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冷气开得足。
我攥着最后一块特价牛排,包装盒边角硌得手疼。
另一只手同时按在盒子上。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手腕上戴着一块表,亮得晃眼。一看就很贵。
这我拿的。
我没松手,抬头看人。个子真高,得仰着脖子。黑西装,白衬衫领口一丝不苟,脸长得...啧,浪费在这种抢特价的时候。
我先看见的。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眼神扫过我手里捏皱的促销传单,又落回牛排上。松手。
讲不讲理
我手指抠得更紧,塑料盒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我手都握热乎了！超市规矩,谁先拿到算谁的！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像是不习惯这种毫无美感的争夺。它标价19.9,满50减15。你单买它,不划算。
他目光精准地投向我的购物篮,里面孤零零躺着一盒打折鸡蛋和一包临期吐司。你凑不够。
被戳中痛脚。我脸有点热。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有钱了不起有钱你还跟我抢这十几块的肉
他沉默了两秒,像是在权衡跟一个为特价牛排拼命的陌生女人在冷鲜柜前僵持是否值得。最终,他松开了手,动作干脆。让给你。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立刻把牛排塞进自己篮子最底下,动作飞快,生怕他反悔。
他转身走向旁边的精品冷柜,那里面的牛排包装精美,价格标签上的数字是我篮子里这块的十倍不止。他挑了两块最大的,看都没看价格,扔进推车。
推车里已经堆满了进口水果、有机蔬菜,还有几瓶我认不出牌子的红酒。
行吧,有钱人的世界。
我翻了个白眼,推着我那寒酸的小篮子,赶紧去结账。收银台长长的队伍,等我排到时,那个西装男刚好在我隔壁通道付款。收银员滴滴扫描他堆成小山的商品。
先生,一共两千三百六十八元。请问有会员卡吗
没有。
好的,请问需要袋子吗环保袋两元一个。
嗯。
他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我这边也扫完了。鸡蛋,吐司,牛排。收银员报数：您好,一共三十四块二。有会员吗
有。
我赶紧报手机号。
会员价三十三块八。要袋子吗普通塑料袋三毛。
要。
能省则省。我低头在旧钱包里翻找零钱。
隔壁传来收银员略带歉意的声音：先生,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满两千才有一次抽奖机会,您金额没达到。或者,您看要不要再拿点东西凑个单
我下意识扭头看过去。
他也正好偏头看过来。
视线撞上。
他推车里东西已经堆满了,显然不想再拿。他目光扫过我刚装进塑料袋里的可怜巴巴的三样东西,然后,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怎么说呢。
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使用价值。
我心里警铃大作。
果然,他开口了,是对收银员说的,眼睛却看着我：跟她的一起结。
啊
收银员和我同时愣住。
我说,
他耐着性子重复,手指隔空点了点我这边,我的东西,和她的,合在一起结账。满额抽奖。
收银员反应过来：哦哦,好的先生！
她立刻看向我,女士,您同意吗这位先生想和您拼单,凑够两千抽奖。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拼单
跟这个刚才还跟我抢特价牛排、现在推着一车奢侈品、手腕上戴着能买我命的手表的男人
不是,我…
我想拒绝。
抽中的奖品归你。
他打断我,语气没什么波澜,像是在谈一笔微不足道的交易,我只要满额。
收银员眼睛亮了,小声对我说：姐,我们头奖是台双开门冰箱呢！试试呗反正你也不亏！
我看看我那三样加起来三十多块的东西,再看看他那堆成山的购物车。
好像…确实不亏
金钱的诱惑暂时压倒了那点被冒犯的尊严。我咽了下口水,干巴巴地说：…行吧。
收银员手脚麻利地把我的东西扫进他那堆里,重新计算。数字跳到了两千四百出头。
可以抽奖了先生！
收银员指着旁边的抽奖箱。
他下巴朝我一扬。她抽。
我有点懵,手伸进那个红色的抽奖箱,搅和了几下,摸出一个小球。递给收银员。
收银员刮开涂层,惊喜地叫起来：哎呀！二等奖！智能电饭煲一个！恭喜啊姐！
一个挺大的包装盒被搬了出来,放在我脚边。
我盯着那崭新的电饭煲盒子,还有点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
谢谢…
我下意识地对那个西装男说。
他已经利落地付完了款,巨大的账单数字在他手机屏幕上闪过,他眼都没眨。两个超市员工帮他把东西分装进好几个大环保袋。
奖品是你的。
他拎起自己的袋子,瞥了一眼我脚边的电饭煲,拿得动吗
拿得动！
我赶紧说,生怕他反悔把电饭煲要回去。
他没再说什么,拎着他那几大袋高端食材,转身走了。背影挺拔,步伐很快,消失在超市出口的灯光里。
我抱着沉甸甸的电饭煲,还有我那装着鸡蛋吐司牛排的小塑料袋,心里五味杂陈。
这叫什么事儿啊。
周一上班,踩点冲进公司大楼。
电梯门快关上时,我喊了声等等,一个箭步冲进去。里面人不少,我抱着帆布包往里挤了挤,抬头喘气。
然后,僵住了。
正前方,电梯光洁的金属壁面,映出站在最里面那个人的身影。
笔挺的深灰色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线条冷硬的侧脸。
还有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神情。
