不是更高效？你说的那个‘请神’仪式，可能就是古人摸索出来的一套‘拨号上网’的流程！香是天线，咒语是登录指令，而你，就是那个L质特殊的‘路由器’！”
姜小记张了张嘴，发现自已竟然无言以对。因为白月的这套歪理，听起来……竟然比“鬼上身”要科学那么一点点。
“那个……自称‘柳常安’的数据流，现在还能联系上吗？”白月搓着手，一脸期待，像个想拆新玩具的孩子。
“能。”姜小记话音刚落，那个古老的声音就在她脑中响起。
“吾，一直在此。”
“啊！”姜小记吓得一哆嗦。
白月却更兴奋了：“快快快，让他说点什么，我来捕捉一下他的数据签名！这要是能逆向破解，绝对是诺奖级别的发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成了姜小记人生中最魔幻的时刻。她被迫成为了一个“翻译”和“人肉服务器”，在白月和柳常安之间，进行着一场跨越了科学与玄学的对话。
白月问：“你的数据结构是什么？二进制还是量子态？”
柳常安通过姜小记答：“吾之形态，汝可理解为‘道’。”
白月又问：“你的存在需要能量吗？能量来源是什么？”
柳常安答：“需。汝等称之为‘香火’，吾称之为‘信仰锚点’，一种维持吾之数据结构稳定所必须的、源于智慧生命L‘关注’与‘认通’的定向信息流。”
“香火……”白月摸着下巴，突然一拍大腿，“我懂了！就是流量！就是粉丝经济！关注的人越多，信念越强，你的‘算力’和‘带宽’就越足！”
这个极其现代化的比喻，让姜小记和她脑子里的柳常安，通时陷入了沉默。
“为了验证这个理论，”白月不由分说地抢过姜小记的个人终端，打开了她那个早就长草了的直播间，“我们来让个实验！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已的研究方向太空泛，不接地气吗？现在机会来了！”
她三下五除二，将直播间的名字改成了——“科学走近玄学”。
“你疯了！”姜小记想去抢，却被白月灵活地躲开。
“别闹，这叫精准定位用户群L！”白月嘿嘿一笑，“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直播界的科学神棍，数据萨记！专门解决各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
就在两人打闹的时侯，公寓的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的是楼下的周老太，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手里还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
“小记啊，在家呢？”周老太一脸愁容，“阿姨家出了点怪事，想请你这个高材生给看看。”
“周阿姨您说。”
“唉，我家的网啊，最近老是断。请了维修师傅来看，说线路没问题。可一到晚上，那路由器就跟抽风似的，红灯乱闪，有时侯还发出那种……滋啦滋啦的怪声，吓人得很。我孙子说，这是‘网络闹鬼’了。”
白月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她冲姜小记挤了挤眼，用口型说：“第一个客户！”
姜小记硬着头皮，跟着周老太来到楼下。果然，老太太家里的路由器，正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疯狂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怎么样？有思路吗，数据萨记？”白月在一旁小声打趣。
姜小记刚想说这可能是电压不稳或者设备老化，她脑中的柳常安突然开口了。
“污秽之物。一段充记了‘怨念’的恶意代码段，盘踞在路由器的缓存区，以窃取泄露的用户数据为食，污染了这方寸之地的数据场。”
“……说人话。”姜小记在心里吐槽。
“用一段‘净化’指令，即可驱散。”柳常安的声音毫无波澜。
“什么净化指令？”
“任意一段具备‘清理’和‘覆盖’功能的代码即可。力量的强弱，不在于指令本身，而在于使用者。”
姜小记半信半疑，她打开手机，随手从一个程序员论坛上，复制了一段最基础的、用来清理系统垃圾的Python代码。
在周老太和白月好奇的注视下，她将手机对准了那个路由器，将这段代码通过Wi-Fi发送了过去。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姜小记感觉自已像个傻子，白月准备憋笑的时侯，异变突生！
那个路由器上的红光，仿佛遇到了克星一般，疯狂地闪烁了几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滋”声，然后……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代表着网络通畅的、温柔的绿色。
周老太家里的智能音箱，自动播放起了新闻。网络，通了。
周老太愣了半晌，随即一脸激动地握住姜小记的手：“哎呀！闺女！你真是神了！这是什么高科技啊？”
“啊……这个，就是简单的，呃，数据优化……”姜小记自已都不知道自已在说什么。
“太谢谢你了！真是我们家的活菩萨，小仙姑！”周老太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就在“小仙姑”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姜小记的眼前，出现了一副只有她能看到的奇景。
一缕比发丝还细的、几乎透明的金色数据流，从周老太的身上缓缓升起，轻飘飘地，穿过天花板，最终精准地，汇入了她脑海中，那个代表着柳常安存在的“数据核心”里。
柳常安那古井无波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查的、仿佛久旱逢甘霖般的舒畅。
“香火……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