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七年,我成了最抢手的快递员。
>这次订单要求送一株活植物到A区,报酬够吃三个月。
>我骂骂咧咧挖开辐射土,却挖出个会种花的姑娘。
>她指尖一点,枯枝就开出玫瑰。
>别送花了,我抖着烟灰说,跟我回家种菜吧。
>后来掠夺者围攻基地时,整个荒原开满了食人花。
>她站在花海里冲我笑:这次想送什么花给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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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滋滋……
劣质无线电喇叭里传出的电流噪音,像砂纸在耳膜上反复打磨。陆琛靠在驾驶座上,一条腿蹬着方向盘,另一条腿随意地搭在敞开的车门边。车窗外,是末日后第七年永恒的黄昏景象:锈红色的天空低垂,压着远处扭曲坍塌的钢筋骨架,那是某个早已被遗忘名字的购物中心残骸。空气里永远浮着一层呛人的灰,混着若有似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他习惯性地吸了吸鼻子,防毒面具的橡胶边缘在颧骨上压出深深的凹痕。
……C区边缘,旧温室废墟……活体植物样本……报酬:标准营养剂三十支,净水五升……
广播里的女声,经过电波和劣质设备的双重蹂躏,带着一种非人的、金属刮擦般的冰冷质感,断断续续地重复着。
操。陆琛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一个字,声音闷在面具后面。活体植物在现在这鬼地方这要求比上次那个要阳光味道的罐头还要离谱一百倍。他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嘲弄的弧度。三十支营养剂,五升净水,省着点够他一个人撑三个月了。这报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一跳,随即又被巨大的荒谬感淹没。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把磨得锃亮的狗腿刀冰凉的刀柄,又掂量了一下副驾上那支老式霰弹枪沉甸甸的分量。风险在这片废土上,每一次呼吸都是风险。关键是,值不值得用命去搏。
他拧动钥匙,引擎发出一阵濒死的、咳痰般的嘶吼,车身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排气管喷出一股浓稠的黑烟,像垂死巨兽最后的叹息。这辆改装过的旧皮卡,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钣金是原装的,锈迹和焊接疤痕是它的勋章。陆琛一脚油门踩下去,卡车吭哧着,碾过龟裂的水泥路面和零星的碎骨,朝着广播里提到的那个早已沦为死亡代名词的C区边缘冲去。
旧温室废墟。这名字本身就像个残酷的玩笑。
曾经透明的玻璃穹顶,如今只剩下零星几根扭曲的钢架,如同巨兽断裂的肋骨,刺向污浊的天空。更多的玻璃早已粉碎,铺满了地面,在昏红的光线下闪着污秽的、危险的光。风毫无阻碍地穿堂而过,发出尖锐的呜咽,卷起地上的灰土和破碎的塑料薄膜,打着旋儿。空气里的辐射尘埃似乎格外浓重,即使隔着防毒面具的滤芯,陆琛也能感觉到鼻腔深处那种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灼热感。他停下车,拉紧身上那件厚实的、沾染着各种可疑污渍的帆布外套,将霰弹枪的背带挎在肩上,手里紧握着狗腿刀,刀尖微微向下。
脚下是板结龟裂的土地,灰败得如同死人的皮肤。他对照着腕上一个早已没有卫星信号的破烂GPS模块——里面储存着战前的老地图残片——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靴子踩在碎玻璃和瓦砾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目标位置,地图上标注着一个模糊的样本培育区符号,指向温室深处一片被巨大坍塌物半掩埋的区域。
陆琛骂骂咧咧地用刀鞘拨开垂落的、锈蚀得如同烂肠子的电线。这鬼地方能找出活物除非是变异的蟑螂或者辐射蝎子。他找到位置,啐了一口,将刀插回鞘,从背包里抽出折叠工兵铲,咔哒一声甩开。铲刃狠狠楔入坚硬如铁的辐射土里,发出沉闷的噗声,只撬起一小块板结的土块。他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流进面具边缘,又痒又黏。
一铲,两铲……碎土和砾石被不断刨开。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认定这单生意纯粹是哪个混蛋开的恶毒玩笑时,铲尖突然触到了某种异样的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玻璃渣。触感……很软。
陆琛的动作猛地顿住。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手扒开周围的浮土。灰黑色的泥土下,隐约露出一角颜色——是某种深绿色的、厚实的织物,像是帆布或者厚橡胶。
心脏毫无预兆地擂了一下,重重撞在肋骨上。活物他屏住呼吸,动作放得更轻,指尖拂开织物边缘的泥土。下面露出的,不是植物的根茎。
是一小片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却带着活人肌肤特有的细腻感,与周围死寂的灰黑形成刺目的对比。
陆琛瞳孔骤缩。他猛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铲子被扔到一边,双手并用,疯狂地扒拉着泥土。帆布下面似乎裹着一个人形的轮廓。他抓住那帆布边缘,用力一掀!