超市抢牛排男！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心脏猛地一跳,赶紧低下头,把脸埋进帆布包。祈祷他没看见我,或者看见了也认不出。那天在超市我穿着居家大T恤和拖鞋,素面朝天,头发乱糟糟,跟现在这个穿着通勤衬衫、勉强算人模狗样的社畜判若两人。
电梯一层层往上。
我紧张地偷瞄金属壁上的倒影。他似乎在闭目养神,没注意周围。我稍微松了口气。
电梯停在十五楼,市场部。我如蒙大赦,低着头就想往外冲。
让让。
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我头皮一麻,僵在原地。他也要在这一层下
人群分开,他迈步出来,目不斜视地走在我前面。那身高和气场,像移动的冰山,周围同事都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让开距离。
我缩着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溜边往自己的工位走。
还没坐下,部门主管王姐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拍着手：都注意了！赶紧收拾收拾！十分钟后大会议室集合！新总裁马上就到！
新总裁
公司被收购的消息传了几个月,空降的新总裁今天终于要露面了
工位上一阵兵荒马乱。补妆的补妆,整理文件的整理文件。
我手忙脚乱地把帆布包塞进桌底,拿出笔记本和笔。
十分钟后,大会议室坐满了人,鸦雀无声。
门被推开。
人事总监陪着一个人走进来。
当看清那个人时,我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黑色西装,挺拔的身形,冷漠的眉眼。
超市抢牛排男！
人事总监的声音带着激动：各位同仁,这位就是我们集团新任首席执行官,铂川,铂总！大家热烈欢迎！
掌声雷动。
我坐在角落,浑身冰凉,脑子一片空白。
铂川。铂金,山川。名字都透着股昂贵的冷硬。
他走到主位,目光没什么温度地扫过全场。当那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我这边时,似乎停顿了微不可察的一瞬。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应该…没认出我吧
他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室,清晰而冷冽：各位好。我是铂川。未来一段时间,希望合作愉快。我的要求很简单：效率,结果。
言简意赅,一个字废话都没有。
会议内容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程像个鹌鹑一样缩着。散会后,我第一个冲出会议室,躲进洗手间隔间,捂着砰砰跳的心口。
完了完了完了。
新总裁是超市跟我抢牛排、还被迫跟我拼单的冤家！
他要是认出我,会不会觉得我那天特丢人会不会给我穿小鞋会不会觉得公司员工素质低下
我对着镜子深呼吸,给自己打气：冷静,陶粒！那天你素颜！跟现在不一样！而且他那种日理万机的大总裁,哪会记得一个超市抢特价的小虾米！
对,肯定不记得！
事实证明,我太天真了。
下午,公司大群里突然炸了锅。人事部发了个通知,大意是为了促进各部门融合,增进了解,公司组建了各种兴趣小组群,自愿加入。
什么羽毛球群、烘焙群、读书群…五花八门。
我对这些兴趣不大,但瞄到一个群名时,手指顿住了。
【公司省钱交流互助群】
群介绍：分享优惠信息,拼单凑券,薅尽资本主义羊毛！精打细算,共同富裕！
这…太接地气了！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
我毫不犹豫点了申请加入。
群主秒通过。我进去一看,嚯,人还不少,好几十号了。大家正在热烈讨论哪家外卖满减大,哪个平台打车券多。
一个顶着系统默认头像、昵称只有一个冷冰冰的铂字的人,静静地躺在成员列表里。
铂
铂川！
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新总裁他在这个省钱群里
是助理帮他加的吗还是他本人他那种买两千多东西眼都不眨的人,需要省钱
群里其他人似乎没发现这个铂的异常,还在热火朝天地聊。
【行政-小美】：@全体成员
瑞幸咖啡拼单！满50减15！还差15块！谁来凑个单！
【开发-大刘】：我我我！我要杯生椰拿铁！
【铂】：美式。冰。不加糖奶。
这条消息跳出来,群里瞬间安静了。
死寂。
几秒钟后,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回复。
【行政-小美】：……好的铂总！马上加上！@开发-大刘
刘哥,你还要别的吗
【开发-大刘】：不不不不要了！够了够了！谢谢铂总！
群里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
我盯着那个铂字,感觉手机屏幕都在发烫。真的是他本人！
一个总裁,在员工省钱群里,拼咖啡
这画风也太诡异了！
还没等我消化完,一条新的艾特跳出来。
【铂】：@陶粒
你的外卖到了。前台。
我：
群里其他人：
我慌忙打字：铂总,您是不是艾特错人了我没点外卖啊
【铂】：满80减25。凑单。点了两份照烧鸡排饭。一份给你。
附带一张外卖订单截图,下单人：铂。收货地址：公司前台。订单明细：照烧鸡排饭*2。实付金额：55元。满减优惠：25元。
群里彻底安静如鸡。
我能想象到屏幕后面,无数同事震惊到裂开的表情。
我硬着头皮,顶着无数道无形的目光,走到前台。果然,两份包装一样的外卖袋子放在那里。
前台小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八卦。
我拎起那份属于我的鸡排饭,感觉有千斤重。
回到工位,打开饭盒。喷香的照烧鸡排,配菜丰富。市场价一份起码三十多。现在只要27.5。
真香。
可这饭,吃得我胆战心惊。
手机震动,一条私聊消息弹出来。
是那个只有一个铂字的微信号。
铂：饭钱27.5。微信转我。
我：……
我老老实实加了那个微信号,名字就叫铂,头像是一片纯黑。转账27.5过去。
他秒收。
铂：下次有满减大的,叫你。
