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米其林三星主厨的灵魂被禁锢在一只流浪猫的身体里,复仇的菜谱便已写好。
我的爱人与闺蜜,盗走了我的一切,用我独创的佳肴宴请宾客,夜夜笙歌。
他们不知道,那只蜷缩在厨房角落,用幽绿眼瞳凝视着他们的猫,正是我。
我回来了,只为烹调一场,以他们性命为佐料的最后晚餐。
1
舌尖上还残留着深海之心那复杂而熟悉的味道,那是我的独创菜,融合了四十二种香料和慢炖七十二小时的顶级蓝龙虾汤汁,是我送给我挚爱丈夫陈旭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可下一秒,这味道就变了。
不是变淡,不是变质,而是一种冰冷的、金属般的腥气,从我的喉咙深处炸开,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烈地收缩,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
我倒在地上,视线开始模糊。透过失焦的瞳孔,我看到我最爱的丈夫陈旭,和我最好的闺蜜,也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徒弟苏晴,正站在我的面前。
陈旭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那双曾无数次深情凝望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他蹲下身,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声音轻得像情人的呢喃：微微,别怪我。你的才华太耀眼了,耀眼到……让我觉得窒息。
苏晴则依偎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微笑,她手里端着那个盛放深海之心的白瓷碗,轻声说：师父,这道菜的秘方,我会『发扬光大』的。你的餐厅,你的荣誉,还有你的男人,以后都是我的了。
毒药,是河豚与某种稀有菌类混合的神经毒素,无色无味,发作极快。这是我曾经为了研究一道极限风味菜肴时,在古籍中看到的配方。我曾将它当成一个有趣的学术发现讲给他们听,却没想到,这成了我的催命符。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厨艺,最终烹饪的是我自己的死亡。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我最后的念头是滔天的恨意。如果……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他们,品尝到比这痛苦千万倍的滋味！
……
喵~
一声虚弱的猫叫将我从混沌中唤醒。
我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天堂或地狱,而是一堆散发着酸臭味的垃圾。一只肮脏的、瘦骨嶙峋的爪子映入我的视线。我下意识地想动弹,那只爪子便随之动了动。
我……变成了一只猫一只浑身毛发纠结、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流浪猫。
这个荒诞的念头让我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我挣扎着爬起来,从一个积水的塑料袋反光里,我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黑白相间的杂毛,一只耳朵还缺了个角,碧绿色的眼瞳里充满了惊恐与茫然。
不！这不是真的！
我发疯似的冲出巷子,凭着残存的记忆,朝着我曾经的家,也是我的米其林三星餐厅味境的方向跑去。我的四肢短小无力,曾经几分钟的路程,我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我看到了那栋熟悉的法式建筑。门口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但里面灯火通明。我从专门为宠物留的门洞里钻了进去,一股熟悉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
是我的云端舒芙蕾的味道。
我循着香味,悄无声息地潜入我最熟悉的厨房。然后,我看到了令我目眦欲裂的一幕。
陈旭和苏晴正穿着我设计的厨师服,在我的灶台前忙碌。苏晴正在打发蛋清,动作笨拙而可笑,却在努力模仿我当年的姿态。陈旭则在一旁,宠溺地看着她,不时指点一二。
不对,晴晴,微微当年是这样……手腕要更轻柔一些。
旭哥,你好烦啊,老是提她干嘛！她都死了！苏晴不满地撒娇。
陈旭笑了,从背后拥住她,亲吻着她的脖颈：好好好,不提了。我的宝贝才是未来的厨神。等风头过去,我们就宣布你才是『深海之心』和所有菜品的真正创作者,林微不过是个窃取你成果的骗子。
嗯！苏晴笑得花枝乱颤,到时候,我就是最年轻的米其林女主厨了！
他们在我创造的厨房里,用我研究出的菜谱,规划着如何窃取我的人生。而我,我这个真正的主人,却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蜷缩在角落里,听着他们无耻的笑声。
一股冰冷的、远超毒药发作时的寒意,从我这颗猫咪的心脏里涌出。恨意如同实质的岩浆,灼烧着我的灵魂。
我死死地盯着他们,碧绿的猫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幽的、不似活物的光。
陈旭,苏晴。
你们的盛宴才刚刚开始。
