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将我解剖,却夜夜拥着我的新身体入眠。
他不知道,我借尸还魂,只为将他寸寸凌迟。
我的复仇,从成为他的新婚妻子开始。
(一)
我是在一阵冰冷而粘稠的黑暗中醒来的。
意识像沉在海底的石头,一点点艰难地挣扎着上浮。耳边是男人低沉温柔的嗓音,像大提琴的旋律,曾是我最迷恋的催眠曲。
晚晚,别怕,我们回家了。
这个声音……是陆哲。
我的未婚夫,那个全世界最顶尖的法医人类学家,那个说好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
我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如千斤。身体不属于我,像一件不合身的、僵硬的衣服。我能感觉到自己正被他打横抱着,他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我的背和腿弯,胸膛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可我不是应该死了吗
记忆的最后,是陆哲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他穿着白色的实验服,戴着无菌手套,眼神专注又痴迷,就像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而我,就是那件艺术品。
我赤裸着身体,被牢牢束缚在冰冷的不锈钢解剖台上。他手里那把泛着寒芒的手术刀,曾无数次精准地划开冰冷的尸体,寻找死亡的真相。
而那一天,它划开的是我的皮肤。
鸢鸢,别怪我,他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你的身体构造太完美了,是上帝的杰作。只有我,才能发掘出你最终极的秘密。
剧痛和冰冷的绝望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感觉。
我死了,被我的爱人亲手解剖。
可现在,我为什么能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体温
晚晚,到家了。陆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我从恐怖的回忆中拽出。
我终于用尽全力,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得刻骨铭心的天花板,那是我和陆哲一起挑选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温暖的光。这里是我们的家。
我被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他俯下身,冰凉的指尖拂过我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累坏了吧,他低声说,唇角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满足的微笑,从今天起,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了,苏晚。
苏晚
不是林鸢。
我猛地扭头,看向床头柜上的镜子。镜子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苍白,瘦削,一双惊惶的大眼睛像受惊的小鹿,美丽却脆弱。
这不是我。
我叫林鸢,是一名遗愿化妆师。我有一双能看见逝者最后执念的手,我为无数亡魂描绘过安详的容颜,却没能看清自己爱人的心。
而现在,我躺在我和他的婚床上,用着另一副皮囊,被他称呼着另一个名字。
就在这时,陆哲倾身过来,想要吻我。他的唇离我越来越近,那曾让我沉沦的气息,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让我浑身冰冷。
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推他。
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他微凉的手背。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轰的一声炸开!
无数血腥、破碎的画面闪电般划过!
一把滴血的手术刀,一双戴着蓝色无菌手套的手,还有……一具被打开的胸腔,里面一颗鲜活的心脏正在微弱地跳动。
那颗心脏,是我的。
而握着刀的那双手,属于陆哲。
这是我的天赋,或者说诅咒——触碰与死亡相关的人或物,就能看到亡者最后的画面。过去,我用它来完成逝者的遗愿。
而现在,它让我再一次确认了,我的死亡,我的爱人,就是凶手。
我猛地抽回手,惊恐地看着他。
陆哲的动作停住了,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探究和疑惑。
晚晚,你怎么了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身体不舒服吗
我看着他这张完美无瑕的脸,胃里翻江倒海。
我死了,又活了。活在了他新婚妻子的身体里。
我的凶手,成了我的丈夫。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恐怖的事情吗
他不知道我是谁。他以为他彻底抹去了林鸢的存在,然后心安理得地换了一个女人,继续住在这栋充满我们回忆的房子里。
一股极致的恨意从我灵魂深处破土而出,几乎要撑破这具陌生的躯壳。
我想尖叫,想扑上去撕碎他伪善的面具,想问他为什么!