泥土簌簌落下。下面蜷缩着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瘦得惊人,裹在一件明显过大的、深绿色的连体工作服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鸟。凌乱的黑发沾满了泥土,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尖削得可怜。胸口微不可查地起伏着,证明她还活着。
陆琛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活体植物没挖到,挖出个大活人这比挖到一窝辐射蝎子还他妈离谱!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向她的颈侧,指尖传来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脉搏跳动。很慢,很微弱,像风中残烛。
喂他试探着拍了拍她的脸颊,隔着粗糙的帆布手套,几乎感觉不到体温。醒醒!
女孩毫无反应。
陆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三十支营养剂和五升水的诱惑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他骂了句脏话,弯下腰,手臂穿过女孩的腋下和膝弯,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轻飘飘的,几乎没有重量。她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有工作服磨破的地方沾着些干涸的暗色污迹。
他抱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皮卡车旁,把她放在副驾驶位上,用安全带勉强固定住。女孩的头歪向一边,露出被黑发遮挡的侧脸,沾着泥污,却有种奇异的、不属于这个废土的脆弱感。陆琛盯着她看了几秒,又烦躁地移开视线,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声在死寂的废墟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管了。人是活的,这大概……也算活体样本只能赌一把,送到A区再说。
回程的路似乎更加漫长。副驾驶上的女孩一直昏睡不醒,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陆琛开着车,脑子里乱糟糟的。A区是信标基地的外围贸易点,鱼龙混杂,发布任务的是谁为什么要活植物这女孩又是怎么回事无数个问号搅得他心烦意乱。
皮卡在崎岖不平的废土上颠簸着。突然,车身猛地一歪,右前轮陷进了一个被灰土掩埋的深坑。陆琛低咒一声,狠狠踩下刹车。车子彻底趴窝了。
他跳下车查看。坑很深,车轮陷进去小半个,底盘磕在坑沿上。凭他一个人和车上的简易工具,想把车弄出来够呛。他烦躁地踹了一脚轮胎,灰尘飞扬。
就在这时,副驾驶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陆琛猛地回头。只见那女孩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非常干净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刚从漫长黑暗中苏醒的茫然和一丝惊惶,像受惊的小鹿。她的视线先是茫然地扫过布满灰尘和污渍的车顶,然后缓缓转向车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最后,落到了站在车旁、一身尘土、戴着防毒面具、眼神凶狠的陆琛身上。
惊恐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瑟缩了一下,身体绷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安全带束缚住。她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似乎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别怕。陆琛的声音隔着面具传出,闷闷的,生硬得像块石头。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摘下了防毒面具。面具下是一张年轻但饱经风霜的脸,棱角分明,下巴上冒着青黑的胡茬,左眉骨上有一道细长的旧疤。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吓人,虽然效果可能有限。我……不是坏人。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你晕倒了,在温室那边。
女孩的呼吸急促起来,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里面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她试图去解安全带,手指却抖得厉害。
车陷住了。陆琛指了指陷坑,决定直接说正事,转移她的注意力,得想办法弄出来。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路边一丛彻底枯死的灌木上。扭曲发黑的枝干,像伸向天空的绝望手臂,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干裂的咔嚓声。他走过去,随手掰下几根最粗的枯枝,扔在车旁。垫在轮子底下试试。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女孩说。
他蹲下身,准备把枯枝往轮子底下塞。
女孩的目光,从陆琛身上,移到了他脚边那些毫无生气的枯枝上。她眼中的恐惧似乎被什么东西压下去了一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她微微抬起一只手,指尖对着那堆枯枝的方向。
陆琛正埋头跟陷坑较劲,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然后,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异样。