而我,将是你们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我会回来的,用你们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夺回我的一切,然后……亲手为你们烹饪一场,名为绝望的最后晚餐。
2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幽灵一样在餐厅的各个角落游荡。我成了一只真正的流浪猫,白天躲在后巷的垃圾桶旁,靠着食客们丢弃的残羹冷炙为生。夜晚,我则潜入餐厅,像一个沉默的视察者,观察着我那两个仇人的一举一动。
他们对外宣布我因积劳成疾,心脏病突发去世。一场盛大的追悼会后,陈旭以悲痛欲绝的丈夫形象,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餐厅。而苏晴,则从我的得意门生,摇身一变成了餐厅的新任行政主厨。
我看着他们在媒体面前演戏,看着他们虚伪地怀念我,然后关起门来瓜分我的遗产,我的内心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狂怒。我只是一只猫,我能做什么用爪子挠他们用牙齿咬他们那只会被当成一只发疯的野猫,被乱棍打死。
仇恨在日复一日的压抑中,几乎要将我这小小的身体撑爆。我饿得头晕眼花,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一个雨夜,我又冷又饿,缩在后厨的门缝下瑟瑟发抖。厨房里,苏晴正在尝试复刻我的另一道名菜火焰乳鸽。
这道菜的关键在于一种我秘制的酱料,由多种莓果和一种罕见的香料血龙木粉熬制而成。苏晴显然不知道核心配方,做出来的酱汁颜色暗沉,毫无光泽。
该死！为什么总是不对！她烦躁地将一锅失败的酱汁倒掉。
酱汁溅到了我藏身的门边,一股酸涩刺鼻的味道传来。我饿极了,顾不上许多,伸出舌头舔舐着地上的污渍。
就在我的舌头接触到那失败酱汁的瞬间,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脑海中,仿佛瞬间构建出了这道酱汁的完整风味图谱。我能尝到每一种莓果的比例,能闻到她错放的廉价肉桂粉,更能感知到那缺失的、最关键的血龙木粉的灵魂。
与此同时,厨房里正在熬煮下一锅酱汁的苏晴突然啊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陈旭走过来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酱汁里有一股……一股土腥味。苏晴皱着眉,舀起一勺尝了尝,好奇怪,明明我放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陈旭也尝了一口,面露疑惑：是有点怪,像是……像是食材不新鲜的味道。
他们不知道,那股他们口中的土腥味,正是我舔舐地上那滩失败品时,心中涌起的对苏晴厨艺鄙夷和不屑所产生的味道。我的情绪,我的味觉记忆,竟然通过某种神秘的联系,投射到了她正在烹饪的食物中！
我愣住了,心脏狂跳起来。
这是……我的金手指吗我,一个米其林三星主厨的灵魂,哪怕被困在猫的身体里,依旧能影响食物的味道
一个疯狂的复仇计划,在我脑中瞬间成型。
我不再满足于垃圾堆里的残羹冷炙。我开始有选择地觅食。餐厅后院种着我当年亲手栽下的各种香草,迷迭香、百里香、薄荷……我饿了,就去啃食那些最新鲜的叶子。
当我啃下几片带着辛辣气息的迷迭香叶时,厨房里,苏晴正在煎一块顶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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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牛。突然,她惊叫起来：天啊！这牛排怎么一股薄荷味我明明只用了海盐和黑胡椒！
陈旭冲过来,拿起一块尝了尝,脸色大变。顶级的和牛,本该是入口即化的油脂香气,此刻却充斥着一股不合时宜的、牙膏般的清凉感,令人作呕。
那一整块价值数千元的和牛,就这么废了。
我躲在暗处,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看着苏晴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快感。
这只是开始。
我开始像一个真正的美食家一样,为自己配餐。当他们要做海鲜时,我就去后巷寻找被丢弃的、略微腐败的鱼骨头,细细啃食。很快,他们厨房里的所有海鲜都染上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味,无论用多少柠檬和香料都无法掩盖。
当他们要做甜点时,我就去舔舐墙角析出的、带着苦涩味道的盐霜。于是,苏晴精心制作的马卡龙、歌剧院蛋糕,全都带上了一丝诡异的咸苦,仿佛在嘲笑着品尝者的味蕾。
餐厅的运营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菜品质量急剧下滑,味道变得时好时坏,甚至可以说是诡异。苏晴的压力越来越大,她开始失眠,黑眼圈越来越重,整个人都变得神经质起来。
不可能！我的操作完全没有问题！配方也是对的！为什么会这样！她在厨房里歇斯底里地尖叫,将一盘盘失败的菜品砸在地上。
陈旭也从最初的安抚,变成了不耐烦和质疑：苏晴,你到底行不行当初你说你已经完全掌握了微微的技术,现在呢餐厅的声誉都快被你毁了！
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厨房……这厨房好像闹鬼！苏晴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和恐惧。
闹鬼
我舔了舔爪子,碧绿的猫眼里闪过一丝冷笑。