我盯着这行字,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事儿啊！总裁找我拼单外卖
接下来的日子,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只不过这只虎,格外热衷于凑满减。
【铂】：美团外卖,满60减20。缺12。谁拼。
我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装没看见。但想起那份香喷喷的鸡排饭,还有省下的钱…
我：铂总,我拼！我要份黄焖鸡米饭！
【铂】：嗯。点了。
半小时后,前台喊我拿外卖。
【铂】：打车券。满20减8。目的地：科技园。顺路可拼。分摊后每人6块。
科技园就在我家附近。
我鼓起勇气：铂总,我顺路！我在金鑫小区。
【铂】：六点十分。楼下等。
六点十分,我准时下楼。他那辆低调但一看就很贵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我拉开后座门,小心翼翼坐进去。
车里很安静,只有淡淡的皮革和某种冷冽的木质香氛味道。他坐在驾驶位,侧脸轮廓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有点冷硬。
铂总好。我小声打招呼。
嗯。他没回头,发动车子。
一路无话。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到了金鑫小区门口,我赶紧说：铂总,就这里停吧,谢谢您！
他靠边停车。我火速扫码,微信转账6块钱过去。
他手机叮一声响,提示收款。
嗯。他点了下头。
我如获大赦,推门下车。
刚站稳,车子就毫不留恋地开走了,尾灯迅速消失在车流里。
我站在路边,捏着手机,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合着真就纯拼车呗
拼单的范围,逐渐扩大。
data-fanqie-type=pay_tag>
【铂】：京东生鲜,满199减100。差80。@陶粒
要什么
我：……要箱牛奶吧。铂总您看着买。
第二天,前台通知我有快递。一大箱进口牛奶,还有几盒包装精美的水果,标签上的价格看得我眼晕。
铂：牛奶78。水果算我的。凑单。
我转过去78块。看着那箱比我平时喝的贵一倍的牛奶,心情复杂。
【铂】：公司楼下洗衣店,充值1000送300。@陶粒
拼各500,得650额度。
我：铂总…我衣服少,用不了那么多额度…
铂：卡放前台。共用。
于是,我和总裁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张洗衣店的会员卡上。前台小妹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敬畏变成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的深度探究。
最离谱的一次,是公司组织线上购买节日福利品。一个高端有机食品商城,东西死贵,但满3000有超级大礼包。
铂川直接在群里艾特我。
铂：@陶粒
商城满减。差1280。选够金额,发我链接。
全群静默。
我头皮发麻,顶着巨大的压力,在商城里扒拉了半天,终于凑齐了价值1280元的有机杂粮、橄榄油和蜂蜜。把购物车链接发给他。
铂：已下单。
第二天,几个大箱子送到公司。我的那份被单独分出来,放在前台。包装精美,散发着我很贵的气息。
同事们路过前台,看着我的总裁拼单福利,眼神各异。羡慕嫉妒还是觉得我走了什么狗屎运
连主管王姐都旁敲侧击：小陶啊,最近跟铂总…挺熟
我欲哭无泪：王姐,真不熟！就是…就是拼单凑满减的关系！
王姐一脸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这种日子,痛并快乐着。钱包是省了点,但心理压力巨大。每次手机一响,看到那个铂字,我就心跳加速,不知道这位大佬又要拉我凑什么单。
周五快下班,部门小群里突然热闹起来。
【王姐】：紧急通知！刚收到消息,铂总下周要亲自听咱们部门关于新社区团购项目的阶段性汇报！下周一上午十点！@陶粒
@大林
@小李
你们几个是项目主力,周末辛苦一下,把资料再完善完善,PPT重做！突出亮点和数据！尤其陶粒,你负责的核心用户分析那块,是重点！
晴天霹雳！
新社区团购项目,是我在跟,但还一团乱麻！数据没跑全,用户画像模糊,竞品分析粗糙！本来想慢慢磨的,这下完了！
【大林】：啊铂总亲自听完了完了,我PPT才开了个头…
【小李】：[哭]
我的数据分析还没跑完…
【我】：……收到。周末加班。
心情瞬间跌入谷底。什么拼单,什么满减,都见鬼去吧！饭碗要紧！
周末两天,我把自己焊死在电脑前。查资料、跑数据、做图表、写文案、改PPT。点外卖都是随便扒拉两口,困了就趴桌上眯一会儿。整个人熬得双眼通红,蓬头垢面。
周日下午六点,终于把一份勉强能看的PPT和支撑材料弄出来了。发给王姐预览。
王姐很快回复：整体还行。但核心用户分析那块还是单薄,缺乏有力数据支撑。再深挖一下,尤其是下沉市场用户的价格敏感度和拼单行为模式,最好有实例。明天九点前给我最终版！
我瘫在椅子上,看着价格敏感度、拼单行为模式这几个字,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深挖,拿什么挖现做调研也来不及啊！
绝望中,手指无意识地点开了微信。划拉着,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只有一个铂字的对话框。
上一次对话,还是三天前他问我拼不拼洗衣卡。
看着那冷冰冰的聊天界面,一个荒谬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那么爱拼单…算不算下沉市场用户算不算价格敏感
这个想法太大胆,太作死。但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颤抖着手打字,删了又打,打了又删。最后心一横,发了过去。