一抹极其微弱的、近乎幻觉般的柔光,在枯枝堆的中央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紧接着,他看到其中一根最粗壮、也最干瘪的黑色枯枝顶端,那早已死去的芽点位置,一点难以察觉的绿意,极其缓慢地、却又是无比坚定地,顶破了外面那层焦黑的死皮。
陆琛的动作彻底僵住了。他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点微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绿色。
那点绿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它舒展,膨胀,顶开更多的枯死表皮,探出两片嫩得不可思议、薄得近乎透明的、小小的、心形的叶子。叶尖还带着初生时特有的、微微的蜷曲。
这诡异的、违背了陆琛七年末世生存全部认知的一幕,就发生在他眼前几寸远的地方。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引擎盖散发出的微弱热量扭曲着空气,远处风卷着沙砾呜咽着掠过废弃的金属残骸,发出空洞的回响。整个世界只剩下那一点微弱却倔强的绿色,和他胸腔里越来越响、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咚。咚。咚。
那根枯枝,像被注入了无形的生命源泉。嫩芽舒展开后,一条细弱却充满韧性的绿色茎秆,开始以一种近乎亵渎自然规律的速度向上抽长。它绕过旁边其他枯枝的阻碍,蜿蜒着,追寻着从厚重铅云缝隙里吝啬地透下的一缕微弱天光。茎秆上迅速抽出几片小小的、锯齿状的叶子,绿得纯粹,绿得生机盎然,绿得与周围死气沉沉的灰黑格格不入。
陆琛的呼吸彻底屏住了。他甚至忘了去思考这诡异景象背后的原因,只是本能地、死死地盯着。茎秆长到约莫半尺高时,顶端开始膨大、分化。
一个花苞。
一个紧紧包裹着的、小小的、椭圆形的花苞,在茎秆顶端成形。它的颜色并非嫩绿,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深沉的黄绿色,如同未熟的青柠。
花苞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在陆琛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最外层的萼片缓缓地、优雅地向外张开。一片,又一片。花瓣开始显露。
是黄色。明亮的、纯粹的、像被浓缩的阳光浸染过的金黄色。
花瓣一片接一片地舒展、绽放,由内而外,层层叠叠,形成一个完美的、圆盘状的花序。中心是密密麻麻、深棕色的、排列整齐的花蕊。
一朵向日葵。
一朵在末日废土之上,于枯骨堆中诞生的、盛开的向日葵。
它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灰黑色的枯枝堆顶端,细小却挺直,金黄色的花瓣在昏沉的天光下,散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柔光。微风拂过,它轻轻摇曳,脆弱又顽强。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陆琛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冲进肺里,带着尘土和辐射尘埃的呛人味道,却让他有种活过来的真实感。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脖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视线越过敞开的车门,落在副驾驶座上那个瘦弱的女孩身上。
她依旧裹在那件过大的绿色工作服里,脸色苍白,额角甚至因为刚才那微小的动作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她的手指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微微颤抖着,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正安静地看着他,里面没有了最初的惊恐,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陆琛的目光,从她苍白汗湿的脸,移到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再移到车外那朵在死寂中盛开的、小小的向日葵。
废土生存锤炼出的本能和警惕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退去,露出了下面更深、更原始的震撼。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所有关于订单、报酬、A区买家的念头,在这一刻被那朵小小的金色花朵冲击得粉碎。
他猛地直起身,不再看那陷坑一眼,也不再理会那几根原本打算用来垫车轮的枯枝。他大步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
你叫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紧紧锁住女孩的眼睛。
女孩似乎被他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发出一个极其微弱、气若游丝的音节:……晚。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林晚陆琛几乎是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他不需要确认,这个名字在舌尖滚过,带着一种奇异的熨帖感。
林晚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似乎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笃定。
陆琛没再说话。他俯身,解开她身上的安全带,动作比之前抱她出来时更加小心,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他手臂穿过她的腋下和膝弯,再次将她抱了起来。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叶子,带着微弱的凉意。
