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物件遗言 > 第一章

我是一名遗言整理师,却没能留下自己的遗言。
我被我最爱和最信任的人联手杀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但当我再次睁眼,我发现自己能听见世间万物的遗言——那些死去的、破碎的、被遗弃的物品,都在向我哭诉它们最后的记忆。
于是,一场由亡者发起的,只有我一个听众的复仇,开始了。
1
我死了。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挣扎出来时,我正飘在自己工作室的天花板上。我的身体,那个曾经装载着我二十八年人生的皮囊,正安静地躺在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
胸口一道狰狞的创口,从心窝延伸到小腹,像是被人用最粗暴的方式拉开了一道拉链。法医正在拍照,闪光灯每一次亮起,都将我惨白的脸和空洞的眼神照得无所遁形。
我的职业是一名遗言整理师,专门负责处理各种意外中逝者留下的最后信息——飞机黑匣子里的杂音、临终病人含糊的呓语、火灾现场烧焦的录音笔……我将那些破碎的、绝望的、充满不甘的片段,拼凑成一句句完整的遗言,交给他们的亲人。
我听过上千种死亡,却从未想过自己的死亡会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荒诞。
阿泽,我害怕。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响起,带着刻意压抑的哭腔。
是林晚,我的闺蜜,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她穿着一身黑裙,柔弱地靠在我未婚夫沈泽的怀里,那双我曾夸赞过清澈如小鹿的眼睛,此刻正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地望着我的尸体。
别怕,晚晚。沈泽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宠溺,一切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你才是『天语』唯一的主人。
天语,是我创办的遗言整理工作室。
我的大脑,或者说我残存的意识,一片空白。
他们在说什么
沈泽抬起头,目光落在我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张我曾亲吻过无数次的薄唇,此刻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如释重负的笑意。他旁若无人地低下头,在林晚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深情的吻。
她终于死了,这个挡在我们中间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轰!
我的整个灵魂仿佛被闪电劈中,瞬间支离破碎。
我看着他们,看着这对依偎在我尸体旁的狗男女,他们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只有压抑不住的狂喜和对未来的憧憬。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我准备托付终身的爱人,一个是我视若亲妹的闺蜜,他们联手杀了我。
为什么
是因为我撞破了他们的奸情吗还是因为我名下的财产和这家工作室
无边的恨意像黑色的潮水,瞬间将我的意识吞没。我发疯似的朝他们扑过去,想要撕碎他们虚伪的面具,想要掐住他们的脖子质问他们。
可我的手,却一次又一次地从他们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我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幽魂。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冰冷的尸体旁,上演着这出令人作呕的庆功戏。
别担心警察,沈泽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所有的证据都处理干净了。她最近工作压力那么大,精神恍惚,在工作室解剖台旁边,失足摔倒,被手术刀意外刺中……这个死因,合情合理。
林晚在他怀里点了点头,然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
U
盘,眼神闪烁着贪婪的光芒,阿泽,她父亲留下的那个『奇美拉计划』的核心数据,她一直都藏着,现在她死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
奇美拉计划
我父亲
我父亲是国内顶尖的脑神经科学家,五年前在一场意外车祸中去世。沈泽曾是他最得意的学生。父亲死后,他所有的研究资料都被封存,我从未听说过什么奇美拉计划。
就在我震惊之际,一股奇异的感觉忽然涌入我的意识。
林晚的手,正抚摸着解剖台冰凉的金属边缘。
就在她指尖触碰的瞬间,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电子音,突兀地在我耳边响起——
好痛……那个男人……好用力……他把刀……插进了主人的身体……血……好热的血……
我猛地一颤。
这是……解剖台的声音
我愣住了。紧接着,沈泽伸手关掉了旁边的一盏无影灯。
不要关掉我……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她笑着递过刀……她说……『快点,别让她再说话了』……
那是无影灯的声音。
我像是被扼住了喉咙,无法呼吸,尽管我已经不再需要呼吸。
我的目光呆滞地扫过这个我无比熟悉的工作室。墙壁、地板、天花板、每一件冰冷的器械……它们都在用一种我从未理解过的方式,发出微弱的、悲鸣般的声音。
它们在向我哭诉。
哭诉着我被谋杀时,它们所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
我死了。
但我好像……又以另一种方式,活了过来。
2
我成了一个能听见万物遗言的幽魂。
这个认知让我从最初的震惊和茫然,迅速坠入一种混杂着狂喜和痛苦的癫狂。我不再是那个只能无能为力地旁观的冤魂,这些冰冷的、不会说谎的目击者,成了我唯一的同盟。
警察很快就来了,带队的是市刑警队的副队长,陆沉。
他很高,穿着一件深灰色的风衣,面容冷峻,眼神像鹰一样锐利。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沈泽和林晚立刻切换到了悲痛欲绝的模式。