但我不能。
我是苏晚,一个刚刚嫁给他的、柔弱的妻子。林鸢已经死了,死在了他的解剖台上,连尸体都可能被他处理得干干净净。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强迫自己挤出一个苍白而顺从的微笑。
没……没有,我只是……有点紧张。我垂下眼,用这具身体原主的怯懦,掩盖我滔天的恨意。
陆哲审视地看了我几秒,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锋利,似乎想将我从里到外都看穿。
最终,他眼中的警惕缓缓褪去,重新化为温柔。
傻瓜,紧张什么。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丈夫,陆哲。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他在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神里闪烁着一种我熟悉的、令人战栗的狂热。
就像他在解剖我时一样。
我低下头,任由发丝遮住我的眼睛,也遮住了我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
是的,陆哲。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直到我亲手把你,也送上那张冰冷的解剖台。
(二)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幽灵,游荡在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房子里。
我扮演着苏晚。一个据说有轻微抑郁和社交恐惧症的孤女,除了一个贪婪的叔叔外再无亲人。陆哲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她,给了她优渥的生活,和一个令人艳羡的丈夫。
而他,则扮演着一个完美的丈夫。
他会为我准备精致的早餐,会在出门前给我一个温柔的吻,会提醒我按时吃药——那些花花绿绿的、据说是治疗抑郁的药片。
我把药片都冲进了马桶。我比谁都清楚,陆哲是国内顶尖的药理学专家,这些药,绝不可能只是普通的抗抑郁药。它们很可能是用来控制苏晚的神经,让她变得更听话,更顺从。
他越是体贴入微,我心中的恨意就越是翻腾。
他用对待我的方式,对待着这个叫苏晚的女孩。他甚至会给我讲他工作中的趣事,就像以前一样。
今天局里送来一具高度腐败的无名尸,他们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我从他残存的牙根里找到了线索。他一边优雅地切着牛排,一边用平淡的语气叙述着血腥的工作。
我握着刀叉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记得我曾问过他,每天面对那么多死亡,会不会害怕。
他当时笑着回答我:死亡才是最真实的。鸢鸢,在我的世界里,只有你和尸体,不会说谎。
现在想来,这句话真是讽刺到了极点。
他最大的谎言,就是他自己。
我必须找到证据,找到他杀害我的证据。但我不能轻举妄动。陆哲的观察力敏锐到可怕,任何一丝属于林鸢的痕迹,都可能让我万劫不复。
这栋房子里,有一个地方,是陆哲的禁地。
那就是我曾经的画室。
我生前是遗愿化妆师,但我的爱好是油画。那间画室里,有我所有的作品,有我所有的心血,也有我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
我死后,陆哲把它锁了起来。
晚晚,那个房间的锁坏了,暂时不要进去。他曾轻描淡写地对我解释,语气不容置喙。
锁坏了
一个能破解最复杂死亡密码的法医专家,会搞不定一把坏掉的门锁
那里一定有鬼。
我必须进去看看。
机会很快就来了。这天,陆哲接到警局的紧急电话,城郊发现了一起恶性案件,需要他立刻出现场。
他匆匆离开,临走前还像往常一样叮嘱我:乖乖在家,不要乱跑。
我站在窗前,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脸上的柔弱和顺从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我来到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我没有钥匙,但我有林鸢的记忆。我知道陆哲有个习惯,他会把备用钥匙藏在一个极其隐秘的地方。
那是一个我们共同的秘密。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一幅风景油画前,画的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希腊圣托里尼。我伸出手,在画框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凸起上,按照特定的规律按了三下。
咔哒一声轻响,画框弹开,露出了后面一个小小的暗格。
一枚黄铜钥匙,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既有即将揭开秘密的紧张,也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悲凉。
他没有更换这个秘密。是因为自信,还是因为……这里面藏着他也不愿触碰的东西
我拿着钥匙,手微微颤抖地插进锁孔。
转动,开锁。
吱呀——
一股混杂着松节油、颜料和……福尔马林的诡异气味,扑面而来。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画室里的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我的画架、我的颜料、我未完成的画作,都静静地待在原处,仿佛我只是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空气的尘埃中拉出一条条光柱,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我的目光很快被画室中央那个被白布严密覆盖的巨大物体吸引了。
它看起来像……一张床
不,不对。
我走上前,心脏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伸出手,猛地掀开了那块白布!
刹那间,我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白布之下,不是床,也不是什么其他家具。
而是一张……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泛着金属冷光的,不锈钢解剖台。
解剖台擦拭得一尘不染,甚至还在反光。在它旁边的托盘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完整的手术器械。手术刀、骨锯、血管钳……每一件都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这里不是我的画室。
这里是陆哲肢解我的第一案发现场。
他没有销毁它,反而像战利品一样,把它藏在了我们最甜蜜的回忆里。
这个疯子!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扶着墙壁,目光疯狂地在房间里搜索。
证据,我需要证据!
很快,我在一个画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上了密码锁的金属盒子。密码是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日期。我颤抖着输入,盒子应声而开。
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什么血衣或者凶器。
而是一沓厚厚的
A4
纸,和一支录音笔。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纸,瞳孔骤然紧缩。
那是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
死者:林鸢。
解剖鉴定人:陆哲。
死亡结论:因突发性心肌梗塞,抢救无效死亡。
下面是陆哲龙飞凤舞的签名。
他亲手杀了我,然后,又亲手为我伪造了一份天衣无缝的死亡报告。
我拿起那支录音笔,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后,陆哲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颤抖。