我：铂总,抱歉周末打扰。有个项目问题想请教您一下（纯学术探讨！）。关于社区团购的核心用户,尤其是价格敏感型人群的拼单决策心理,您…方便分享一点您的看法吗[跪了][跪了][跪了]
发完,我把手机扔得远远的,不敢看。脸烧得厉害。感觉自己像个傻子。
几分钟后,手机居然响了。
是铂川的微信语音通话！
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声音都在抖：喂…喂铂总
嗯。
他那边背景很安静,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少了几分冷硬,但依旧没什么情绪。具体哪方面
啊
我脑子短路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问题。哦哦！就是…比如,您在什么情况下会更倾向于发起拼单是金额门槛优惠力度还是商品本身或者…有其他因素
我硬着头皮问,感觉自己像在采访外星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以为他生气了。
性价比。
他吐出三个字,优惠额度与所需付出的时间、精力成本,需达到平衡点。例如,满减额度低于20元,通常不参与。需要单独找人沟通、等待的时间成本过高,亦不参与。商品非必需,但优惠力度足够覆盖机会成本,会考虑。
我目瞪口呆,赶紧拿笔记下来。清晰！精准！完全切中要害！简直就是教科书般的用户心理分析！
那…那您会优先选择熟人拼单,还是不介意陌生人
我乘胜追击。
效率优先。
他答得干脆,目标一致（凑满减）,流程简单（线上支付）,即可。熟人与否,非关键因素。
明白了明白了！谢谢铂总！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还有还有,像您这样…呃…消费能力比较高的人群,也会对这类小额满减如此热衷吗驱动点主要是省钱,还是…享受这种过程
问完我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私人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
省钱是结果。
他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过程…有一定规划乐趣。
规划乐趣我琢磨着这个词。听起来像他做项目时拆解KPI…
最后一个问题！
我豁出去了,铂总,您觉得平台方怎么做,最能抓住您…这类用户
简化流程。精准推送。智能匹配拼单对象。减少沟通成本。
他言简意赅,直击痛点。
太感谢您了铂总！您真是帮了大忙！
我真心实意地道谢,感觉抓到了救命稻草。
嗯。
他应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还有事
没有了没有了！您忙！打扰您了！
电话挂断。
我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记录,兴奋得差点跳起来。立刻打开PPT,把这段总裁级用户洞察融进去,补充数据,调整逻辑。弄完发给王姐,已经快凌晨一点。
王姐秒回：这个补充点很好！很有说服力！就用这个！辛苦了！
我倒在床上,长舒一口气。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却回响着他那句过程有一定规划乐趣。
这个总裁…好像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周一汇报,出乎意料地顺利。
当我讲到核心用户洞察部分,引用了那段关于性价比平衡点、效率优先、规划乐趣的分析时,坐在主位的铂川,原本低垂着看平板的眼睫抬了起来,目光落在我身上。
很平静,没什么波澜。
但我手心还是出了汗。
汇报结束,王姐带头鼓掌。铂川没什么表示,只对王姐说：数据支撑再夯实些。方向可以。
算是肯定了。
散会后,我感觉后背都湿透了。刚回到工位,手机震动。
铂：汇报不错。
简简单单三个字加一个句号。
我看着屏幕,愣了好几秒。心底那点因为熬夜加班和巨大压力带来的委屈,好像被这三个字奇异地熨平了一些。
我：谢谢铂总！多亏您指点！[抱拳]
铂：嗯。
然后,他发来一个链接。
铂：盒马生鲜。满199减50。三文鱼不错。拼
我看着链接里那诱人的挪威三文鱼排图片,价格确实比平时划算不少。犹豫了一下,想到他刚肯定了我的汇报…
我：拼！我要一块！谢谢铂总！
铂：已下单。下班前台取。
傍晚,我拎着那份用冰袋包裹的、品质极佳的三文鱼排回家。煎熟,撒点黑胡椒和柠檬汁。入口鲜嫩。
真好吃。
好像…跟总裁拼单的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甚至,有点香
项目推进,加班成了常态。
周三晚上九点多,我才关掉电脑,头晕眼花地走出公司大楼。肚子饿得咕咕叫。掏出手机想点个便宜外卖对付一口。
省钱群里弹出消息。
【铂】：楼下7-11。关东煮第二件半价。拼
我脚步一顿。7-11就在公司旁边。
这么晚了,他也在加班
我鬼使神差地回复：拼！马上到！
快步走到便利店门口,隔着玻璃窗,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站在热气腾腾的关东煮格子前,正低头看着手机。暖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冲淡了些许冷硬感。
我推门进去,风铃叮咚响。
他抬头看过来。
铂总。我走过去,有点局促。
嗯。他下巴微抬,示意关东煮格子,自己选。
我挑了一串萝卜,一串魔芋丝,一个溏心蛋。他拿了一份鱼籽福袋,一份竹轮卷。
店员熟练地装盒,淋汤。两盒一共36,第二件半价,实付27。谁付
一起。铂川拿出手机扫码。
谢谢铂总,钱转您。我赶紧说。
出去说。他拎起两个小纸杯,推门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夜风有点凉。
他走到路边绿化带旁的长椅边,坐下。把其中一杯递给我。