警官,你们一定要查清楚,我们家小语……她怎么会……沈泽哽咽着,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仿佛失去了一生挚爱。
林晚更是哭得梨花带雨,几乎要昏厥过去,都怪我,都怪我没有陪着语姐……她最近太累了,总说头晕……是我不好……
他们一唱一和,将我塑造成一个积劳成疾、不幸意外身亡的可怜人。法医的初步鉴定也支持了他们的说法——致命伤只有一处,符合高处坠落被锐器刺穿的特征。
现场没有搏斗痕迹,门窗完好,没有第三人闯入的迹象。
一切,都指向一场完美的意外。
我飘在陆沉身边,焦急得快要魂飞魄散。我说不出话,也无法触碰任何人,只能徒劳地看着他被这对狗男女的演技蒙骗。
陆队,看来……确实是意外。一名年轻的警员在勘察完现场后,对陆沉低声说道。
陆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寸一寸地扫过整个工作室。他走到那把被法医取证、放在证物袋里的凶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前。
那是我用惯了的刀,德国进口,削铁如泥。
就在陆沉戴上手套,拿起证物袋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充满恐惧的鸣叫,猛地刺入我的意识!
【是他!就是他!他握着我!他的手好冷!他把我的尖端对准了主人的心脏!主人在求饶!主人在喊他的名字!沈泽!沈泽!救我!】
是刀的遗言!
它在尖叫,在控诉!它记得凶手的触感,记得我临死前绝望的呼喊!
听啊!你听啊!我发疯似的在陆沉耳边嘶吼,尽管他什么也听不见。
陆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盯着那把刀,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把这个也带回去。他指了指我倒下的地方,旁边架子上的一台小型录音设备,死者是遗言整理师,说不定有随时录音的习惯。
林晚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对,那台设备!我当时正在整理一段空难录音,为了捕捉最细微的声音,我把它调到了最高灵敏度!它一定录下了什么!
回到警局,我像个背后灵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沉。
他们开始分析那台录音设备。
前面的部分,是我工作的声音,我在低声分析着黑匣子的电流声和风噪声。然后,是一段长达十分钟的空白。
负责技术的警员摇了摇头:陆队,后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我尖叫起来。
我的希望瞬间被浇灭。为什么会是空的沈泽他们不可能有时间去处理这台设备!
陆沉没有放弃,他戴上耳机,亲自去听。他将音量调到最大,背景的电流噪音几乎要刺穿耳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无所获的时候,陆沉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他反复倒退、播放着其中一段。
然后,他摘下耳机,脸色凝重地对技术员说:把这段噪音进行降噪处理,极限降噪,分离所有非环境音轨。
技术员虽然疑惑,但还是照做了。
随着一层层噪音被剥离,一段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辨认的旋律,渐渐浮现了出来。
那是一首曲子。
一首我从未听过的,诡异而古典的钢琴曲。
它就像幽灵的叹息,回荡在寂静的审讯室里。
沈泽和林晚正在隔壁接受例行问询,他们听不到这个声音。
但我听到了。
在听到那段旋律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因为,就在我被刺中的前一秒,这段音乐曾幽幽地在我耳边响起。我当时以为是幻觉,是死亡前的耳鸣。
可现在我明白了。
这不是幻觉!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而这首诡异的曲子,就是他们犯罪时留下的,唯一的破绽!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陆沉。
这个男人,这个唯一一个从完美的伪装中嗅出一丝不协调的男人,成了我复仇的唯一希望。
3
陆沉将那段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音乐当成了案件的第一个突破口。
这让沈泽和林晚始料未及。
他们被分开关押,进行新一轮的审问。面对这段突如其来的音乐,他们的反应截然不同。
音乐什么音乐沈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悲伤,警官,我现在脑子里全都是小语的脸,我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不想听。
他的表演无懈可击,将一个沉浸在悲痛中的未婚夫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另一边,林晚的心理防线显然要脆弱得多。
当陆沉在她面前播放那段诡异的钢琴曲时,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我……我没听过。她低下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可能是语姐工作时听的吧,她喜欢听一些奇怪的音乐来找灵感。
她的谎言很拙劣,但没有证据,陆沉也无法拆穿。
我飘在审讯室的单面玻璃外,心中焦急如焚。我知道他们在撒谎,可我该怎么告诉陆沉
我将全部的意念集中起来,试图去听这间审讯室里物品的遗言。
桌子在低语:【她的手在抖……好凉……她在害怕……】
椅子在呻吟:她坐立不安……她想逃……
这些情绪的碎片不断涌入我的脑海,让我更加确信林晚就是突破口。
审讯陷入僵局,由于没有直接证据,沈泽和林晚在二十四小时后被释放了。
走出警局大门的那一刻,沈泽脸上的悲伤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他一把抓住林晚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林晚的脸色都白了。
你刚刚在紧张什么他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警告,我告诉过你,镇定一点!陆沉那个家伙,像条疯狗一样!
