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羽曾是警校最优秀的学员,却因见义勇为卷入情侣纠纷被开除。
三年后成为私家侦探的他,受富太太姜多多委托调查丈夫周福出轨。
在调查周福行踪时,路羽无意发现妻子吴颖的行程竟与周福高度重合。
当两人同时入住君御酒店,路羽在监控前煎熬一夜。
次日上午,酒店508房发现一具赤裸女尸——竟是吴颖。
而周福人间蒸发,一年后被宣告死亡。
扫墓时,路羽牵着怀孕的姜多多痛哭,待她离开后,又对着墓碑说道:
我给过你机会……
回到车内,姜多多对着路羽说道:
我当时雇你调查周福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你说呢
01
坡国的夜晚极其的潮湿和晦暗,空气里飘荡着海腥味、咖喱的辛香,还有隐约的汗味。
雨水刚刚停歇,霓虹灯在湿漉漉的路上照出一片片迷离的光斑,倒映着城市永不疲倦的喧嚣。
路羽把自己扔在驾驶座上,有些老旧的丰田座椅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车窗外,一辆双层观光巴士慢吞吞地驶过,车身上花花绿绿的广告画着一个咧嘴大笑的卡通动漫。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烟草的味道在车里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挥之不去的血汗之味——
那是三年前警校训练场上,沙砾混合着汗水和他自己手上鲜血的味道。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
他闭上眼,那个混乱、闷热、充斥着刺耳尖叫的午后场景,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
巷子里那个男人发狂似的殴打女友,拳头砸在她身体上的闷响,女人蜷缩在地不停的呜咽。
路羽冲上去,警校训练的本能刻在骨子里。
拉扯,推搡,混乱中不知谁绊了谁,那个暴怒的男人失去了身体平衡。
后脑勺狠狠撞在巷子一角粗糙的水泥棱角上,沉闷得令人心悸。
猩红的血瞬间在地上散开一大片,温热,粘腻。
女人刺破耳膜的尖叫:
他杀人啦!
她惊恐扭曲的脸庞,指着路羽颤抖的手指,成了钉死他前程的最后一颗钉子。
警队的大门,在路羽即将进入的瞬间,轰然关闭。
三年的汗水、梦想、所有关于守护和正义的憧憬。
在那个午后,被一摊血污和一个女人惊恐的指控彻底埋葬。
呼……路羽用力掐灭烟头,灼痛感让他瞬间从回忆来到现实。
他甩了甩头,目光落在副驾驶座上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上。
封面上用马克笔潦草地写着两个字:周福。
这是他赖以糊口的生意,来自那位名字像某种糖果的贵妇——姜多多。
约定的地点是海湾金沙酒店顶层那个著名的空中酒吧。
路羽仰头望去,那艘巨大的、悬浮在两百米高空的船灯火辉煌,像是城市上空一枚奢华的钥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袖口有些磨损的夹克,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电梯无声而迅疾地攀升,轻微的失重感后,门开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喧闹打骂声和一种混合着香水、雪茄、酒精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巨大的落地玻璃外,俯瞰着整个城市璀璨的夜晚。
在临窗视野最好的卡座里,富太姜多多像一件被精心打磨的艺术品。
深紫色的真丝长裙勾勒出凹凸曼妙的身段,硕大的蓝宝石耳坠在她小巧的耳垂旁轻轻晃动,散发冷冽的光芒。
她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粉红色鸡尾酒,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烟雾袅袅,烟雾模糊了她精致的脸庞。
看到路羽走近,她抬了抬眼皮,那眼神里没有雇主对侦探的审视,倒像在打量一件……还算趁手的工具。
路侦探,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背景的噪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坐。喝点什么我请。
水,谢谢。
路羽坐下,开门见山,将那个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姜女士,这是您丈夫周福过去一段时间的行踪报告。
公开行程、名下车辆出入记录、部分消费场所信息。
路羽刻意略去了那些需要特殊手段获取的内容。
报告摊开在光洁的玻璃桌面上,几张偷拍的照片尤其显眼:
周福,一个身体发福、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在高级餐厅门口为一个年轻女子拉开车门;
另一张,他戴着墨镜,搂着另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走进一家豪华酒店。
姜多多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烟雾在迷离的灯光下盘旋。
证据挺多。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指尖却无意识地掐灭了烟头。
他倒是忙得很。
她抬起眼,看向路羽,那目光像是长官对下属的严令。
路侦探,我要更多。
我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我要那些……能让他彻底闭嘴的东西。
钱,不是问题。
路羽沉默地点点头。
姜多多这种恨意,他见得不少。
只是姜多多眼底那份冰冷和决绝,总给路羽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收好文件袋:明白。我会继续跟进。