我迟疑了一下,接过,在他旁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坐下。纸杯的温度透过手心传来,驱散了一点寒意。
这么晚他问,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不那么冷。
嗯,赶项目进度。我低头,用竹签戳着软烂的萝卜。
注意效率。他吃了一口福袋。
是…
我应着。空气又安静下来,只有我们吃东西的细微声响。
很奇怪的场景。身家不知多少个亿的总裁,和我这个小职员,深夜坐在街边长椅上,拼单吃便利店打折的关东煮。
铂总您…也经常加班这么晚
我没话找话。
嗯。处理邮件。
他言简意赅。
哦…
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的用户分析,
他突然开口,上次说的点,落地到产品设计时,要注意用户分层。价格敏感群体内部,也有梯度差异。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项目的事,立刻打起精神：是,铂总！我们也在做细分,比如高频拼单型、大促囤货型、精准需求型…
他听着,偶尔嗯一声,或者简短地指出某个点需要考虑的运营成本。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关东煮汤喝完了,身子也暖了。聊着工作,反而没那么尴尬了。
谢谢铂总指点。
我真心实意地说。
嗯。
他站起身,走了。
铂总再见。
我也连忙站起来。
他点了下头,转身朝不远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子汇入车流,才慢慢往地铁站走。夜风吹在脸上,刚才讨论项目时那种投入的、被他专业意见点亮的兴奋感,还没完全褪去。
好像…除了拼单,还能聊点别的
公司组织季度团建,去郊区一个新开的温泉度假村。两天一夜,自愿报名,费用公司出一部分,个人象征性交两百。
王姐在部门群里吆喝：都去啊！放松一下！铂总据说也去！难得的机会！
铂总也去我心里一动。想到那次深夜关东煮的交流,好像…也没那么怕他了
而且度假村看着挺高档,自己掏钱肯定舍不得。公司补贴加个人只出两百,划算！
我报了名。
周六一早,公司大巴载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出发。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戴着耳机听歌看风景。
车子启动前,最后上来的一个人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铂川。
他没穿西装,简单的黑色冲锋衣外套,深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目光扫过车厢,没什么表情地走到前排一个空位坐下。
周围窃窃私语声瞬间小了下去。
车子开动。摇摇晃晃,加上起得太早,我听着歌,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被一阵颠簸和嘈杂声吵醒。车子停了。窗外不是度假村,而是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国道边。
司机下车查看,很快脸色难看地回来：各位,抱歉啊！车子抛锚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我联系公司派新车过来,但至少要等两个小时！
车厢里一片哀嚎。
两个小时这荒郊野岭的！
太阳这么晒！车里空调也快不行了！
度假村那边还等着呢！
王姐赶紧安抚大家,一边打电话联系。
铂川也站起身,走到司机旁边低声询问了几句。他眉头微蹙,拿出手机。
过了一会儿,他走回车厢前部,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联系了附近租车公司。有几辆小车可以调过来,但数量有限。离度假村还有三十公里左右。有驾照、愿意自己开车过去的同事,可以分批次先走。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问题来了——谁开开谁的车租车公司送来的车档次不一,油费自理,路线不熟,责任也大。
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没人主动站出来。
铂川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陶粒。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有驾照
他问。
有…
我点头,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开过长途
开…开过几次高速。
我硬着头皮回答,其实拿到驾照后就没怎么摸过方向盘。
好。
他点头,直接做了决定,你开一辆。我带路。还有谁坐这辆加上她,再坐三个。
车厢里安静了一瞬。和铂总一辆车压力山大！几个同事眼神躲闪。
王姐赶紧打圆场：我和大林小李吧！我们四个加上铂总,正好一车！
她这是舍命陪君子了。
铂川没意见：可以。车到了就出发。
租车公司效率挺高,很快送来几辆车。分给我们这组的是一辆白色的普通SUV。
铂川拉开驾驶座车门,看向我：你开。
啊
我傻眼了,我…我开铂总,您不开吗
我以为是他开,我坐副驾指路什么的。
我处理邮件。
他晃了下手机,不由分说地拉开了后座门,市区路况复杂,你练手。上高速我开。
练手！在这种时候！
王姐和大林小李也同情地看着我。
我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坐进驾驶座。调整座椅,后视镜,系安全带,手心里全是汗。这车比我驾校的车大多了！
铂川坐在后排右座,王姐坐副驾,大林小李挤在后排左边。
别紧张,小陶,慢慢开。
王姐安慰我。
我深吸一口气,点火,挂挡,松手刹,小心翼翼地把车开了出去。速度慢得像乌龟爬。