实验体编号
001,林鸢。体征完美,情绪稳定……现在开始进行第一阶段剥离。
背景音里,是我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不……陆哲,为什么……
嘘,鸢鸢,别说话,保持体力。很快就好了,你会以一种更完美的方式,永远留在我身边。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死死地攥着那支录音笔,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这具陌生的身体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绝望,像海啸一样将我吞没。
原来,在他的眼里,我从来都不是爱人。
我只是……一个完美的实验体。
(三)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画室的。
当我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支录音笔。
陆哲的每一句话,都像淬了毒的针,反复扎在我的灵魂上。
实验体……
原来我们之间所有的爱恋、所有的甜蜜,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实验。他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布下温柔的陷阱,等着我这只猎物,心甘情愿地走进他的牢笼。
为什么是我他口中所谓的终极秘密又是什么
这些问题像毒蛇一样盘踞在我心头,但我知道,现在不是追寻答案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然后找到将他彻底摧毁的办法。
这支录音笔,就是第一把刀。
但我不能直接交给警察。陆哲在警界的地位和人脉超乎想象,贸然拿出这个,只会被他轻易地定义为伪造和诬陷,甚至会暴露我自己。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将这颗炸弹的威力发挥到最大的契机。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录音笔藏好,清理掉画室里所有我来过的痕迹,然后重新扮演那个怯懦顺从的苏晚。
晚上,陆哲回来了。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依旧是那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饭桌上,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本地新闻。
……昨日在城南公园发现的年轻女性尸体,经警方初步鉴定,为失足坠河溺亡,目前正在寻找其家人……
新闻画面上,一闪而过一张被打上马赛克的遇害者照片。
我正在喝汤,当我的目光扫过电视屏幕时,我的手猛地一抖,汤勺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了陆哲立刻抬起头,关切地看着我。
没……没什么,我慌忙掩饰,只是觉得……她好可怜。
陆哲笑了笑,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法医特有的冷漠和审视: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习惯就好。
我低下头,心脏却在狂跳。
因为就在刚刚,我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金属餐刀,而我的视线正对着电视里那个死者的照片。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涌入了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
那是一个漆黑的雨夜,一个女孩惊慌地在泥泞的公园小路上奔跑,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不停地回头,脸上满是恐惧。
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她被一个高大的黑影追上,捂住了嘴,然后被狠狠地推下了冰冷的河水。在她沉入水底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凶手的脸。
那张脸,我无比熟悉。
是本市最大的地产集团——天盛集团的公子哥,周浩。一个以玩弄女性和手段狠辣出名的恶棍。
失足坠河
不,这是一场谋杀。
我的天赋,再次向我揭示了死亡的真相。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脑中迅速成形。
如果我能揭露这起谋杀案的真相,不仅能为这个无辜的女孩讨回公道,更能借此机会,将一把利剑插进陆哲完美掌控的世界里。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陆哲和天盛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公司很多意外死亡的高管,最后的尸检报告,都出自陆哲之手。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能让我从被动的猎物,变成主动出击的猎手的机会。
第二天,我借口心情烦闷,想出门散心。
陆哲并没有阻止,只是派了司机跟着我。
我让司机把车停在一家商场的地下车库,然后趁他不备,从另一个出口溜了出去,打车直奔城南警局。
我不能用苏晚的身份,更不能暴露我的能力。
我走进警局,对前台的警员说,我是死者的朋友,我有一些关于她死亡的线索。
负责接待我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岁左右,眼神锐利,一脸正气的刑警。他胸口的警牌上写着——秦峰。
你说,你是死者张倩的朋友秦峰带我到一间询问室,递给我一杯水。
我点点头,按照我编好的说辞,小心翼翼地开口:是的。倩倩她……她前几天跟我说,她好像被一个叫周浩的人缠上了,她很害怕。她说周浩威胁她,如果敢报警,就让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秦峰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周浩天盛集团的周浩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叫这个名字。我装出害怕的样子,瑟瑟发抖。
秦峰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话里的真假。
你为什么不早点报警
我怕……我怕连累自己。但是看到新闻说她是失足,我就觉得不对劲!倩倩她水性很好,怎么可能失足淹死!警官,求求你,一定要查清楚真相!我说着,挤出了几滴眼泪。
秦峰沉默了片刻,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
我……我不能说。我惊恐地摇头,周浩势力很大,我怕他报复我。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真相,求求你们,别问我是谁。
说完,我站起身,不顾秦峰的阻拦,慌张地跑出了警局。
我知道,我已经把鱼饵扔下去了。
秦峰这样正直的刑警,绝不会对这样明确的线索视而不见。
而周浩,就是我要送给陆哲的第一份大礼。
我赌的,就是陆哲为了维护他和天盛集团的利益,一定会出手干预警方的调查。
而他一旦出手,就必然会露出破绽。
我的复仇,从搅乱他的世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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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我的计划比想象中进行得更顺利。
两天后,我从新闻上看到,城南公园溺水案已经重新立案调查,死者的尸体被送往市局法医中心进行第二次尸检。
而负责这次尸检的,正是我那完美的丈夫,陆哲。
当晚,他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眉宇间却隐隐带着一丝兴奋,那种我只在他面对完美实验体时才见过的兴奋。
今天很忙我像一个体贴的妻子,为他端上一杯热茶。