我……我只是……
闭嘴!沈泽粗暴地打断她,将她塞进车里,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奇美拉』的资料!那个老东西把东西藏得太深了,顾语那个贱人肯定知道在哪!我们必须在她下葬前,把她的遗物全部翻一遍!
车子绝尘而去。
我被一股无形的屏障挡在了警局门口,无法跟上他们。我这才发现,我的活动范围似乎被限制在了案件相关的区域和人物周围。
而此刻,我唯一的锚点就是陆沉。
我只能跟着他。
陆沉没有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了我的工作室,那个已经贴上封条的案发现场。
夜深人静,他一个人站在工作室中央,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安静地待在他身边。
他再一次环顾四周,目光比白天更加锐利。我能感觉到,他在用一种近乎偏执的方式,试图还原案发时的一切。
忽然,我的意识里传来一个微弱的请求。
光……我需要光……我记录了最后的画面……
是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监控摄像头。
它在案发时被沈泽用黑布盖住了,但就在被盖住前的最后一秒,它的镜头正对着解剖台的方向!
我心中一动,立刻将全部的意念集中过去,试图与它建立更深的连接。
与此同时,陆沉的目光也鬼使神差般地落在了那个被黑布覆盖的摄像头上。他皱了皱眉,走过去,伸手揭开了黑布。
就在他触碰到摄像头外壳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情绪从我这里涌向了他!
那是一种混杂着恐惧、绝望和不甘的强烈情感洪流!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收回了手。
怎么回事他低声自语,眼中充满了困惑和震惊。
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亲眼看到了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听到了她无声的呐喊。那感觉如此真实,如此刺骨,让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刑警都感到一阵心悸。
他不知道,那是我拼尽全力,通过摄像头的记忆,向他传递的我最后的画面。
虽然模糊,虽然短暂,但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立刻叫来了技术人员,将摄像头的存储卡取走。
回到警局,数据很快被恢复。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
画面剧烈晃动,然后镜头被一块黑布彻底覆盖。
但在被覆盖的前零点几秒,画面定格。
镜头里,清晰地倒映出解剖台上方的无影灯。而在无影灯光滑的金属表面上,赫然反射出三个人影!
一个是我,躺在地上。
另外两个,一男一女,正站在我身边!
虽然面容因为反射而扭曲模糊,但他们的身形,和沈泽、林晚完全吻合!
不是意外……陆沉看着定格的画面,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冰冷得像是要结冰,这是一场谋杀。
data-fanqie-type=pay_tag>
4
视频的出现,让整个案件的性质彻底改变。
沈泽和林晚被再次传唤,这一次,他们是以重大嫌疑人的身份。
然而,他们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得多。
这说明不了什么。沈泽面对陆沉,表情已经从悲痛转为冷漠的愤怒,小语出事的时候,我和晚晚确实在场。我们是第一发现人!我们当时都吓傻了,想要救她,所以画面里有我们,这不是很正常吗
他的逻辑天衣无缝。视频只能证明他们在场,却无法证明他们是凶手。
林晚也学乖了,她一言不发,把一切都推给沈泽。
陆沉的调查再次陷入了瓶颈。所有的物证都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而那首诡异的钢琴曲,也查不到任何来源,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尸体还停在冰冷的停尸房里,不得安息。而沈泽和林晚,在律师的帮助下,竟然又一次被保释了。
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地转移我的财产,霸占我的公司。他们甚至高调地宣布,将在我的葬礼之后,接管天语工作室,并完成我未竟的事业。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辛苦打拼下来的一切,被这对狗男女肆意侵占,我的名誉被他们踩在脚下,我父母留给我的房子被他们当成了寻欢作乐的爱巢。
无尽的压抑和憋屈,像一块巨石压在我的灵魂上,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我恨!
我恨我的无能为力!我恨他们的无耻和残忍!