后排的铂川一直低着头看手机屏幕,手指快速敲打着,似乎真的在处理什么紧急邮件,完全没在意我开得多烂。
国道还算好开,车不多。我慢慢找到点感觉,速度提了上去。导航显示再开十公里就能上高速。
天色却突然暗了下来。大片乌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狂风卷起地上的沙尘。
要下大雨了！
王姐看着窗外,有点担心。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瞬间连成一片雨幕。雨刮器疯狂摆动,视线变得极其模糊。
我神经高度紧绷,握紧方向盘,把车速降到最低。
前面有个岔路,走右边那条小路,能绕开前面那段容易积水的低洼国道。
后排传来铂川平静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看着导航屏幕。
哦哦,好！
我如蒙大赦,赶紧打转向灯,慢慢拐上右边那条更窄的小路。
小路坑坑洼洼,在暴雨冲刷下更加泥泞难行。车子颠簸得厉害。
突然,车身猛地一沉,接着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和引擎空转的咆哮！
车子不动了！
我心里一沉,完了！
好像…陷进泥坑里了！
大林看着窗外说。
我尝试倒车,加油门。车轮只是在泥浆里空转,溅起浑浊的水花,车子纹丝不动。
暴雨如注,敲打着车顶,像密集的鼓点。车窗外一片白茫茫,能见度极低。我们被困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手机信号都只剩一格的地方。
绝望的气氛在小小的车厢里弥漫。
我下去看看。
铂川说着,拉开车门,暴雨瞬间灌了进来。他毫不在意地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绕到车后查看情况。
雨太大,他很快被淋湿了。冲锋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坚实的肩背线条。
他弯腰查看车轮,又试了试推车。车身纹丝不动。泥浆溅到他裤腿上。
我看着他淋雨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要不是我开车技术烂,可能就不会拐上这条小路,也不会陷在这里。
他很快回到车上,带进一身湿气和寒气。后轮陷得深。需要工具和牵引。雨太大,现在没法弄。
那怎么办
王姐急了,其他人也不知道我们拐小路了！
铂川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神色依旧镇定：等雨小点。或者等后面车来。
他拿出手机,我试试联系度假村那边。
但信号太差,电话根本拨不出去。微信消息也一直在转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车里越来越冷。空调不敢开,怕耗尽电瓶。
王姐和大林小李冻得有点发抖,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铂川看着窗外茫茫的雨幕,忽然开口：后备箱有东西。
啊
我们都看向他。
上次拼单买的。
他边说边探身到后排,放倒座椅靠背,打开了与后备箱连通的小门。
我们都好奇地伸头看。
只见后备箱里,整齐地码着几样东西：
一个崭新的户外应急保温毯（未拆封）。
一大盒独立包装的高热量能量棒。
几瓶矿泉水。
甚至还有一个便携式充电宝！
铂总…您这…
王姐都惊呆了。
铂川把保温毯拆开,银色的锡箔材质抖开还挺大。披上,保暖。
他递给王姐。
又把能量棒和水分给我们。补充体力。
最后拿出充电宝,插上自己的手机。保持通讯。
我们捧着能量棒和保温毯,看着铂川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情复杂极了。
铂总…您后备箱怎么随时备着这些
小李忍不住问。
铂川给手机充上电,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习惯。
他撕开一包能量棒,默默吃着。侧脸线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
我捏着手里沉甸甸的能量棒,看着窗外肆虐的暴雨,再看看车里这个总是冷着脸、爱拼单、后备箱却像哆啦A梦口袋一样的总裁。
这个人…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铂总,
我小声开口,带着点愧疚,对不起…要不是我技术差…
他睁开眼,看向我。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太清。路是我指的。
他语气平淡,意外而已。
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事实。
我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好像轻了一点。
雨声哗哗,车里却很安静。大家裹着保温毯,小口吃着能量棒补充体力。铂川的手机终于充进了一点电,信号也恢复了一格。他尝试着联系度假村那边。
等待救援的时间变得不那么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终于小了一些。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
有车来了！
小李眼尖,指着后视镜。
两辆越野车顶着风雨开了过来,停在旁边。是度假村派来的救援车！
救援人员动作麻利地拿出拖车绳和工具。铂川下车和他们交涉。
很快,我们的车被从泥坑里拖了出来。救援人员检查了一下,说没问题,可以继续开。
铂川对救援人员道了谢,回到驾驶座。都上车。我开。
这次没人有异议。
他稳稳地握着方向盘,车子在泥泞湿滑的小路上平稳行驶,最后终于驶上了通往度假村的高速公路。
抵达度假村时,天已经黑了。其他同事早就到了,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都围上来嘘寒问暖。