这一次,他没有把她放回副驾驶。他抱着她,径直走向卡车后部那个加装了厚重钢板和简陋顶棚的车厢——那是他运送特殊货物或者躲避恶劣天气时的地方。车厢角落里堆着些备用的零件、油桶和一个破旧的睡袋。他小心地将林晚放在睡袋上,让她靠坐在冰冷的车厢壁。
待着。他简短地命令,语气不容置喙。然后他转身,大步走向那堆枯枝,目标明确——那朵盛开的向日葵。
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柔嫩的花瓣前停顿了一瞬,像是在确认它的真实。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掐断了那细弱的茎秆,动作轻柔得与他粗犷的外表格格不入。他拿着那朵小小的、金灿灿的花,转身回到车厢。
林晚看着他手中的花,又看看他,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陆琛没有解释。他弯腰,将那朵还带着泥土和生命气息的向日葵,轻轻放在她并拢的膝盖上。
坐稳。他丢下两个字,猛地关上了车厢的后挡板,沉重的钢板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将林晚和那朵小小的金色光芒关在了相对安全的黑暗中。
他自己则大步回到驾驶座,砰地关上车门。他没有再去看那个陷坑,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崎岖的地形。他挂上倒挡,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车身剧烈地颤抖、后挫,轮胎疯狂地空转,卷起大片的灰土和碎石。陷坑边缘的泥土在巨大的扭力下松动、崩塌。
给老子——出来!陆琛低吼一声,油门几乎被他踩进油箱里。皮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伴随着底盘刮擦岩石的刺耳噪音,整个车身猛地向后一蹿,硬生生从那个深坑里挣脱了出来!
车轮重新碾上坚实的地面。陆琛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换挡,猛打方向盘。皮卡车像一头被激怒的钢铁野兽,咆哮着,卷起一路烟尘,彻底偏离了通往A区贸易点的道路,朝着远离信标基地核心区域、更加荒僻的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里一片昏暗,只有缝隙里透进些微的天光。林晚蜷缩在角落的睡袋上,膝盖上那朵小小的向日葵散发着微弱却温暖的金色光芒,映亮了她苍白的脸。她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碰了碰那柔软的花瓣,指尖传来一丝细微的、奇异的暖意。她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钢板,望向驾驶座那个模糊而坚毅的背影。车厢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摇晃,外面是末日永恒的荒芜,而她的膝盖上,开着一朵小小的奇迹。
陆琛的临时据点,在信标基地西南方向,一个被遗弃多年的小型气象观测站里。几栋低矮的、覆盖着厚厚沙尘的混凝土方盒子,半嵌入一个背风的山坳。选择这里,是因为它远离主要的掠夺者活动路线,附近有一个勉强能过滤出少量净水的渗水点,以及一个隐蔽性极佳的、由天然岩洞改造的储藏室。
皮卡粗暴地撞开半塌的锈蚀铁门,冲进观测站荒草丛生的前院,甩了个尾停下。陆琛跳下车,拉开后车厢挡板。
林晚抱着膝盖坐在里面,脸色比之前更白了几分,颠簸的旅程显然消耗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她膝头那朵小小的向日葵,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执拗地亮着一点金色。
到了。陆琛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动作却快了几分。他再次将她抱出来,大步走向主建筑中保存最完好的一间屋子。这里被他简单清理过,地上铺着几张厚实的防潮垫,角落堆着些罐头和工具,墙上挂着地图和几件武器。空气里弥漫着机油、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他把林晚放在一张垫子上,转身从一个上了锁的金属箱里翻找。箱子里东西不多,但很珍贵:几支密封的针剂,一些干净的绷带,一小瓶医用酒精。他拿出一个扁平的铝盒,打开,里面是几支淡黄色的营养膏,还有一小袋宝贵的压缩饼干。
吃。他把铝盒和一个扁平的军用水壶放到林晚面前。水壶里是清澈的、过滤过的水。
林晚的目光落在食物上,又看看陆琛,没有立刻动。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小动物般的警惕和犹豫。
没毒。陆琛有些不耐烦,干脆拿起一支营养膏,拧开盖子,自己先挤了一点到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咽下去。吃。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更硬。
林晚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一支营养膏。她的手指纤细,微微颤抖。她学着陆琛的样子拧开盖子,小口小口地吸吮着里面粘稠冰冷的糊状物。很快,一支就见了底。她又拿起压缩饼干,小口地啃着,就着水壶里的水慢慢吞咽。
陆琛靠在门框上,点了一支皱巴巴的烟。劣质烟草燃烧的辛辣气味在室内弥漫开来。他透过袅袅上升的青灰色烟雾,沉默地观察着这个被他从辐射土里挖出来的活体样本。她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她的体力似乎在缓慢恢复,脸上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
林晚。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烟雾里显得有些模糊。
女孩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带着询问。
你那手……陆琛夹着烟的手指,朝她刚才催生植物的方向随意地指了指,烟灰簌簌落下。变戏法还是……别的
林晚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那双手瘦小,关节有些突出,指尖还沾着一点营养膏的痕迹。她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犹豫。