接下来几天,路羽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蜜蜂,在周福这张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里谨慎地编织着无形的丝线。
他租了辆不起眼的灰色本田,在城市里看似毫无规律的游走,其实是尾随着周福的黑色宾利,穿梭在鳞次栉比的写字楼、高级会所、私人俱乐部和豪华酒店之间。
路羽黑入周福常去区域的监控系统,用技术手段筛选关键信息。
周福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公司、高尔夫俱乐部、固定的几家餐厅、偶尔的商务会晤和豪华酒店。
但路羽很快发现了一些突兀的毛刺——一些行程安排得仓促而隐秘,目的地往往是城市边缘相对偏僻的精品酒店或私人会馆,时间点也比较特别。
路羽的办公桌逐渐被打印出来的地图、时间表、监控截图覆盖。
他用红笔在城市地图上勾勒出周福异常活动的轨迹线。
一天深夜,他疲惫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角另一堆散乱的文件——
那是他妻子吴颖近期的出差行程单和用车记录,他只是顺手放在那里,想着或许能帮她规划一下路线。
一丝极其微妙的直觉,倏地滑过他的脊背。
他猛地坐直身体,心脏毫无预兆地加速跳动。
他一把抓过吴颖的行程单,又抓起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周福这段时间的行程安排。
目光在两张纸上疯狂地来回扫视。
时间、地点……一个重合点,又一个重合点!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后天,吴颖将前往北区的工业园进行为期两天的设备巡检,行程单上清晰地写着入住地点:
北区君御酒店。
而周福那份刚获取的行程安排上,赫然也列着后天的北区之行,目的地同样是君御酒店,备注是接洽重要客户。
巧合路羽死死盯着那两个相同的酒店名字,仿佛要将它们烧穿。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吴颖,他的妻子,那个总是温柔地为他熨烫衬衫、抱怨他工作太忙不顾家的女人
和周福那个大腹便便、眼神浑浊的中年富豪
不可能!路羽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他几乎是扑到电脑前,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疯狂地调取、回溯过去一段时间的所有数据。
吴颖每一次出差的时间、地点,周福同期的行程轨迹……
屏幕上,一条条时间线被调出来,地点坐标被打上标记。
两条原本似乎毫不相干的轨迹,在路羽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中,开始诡异地重叠、纠缠!
每一次吴颖告知他要离开坡岛去外地工作,周福的行程轨迹图上,几乎都能在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地点,找到一个对应的商务活动标记!
那些地点,那些时间……刺眼地吻合着。
路羽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人当胸猛击一拳。
他向后跌坐在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巨大的眩晕感袭向他的全身。
这几年……他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那些客户的委托、那些婚姻之外的秘密里。
像个猎犬般追踪着别人的背叛,却对自己后院燃起的熊熊烈火视而不见!
路羽对吴颖的世界,那个她离开家门后的世界,竟然一无所知!
愧疚、被愚弄的愤怒、还有冰冷的恐惧,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他抓起手机,手指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几乎是凭着身体本能拨通了吴颖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等待接通的嘟嘟声,每一声都像鼓槌敲在路羽紧张和敏感的神经上。
喂老公
吴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却又有着一种奇异的、不易察觉的轻快。
怎么这个点打来我刚开完会,累死了。
路羽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该问什么
质问她下周要去哪里
质问她什么
质问她认不认识周福
他听到了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喂路羽你没事吧信号不好吗
吴颖的声音透着疑惑。
没…没事。
路羽终于挤出一句,声音沙哑得厉害,就是…就是看你那边顺利不,后天…后天去北区,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哦,那个啊,都安排好了,公司统一订的君御酒店,离厂区近。你放心吧,就两天,很快就回来。
吴颖的语气听起来那么自然,那么坦然。正是这份坦然,像一把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路羽的心脏。
他几乎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带着那种惯常的、让他无比信任的温顺。
嗯…好。
路羽艰难地应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心脏的剧烈抽动。
注意安全。
知道啦,你也别太累。先挂了,这边还有点事。
电话那头传来忙音。
路羽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
屏幕的光映着他失魂落魄的脸。
君御酒店。
她说出来了。
那么自然地说出来了。
巨大的信任崩塌声在他脑海里轰鸣。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行!