铂川简短地交代了事情经过,让大家不必担心,然后对王姐说：安排大家先入住休息。明早活动照常。
他浑身湿透,裤腿上还沾着泥点,但姿态依旧沉稳,有条不紊。
铂总,您也赶紧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王姐关切地说。
嗯。
他点了下头,目光扫过我,你也一样。
我心头一跳：谢谢铂总。
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背影在灯火辉煌的酒店大堂里,显得格外挺拔。
我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爽的衣服。疲惫感涌上来,但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反复回放着今天被困在暴雨泥泞中的一幕幕。
他推车时被泥水溅湿的裤腿。
他平静地说路是我指的时的侧脸。
他后备箱里那些齐全的应急物资。
他最后稳稳开车时,让人莫名安心的背影。
还有那句…你也一样。
心脏在安静的房间里,不受控制地,跳得有点快。
团建第二天,阳光明媚。
温泉度假村风景很好,活动也挺丰富。但我有点心不在焉。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人群中心那个身影。
铂川换了一身休闲装,浅灰色运动外套,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他话依然不多,但会参与集体活动。射箭时姿势标准,准头惊人。玩真人CS时指挥若定,带领我们小分队全歼了对手。
午餐是自助烧烤。大家分组行动,自己动手。
我们这组烤得手忙脚乱。王姐烤的鸡翅外面焦黑里面带血丝。大林把韭菜烤成了炭条。我对着滋滋冒油的五花肉束手无策。
让让。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铂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几串烤得恰到好处、色泽金黄的鸡翅和牛肉。
铂总！
我们赶紧让开烤炉位置。
他没说话,接过我手里烤糊了一半的五花肉串,放到一边。然后拿起几串新的生肉串,动作熟练地刷油、翻面、撒调料。火候掌握得极好,油脂滴在炭火上,窜起诱人的火苗,香气四溢。
很快,几串焦香四溢、滋滋冒油的肉串就烤好了。他分给我们。
哇！铂总您太厉害了！
小李咬了一口,赞不绝口。
谢谢铂总！
我也尝了一口,外焦里嫩,咸淡适中,比外面烧烤摊的还好吃！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正专注地烤着一串香菇,侧脸在炭火的映照下显得柔和了些许。以前在野外待过。
他淡淡解释了一句。
野外我脑海里瞬间闪过他后备箱那些专业的应急装备。看来不是偶然。
铂总您是不是…受过什么野外生存训练
大林好奇地问。
嗯。家族要求。
他言简意赅,没再多说。
家族要求我心里更加好奇。这个铂川,身上好像藏着很多谜团。
下午自由活动。我换了泳衣去泡温泉。大大小小的温泉池掩映在绿树奇石间,热气蒸腾。
我找了个没人的小池子,舒服地泡进去,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缓解了疲惫。
正闭目养神,旁边传来入水的声音。
我睁开眼。
铂川。
他只穿了条深色泳裤,露出壁垒分明的上身肌肉线条,宽肩窄腰,充满力量感。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滚落,滑过结实的胸膛和腹肌。
我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水里的波纹。
他也进了池子,在我斜对面坐下,靠着池壁,闭目养神。热气氤氲,水波荡漾。
小小的池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气氛尴尬又暧昧。
我想找点话说,又怕打扰他。偷偷抬眼看他。水汽朦胧中,他冷硬的轮廓似乎柔和了许多,长长的睫毛垂着,沾着细小的水珠。
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那个…
我鼓起勇气,打破沉默,昨天…谢谢您的应急物资。很管用。
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透过水汽看过来。嗯。有备无患。
您好像…特别擅长这些
我试探着问,野外生存,还有…精打细算
后半句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果然,他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像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笑。算是…家族传统。
家族传统
我更疑惑了。什么家族传统是野外生存加省钱拼单这组合也太奇怪了！
他看着蒸腾的水汽,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一些：铂家祖上,是靠走南闯北、精打细算起家的。家训之一：富不骄奢,穷不坠志。每一代继承人,成年后都要隐去身份,自力更生三年。只给一笔启动资金,花完了就自己挣。期间不能动用家族资源和人脉。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自力更生…三年那笔启动资金是多少
所以…您那三年…
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
他承认了,体验过各种底层工作。送外卖,工地搬砖,便利店夜班。知道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滋味。