他接过茶,喝了一口,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嗯,一个有趣的案子。他淡淡地说,本来以为是简单的溺水,结果发现死者肺部有硅藻,但和案发地河流的硅藻种类不符。也就是说,她是在别处被溺死,然后抛尸到公园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我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发现了。他用他专业的知识,发现了张倩是被谋杀的。
那么,他会怎么做
是揭露真相,还是……掩盖真相
那……找到凶手了吗我试探着问。
陆哲睁开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深邃得像一潭寒水。
证据不足。他吐出四个字,然后便不再多言。
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证据不足。
多么完美的托词。以他的能力,只要有一丝线索,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真相。他说证据不足,就意味着他选择了掩盖。
他要包庇周浩。
我放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
果然,他和天盛集团是一丘之貉。
我需要更多的证据,不仅要锤死周浩,更要把陆哲也拖下水。
我突然想起,陆哲在家里也有一个工作室,就在书房的内侧。那里比我那间画室更加戒备森严,用的是虹膜和指纹双重密码锁。
以前,他从不让我进去,说里面有很多涉密的案件资料。
现在想来,那里藏着的,恐怕远不止案件资料那么简单。
我必须想办法进去。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陆哲。我发现他每天晚上都会在工作室里待上两三个小时。而且,他有一个习惯,在进入工作室之前,会先去浴室洗澡。
机会,就在他洗澡的这十几分钟里。
但我没有他的虹膜和指纹。
我该怎么办
我把目光投向了陆哲每天喝水的杯子。
指纹可以从杯子上提取。
我找了个机会,在他离开后,小心翼翼地用胶带从他用过的玻璃杯上提取了一枚清晰的指纹。
但虹膜怎么办
我苦思冥想,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浮现。
我需要一张陆哲眼睛的高清照片。
这天晚上,陆哲像往常一样在书房看书。我端着一杯牛奶走进去,脸上带着苏晚式的羞怯和讨好。
阿哲,工作辛苦了,喝杯牛奶吧。
他从书中抬起头,对我笑了笑,接过了牛奶。
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到他旁边的地毯上,仰着头,用一种崇拜又爱慕的眼神看着他。
阿哲,你的眼睛真好看,像星星一样。我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说,我能……给你拍张照吗我想把你画下来。
对于我这个有绘画爱好的请求,陆哲显然有些意外,但他并没有拒绝。
一个沉浸在爱情里、有些神经质的小妻子,提出这种要求,似乎也合情合理。
好啊。他放下书,纵容地看着我。
我拿出手机,心脏狂跳,故作镇定地打开相机,对准了他的脸。
靠近一点,再近一点……我指挥着他。
他很配合地微微俯身。
我将镜头推到最大,对准了他的右眼,在他深邃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我的脸时,按下了快门。
好了!我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脸颊绯红,谢谢你,阿哲。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温柔,又似乎是……怜悯。
傻瓜。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却在他触碰我的瞬间,感到一阵恶寒。
拿到了指纹和虹膜照片,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
我需要将指纹复刻下来,并将虹膜照片处理成能骗过扫描仪的格式。这需要专业的技术。
我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我作为林鸢时,认识的电脑高手,外号幽灵。他曾帮我修复过一个逝者手机里的数据,能力极强,但行踪诡秘,只在线上联系。
我用一台新买的、无法追踪的手机,重新注册了一个账号,通过以前的渠道,联系上了幽灵。
我需要复制一个指纹,并处理一张虹膜照片,用于开锁。我开门见山。
哦有意思的活儿。幽灵回复得很快,指纹膜好办,但虹膜扫描仪型号很多,高级的很难骗过。
是『科恩』最新款的安防系统。我报出了我观察到的型号。
对面沉默了。
过了许久,幽灵才回复:科恩的系统……难度很高。而且,用这种系统的,不是政府机构就是顶级富豪。小妹妹,你这是在玩火啊。
价钱,你开。我没有废话。
这不是钱的问题。我帮你,可能会惹上大麻烦。
你帮我,我给你一个更大的料。一个足以让天盛集团股价暴跌的料。我抛出了我的筹码。
我知道幽灵是个技术狂,也是个黑客,最喜欢挑战权威和揭露黑幕。
果然,他动心了。
成交。把东西发给我。
三天后,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快递。
里面是一张薄如蝉翼的硅胶指纹膜,和一个小小的
U
盘。U
盘里是处理过的虹膜视频,幽灵告诉我,只要将视频对着扫描仪播放,就有九成的几率能骗过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我等待着陆哲去洗澡的那个时机,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
今晚,我就要揭开他最深处的秘密。
(五)
机会终于来了。
周五的晚上,陆哲接了一个电话后,神色匆匆地对我说道:局里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我心中一动,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模样:好,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他点了点头,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冰冷的吻,然后转身离去。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我脸上的柔弱瞬间消失殆尽。
他撒谎了。
我刚刚在他接电话的时候,隐约听到了周少、游艇派对之类的词。
他不是去警局,而是去见周浩。
这正是我需要的机会!一个无人打扰的、完整的夜晚!
我冲上二楼,来到书房内那扇闪着金属光泽的门前。
深呼吸,我将那张薄薄的指纹膜小心翼翼地贴在自己的食指上,然后按在了指纹识别区。
滴——指纹验证通过。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成功了!第一步!
接下来是虹膜。我拿出手机,插上那个
U
盘,屏幕上立刻开始播放一段高度清晰的、模拟眼球动态的陆哲的虹膜视频。
我将手机屏幕对准了虹膜扫描仪。
红色的扫描光束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扫过,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我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滴——虹膜验证失败。
失败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怎么办难道幽灵的技术也不行吗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幽灵说过,有九成的成功率,可能是我操作的问题。角度距离
我再次尝试,调整着手机和扫描仪之间的距离和角度。
滴——虹膜验证失败。
滴——虹膜验证失败。
连续三次失败后,警报系统被激活了。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栋别墅!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
陆哲的手机肯定已经收到了警报!他会立刻赶回来!
我必须在被他抓住之前,找到我想要的东西,然后离开这里!