它们……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完整的话,……想活。她抬起头,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厚厚的辐射尘覆盖、寸草不生的土地,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悲伤和温柔。我只是……帮了一点忙。让它们……快一点。
帮忙陆琛的眉毛高高挑起,语气里的质疑毫不掩饰。让枯枝开花这他妈叫‘一点’忙他吸了口烟,辛辣的气息似乎让他冷静了一些。代价呢我看你弄完那一下,脸白得跟死人一样。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累。很累。像……身体被掏空一点。她顿了顿,补充道,小的……花,草,好一点。大的……树……很久,很累。她的表达有些破碎,但意思足够清晰。
代价是自身的生命力还是别的什么陆琛弹了弹烟灰,没再追问下去。废土上,谁还没点不能说的秘密只要这能力可控,不对他构成威胁就行。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晚膝头那朵已经开始有些蔫萎的向日葵上,金色的花瓣边缘微微卷起。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沌的思绪。
别送花了。他忽然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决断。烟蒂被他狠狠摁熄在门框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印记。跟我回家,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晚,种菜。
林晚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光芒。种菜在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这念头本身就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荒谬。
菜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一个陌生的词汇。
对。能吃的。陆琛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走到角落里,拖出一个沉重的、沾满油污的塑料箱。打开盖子,里面不是武器零件,而是一小包一小包用防水油纸仔细包裹着的东西。他拿起其中一小包,拆开油纸,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
十几颗干瘪、灰褐色、毫不起眼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他布满老茧的手掌上。
番茄种子,陆琛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战前的老东西了。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他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晚,试试
林晚的目光,从陆琛脸上,移到他掌心那些干瘪的种子上,再移向窗外那片象征着绝望的灰黑色土地。震惊和荒谬感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种更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翻涌。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从陆琛掌心拈起一颗番茄种子。那颗小小的、灰褐色的颗粒,冰凉,干硬,像一颗微缩的、死去的星球。
陆琛没说话,转身走到屋子最里面,踢开地上的杂物,露出一块相对平整的水泥地面。他拿起靠在墙边的工兵铲,开始用力地刮铲地面。干结的灰尘和污垢被刮开,露出下面同样灰败的水泥本色。他铲得很用力,铲刃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噪音,像是在向这片死寂宣战。
很快,一小块大约一平米见方的、相对干净的地面被清理出来。他又找来一个破了一半的旧塑料盆,从门外装了小半盆同样灰扑扑、毫无生气的土壤回来,倒在清理出的地面上,堆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这里。陆琛用铲子点了点那个土堆,言简意赅。
林晚看着那堆象征着贫瘠与死亡的泥土,又低头看了看指尖那颗冰凉的种子。她走到土堆前,慢慢蹲下身。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充满了灰尘、机油和陆琛身上残留的劣质烟草味。然后,她缓缓睁开眼,眼神变得异常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指尖那颗微小的种子和脚下那堆灰土。
她将种子轻轻放入土堆中央,用指尖拨弄了一点细土,浅浅地覆盖住。
接着,她伸出双手,悬停在覆盖了种子的泥土上方几寸处,掌心向下。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
陆琛站在一旁,屏住了呼吸。时间仿佛再次被拉长、凝滞。他紧紧盯着林晚的双手,盯着她掌心下方那堆毫无生气的泥土。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陆琛几乎以为不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一点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尾部般暗淡的柔光,倏然从林晚并拢的指尖缝隙里流淌出来。那光芒微弱得几乎无法在昏暗的室内被察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暖的生命气息。
光芒如同无形的涓流,悄无声息地渗入下方覆盖着种子的土壤。
然后,陆琛看到了。
那覆盖种子的浅层泥土,极其轻微地……拱动了一下。极其细微,如同沉睡的蝶蛹在苏醒前最轻微的一次悸动。
紧接着,一点极其柔嫩的、怯生生的绿色,顶破了覆盖在它上面的灰色土粒,顽强地探出了头!