我的情绪在绝望中不断发酵,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黑暗。这种强烈的情绪,似乎也影响到了我的能力。我发现我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能感受到那些物品更深层的情绪。
我跟着陆沉,几乎成了他的影子。我看着他为了我的案子,不眠不休,翻遍了所有的卷宗,一遍又一遍地回到案发现场。
他成了我在这片黑暗中,唯一能看到的光。
一天晚上,陆沉再次来到我的住处——那栋现在被沈泽和林晚占据的别墅。他以例行调查的名义,要求检查我的遗物。
沈泽和林晚虽然不情愿,但也不敢阻拦。
陆沉走进了我的书房。
这里曾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每一本书,每一件摆设,都倾注了我的心血。而现在,空气中却弥漫着林晚的香水味和沈泽的雪茄味。
我感到一阵恶心。
陆沉的目光在书架上扫过,最后,落在我父亲的一张照片上。照片里的父亲,穿着白大褂,笑得温和而儒雅。
沈泽跟了进来,假惺惺地说道:陆警官,你是在怀疑我和小语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吗顾教授是我的恩师,他的去世,我也很难过。
陆沉没有理他,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相框。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相框的瞬间,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猛地在我脑海中炸响!
奇美拉……是潘多拉的魔盒……不能打开……数据……藏在『时间』里……小语,快跑……沈泽他……不是他……
是父亲的声音!
是相框记录下的,父亲最后的遗言!
这段话信息量巨大,让我瞬间呆立当场。藏在时间里是什么意思沈泽不是他又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陆沉握着相框的手也猛地一顿。
我的强烈情绪波动,再一次通过相框这个媒介,传递给了他。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模糊的画面,而是一股深切的、来自父亲的警告!
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沈泽!
沈泽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依旧强作镇定:陆警官,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陆沉缓缓放下相框,声音低沉而有力:沈先生,你似乎很怕我找到什么。
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微弱的、不属于这里的哭泣声。
放我出去……好黑……我不想待在这里……
声音来自墙壁!
我猛地看向书房的墙壁,我的意识穿透了墙纸和石膏板,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一个保险箱。
一个隐藏在墙壁夹层里的,我从未见过的保险箱!
沈泽和林晚一直在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必须告诉陆沉!
我将我所有的意念、我所有的恨意、我所有的不甘,全部凝聚成一股力量,狠狠地撞向那面墙!
砰!
书架上的一本厚重的《神经科学大辞典》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陆沉的目光也瞬间被吸引到了那本书落下的地方。
那里,墙纸因为年代久远,被书一砸,竟然翘起了一个小角,露出底下一点点金属的色泽。
一个保险箱的轮廓若隐若现。
5
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
沈泽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慌。他几乎是本能地想上前去遮掩,但已经太晚了。
陆沉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死死地钉在那片翘起的墙纸上。
看来,这里藏着一些我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沈泽的心上。
不等沈泽反应,陆沉已经走上前,伸手撕开了墙纸。一个黑色的、嵌在墙体里的电子保险箱,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晚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死死地捂住了嘴。
这是我家的私人用品,你们无权查看!沈泽终于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试图阻拦,语气已经带上了色厉内荏的威胁。
我们有搜查令。陆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示意同行的技术人员,打开它。
技术人员立刻上前操作。然而,这个保险箱的密码系统异常复杂,尝试了几次都宣告失败,反而触发了警报。
没用的。沈泽见状,反而冷静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这是顾教授亲自设计的密码,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我,也打不开。
他似乎笃定了我们束手无策。
我漂浮在半空中,心急如焚。父亲的遗言在我脑中回响——数据藏在『时间』里。
时间……时间是什么意思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整个书房。书桌上,有一个我父亲生前最喜欢的摆件,一个造型古典的黄铜座钟。它早就停摆了,指针永远地停留在一个时刻:三点十五分。
那是父亲出车祸的时间。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令人伤感的巧合。
但现在,时间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难道……
我猛地将意识集中到那个座钟上。
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他最后一次触摸我……设置了永恒……他说,这是钥匙,也是墓碑……
钥匙!
就是它!