不,亲爱的,这不是闹鬼。
这是来自地狱的主厨,为你精心准备的开胃菜。
3
恐慌和混乱在味境的后厨里像病毒一样蔓延。苏晴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她甚至请了所谓的大师来驱邪,在厨房里贴满了黄符,点上了味道刺鼻的檀香。
但这毫无用处。只要我存在,这场味觉的灾难就不会停止。
终于,陈旭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认为问题可能出在食材供应商身上,决定亲自去码头挑选最新鲜的海产,准备推出一道全新的海鲜菜作为噱头,挽回餐厅的声誉。
这是一个机会。我必须靠近他们,更近一些,才能施加更精准、更致命的影响。
那天,陈旭和苏晴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大箱还在活蹦乱跳的基围虾和扇贝。苏晴的脸上带着一丝希冀,仿佛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她开箱验货的时候,我瞅准时机,从角落里冲了出来,用我瘦小的身体,不经意地绊了她一下。
啊！苏晴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后倒去,手里的箱子脱手而出。
哗啦啦——
活蹦乱跳的虾和扇贝洒了一地,在厨房里到处乱蹦。
该死的野猫！苏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怒不可遏地寻找着罪魁祸首。
然后,她看到了我。
我没有跑,而是蜷缩在墙角,用我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喉咙里发出讨好的喵呜声。我故意让自己看起来又瘦又小,无害又惹人怜爱。
苏…
别动！陈旭拦住了正要发作的苏晴。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旭哥,就是这只死猫！最近厨房老是出事,肯定和它有关！苏晴气急败坏地指着我。
陈旭没有理她,而是慢慢地向我走来。他蹲下身,向我伸出手。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头蹭了蹭他的手心。
他的手,曾经那么温暖,现在却让我感到一阵阵的恶心。但我必须忍耐。
你看,它很乖。陈旭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温柔,而且……它的眼睛,是绿色的,和微微的一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随即涌上一股嫉妒的怒火：你还想着她你为了我才……她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闭上了嘴。
陈旭的眼神冷了下来,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说：一只猫而已,你紧张什么。正好厨房里有老鼠,让它待在这里,也算有点用。
他顿了顿,看着我说：以后,你就叫『咪咪』吧。
咪咪。
一个如此普通,甚至有些可笑的名字。我,林微,一个曾经站在世界烹饪界顶峰的女人,如今成了一只名为咪咪的宠物猫,被我的杀夫仇人圈养在牢笼里。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屈辱！
他们给了我一个食盆,一个水碗,还有一个小小的窝。苏晴对我充满了敌意,时常用淬了毒的眼神瞪我,但我都用最无辜、最温顺的姿态回应她。而陈旭,他似乎真的从我身上看到了一丝我过去的影子,偶尔会抚摸我的背,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我看不懂的、近乎病态的怀念。
我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一个沉默的、毛茸茸的观察者。
我的复仇计划,也因此进入了第二阶段。
我可以更近距离地接触到他们准备的每一份食材。当苏晴处理那批新运来的基围虾时,我正趴在一旁,啃食着一小块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带着霉点的陈皮。
那股幽微的、发霉的苦涩味,精准地融入了每一只虾的肉质里。
晚上,陈旭和苏晴为了检验新菜,亲自品尝。虾肉入口,苏晴的脸色就变了。那虾明明是活的,肉质
Q
弹,但咀嚼间,一股仿佛放置了数年之久的陈腐气息,顽固地从虾肉纤维中渗透出来,像是对新鲜的公然嘲讽。
噗——苏晴一口吐了出来,怎么会这样！这虾……这虾像是从古墓里挖出来的！
陈旭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死死地盯着那盘虾,再看看一旁精神萎靡的苏晴,眼中的失望和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苏晴,明天,美食家『饕餮先生』要来我们餐厅进行突击探访。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陈旭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明天再出任何差错,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厨房！
饕餮先生！
我的心脏,不,是这只猫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是国内最顶尖、最挑剔的美食评论家,以毒舌和公正闻名。他的一篇评论,足以决定一家餐厅的生死。当年,也正是他的一篇盛赞,才让我和味境一举封神。