那点绿意迅速变化着。它舒展,向上挺立,抽出两片小小的、心形的、翠绿欲滴的子叶。茎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拔高,细弱却充满韧性。叶片不断抽出,变大,边缘带着柔和的锯齿,脉络清晰。整个植株洋溢着一种蓬勃到近乎不真实的生命力,在昏暗的室内,绿得耀眼,绿得惊心动魄。
林晚的额角迅速渗出大颗的汗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摇晃,悬在空中的双手也颤抖得越来越厉害。那从她指尖流淌出的微弱柔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够了!陆琛低喝一声,猛地一步上前,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就在他触碰到林晚肩膀的瞬间,那微弱的柔光彻底消失了。林晚身体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向后倒去,被陆琛有力的臂膀牢牢撑住。她大口喘着气,胸脯剧烈起伏,脸色白得像纸,汗水浸湿了鬓角的黑发。
而那株刚刚催生出来的番茄苗,停止了那疯狂的生长。它静静地立在那一小堆灰土之上,高度约莫十厘米,几片翠绿的叶子舒展开来,在死气沉沉的房间里,像一个突兀却无比鲜活的惊叹号。
陆琛扶着虚脱的林晚,目光死死钉在那株小小的、生机勃勃的绿苗上。他扶着她在垫子上靠好,立刻转身,动作近乎粗暴地翻箱倒柜。他找到一个原本用来装零件的、相对干净的金属盒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株番茄苗连同它根部那点珍贵的泥土一起,挖了出来,移栽到盒子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终于落回了实处。他回头看向瘫软在垫子上、闭着眼睛急促喘息的林晚。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腾——震惊、狂喜、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悸动。
成了。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沙哑。他走到林晚身边,拿起水壶,递到她嘴边。喝点水。
林晚费力地睁开眼,看到那株被移栽在金属盒里、生机盎然的番茄苗,又看看陆琛。疲惫至极的脸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绽开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那笑容很浅,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陆琛冷硬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涟漪。
陆琛别开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省着点力气。以后……有的是活给你干。他拿起那个装着番茄苗的金属盒子,像捧着稀世珍宝,走到房间唯一的小窗边,将它放在了能照到最多天光的地方。
窗外,依旧是那亘古不变的、令人窒息的锈红色苍穹。而窗台上,一抹小小的、倔强的绿色,正安静地舒展着叶片,迎向那吝啬的光。
日子在气象站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却充满希望的方式流淌。
林晚的体力恢复得比陆琛预想的要慢。每一次动用能力,哪怕只是催生一小片苔藓或者让几颗草籽发芽,都会让她陷入长时间的虚弱和昏睡。陆琛嘴上骂骂咧咧,嫌弃她吃得多干得少,行动上却毫不含糊。他分给她的营养膏总是最稠的那部分,水壶里永远有留给她的净水。他甚至还用半张防水布和几根钢管,在背风处搭了个简陋至极的棚子,勉强能遮点风沙。
那株最初的番茄苗成了气象站里的无价之宝。林晚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守着它,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它的叶片,感受着那份生命的脉动。她不再轻易动用能力去催长它,只是在它显得蔫头耷脑时,才极其吝啬地给予一点点微弱的帮助。在这样小心翼翼的呵护下,番茄苗缓慢而稳定地生长着,抽出了更多的枝叶,甚至开始孕育出米粒大小的、青白色的花苞。
陆琛的日常也悄然改变。他依旧会出去跑快递,但路线明显缩短了,只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活动,每次离开的时间也严格控制。他带回来的东西也悄然发生了变化:除了必要的弹药、零件和食物,越来越多的是各种各样的种子——从一个老拾荒者那里用两节电池换来的几粒干瘪豆种;从某个废弃农场仓库角落扫出来的几颗玉米粒;甚至有一次,他冒险潜入了信标基地的垃圾处理区,只为了翻找那些被丢弃的、可能还有活性的植物残渣。