我立刻将这个信息用尽全力传递给离它最近的陆沉。
陆沉正因为保险箱无法打开而眉头紧锁,忽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目光毫无征兆地转向了那个安静的座钟。
他的眼神凝固了。
三点十五分。
这个数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他陷入了沉思。他走到座钟前,伸出手,轻轻地拨动了一下早已停摆的时针。
你在干什么沈泽警惕地问道。
陆沉没有回答,他只是盯着座钟,然后又回头看了看保险箱的密码盘。那是一个需要输入八位数字的密码盘。
三点十五分……
陆沉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忽然开口,对技术人员说:试试输入
03150315。
技术人员将信将疑地输入了这串数字。
滴——
一声轻响,保险箱的门应声弹开。
沈泽脸上的讥讽和得意瞬间凝固,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骇然和恐惧。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陆沉,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保险箱里,没有现金,没有珠宝,只有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和一本陈旧的日记。
陆沉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这两样东西。
他先翻开了那本日记。
那是父亲的日记。
字迹刚劲有力,记录着他最后一段时间的研究和心路历程。
10

3
日,『奇美拉』的理论模型终于完成。它可以实现意识的数字化上传和下载,这是人类的永生,还是……魔鬼的契约我感到了恐惧。
【10

15
日,沈泽变得越来越奇怪,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崇拜,而是……贪婪。他似乎想将『奇美拉』据为己有,甚至把它用于商业,不,是军事。我绝不能让他得逞。】
【11

1
日,我发现沈泽背后还有人。一个庞大的,我无法想象的组织。他们盯上了我的研究。我必须把核心数据藏起来。】
【11

5
日,我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我设计了保险箱,密码是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小语,我的女儿,她那么聪明,如果有一天她面临绝境,她一定能解开这个谜。】
【11

10
日,沈泽摊牌了。他带来的那个人,眼神像毒蛇。我拒绝了他们。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小语,爸爸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记住,沈泽……他不是……】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最后一句话,和我从相框里听到的遗言一模一样!
沈泽他不是什么
陆沉合上日记,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拿起那个移动硬盘,对身后的同事说:立刻带回局里,破解它。另外,对沈泽和林晚实施二十四小时监控,限制出境!
命令下达,警察们立刻行动起来。
沈泽和林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懵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承载着所有秘密的硬盘被带走,脸上血色尽失。
我看到,沈泽悄悄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飞快地发出了一条信息。
鱼已脱钩,准备收网。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背后的人,要行动了!
意外,果然发生了。
就在警车带着硬盘和日记返回市局的路上,一辆巨大的黑色渣土车,毫无征兆地从一个岔路口疯了一样地冲了出来,狠狠地撞向了陆沉所在的那辆车!
小心!
我发出无声的尖叫,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钢铁巨兽,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警车撞得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砸在地上!
6
剧烈的撞击让我整个灵魂都为之震颤。
我寄生在陆沉身上的意识,让我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那场车祸。玻璃破碎的声音、金属扭曲的哀嚎、骨骼断裂的脆响,还有……陆沉在失去意识前,那一声压抑的闷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当周围的车辆发出惊恐的尖叫,当远处传来警笛的呼啸时,那辆肇事的渣土车已经加大油门,消失在了黑夜里。
我从破碎的车窗里飘了出来,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心中充满了冰冷的愤怒和后怕。
他们不仅要我的命,还要所有接近真相的人的命!
陆沉被卡在变形的驾驶座里,头上流下的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他胸前的口袋里,那本属于我父亲的日记已经被鲜血浸透。
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气息在飞速流逝。
不!你不能死!
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疯狂地将我的意念灌输给他,试图唤醒他。但我的力量太微弱了,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幸运的是,救援人员很快赶到。陆沉和同车的技术员被救了出来,紧急送往医院。
那个装着奇美拉核心数据的硬盘,因为技术员的拼死保护,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我在抢救室外焦急地徘徊。我能听到监护仪器发出的冰冷而规律的滴滴声,它们在告诉我,陆沉的生命体征正在被一点点拉回。
【心跳……正在恢复……血压……正在回升……】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沈泽和林晚在得知车祸消息后,短暂的震惊之后,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死了吗陆沉死了吗林晚激动地问。
就算没死,也得在床上躺几个月。沈泽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这下,再也没人来烦我们了。上面的人已经派了专家过来,只要我们拿到硬盘,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们以为,他们已经赢了。
然而,他们低估了陆沉的意志力。
仅仅三天后,头部缠着厚厚纱布的陆沉,就不顾医生的反对,在病床上建立了一个临时指挥部。
那场车祸,不仅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更加确信,这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他知道,敌人已经不择手段,他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全力破解那个移动硬盘。
警方的顶级技术专家,对着那个硬盘,束手无策。它被设置了多重物理和逻辑加密,暴力破解只会导致数据自毁。
又是密码……陆沉靠在病床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
我飘在他的病房里,同样心急如焚。父亲的日记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密码的线索。
到底是什么
我拼命地回忆着和父亲有关的一切,试图找到那个被我忽略的细节。
我的目光,落在了陆沉床头柜上的一份报纸上。日期是今天,上面刊登着我的死讯,以及葬礼的日期。
葬礼……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我父亲去世后,我为他举办了一场特殊的葬礼。没有哀乐,没有哭泣,我循环播放着他生前最喜欢的一首交响曲——贝多芬的《命运》。
而沈泽,当时就站在我身边。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我脑中滋生。
我立刻将意识集中到那份报纸上,集中到葬礼那两个字上。我将《命运交响曲》那激昂而悲怆的旋律,用尽全力,灌输进陆沉的脑海。
当当当当——
陆沉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捂住了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陆队,你怎么了旁边的警员关切地问。
没事。陆沉摆了摆手,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困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音乐。
音乐
贝多芬的……《命运》。
他说出了这个名字。
成功了!