我几乎是疯了一样,用身体去撞那扇门,但那扇用特殊合金打造的门纹丝不动。
绝望之中,我忽然瞥见门锁旁边有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应急面板。我记得陆哲曾经提过一嘴,这是应对突发断电等情况的手动开锁装置,但需要极其复杂的密码。
密码是什么
我疯狂地转动着脑筋。陆哲会用什么做密码他的生日我的生日纪念日
不对,都不对!以他的性格,密码绝不会这么简单!
警报声刺激着我的神经,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突然,一个数字闪过我的脑海。
——001。
他在那段录音里,称呼我为实验体
001。
这个数字,对他而言,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我颤抖着手,在应急面板上输入了001。
咔嚓——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如坠冰窟。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工作室,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高端到令人发指的私人实验室!
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在幽蓝的指示灯下闪烁着,玻璃柜里陈列着一排排的人体器官标本,福尔马林的气味浓郁到刺鼻。
而在实验室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低温冷冻仓。
透过玻璃罩,我能看到里面氤氲的白气。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一种恐怖的猜想攫住了我。
我一步步走过去,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按在冷冻仓的开启按钮上。
仓门缓缓打开,白气散去。
看清里面东西的那一刻,我发出了此生最凄厉的一声尖叫。
冷冻仓里躺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我自己。
或者说,是林鸢的身体。
她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皮肤因为低温而显得异常苍白。除了胸口那道狰狞的手术疤痕,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的身体……陆哲没有火化,也没有销毁。
他竟然……把我完整地保存了下来!
为什么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熟悉的脸。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皮肤时,我的脑海里再次轰的一声炸开!
这一次,我看到的不再是破碎的片段。
而是一段完整的、清晰的记忆。
是苏晚的记忆。
我看到这个叫苏晚的女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眼神空洞而绝望。她的叔叔,那个贪婪的男人,正在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签着什么协议。
协议的抬头写着——遗体捐赠自愿书。
然后,画面一转。
苏晚被推进了一间手术室。陆哲穿着手术服,站在手术台前,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即将完成旷世杰作的狂热。
他对身边的助手说:准备进行意识移植。实验体
002(苏晚)生命体征稳定,准备接受实验体
001(林鸢)的残存意识波。

001
号的『共鸣核心』,植入
002
号体内。
意识移植……共鸣核心……
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重生,也不是借尸还魂!
是陆哲!是他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骇人听闻的医学技术,将我残存的意识从我自己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然后移植到了这个叫苏晚的女孩身体里!
他留下我的身体是为了做研究。
他找到苏晚这个容器,是为了让我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留在他身边。
他不是要一个新的妻子。
他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能被他掌控的、完美的实验体!
这个疯子!他竟然在进行着如此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
就在这时,别墅外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
陆哲回来了!
我猛地回过神,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我浑身颤抖。
我不能被他抓到!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实验台上那些瓶瓶罐罐的化学试剂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滋生。
既然你要留下我,那我就亲手毁掉你最珍贵的杰作!
我抓起一瓶标签上写着强酸的试剂,拧开盖子,毫不犹豫地朝着冷冻仓里我自己的身体泼了过去!
不——!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陆哲冲了进来,他看到了我的动作,发出了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但,一切都太晚了。
刺鼻的浓烟和滋滋的腐蚀声在实验室里响起。
那张曾被他视为艺术品的完美面容,在我眼前,迅速地融化、溃烂……
(六)
林鸢!你做了什么!
陆哲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疯了一样朝我扑过来。
他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你毁了她!你竟然毁了她!他嘶吼着,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我几乎能听到自己颈骨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窒息感如潮水般涌来,我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再次死在他手上时,实验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警察!不许动!
秦峰带着几个警察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陆哲。
陆哲的动作一僵,他缓缓地回过头,看着突然出现的警察,眼中的疯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平静。
他松开了手,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喉咙里火辣辣地疼。
陆教授,你这是在做什么秦峰的眼神锐利如刀,他看了一眼被强酸腐蚀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又看了看我脖子上清晰的指痕,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陆哲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优雅从容的模样。
秦队长,你私闯民宅,还带着枪,这不合规矩吧他淡淡地说道,仿佛刚才那个掐着我脖子的疯子不是他。
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有异常。现在看来,很有必要请陆教授你回去协助调查了。秦峰一挥手,两个警察立刻上前,准备控制住陆哲。
报警陆哲的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探究和冰冷的杀意,是她报的警
我心中一凛。
不是我。我根本没有时间报警。
那是谁
陆教授,跟我们走一趟吧。秦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强硬。
陆哲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只剩下一种看透一切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好啊。他竟然没有反抗,异常配合地伸出了双手。
在被警察带走,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我的……001
号。
我浑身一僵,如坠冰窟。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是谁了。
从我毁掉自己身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那个怯懦的、逆来顺受的苏晚,绝不可能做出这么疯狂决绝的事情。
能对林鸢的身体下如此狠手的,只有林鸢自己。
我的伪装,彻底失败了。
而我,也彻底激怒了这个恶魔。
陆哲被带走后,秦峰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看着我脖子上的伤痕,眼神复杂。
你还好吗苏晚小姐。
我抬起头,看着他。在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秦峰可能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不是苏晚。我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秦峰愣住了。
我叫林鸢。我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那个被陆哲亲手解剖,又被他伪造成心脏病突发死亡的,林鸢。
秦峰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我没有给他消化这个信息的时间,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了那支一直贴身藏着的录音笔。
这里面,是他杀我时的录音。他书房的画室里,有他伪造的我的尸检报告。还有他那个实验室……那具被我毁掉的尸体,就是我的!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混合着滔天的恨意,汹涌而出。
他是个魔鬼!他拿我做实验!他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警官,求求你,相信我!