他必须亲眼看到!
他必须知道真相!
哪怕那真相会把他推下万丈深渊!
02
北区的君御酒店矗立在街道中心,三十几层的玻璃幕墙在黄昏的余晖中反射着有些刺目的金光。
路羽把车停在酒店对面一条略显偏僻的支路上,旁边是一排高大浓密的棕榈树,勉强提供了些遮挡。
车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氛。
副驾驶座上,姜多多精心打扮过,昂贵的香水味浓郁得有些窒息。
她今天异常沉默,手指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手包。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酒店气派的旋转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大事发生。
路羽则感觉自己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每一个毛孔都透着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死死盯着酒店入口,又忍不住瞥向仪表盘上那个小小的方形屏幕。
屏幕被分割成十几个小格子,显示着酒店大堂、电梯厅、楼层走廊的实时画面——这是他耗费了巨大心力才悄然接入的酒店监控系统。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一片碧绿。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走着。
终于,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稳稳地停在酒店门口。
两名穿着黑西装、身材魁梧的保镖率先下车,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拉开车门。
周福那略显臃肿的身影钻了出来,他穿着一身质地考究的休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惯常的那种倨傲和志得意满。
他看也没看周围,在保镖的簇拥下,径直走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堂。
路羽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姜多多,她紧抿着嘴唇,下巴绷紧,眼神冰冷。
大约十分钟后,另一个身影出现在大堂入口。
路羽的呼吸骤然停止。
是吴颖。
她穿着一条平时很少穿的深灰色长款风衣,几乎裹到了下巴,但依旧遮盖不住她丰满异常的身体。
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宽大墨镜,步伐匆匆,低着头,径直走向前台,迅速办理入住。
那刻意遮掩的打扮,那快速闪避的姿态,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向路羽的眼球和心脏。
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臭味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他猛地捂住嘴,强迫自己把那股翻涌的呕吐感压下去。
呵…旁边传来姜多多一声极轻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冷笑。
路羽没有注意到姜多多的神情,他的全部注意力都用在控制自己不要立刻冲下车。
他随即死死盯着监视屏幕。
他看到吴颖拿着房卡走向电梯,按下了4层。
电梯门合上。
他又迅速切换到四楼走廊的监控画面,看着她拖着一个小行李箱,找到房间,刷卡,开门,身影消失在408的房门口。
紧接着,他又切换到五楼的画面,周福的两个保镖在508总统套房门外站着。
一个四楼,一个五楼。
不是同一个楼层。
路羽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像一根被拉得太久的弓弦,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猛然松弛了下来。
一股虚脱般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他瘫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不是……至少今晚不是。
也许……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是自己多心了
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荒谬感涌上来,混杂着残留的惊疑和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侥幸。
盯紧点。
姜多多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打断了他短暂的恍惚,别错过了‘好戏’。
路羽没有回应。
姜多多也没在意,只是递给路羽一瓶饮料后说道:
这是给你带的提神饮料,困了的话,可以喝一点。
路羽接过饮料后,重新打起精神,目光在几个关键监控画面间来回扫视。
四楼408的房门紧闭着,再也没有打开过。
五楼508门口,两个保镖像门神一样杵在那里,纹丝不动。
总统套房的门也紧闭着。
夜色渐深,酒店外的灯光接连变暗。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多多不知何时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似乎睡着了,但眉头依旧紧锁。
路羽的眼皮越来越沉,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连续几天的精神高度紧张和追踪,加上刚才那几乎击垮他的情绪过山车,让他的精神力透支到了极限。
他强撑着,盯着屏幕上那扇冰冷的508房门,还有四楼那扇同样沉默的408房门。
时间变成了最残忍的折磨。
窗外的路灯灯光在路羽疲惫的视野里开始扭曲、拉长、模糊。
他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但倦意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接一波地涌来,不断地侵蚀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晃动、旋转。
姜女士…路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撑不住了,你…你帮我盯一下508门口那个画面…就一下…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姜多多。
她依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缓缓睁开后对着路羽微微点了点头。
路羽最后的意志力彻底崩溃。
他头一歪,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彻底合拢。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
03
呜呜哇!呜呜哇!呜呜哇!