现在,他要来了。
我蜷缩在窝里,舔舐着爪子,碧绿的猫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寒意。
陈旭,苏晴。
你们的审判日到了。
我将为你们,也为饕餮先生,献上一场空前绝后的味觉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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饕餮先生要来的消息像一道催命符,悬在了陈旭和苏晴的头顶。整个后厨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苏晴彻底崩溃了。她像个疯子一样把所有的厨具都用消毒水清洗了一遍,更换了所有的调味品,甚至连案板都换成了全新的。她偏执地认为,厨房里一定有什么东西不干净。
而我,则在为这场审判日的盛宴做着最后的准备。
我需要一种特殊的佐料,一种能将我的恨意和他们的罪恶以最尖锐、最深刻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味道。
我的目标锁定在了后院墙角下,一株不起眼的植物上。那是我当年从一个南美洲的土著部落里带回来的,当地人称之为哭泣的藤蔓。它的根茎含有一种微量的生物碱,食用后不会中毒,但会极大地放大食用者的负面情绪,尤其是悲伤和恐惧。
我曾想将它用于提升某些菜品的风味层次,但因其特性过于诡异而放弃。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夜深人静,我悄悄溜到后院,用我那并不锋利的爪子,奋力地刨着泥土。泥土和石子磨破了我的肉垫,传来阵阵刺痛,但我毫不在意。终于,我刨出了一小截带着泥土的根茎。
我将它拖回我的小窝,用一整晚的时间,细细地、反复地啃食着,让那股奇异的、带着泥土和苦涩味道的生物碱,彻底融入我的身体,我的唾液,我存在的每一丝气息里。
第二天,决战的时刻来临。
苏晴决定拿出看家本领,复刻我的招牌菜——深海之心。这是她最后的赌注,也是对我最无耻的挑衅。
整个下午,我都趴在离她最近的调料架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黑白相间的雕塑。我将我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恨意,连同哭泣的藤蔓那诡异的生物碱效果,全部集中起来,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住她面前的每一个碗碟,每一份食材。
我尝到了她高汤里的那一丝丝因为紧张而渗入的汗水味。
我闻到了她因为恐惧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我感知到了她内心深处,对我才华的嫉妒,以及对我死亡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
然后,我将这些味道、这些情绪,全部放大了千百倍,再无声无息地注入到那锅正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深海之心里。
傍晚,饕餮先生准时到来。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坐在我曾经最喜欢的位置上。陈旭亲自陪同,脸上挂着僵硬而热情的笑容。
作为前菜的几道小菜,在我的干扰下,味道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失准。饕餮先生的眉头已经微微皱起。
终于,主菜深海之心被苏晴亲手端了上来。
那碗汤,从外观上看,完美无瑕。汤色金黄清澈,龙虾肉洁白饱满,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苏晴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认为自己成功了。
饕餮先生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
下一秒,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或点头称赞,或摇头批评。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神变得空洞而悲伤。
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他那张严肃的脸上,滑落下来。
先生您怎么了陈旭慌了,连忙问道。
饕餮先生没有回答他,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语气,喃喃自语：这味道……是乡愁。我想起了我过世的母亲,她做的最后一碗面……也是这个味道……不,不对,这味道里还有……还有背叛……我最好的朋友,为了钱,骗走了我所有的积蓄……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幻觉,开始语无伦次。他的脸上,交织着悲伤、愤怒、悔恨、恐惧……种种负面情绪,像一场风暴,将他彻底淹没。
苏-
不！不可能！苏晴尖叫起来,她冲上前,也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
瞬间,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她尝到的,不是什么乡愁,而是无边的恐惧。她仿佛看到了我,林微,浑身是血地站在她面前,用那双绿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质问她为什么要背叛。