秦峰看着我,眼神从震惊到怀疑,再到凝重。
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站起身,对身后的下属命令道:立刻封锁现场!搜查那间画室!对实验室里所有的东西进行取证!特别是那具尸体,马上进行
DNA
比对!
然后,他再次看向我,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鸢小姐,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从现在开始,我们会对你进行
24
小时的保护。请你把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我知道,我赌对了。
秦峰选择相信我,或者说,他选择相信证据。
而报警的人,又是谁
是幽灵。
在我被送往警局的路上,我收到了幽灵发来的一条信息。
你太冲动了。我破解了你家安防系统的后台,发现警报被触发,猜到你出事了,就帮你报了警。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素未谋面的黑客,竟然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
我,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七)
陆哲被拘留了。
那间隐藏在别墅里的恐怖实验室,以及我提供的录音,都成为了对他最不利的证据。
DNA
比对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那具被我亲手毁掉的尸体,正是失踪的林鸢。而苏晚的身份信息也被查了出来,她确实是一个父母双亡、被叔叔送到精神病院的孤女,然后在一个月前被陆哲以治疗的名义接走,从此下落不明。
一切的证据链,都指向了一场骇人听闻的、以活人为实验品的非法研究和谋杀。
舆论彻底引爆了。
天才法医,竟然是杀人藏尸、进行恐怖人体实验的恶魔。这个新闻像一颗原子弹,在整个城市炸开。陆哲从神坛跌落,成了人人唾骂的魔鬼。
天盛集团也迅速与他划清界限,发表声明称与陆哲只是单纯的业务合作关系,对其个人行为毫不知情。周浩的案子,也因为失去了陆哲这个保护伞,被秦峰迅速找到了突破口,最终被绳之以法。
我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和受害者,被警方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我以为,我的复仇,已经接近了尾声。
但我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陆哲这个魔鬼的可怕。
被拘留的第三天,陆哲的律师团队就发起了反击。
他们宣称,陆哲所做的一切,都是一项旨在攻克意识上传和永生的尖端医学研究。林鸢是自愿的志愿者,她在实验过程中因为排异反应意外死亡。而苏晚,则是第二位志愿者。
至于那段录音,被他们说成是志愿者在实验过程中情绪波动的正常记录。
而我,这个苏晚,则被他们描绘成了一个因为实验产生副作用,导致精神错乱、幻想自己是林鸢的疯子。
他们甚至找到了苏晚那个贪婪的叔叔,那个男人在收了巨额的封口费后,在媒体面前痛哭流涕,说自己的侄女从小就有精神问题,经常幻想自己是别人。
一时间,舆论的风向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有一部分人,竟然开始相信陆哲的说法。他们认为他是为了全人类的进步而献身的科学家,而我,则是一个毁掉伟大实验的疯子。
林鸢小姐,情况对我们很不利。秦峰的脸色很难看,陆哲的律师团队太强了,而且他背后似乎有更强大的势力在支持他。他们要求对你进行精神鉴定。
我坐在病床上,浑身冰冷。
我知道,这是陆哲的反击。他想把我逼疯,或者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疯子。
一个疯子的话是没有任何可信度的。
我不会去做什么精神鉴定。我冷冷地说,我没疯。
但是法律程序上,他们有权提出这个要求。秦峰很为难。
秦队,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陆哲的研究,到底是什么他口中的『共鸣核心』,又是什么东西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秦峰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们从他实验室的电脑里,恢复了一部分被删除的资料。资料显示,他一直在研究一种极其罕见的现象——『量子纠缠共鸣』。他发现,极少数人的大脑中,存在一种特殊的『共鸣核心』,这种核心能与死者残存的生物电波产生共鸣,从而『看到』死者最后的记忆。
我的心猛地一震。
这不就是我的能力吗
他认为,这种『共鸣核心』,是实现意识转移和永生的关键。所以,他找到了你,林鸢。秦峰的语气带着一丝同情,你就是他眼中最完美的实验材料。他杀了你,是为了从你体内,完整地剥离出那个『共鸣核心』。
然后,他把那个核心植入了苏晚的身体里……我喃喃自语,终于将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我不是重生,也不是简单的意识移植。
而是我的核心能力,连同我的部分记忆和意识,被他像一个
U
盘一样,安装在了苏晚的身体里。
所以,我还是我。
是的。秦峰点头,而苏晚,只是一个被牺牲的、无辜的容器。陆哲的计划,是想通过不断更换『容器』,来让你,或者说让你这个『核心』,实现永生,永远地陪在他身边,供他研究。
我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恶寒。
这个男人对我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已经疯狂到了扭曲变态的地步。
现在,他反咬一口,说你精神错乱。如果我们拿不出更有力的证据,证明他是在说谎,恐怕……秦峰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可能会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而陆哲,则有可能因为科研事故而被轻判,甚至无罪释放。
我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证据……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大脑飞速运转。
录音,尸体,实验室……这些都已经被他的律师团队用科研的名义给曲解了。
我还需要什么
一个能让他百口莫辩的,铁证!