巨大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空气中爆开!
不好啦!不好啦!死人了!快来人啊!
路羽猛地一个激灵,从深不见底的昏睡中惊醒,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他下意识地看向副驾驶座——姜多多也被惊醒了,正揉着眼睛,脸上带着刚睡醒的迷茫和被打扰的不悦。
她看向路羽,带着一丝被抓包似的窘迫:
我…我刚刚好像不小心睡着了…太困了…
路羽根本没心思回应她。
他猛地转头看向监控屏幕——一片刺眼、混乱的雪花点!
所有画面信号全部中断!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随后猛地钻进了他的脊椎!
大事不妙!
待在车里!
路羽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一把推开车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一种混乱的躁动感扑面而来。
酒店门口已经围了一大群人,穿着睡衣的客人、神色慌张的服务员、穿着制服拿着对讲机的保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酒店入口方向,嗡嗡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出什么事了
路羽挤进人群,抓住一个穿着酒店制服、脸色煞白的年轻男服务生急促地问。
服务生显然吓坏了,嘴唇哆嗦着:
死…死人了!
五楼!总统套房!
打扫卫生的阿姨叫不开门,门口保镖也联系不到人,经理拿了备用钥匙开门…
结果…结果里面的人…全身光着…死了!
天啊,太吓人了!
他语无伦次,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五楼!
总统套房!
路羽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周福!508!
是…是508的客人
路羽的声音绷得像根即将断裂的钢丝,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服务生愣了一下,似乎惊讶于路羽的猜测,下意识地点点头:
是…是啊,508总统套。你怎么知道
嗡的一声,路羽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扑回自己的车边,一把拉开车门,对着里面一脸惊疑不定的姜多多,用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干涩嘶哑的声音说道:
周福死了!
姜多多脸上的迷茫瞬间冻结,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路羽,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痕迹。
但路羽脸上只有一片死灰般的凝重。
几秒钟的绝对死寂后,姜多多脸上的惊愕如同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光芒,像压抑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
一丝扭曲的、几乎称得上狂喜的笑容在她嘴角咧开:
好!好!死得好!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骨的恨意和快意,让他背叛我!活该!报应!这就是报应!
她甚至神经质地低低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
就在这时,酒店旋转门内一阵骚动。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一副担架车快步走了出来。
担架上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色尸袋,沉重而僵硬。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所有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只剩下担架车轮碾过地面的单调声响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路羽和姜多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紧紧跟随着那具移动的黑色包裹。
突然!
就在担架车经过酒店门口一级并不算高的台阶时,一个推车的医护人员脚下似乎绊了一下,车身猛地一颠!
沉重的尸袋在惯性作用下,竟然从担架边缘滑脱,嘭地一声闷响,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裹尸袋的拉链在撞击下被震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一只苍白、纤细的手臂从尸袋开口处滑了出来,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那是一只属于女人的手臂!
皮肤细腻,线条柔美,与周福那种中年男人的粗壮体格截然不同!
路羽和姜多多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
姜多多脸上的狂喜彻底凝固,被巨大的困惑和惊骇取代,她失声惊叫:
女的!怎么是个女的你不是说周福吗!
路羽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只手臂上!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那只垂落的右手,无名指上,赫然戴着一枚戒指!
一枚造型简洁却独特的铂金戒指!
那戒指的样式,路羽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那是他和吴颖的婚戒!
和他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是一对!
吴颖!那是吴颖的手!
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从路羽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和剧痛,瞬间撕裂了清晨凝滞的空气!