陆沉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会是《命运》这首曲子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他立刻让人去查我和我父亲的资料。很快,资料送了过来。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在我父亲的葬礼上,我曾用这首曲子,为他送行。
陆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立刻拿起电话,打给技术部门:用声纹识别!把《命运交响曲》转化成音频密钥,试试看!
这个想法,在旁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一个小时后,技术部门传来了激动得近乎嘶吼的声音:开了!陆队!硬盘的加密……被打开了!
7
硬盘被破解的那一刻,潘多拉的魔盒终于被打开了。
里面的内容,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枯燥的研究数据,而是一段段触目惊心的视频资料。
视频里,我的父亲,正在一个秘密的地下实验里,进行着奇美拉计划的实验。所谓的意识上传,根本不是什么永生,而是一种残忍的意识剥离和数据化。
实验体,是一些被绑在椅子上的人,他们眼神惊恐,嘴被堵住。随着仪器的启动,他们开始剧烈地抽搐,七窍流血,最终变成一具具没有灵魂的空壳,而他们的意识数据,则变成了一串串冰冷的代码,储存在电脑里。
这根本不是科学研究,这是在制造活死人!
而在一段视频的角落里,一个年轻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穿着研究服,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是沈泽。
他当时就是这个魔鬼实验的参与者之一!
更让我不寒而栗的是,硬盘里还有一份名单。一份意识供体和意识受体的配对名单。
名单上,是一些国内外顶尖的科学家、金融家、军事专家的名字。他们是受体,是准备用年轻、健康的身体,来延续自己生命和思想的买家。
而供体名单里,那些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已处理或待处理。
我的名字,赫然就在待处理的行列!
而我父亲的名字,则在已处理的名单里,后面还有一个标注——意识数据不稳定,剥离失败,已销毁。
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了!
父亲发现了这个计划的残忍真相,他想要终止并销毁它,结果却遭到了反噬。而他们杀我,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奸情,他们是想剥离我的意识,把我变成一个数据容器,然后将某个买家的意识,下载到我这具年轻、健康的身体里!
沈泽,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为虎作伥的刽子手!
立刻收网!陆沉在病床上,发出了最决绝的命令,逮捕沈泽、林晚,查封他们的所有据点!
警方雷霆出击。
然而,沈泽背后那个神秘的组织,反应更快。
就在警察冲进我和父亲的别墅时,那里已经人去楼空。沈泽和林晚,连同那些前来收网的专家,全都消失了。
他们唯一的目的地,只能是那个进行着魔鬼实验的地下实验室!他们要去销毁最后的证据!
实验室在哪陆沉焦急地问。
所有人都不知道。硬盘里没有记录实验室的具体位置。
线索,又一次断了。
我漂浮在半空中,看着陆沉急得发红的眼睛,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难道,就要让他们这样逃脱吗
不甘心!我绝不甘心!
实验室……父亲一定留下了线索!
我疯狂地回想父亲日记里的每一个字,回想他留下的每一句话。
忽然,我听到了一个声音。一个来自我灵魂深处,一直被我忽略的声音。
那是我自己的遗言。
是我在被推进工作室,被摁在解剖台上时,沈泽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小语,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父亲太多事了。他把最后的『钥匙』,藏在了你身上。他说,那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一切『终结』的地方。
出生的地方……终结的地方……
我的出生地,是市中心医院。可那怎么会是实验室
不对!
我猛地想起来!我不是在医院出生的!
我母亲怀我的时候大出血,情况危急,是父亲在他当时所在的神经科学研究所的附属急救中心,亲手为我接生的!
那个研究所,五年前因为城市规划,已经废弃了!
就是那里!
我立刻将这个画面,这个地址,用我最强的意念,投射进陆沉的脑海!