突然,我想起了一件事。
陆哲的背后,有势力在支持他。
会是谁
天盛集团已经倒了。还有谁,会为一个杀人狂魔提供庇护
我想起了幽灵。
我立刻联系了他。
幽灵,帮我查一个人。陆哲。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资金往来,所有的秘密联系人,所有的一切!
小妹妹,你这是要跟他死磕到底啊。幽灵回复道,可以。但这次的价钱,可不便宜。
我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我自嘲地笑了笑,但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更感兴趣的东西。

陆哲的全部研究资料。包括那个『共鸣核心』的秘密。我抛出了我的终极筹码,我相信,全世界有很多组织,会对这个感兴趣。而你,可以成为那个掌握秘密的人。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他心动了。
成交。
(八)
庭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我拒绝了精神鉴定,选择直面陆哲和他的谎言。
法庭上,陆哲穿着一身整洁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看起来不像一个阶下囚,反而像一个来参加学术研讨会的学者。
他看到我,甚至还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那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庭审的过程几乎完全倒向了陆哲那一边。他的律师巧舌如簧,将所有的证据都解读为伟大的科学探索,将我描绘成一个偏执、幻想、精神不稳定的病人。
他们甚至请来了国际上著名的精神病学专家,通过视频连线分析我的种种症状。
我成了全世界的笑话。
秦峰坐在旁听席上,脸色铁青,却无能为力。
我看着法官脸上那越来越动摇的神情,心中一片冰冷。
就在陆哲的律师做完最后的陈述,法官即将敲响休庭的锤子时,我突然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还有证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我身上。
陆哲的律师立刻提出反对:反对!被告方已经没有呈堂证供的权利!
让她说。
开口的,是陆哲。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似乎很想看看,我这只濒死的猎物,还能做出什么样的挣扎。
法官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准许。
我走上证人席,目光扫过陆哲,扫过他那胜券在握的律师团队,最后,落在了法庭后方的大屏幕上。
我请求法庭,播放一段视频。
秦峰立刻会意,将一个
U
盘交给了法庭工作人员。
很快,大屏幕亮了起来。
出现的不是什么血腥的证据,而是一段看起来十分温馨的家庭录像。
录像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在陪着一个小女孩玩耍。
姐姐,你看,我画的你,好看吗小女孩举着一张蜡笔画,天真地问。
女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好看。我们家小雅是小画家。
看到这个画面,陆哲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女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什么他的律师厉声问道。
这是陆哲教授的姐姐,陆雅。一位天才的生物学家。十五年前,因为一场实验室意外,不幸去世。我平静地叙述着,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法庭里。
这和本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我转向陆哲,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陆雅姐姐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我看向大屏幕,示意秦峰播放下一段。
屏幕上,出现了一份尘封的档案。是十五年前那场事故的调查报告。
根据这份报告,事故的起因是设备老化导致有毒气体泄漏。但实际上,是有人故意破坏了实验室的通风系统。
我的声音冰冷而清晰。
而破坏系统的人,就是她最疼爱的弟弟——陆哲!
全场哗然!
陆哲猛地站了起来,双目赤红地瞪着我: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我冷笑一声,你的姐姐陆雅,就是第一个『共鸣核心』的拥有者。你从小就知道她的与众不同。你嫉妒她,又渴望得到她的能力。所以,你设计了那场意外,让她『死亡』,然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她的身体,接管她的研究!
你血口喷人!陆哲的情绪彻底失控了。
我没有胡说!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就在刚刚,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陆雅姐姐最后的记忆!她到死都不敢相信,亲手害死她的,是她最爱的弟弟!