他猛地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向那具摔落的尸体!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在无限放大,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和意识!
拦住他!
别靠近现场!
几个反应过来的保安和警察立刻冲上来阻拦。
滚开!!
路羽双目赤红,状若疯魔,拼命挣扎嘶吼,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她是我老婆!那是我老婆!吴颖!让我过去!!
他指着那只垂落的手,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模糊了整张扭曲的脸,戒指!那是她的戒指!!
他疯狂地挥舞着自己的左手,那枚同款的婚戒在刺眼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警察听到老婆二字,又看到他手上确实戴着同款戒指,神色一凛,手上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
路羽趁机挣脱,踉跄着扑到尸体旁。
他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了黑色裹尸袋的拉链!
一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脸暴露在清晨微弱的阳光下。
那眉眼,那鼻梁,那紧闭的嘴唇……路羽再熟悉不过。
是吴颖。
是他朝夕相处了数年的妻子吴颖!
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再没有温柔的笑意,只剩下一种白玉般的死寂和冰冷。
颖…颖颖…路羽喉咙里发出怪响,像破旧的风箱。
他伸出去想触碰她脸颊的手僵在半空。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他双腿一软,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重重地瘫坐在坚硬的地砖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周围所有的声音、光线、气味都在瞬间离他远去,只剩下眼前吴颖那张惨白的脸,像一个巨大的、轰鸣作响的漩涡,将他彻底吞噬。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知觉地汹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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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失去了刻度。
路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带离现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了君御酒店一楼大堂那宽大柔软的沙发上的。
周围的一切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扭曲的玻璃。
穿着制服的警察来回走动,低声交谈,镁光灯偶尔闪烁,对着电梯口和五楼方向拍照。
姜多多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像信号不良的广播:
……我丈夫周福!他就住在508!那个房间!你们必须给我找到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啊你们酒店是干什么吃的!监控呢把监控给我调出来!我要看监控!现在!立刻!
她对面,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酒店经理正满头大汗,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歉意和难以掩饰的恐慌:
周太太,周太太您冷静一点!我们万分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但是监控系统…突然出现了大面积故障,技术人员正在紧急排查,但…但出事的那个时间段的记录…恐怕…恐怕很难恢复了…
故障早不坏晚不坏,偏偏我丈夫不见的时候坏!
姜多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怀疑,骗鬼呢!
我看你们就是想掩盖什么!我告诉你,周福要是出了事,我跟你们酒店没完!把你们老板给我叫来!
争吵声如同背景噪音,在路羽麻木的听觉里回荡,却无法真正进入他的意识。
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他自己那张毫无血色、布满绝望的脸。
吴颖死了。
死在周福的房间里。
赤裸着。
这个信息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他早已支离破碎的神经。
痛感是延迟的,麻木之后是更深的、无边无际的痛彻心扉的感觉。
一个月后。
警方的结论简单而冰冷,像一份最终的讣告:
吴颖与周福长期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
案发当晚,两人在君御酒店508总统套房幽会。
因情感纠纷(推测为吴颖逼迫周福离婚未果),双方发生激烈争执。
过程中,吴颖失手被周福扼颈致死(现场痕迹及尸检报告支持)。
周福在案发后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鉴于其潜逃事实及再无任何生活痕迹。
一年后,经法定程序,周福被宣告死亡。
尘埃落定。
一场由背叛引发的死亡,最终以死亡和失踪画上了句号。
在公众和司法系统眼里,这只是一个老套而令人唏嘘的桃色悲剧。
一年又一个月后。
坡岛西海岸,一处背山面海的顶级私人墓园。
这里绿草如茵,修剪整齐,白色的天使雕像静默矗立,俯瞰着下方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湿润的泥土和淡淡的海盐气息,是宁静祥和的自然宝地。
路羽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神情肃穆。
他身边,姜多多挺着明显隆起的孕肚,也穿着黑色的孕妇裙,外面罩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羊绒大衣。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一只手被路羽紧紧握着,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护在自己圆润的腹部。
两人缓步走到一块崭新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
墓碑上嵌着一张小小的瓷像照片——吴颖温婉地笑着,眉眼弯弯,仿佛还带着生前的暖意。
路羽松开姜多多的手,弯下腰,将怀中那束洁白的百合花轻轻放在墓碑前。
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珠。