鬼！有鬼！她扔掉汤匙,惊恐地向后退去,指着那碗汤,仿佛那是什么索命的毒药。
陈旭也意识到了不对,他强作镇定,自己也尝了一口。
然后,他的世界也崩塌了。
他尝到的,是贪婪和欲望被无限放大的味道。他看到了自己一步步策划谋杀我的情景,看到了自己是如何将毒药放入我最爱的食物中,看到了我倒下时那双不敢置信的眼睛。那份被他强行压抑在心底的罪恶感,在哭泣的藤
MAN的作用下,化作了实质的、令人窒息的腥臭,在他的口腔里,在他的灵魂里,疯狂爆炸。
啊——！他捂着喉咙,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叫,仿佛要将自己的内脏都呕吐出来。
餐厅里一片大乱。
而我,那只名叫咪咪的猫,正静静地蹲在阴影里,冷冷地看着这场由我一手导演的、荒诞的戏剧。
我的复仇,成功了一半。
但就在这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混乱中,一个服务员不小心撞倒了旁边的烛台。燃烧的蜡烛滚落,点燃了华丽的丝绒桌布。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警报声大作,客人们尖叫着向外逃窜。
陈旭和苏晴也从那诡异的味觉幻境中惊醒,看到眼前的大火,脸上写满了恐惧。
而我,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困在了厨房里。浓烟呛得我无法呼吸,炙热的空气灼烧着我的皮毛。
我挣扎着想逃出去,但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执念在我脑中疯狂交战。证据！我还没有找到他们谋杀我的直接证据！那瓶特制的毒药,他们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
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就在我被浓烟熏得即将昏迷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突然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是陈旭。
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逃生,而是冲进火场,抱起了我这只他口中的野猫。
他的脸上满是烟灰,眼神却异常复杂。他紧紧地抱着我,嘶哑地喊着：微微……微微……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我浑身一僵。
他……他认出我了
5
大火被扑灭了。
曾经辉煌的味境餐厅,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废墟。陈旭因为吸入了过量浓烟,被送进了医院。而我,则被他死死地护在怀里,除了皮毛被熏得有些焦黄,竟毫发无伤。
苏晴在火灾中受了轻伤,但她更在意的是陈旭冲进火场救一只猫,嘴里还喊着我名字的疯狂举动。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厌恶,而是掺杂了浓浓的忌惮和恐惧。
我被暂时安置在了陈旭的病房里。他昏迷着,戴着氧气面罩,眉头紧锁,仿佛在做着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他最后那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中盘旋。
微微……是你吗
他怎么会……难道那碗汤不仅放大了他的罪恶感,还让他产生了某种通灵般的直觉或者,这只是他精神错乱下的胡言乱语
我不知道。我的内心第一次感到了些许的混乱。复仇的火焰依旧在燃烧,但一个意外的变量让棋局变得扑朔迷离。
苏晴每天都会来医院,名义上是探望陈旭,实际上,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在我身上。她不再敢靠近我,只是远远地站着,眼神闪烁,像是在观察一个怪物。
我能感觉到,她和陈旭之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裂痕。火灾那晚的味觉冲击,和陈旭的异常举动,彻底摧毁了他们之间那脆弱的、建立在利益之上的爱情。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我需要加剧他们的分裂,让他们狗咬狗,才能从中找到破绽。
我的行动,也因为这场火灾,变得更加困难。餐厅成了废墟,我无法再通过影响食物来攻击他们。我必须找到新的方法。
一天晚上,我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溜出了病房。我凭着记忆回到了那片烧毁的废墟。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味,月光洒在断壁残垣上,显得格外凄凉。
这里曾是我的王国。现在,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我的目标很明确——陈旭的书房。那里有一个暗格,藏着我所有的荣誉证书、菜谱手稿,以及……一些他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谋杀我的证据就藏在那里。
书房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但那个位于墙壁内的保险柜因为是特殊防火材料制成,竟然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