我的手,正按在证人席的金属栏杆上。
而这个栏杆,刚刚陆哲在激动时,也曾触摸过。
通过这个介质,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那个绝望的下午,年轻的陆哲,是如何冷静地关掉了通风阀门,然后隔着玻璃,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在毒气中痛苦地挣扎、倒下。
他的脸上,带着和解剖我时一模一样的狂热和兴奋。
不……不是的……我只是想让她留下来……我只是想永远和她在一起……陆哲彻底崩溃了,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彻底暴露了他内心最阴暗的秘密。
他的律师团队脸色惨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法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惊天反转震撼得无以复加。
我看着彻底崩溃的陆哲,心中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源于十五年前那场罪恶的开端。他扭曲的占有欲,首先是对他的姐姐,然后,才是我这个拥有同样能力的替代品。
他不是想攻克永生。
他只是想把他渴望占有的东西,永远地、病态地禁锢在自己身边。
最终,法庭宣判。
陆哲,因故意杀人罪、非法拘禁罪、侮辱尸体罪等多项罪名,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那个支持他的神秘势力,在铁证面前,也选择了沉默。
正义,以一种惨烈的方式,降临了。
(九)
陆哲被执行死刑的那天,我没有去看。
秦峰告诉我,他直到最后一刻,脸上都带着一种诡异的微笑。
他或许到死都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这个案子结束后,我成了名人。一个死而复生、揭露了惊天黑幕的传奇女人。无数媒体想要采访我,无数科研机构想要研究我。
我都拒绝了。
我只想作为苏晚,安安静静地活下去。
秦峰帮我伪造了全新的身份,让我远离了所有的喧嚣。
幽灵也遵守了他的承诺,将陆哲所有的研究资料都传给了我,然后便销声匿迹。我看着那些复杂到天书一般的数据和公式,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彻底删除键。
这种可以扭曲人性的技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用陆哲留下的巨额财产,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用于救助那些像苏晚一样被家庭抛弃、在精神病院里挣扎的女孩。
我想,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那个无辜的容器做的一点补偿。
我重新做起了我的老本行——遗愿化妆师。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仅仅是为他们化妆。
每当我触摸到那些非正常死亡的逝者,看到他们最后的执念和不甘时,我都会将线索匿名地发送给秦峰。
我们成了一对特殊的、永不碰面的搭档。
我为死者言,他为死者权。
我们一起,将一个个隐藏在黑暗中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平静,且有意义。
但每当夜深人静时,我还是会做噩梦。
梦里,我时而是在冰冷的解剖台上,看着陆哲那张既温柔又疯狂的脸。
时而,我又变成了陆雅,在密闭的实验室里,绝望地拍打着玻璃门。
我知道,陆哲给我留下的创伤,或许永远都无法痊愈。
而我这具身体里,属于林鸢的灵魂和属于苏晚的躯壳,也需要更长的时间去融合。
这天,我接了一个新的工作。
逝者是一位在火灾中牺牲的消防员。
当我走进停尸间,看到他那张被熏得漆黑、却依然年轻坚毅的脸时,我的心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伸出手,戴上白色的手套,轻轻地触摸他的额头。
这一次,我看到的,不再是死亡瞬间的恐惧和痛苦。
我看到的是,他冲进火海,将一个吓哭的小女孩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掉落的横梁。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对着怀里的小女孩,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他的执念不是不甘,不是仇恨。
而是——希望她能平安长大。
我愣住了。
原来,我的能力不只能看到罪恶和绝望。
它也能让我看到人性中最光辉、最温暖的一面。
我摘下手套,用最精湛的技术,为这位年轻的英雄,修复了容貌。我让他带着最安详、最骄傲的神情,去往另一个世界。
做完这一切后,我走出殡仪馆。
外面阳光正好,暖暖地照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浊气,仿佛带走了我心中积压已久的所有阴霾和仇恨。
陆哲已经死了。林鸢的仇,已经报了。
而我,苏晚,将带着林鸢的记忆和能力,好好地活下去。
为那些无法言语的逝者,也为我自己。
(十)
时间是最好的疗药。
一年后,我已经能很平静地面对镜子里苏晚的脸。
我不再刻意去区分,哪一部分是林鸢,哪一部分是苏晚。我们本就是一体,是一个在深渊里挣扎求生后,重新拼凑起来的、完整的灵魂。
基金会的工作走上了正轨,我们救助了上百个女孩,为她们提供心理疏导和职业培训,让她们能重新回归社会。
看着她们脸上重获新生的笑容,我仿佛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我和秦峰的合作也越来越默契。他成了警队的传奇,破案率高得惊人。没人知道,他背后有一个能与亡者对话的幽灵顾问。
我们很有默契地从不见面,只通过加密邮件联系。
这种距离,对我们彼此而言,都是一种保护。
这天,我收到秦峰的一封邮件,内容却和案子无关。
我下周结婚。想邀请你来参加婚礼。
我愣住了。
新娘,是我以前救助过的一个女孩。她很阳光,像个小太阳。
我希望,我的幸福,能有你的一份见证。因为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地址是……
我看着邮件,久久没有回复。
去,还是不去
我害怕出现在人群中,害怕面对秦.峰。我怕我的出现,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更怕,自己会触景生情,想起曾经那个也承诺要给我一场盛大婚礼的男人。
犹豫了很久,我最终还是回了两个字。
恭喜。
婚礼那天,我没有去现场。
我开着车,停在了教堂对面的街角。
我看到秦峰穿着笔挺的西装,英气逼人。他的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容。
他的新娘很美,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他们在神父的见证下交换戒指,拥抱,亲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美好得像一幅油画。
我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切,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我为他感到高兴。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会来。电话那头,是秦峰的声音。
我一惊,下意识地想挂断。
别挂。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我就说一句话。
谢谢你,林鸢。
还有……你不是一个人。如果你愿意,可以试着……往前走一步。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怔怔地看着教堂门口那对幸福的新人。
往前走一步……
我真的可以吗
我的人生,在经历了那样的黑暗和破碎之后,真的还能拥有阳光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我已经不再是那个被仇恨支配的复仇者了。
我发动了汽车,没有回头。
车子驶向远方,收音机里传来一首歌,歌词唱着:
告别昨日的伤,去迎接第一缕晨光……
我看着后视镜里,那座教堂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然后,我转过头,看向前方。
前方的路,还很长。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我,苏晚,也是林鸢。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