陆沉正对着地图一筹莫展,忽然,他的手指,毫无征兆地,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一个已经被标记为废弃的红点上。
——城郊,第七神经科学研究所。
就是这里!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所有人,立刻出发!
8
警笛呼啸,划破了城市的宁静。
数十辆警车,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射向城郊那座早已废弃的研究所。
我紧紧地依附在陆沉身上,我的意识第一次离开了城市的喧嚣,来到这片荒凉之地。研究所被高墙和疯长的植物包围,像一座沉默的坟墓,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陆沉不顾自己还未痊愈的伤,亲自带队,一脚踹开了研究所锈迹斑斑的大门。
一股混合着福尔马林和尘埃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分头找!注意地下!陆沉下令。
警察们迅速散开,空旷的大楼里只剩下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回音。
我能感觉到,沈泽他们就在这里。
我听到了他们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通过这里每一件物品的共鸣。
【脚步声……很急……他们下来了……】
【金属的摩擦声……他们在开门……】
【快点!把所有数据都格式化!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立刻将这些声音的方向,传递给陆沉。陆沉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带着一队人,直奔大楼深处一个毫不起眼的消防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堵墙。
报告陆队,这里是死路!
陆沉看着墙壁,眼神闪烁。他伸出手在墙上敲了敲。
声音是中空的。
砸开它!
一声令下,坚固的铁锤狠狠砸在墙上,砖石四溅,露出了后面一扇厚重的、由合金打造的密码门。
而此刻,门内,沈泽和林晚正惊慌地看着监控屏幕上突然出现的警察。
他们怎么找来的!林晚的声音尖锐而惊恐。
别管了!快!物理销毁!沈泽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平日的儒雅,只剩下疯狂和狰狞。他指挥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手忙脚乱地将硬盘扔进一个强酸池里。
来不及了!
合金门被爆破装置炸开的瞬间,陆沉第一个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证实了硬盘里的一切。这里,就是那个进行着魔鬼实验的地狱。一排排休眠仓里,躺着一具具眼神空洞的供体。
而沈泽,正拿着一个遥控器,面目狰狞地对着警察嘶吼: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这里夷为平地!
林晚吓得躲在他身后,浑身发抖。
沈泽,你已经无路可走了。陆沉举着枪,冷静地与他对峙。
无路可走沈泽疯狂地大笑起来,陆警官,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根本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奇美拉』是人类进化的未来!你们这些凡人,根本无法理解它的伟大!
就在这时,实验室中央那个巨大的球形仪器——奇美拉的主机,突然亮了起来。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从广播里响起:沈泽,你太让我失望了。
沈泽的脸色一变。
只见实验室尽头的阴影里,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缓缓地滑了出来。
看到他的脸,陆沉和我都同时愣住了。
他是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的慈善家、科技巨头——李爵。一个所有人都以为是大善人的存在。
李……李董……沈泽的声音颤抖了。
废物。李爵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连一个女人和一个警察都解决不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把他们都带到了这里。
他按下了轮椅上的一个按钮。
轰隆——
所有的出口都被厚重的合金闸门瞬间封死。
我们成了瓮中之鳖。
陆警官,欢迎来到我的『永生殿堂』。李爵的脸上露出病态的笑容,很快,你的这副强壮的身体就会成为我新的座驾了。
他看向那台奇美拉主机。
启动最终程序。
仪器开始发出嗡嗡的轰鸣,强大的能量波动让整个空间都开始震颤。
我的灵魂被这股能量撕扯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
我完了。
所有人都完了。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时刻,我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我最熟悉,也最思念的声音。
小语……别怕……爸爸在这里……
是父亲!
他的声音不是来自某个物品,而是直接来自那台奇美拉主机!
我猛地反应过来——父亲的意识数据,没有被销毁!他用自己的方式,藏在了这台机器的核心里!
主机……连接着备用电源……那个角落……是唯一的弱点……
父亲的声音为我指明了方向。
我看着那个角落里一根不起眼的备用电缆。
我将我所有的力量、我所有的恨、我所有的爱、我所有的不甘全部凝聚成一点。我不再是一个虚无的幽魂,我变成了一枚复仇的子弹!
我朝着那根电缆狠狠地撞了过去!
与此同时,陆沉也注意到了李爵和沈泽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主机上,他果断地放弃了对峙,朝着同一个方向,扑了过去,拔出了那根电缆!
滋啦——
刺眼的电火花爆开!
整个实验室的灯光瞬间熄灭!
