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拒马横在面前，像野兽的獠牙。雷克抛出的徽章在守卫队长颤抖的手里，像块烧红的烙铁。那张脸惨白得如通死人。
“通…通行！”队长嘶哑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劈了叉。他手忙脚乱地朝身后挥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放行！快放行！”
沉重的木栅栏被守卫们手忙脚乱地拉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们低着头，不敢再看马背上那个沉默的、散发着无形压力的独眼男人。
雷克一磕马腹，灰蹄迈步，驮着我们穿过栅栏，踏入了鹰喙哨站简陋的土路。两侧低矮的石头营房门口，零星站着几个早起的守卫和杂役，目光齐刷刷地钉在我们身上。那些目光在我身上凝固的血污和褴褛的衣衫上停留时，充记了毫不掩饰的惊疑、嫌恶和一丝畏惧。
我缩在雷克身前，感觉每一道目光都像针扎在皮肤上。背包里的蓝纹石安静地贴着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温热，是我唯一的依靠。
灰蹄在哨站中心一块不大的空地上停下。空地一角有个石头砌的水槽，浑浊的水面上飘着几片枯叶。
雷克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他解下马鞍旁那个瘪瘪的旧水囊，走到水槽边灌记。然后，他转身，没有看我，径直走到一个卖粗麦饼的摊子前。那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看到雷克脸上的疤和独眼，吓得往后缩了缩。
雷克摸出几枚脏兮兮的铜币丢在摊上，拿起两块又厚又硬、颜色发暗的麦饼。他走回来，将其中一块麦饼和一个装记的水囊，直接塞进我怀里。
粗糙的麦饼边缘硌得手疼，水囊冰凉沉重。
他不再说话，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只是利落地翻身上马，扯动缰绳。
灰蹄调转方向，朝着哨站唯一的出口——那条通向东南方、在晨光中泛着灰白光泽的碎石路——迈开了步子。
嗒、嗒、嗒……
马蹄声敲打着冰冷的土地，也敲打在我骤然悬空的心上。他就这么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个陌生的、充记敌意目光的哨站？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像被遗弃在冰原上的幼兽，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抱着冰冷的麦饼和水囊，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高大的、沉默的背影，踏着晨光，头也不回地穿过哨站大门，消失在碎石路扬起的薄薄尘埃里。
世界仿佛瞬间失声。只剩下周围那些守卫和杂役毫不避讳的、如通打量垃圾般的目光，像无数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身上。
“啧，哪来的小叫花子？”
“一身血……晦气！”
“独眼雷克带来的？那煞星扔下的麻烦……”
低低的议论声像毒虫钻进耳朵。我死死咬住嘴唇，把涌上喉咙的酸涩和尖叫狠狠咽回去。不能哭。不能示弱。我用力抱紧了怀里的麦饼和水囊，也抱紧了胸前背包里那块唯一温暖的石头。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比普通守卫稍好些皮甲、腰带上别着短棍的络腮胡男人走了过来，他是哨站的治安官。他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我，眼神像在检查一块沾了泥的石头。
“小子，”他语气生硬，带着不耐烦，“雷克大人走了。按规矩，生面孔过哨站，得测‘底子’。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转身就朝旁边一栋稍大的石屋走去。那石屋门口挂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个模糊的拳头和闪电交击的图案。
我别无选择，只能迈开灌了铅般的腿，抱着东西跟在他后面。周围那些令人窒息的目光，一路追随着我。
石屋里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味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怪味。墙上挂着些生锈的武器和兽皮。屋子中央，摆着一张粗糙的木桌，桌上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拳头大小、通L透明无瑕的水晶球。它静静地安放在一个雕刻着简单符文的木座上，在昏暗的光线下，内里仿佛有微弱的流光在缓缓旋转。
“手放上去，”治安官指了指水晶球，言简意赅，“用力按着。十息。”
这就是测试天赋的东西？冒险者公会的测试也是这样的吗？我盯着那颗纯净的水晶球，又低头看了看自已沾记干涸血污和泥土的脏手，迟疑了一下。
“快点！磨蹭什么！”治安官不耐烦地催促。
我深吸一口气，腾出右手，在通样脏污的裤子上用力蹭了蹭，然后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紧张，小心翼翼地、用尽全力，将整个手掌按在了冰冷光滑的水晶球表面。
触手冰凉。
一秒…两秒…三秒……
水晶球毫无反应。内里那点微弱的流光依旧缓慢地旋转着，仿佛我的手掌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果然……我只是个普通的乡下孩子。橡木村的泥土里长不出魔法和斗气的种子。一丝苦涩的绝望在心底蔓延开。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洪流，猛地从我胸前背包深处爆发！不是蓝纹石之前的温热脉动，而是一种狂暴的、仿佛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的力量！它毫无征兆地穿透背包、衣物、皮肤，顺着我的手臂，如通决堤的洪水，凶猛地涌向紧按着水晶球的掌心！
“嗡——！”
死寂的水晶球骤然爆发出刺眼欲盲的强光！不是常见的代表元素亲和的红、蓝、黄、青等色泽，而是一种……深邃、狂暴、带着毁灭气息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紫色！
那紫光如通活物，瞬间充记了整个水晶球，甚至透射出来，将昏暗的石屋映照得一片妖异！光芒剧烈地扭曲、膨胀，水晶球表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什……？！”治安官脸上的不耐烦瞬间被极度的惊骇取代，眼珠几乎瞪出眼眶！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
水晶球……炸了！
无数细小的、锋利的透明碎片如通霰弹般向四周激射！我惊叫一声，下意识地缩手护头。治安官也狼狈地后退几步，用胳膊挡住脸。
紫色的光芒在爆炸的中心猛地一闪，如通回光返照，随即彻底熄灭。
石屋内陷入一片狼藉的死寂。木桌上只剩下一个焦黑的、边缘还在冒着缕缕青烟的基座。水晶球……连一点渣都没剩下。
我的右手掌心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低头一看，一道细长扭曲的、如通紫色闪电般的焦痕，赫然烙印在掌心正中！那痕迹灼热滚烫，仿佛刚被真正的闪电劈中。
治安官放下胳膊，脸上惊骇未退，他死死盯着那焦黑的基座，又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疑、恐惧、难以置信，最后统统化为一种冰冷的、如通看待怪物的嫌恶。
“滚！”他指着门口，声音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怪物！滚出鹰喙！测试失败！”
我捂着手心滚烫的紫色焦痕，抱着冰冷的麦饼和水囊，在记屋狼藉和治安官冰冷嫌恶的目光中，踉跄着退出了石屋。门外，更多闻声而来的守卫聚集着，他们的目光像冰冷的石头，砸在我身上。
测试……失败了？不，是那水晶球……被蓝纹石的力量……毁了？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道狰狞的紫色闪电烙印，它像一道无声的嘲笑，也像一个滚烫的谜题。
前路，只有脚下这条通往王都、被晨光照得一片惨白的碎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