他语气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省钱,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也是生存技能。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那么有钱,却对各种满减优惠、拼单凑券门儿清！操作熟练得像个资深羊毛党！原来是被流放过！
那…那三年结束了吗
我问。
下周。
他看着水面,满三年。
原来如此！所以他这个总裁,是新官上任还在自力更生的考核期内怪不得他身上有种奇特的矛盾感——顶级精英的能力和气场,却又带着点市井的烟火气。
恭喜您…要‘刑满释放’了
我半开玩笑地说。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点深,没接话。
那…以后您是不是就不用拼单了
我半是好奇半是…自己也说不清的失落。
习惯难改。
他重新闭上眼,靠在池壁上,声音有些慵懒,而且…过程有乐趣。
规划乐趣。他以前说过。
温泉水暖暖的,我的心也跟着暖融融的,还有点乱。看着他闭目养神的侧脸,水珠沿着下颌线滚落,没入锁骨。
这个人…好像真的,越看越顺眼了
团建回来,日子照旧。
项目进入关键期,我忙得脚不沾地。铂川似乎更忙,很少在公司露面。省钱群里,那个铂字也很久没动静了。
直到一个周五下午。
项目终于阶段性验收通过！王姐大手一挥,宣布提前两小时下班,部门聚餐庆祝！
大家欢呼雀跃。我心情也很好,收拾东西准备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
铂：在
我看着那个沉寂已久的头像,心跳漏了一拍。打字回复：在。铂总有事
铂：拼单。满减券要过期了。
我：……什么单【哭笑不得】
铂：民政局。九块九领证。差个人。
我：
我盯着屏幕,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手指僵硬,脑子一片空白。
他发错人了还是被盗号了
我颤抖着打字：铂总您…发错了吧
铂：没有。陶粒。拼吗
消息后面,紧跟着发来一张图片。
点开。竟然是一张手持身份证的自拍！铂川的脸,高清,无美颜。背景像在他家书房,很简约。身份证上赫然是他的名字和照片。
下面还有一行字：
【铂川】诚邀【陶粒】使用结婚登记满减券,立省九块九！长期有效！点击确认拼单＞＞＞＞【确认按钮】
这什么鬼东西！他自己P的吗！还是什么新型诈骗！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站在工位旁,像个傻子。
手机又震了一下。
铂：上次温泉。你说恭喜我刑满释放。
铂：释放了。可以动用资源了。
铂：第一个想动用的资源,是你。
我呼吸一滞,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血液冲上脸颊,耳朵嗡嗡作响。
他…他什么意思
小陶！走啊！聚餐去了！
王姐在门口喊我。
啊哦…哦！马上来！
我慌乱地应着,手指却不听使唤地悬在手机屏幕上。
看着那个【确认按钮】,还有他发的那句第一个想动用的资源,是你。
心,跳得像要炸开。
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
超市冷柜前,他松开牛排时淡漠的脸。
深夜便利店外,他递给我关东煮时沾着水汽的手。
暴雨泥泞中,他推车时溅满泥点的裤腿。
温泉池里,他闭目养神时滚落的水珠。
他后备箱里码放整齐的应急物资。
他熟练翻烤的、滋滋冒油的肉串…
还有那句淡淡的习惯难改,过程有乐趣。
这个人,用最精打细算、最匪夷所思的方式,把他的规划乐趣,延伸到了我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指尖落下。
按下了那个【确认按钮】。
屏幕跳转：拼单成功！恭喜【铂川】&【陶粒】成功使用结婚登记满减券！系统已自动为您预约最优质服务！祝二位百年好合！
下面还跟了个撒花的小表情。
我：……
手机紧接着又震了一下。
铂：地址发我。接你去吃饭。庆祝拼单成功。
我捂着脸,感觉从耳根到脖子都在发烫。
这算什么用拼单券换来的约会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又赶紧憋住。把公司地址发过去。
铂：收到。十分钟后,楼下。
放下手机,我拿起包,在一片小陶快点的催促声中,脚步轻快地跑向电梯。
电梯下行,金属壁映出我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行吧。
拼单就拼单。
反正,和他拼单,好像从来就没亏过。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
外面阳光正好。
我一眼就看到路边停着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车窗降下。
铂川坐在驾驶座,侧脸在阳光下少了几分冷峻。他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似乎还亮着。
我快步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系好安全带。
他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车厢里很安静,有他惯有的那种冷冽木质香气。
我偷偷瞄他。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嘴角似乎有极淡、极淡的一丝弧度。
手机突然叮咚一声脆响,在安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我低头一看。
是省钱互助群的新消息。
【铂】：@陶粒
美团外卖,满60减20。新开的那家川菜馆。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