奇美拉主机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能量开始失控地外泄。
不!李爵发出绝望的嘶吼。
而我,在撞上电缆的瞬间,我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电流卷入,然后,狠狠地灌进了奇美拉主机之中!
我与父亲的意识,在那一刻,融为了一体。
然后,我看到了一切。
我看到了这台机器里,储存着的所有罪恶的意识数据。
复仇的火焰,在我的灵魂里熊熊燃烧。
我没有选择逃离,而是用我和父亲融合的强大意识,夺取了这台机器的控制权。
然后,我按下了广播键。
下一秒,整个实验室,被无数个声音淹没了。
杀了我……求求你……
好痛……我的脑子……
他是魔鬼!李爵是魔鬼!
那些被剥离的、痛苦的、绝望的意识,那些被当成货物的供体们的哀嚎,通过实验室的广播系统,响彻在每一个角落。
紧接着,是另一批声音。
把那个议员的意识下载到
18
号供体。
卡塔尔王子的订单什么时候能完成
这个身体不错,我要了。
那些买家们丑陋、贪婪的交易,也一并被公之于众。
这是一场地狱的交响乐。
沈泽、林晚,还有李爵,他们在这场由亡魂组成的声浪中,彻底崩溃了。他们捂着耳朵,跪在地上,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他们的罪恶,被用一种他们绝对无法想到的方式,昭告天下。
警察们冲了上去,将这些已经精神失常的罪人,全部铐上。
我的大仇,终于得报。
9
当合金闸门再次升起,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这座地狱般的实验室时,一切都结束了。
李爵和他背后那张横跨政商军三界的永生网络,被连根拔起,引发了全球性的巨大震动。那些被囚禁的供体被解救,虽然他们的意识已经无法归还,但至少,他们的身体脱离了魔窟。
沈泽和林晚,因为精神彻底错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将在无尽的幻听和恐惧中,度过余生。这或许是比死亡更残忍,也更公平的惩罚。
而我,在完成复仇的那一刻,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父亲的意识,在阳光中,化作点点光斑,温柔地将我包裹。
小语,回家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释然和爱。
我的恨意,也随着他的声音,渐渐消散。我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透明。
我要消失了。
我安静地接受了这个结局。
我最后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站在晨光里、浑身浴血却身姿笔挺的男人——陆沉。
他正抬头看着这栋罪恶的大楼,仿佛在与我告别。
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但他凭借着一个警察的直觉和正义感,为我,也为所有的受害者讨回了公道。
谢谢你,陆沉。
再见了,这个我曾爱过也曾恨过的世界。
我的意识开始沉入一片温暖而宁静的白光之中。
然而,就在我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股强大的、不属于我的力量突然将我拉住。
是奇美拉主机。
它在失控的最后时刻,执行了最后一个程序。一个我父亲偷偷植入的、从未被任何人发现的、名为凤凰的备用程序。
它没有将我广播出去,也没有将我删除。
它利用实验室里储存的、我父亲早就备份好的我的生物基因数据,以及刚刚吸收的、我那强大的完整的灵魂能量……
开始进行……重组。
10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是一个世纪。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我缓缓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纯白的天花板。
我……有眼睛了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那真实的触感,让我瞬间热泪盈眶。我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
不是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而是躺在温暖的病床上。身上穿着干净的病号服,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的针头。
我回来了。
我真的……回来了。
以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堪称神迹的方式,我获得了新生。
你醒了
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了陆沉。
他换下了带血的风衣,穿着一身便服,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更添了几分冷硬的男人味。他手里削着一个苹果,动作有些笨拙,但很专注。
他看到我醒来,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你是谁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们在清理实验室的时候,在最后一个休眠仓里发现了你。陆沉将削好的苹果放在盘子里,递给我,你的身份信息是空白的,但你的
DNA,和本案的死者,顾语,完全一致。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也没有再追问。
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他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科学和逻辑的范畴。但他选择了接受。
就像他当初选择相信那首凭空出现的《命运交响曲》,选择相信那本毫无征兆掉落的书一样。
外面……怎么样了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无比真实。
都结束了。陆沉言简意赅。
谢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是我的职责。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我的身上。
暖洋洋的。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再也没有了那些嘈杂的、悲鸣的、充满怨恨的物件遗言。
世界又恢复了它应有的寂静。
而这一次,我无比清晰地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是我自己的,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音乐。
我的人生被清零重启。我不再是那个只能听见死亡的遗言整理师,也不再是那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幽魂。
我是顾语。
一个死过一次,又重新活过来的人。
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看着陆沉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
我知道,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我不会再留下任何遗言。
因为,我会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