他沉默地注视着照片里熟悉的笑脸,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涌出他的眼眶,滴在冰冷的墓碑上,也滴落在洁白的百合花瓣上。
路羽…
身旁的姜多多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的心疼和担忧。
她微微侧身,从精致的手包里取出一方素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温柔地替他擦拭脸上的泪水。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母性的包容,别太难过…都过去了…为了宝宝,你要保重自己…
路羽没有躲闪,任由她擦拭。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吴颖的照片上,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渊。
过了许久,他轻轻拍了拍姜多多的手背,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没事…就是…再看看她。你先回车里去休息会儿吧,你站久了会累。
姜多多温顺地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手又下意识地抚了抚隆起的腹部。
好,你别待太久,我在车里等你。
她说完,转身,脚步略显沉重地沿着来时的石板小径,缓缓向停在不远处树荫下的那辆黑色宾利走去。
直到姜多多的身影消失在宾利车后座,路羽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俯下身,凑近冰冷的墓碑,凑近照片里吴颖那双含笑的眼睛。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一个字都浸满了冰冷的恨意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释然:
颖颖…我那晚给过你机会的…我甚至跪了下来…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吴颖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
只要你回头…只要你离开那个让人恶心的老东西…我就能原谅你…我甚至能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可你偏不!你还要给那头肥猪生孩子!你让我怎么原谅你!啊!
他猛地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照片,那眼神里所有的悲伤和留恋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决绝。
怨不得我了。
他低声吐出最后四个字,如同宣判。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转身,迈开步子,朝着那辆等候的黑色宾利走去。
阳光落在他挺直的黑色背影上,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05
宾利车内,空调无声地送着暖风,隔绝了墓园略带咸腥的海风气息。
姜多多靠在后排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里,闭着眼,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方才在路羽面前那份恰到好处的悲伤和担忧如同面具般卸下,眉宇间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她缓缓睁开眼,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并非她日常使用的,一款老旧的黑色翻盖手机。
她的手指在按键上快速而精准地按下一串长长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那头没有任何问候,只有一片沉默的等待。
是我。
姜多多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事务性的冰冷,钱,分三笔,已经全部打进你指定的那个海外账户了,查收吧。
她顿了顿,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膜,远远地落在墓园小径上那个正一步步走来的黑色身影上,嘴角勾起一丝冷酷,夹杂着得意的弧度。
周福的事,从此彻底了结。我们两清了。记住,永远消失。
不等对方有任何回应,她干脆利落地合上了翻盖手机。
那老旧的塑料外壳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她随手将这枚手机塞进了座椅缝隙深处,仿佛丢弃一件肮脏无用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她的目光重新投向车窗外。
路羽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的步伐稳定,脸上似乎已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双眼睛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泪痕和挥之不去的阴郁。
姜多多静静地注视着他走近,眼神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柔地抚摸着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轻微跳动。
当路羽拉开车门,带着一身墓园的凉意坐进驾驶座时,姜多多脸上瞬间又切换回那种温婉的、带着些许担忧和依赖的神情。
还好吗她柔声问,伸手想去握他的手。
路羽没有看她,只是疲惫地靠进椅背,发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
嗯,走吧。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宾利车平稳地驶离墓园。
姜多多侧过头,目光落在路羽轮廓分明的侧脸上。
阳光透过车窗,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眼角中深藏的痛楚和空洞,看着他握住方向盘的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缓缓浮现在她精心描绘的唇角。
路羽啊路羽…
她无声地翕动着嘴唇,只有气流在唇齿间微弱地摩擦,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欣赏一件终于落入完美陷阱的猎物,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偏偏要雇你来查周福出轨呢
车窗外的海景飞速倒退,宾利车汇入大道川流不息的车流之中。
姜多多收回目光,缓缓闭上眼睛,靠在头枕上。
那抹阴险的冷笑在她脸上彻底绽开,如同黑暗中盛放的牡丹,鲜艳而诡异地宣告着:
得罪我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一个都不会有。
包括你,路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