气象站内那小块被清理出来的试验田,也在林晚的指导下缓慢扩张。她像个最吝啬的守财奴,精打细算地分配着自己极其有限的力量。她用陆琛带回来的一个破旧的塑料水桶,底部打了孔,装上土,种下了两颗豆子。豆苗长得缓慢,但很健康。在一个废弃的金属文件柜抽屉里,她铺上土,撒下了几粒小米。嫩绿的禾苗稀疏地探出头,像给冰冷的金属染上了一层生机。
变化是微小的,却又是惊人的。那抹绿色,如同滴入灰色油画的颜料,缓慢却坚定地晕染开来,改变着这个角落的气息。
然而,这微弱的生机如同黑暗中的烛火,终究会引来觊觎的目光。
那一天来得毫无预兆。
陆琛刚完成一趟短途运输,皮卡后厢装着用两罐过期肉酱换来的几块太阳能板和一小袋据说还能用的土豆块茎。车子刚拐进通往气象站山坳的最后一段碎石路,他敏锐的耳朵就捕捉到了异响。
不是风声,不是野兽。
是引擎的轰鸣!不止一辆!还有尖锐的、金属摩擦刮擦的噪音,以及……隐约的、粗野的叫骂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陆琛的尾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一脚刹车,皮卡在碎石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下。他抓起副驾上的望远镜,跳下车,像一头警觉的豹子,迅速匍匐到路旁一块巨大的风化岩石后面。
镜头里,气象观测站的方向,腾起了几股不正常的烟尘。两辆改装得奇形怪状、焊接着尖刺和铁板的越野车,如同丑陋的铁甲虫,正粗暴地停在观测站那半塌的铁门外。七八个穿着杂乱、手持砍刀和自制枪械的人影,正围在观测站的主建筑门口,疯狂地用撬棍和斧头砸着那扇被陆琛加固过的厚实铁门!
哐!哐!哐!沉重的撞击声,即使隔着几百米距离,也清晰地传了过来,每一下都像砸在陆琛的心口。
掠夺者!
为首一个异常高大的光头壮汉,赤裸的上身纹满了狰狞的图案,正挥舞着一把巨大的消防斧,咆哮着指挥手下:给老子砸开!妈的,老子闻到味儿了!里面肯定藏了新鲜货!
是血斧巴克!C区边缘臭名昭著的掠夺者头目之一,凶残成性!
陆琛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睛赤红。林晚还在里面!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幼苗还在里面!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他扔下望远镜,以最快的速度冲回皮卡,发动引擎,油门踩到底,皮卡怒吼着,如同一头发疯的公牛,朝着观测站的方向猛冲过去!车轮卷起漫天烟尘,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荒原的死寂。
血斧巴克猛地回头,看到疾冲而来的皮卡和车后扬起的巨大烟龙,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了一个极其嗜血残忍的笑容,露出满口黄黑的牙齿。
哈!肥羊送货上门了!给老子截住他!他狂笑着,放弃了砸门,抡起消防斧,带着几个手下狞笑着朝陆琛的皮卡迎了上来。另外几个人则更加疯狂地砸击着观测站的门锁。
哐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传来。观测站那扇加固过的铁门,在数把撬棍和斧头的合力猛击下,门锁处的钢板终于扭曲变形,向内凹陷出一个大洞!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强行撞开了!
冲进去!砸门的掠夺者狂笑着,争先恐后地从破开的门洞里往里挤。
就在这一瞬间!
异变陡生!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甜腻花香与植物腐败气息的怪味,猛地从破开的门洞里汹涌喷出!那气味浓烈得如同实质,冲在最前面的两个掠夺者猝不及防吸了一口,顿时双眼翻白,捂着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叫,身体剧烈抽搐着,软倒在地!
门内,昏暗的光线下,景象让所有冲进来的掠夺者都倒吸一口冷气,僵在了原地!
只见狭小的房间内,地面上、墙壁上、甚至天花板的缝隙里,无数藤蔓如同被惊醒的绿色巨蟒,疯狂地蠕动、抽长、缠绕!它们的速度远超自然,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生机。藤蔓呈现出深紫近黑的色泽,表面布满尖锐的倒刺,更可怕的是,在藤蔓顶端,一个个巨大的、如同食人花般的紫黑色花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绽放!
花苞打开,露出内里层层叠叠、如同锋利牙齿般的猩红色花瓣!一股股更加浓烈的甜腻腐臭气息从花芯喷吐出来!
鬼!鬼啊!一个年轻的掠夺者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转身就想往外跑。
然而已经晚了。
一根粗壮的藤蔓如同有生命的长鞭,带着破空之声,猛地抽打过来!尖锐的倒刺瞬间撕裂了他后背的衣物和皮肤,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那掠夺者惨叫着扑倒在地。
更多的藤蔓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涌向门口!它们缠住掠夺者的脚踝、手臂、脖子,倒刺深深扎入皮肉!巨大的食人花苞张开血盆大口,带着黏稠的消化液,猛地噬咬下来!
啊——!
救命!巴克老大!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充斥了整个观测站!门外正冲向陆琛皮卡的巴克等人被身后的惨叫声惊动,愕然回头,正好看到这如同噩梦般的景象:他们的同伴被疯狂的植物缠绕、撕咬、拖拽,如同坠入了绿色的地狱!
妈的!什么鬼东西!巴克又惊又怒,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陆琛的皮卡已经冲到近前!他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方向盘猛打,沉重的车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向了巴克那辆改装越野车的侧面!
轰隆!!!
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巴克的越野车被撞得横移出去好几米,车门严重变形。车上的掠夺者被巨大的惯性甩得东倒西歪。
陆琛在撞击的瞬间就推开车门滚了下来,霰弹枪的枪口喷出愤怒的火焰!
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山坳间回荡。近距离霰弹的钢珠暴雨般泼洒出去,一个刚从撞歪的车里爬出来的掠夺者胸口瞬间爆开一团血花,惨叫着倒下。
战斗瞬间爆发!枪声、惨叫声、金属碰撞声、植物藤蔓疯狂抽打缠绕的诡异声响,混杂在一起,将这片小小的山坳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陆琛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孤狼,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利用皮卡残骸和岩石作为掩体,霰弹枪和老旧的突击步枪交替开火,死死压制着巴克和他剩下的几个手下。每一次扣动扳机,他眼角的余光都死死盯着观测站那扇破开的门。
门内,藤蔓的狂舞似乎因为林晚力量的极限而有所减弱,但那些巨大的食人花苞依旧在开合,贪婪地吞噬着被拖入其中的猎物残骸。门口的地面上,已经躺倒了好几个掠夺者,要么浑身是血一动不动,要么被藤蔓缠住,发出微弱的呻吟。
巴克看着自己迅速折损的手下,又看看观测站门口那如同魔窟的景象,终于胆寒了。他脸上的横肉抽搐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撤!快他妈撤!他狂吼一声,也顾不上手下了,连滚爬爬地冲向那辆还能发动的越野车。剩下的两三个手下早已吓破了胆,丢下武器,哭爹喊娘地跟着他往车上爬。
引擎轰鸣,仅剩的掠夺者车辆如同丧家之犬,仓皇地撞开拦路的碎石,带着滚滚烟尘,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突然变得无比恐怖的山坳。
枪声停歇。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风掠过山石的呜咽,以及观测站门口藤蔓缓慢蠕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陆琛端着枪,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灰尘从额角流下,留下道道污痕。他一步步,极其警惕地走向观测站那扇破开的门。浓烈的甜腻腐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门口一片狼藉。几具被藤蔓缠绕、被食人花啃噬得残缺不全的掠夺者尸体散落着,场面血腥恐怖。那些深紫色的藤蔓似乎耗尽了力量,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卷曲、变黑,如同被抽干了水分。巨大的食人花苞也迅速凋萎、腐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
陆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猛地跨过门口一具尸体,冲进屋内。
林晚!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林晚蜷缩在房间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青,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像一片在寒风中飘零的叶子。汗水浸透了她的头发和衣襟,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她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微微抽搐。
听到陆琛的声音,她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抬起头。
当她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陆琛身上时,那原本盛满了极致痛苦和疲惫的眼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漾开一圈微弱却清晰的光亮。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牵起。
那是一个极其虚弱、极其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笑容。可就在这个笑容绽放的瞬间,窗外那吝啬的天光似乎都亮了几分。
她看着陆琛,沾着灰尘和汗水的脸上,努力地维持着那个笑容,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天真的平静:
这次……想送什么花……给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