可是,我只是一只猫。我如何打开一个需要密码和钥匙的保险柜
我焦躁地在保险柜前踱步,用爪子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金属门。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小家伙,你在找什么
我吓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猛地回头。
废墟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着环卫工服装的老人。他手里拿着一把扫帚,身形佝偻,但一双眼睛却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是张大爷,负责这片街区卫生的环卫工。我生前,偶尔会把餐厅剩下的一些干净食物送给他。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我警惕地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老人却笑了,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绽开。他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向我走近了几步,蹲下身,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说：别叫了,林老板。我知道是你。
林老板！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中炸响。我惊得后退一步,绿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怎么……我张开嘴,发出的依旧是喵喵的叫声,但我知道,他听懂了。
人死后,执念不散,化为灵体,附着在有缘之物上,并不算稀奇。张大爷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你对这家餐厅的执念太深,又死于非命,怨气冲天,所以灵魂才会附在这只恰好死在附近的野猫身上。
他的话,解开了我重生之谜,却也带来了更大的震惊。
他到底是谁一个普通的环卫工,怎么会懂这些
我只是个扫地的,扫了一辈子地,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点门道。张大爷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指了指那个保险柜,你想打开它,对吗里面的东西,能帮你报仇。
我死死地盯着他,没有作声。
密码,是你第一次获得米其林一星的日期。钥匙,藏在你办公室那盆枯死的文竹花盆底下。老人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精准无比。
我彻底呆住了。这些……都是只有我和陈旭才知道的秘密！
我怎么相信你我发出了充满戒备的叫声。
你不用相信我。张大爷的目光穿过我,望向废墟深处,眼神变得悠远而悲伤,我只是……不想再看到另一个像我女儿一样的傻瓜,被奸人所害,死不瞑目。
女儿
我突然想起一则几年前的社会新闻。一个极有天赋的年轻女糕点师,因为配方被搭档窃取,还被倒打一耙,最终抑郁自杀。新闻里,她父亲悲痛欲绝的样子,和我面前的张大爷,渐渐重合。
原来,他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一个和我一样,被仇恨和悲伤包裹的父亲。
那两个人,罪孽深重。火灾只是个开始,他们的报应,还在后头。张大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东西,递到我面前,这是我用我们家传的方子做的『引魂香』,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你让那个男人闻到,它会牵引他梦中的魂魄,让他夜夜重温自己做过的恶事,直到精神崩溃。
我看着他手里的油纸包,又看了看他那双布满沧桑却无比坚定的眼睛。
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用嘴叼起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向他点了点头。
去吧。张大爷摆了摆手,重新拿起扫帚,佝偻着身子,走入了更深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叼着引魂香,重新潜回了医院。复仇的棋盘上,多了一位意想不到的盟友。
而我的敌人,即将迎来真正的、无休无止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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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张大爷给的引魂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陈旭的病房。
他依旧在昏睡。我跳上床头柜,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拨开油纸包。一股极淡、极清雅的香气散发出来,像是檀香,又像是某种草药,闻起来甚至有些安神。
但我知道,这平静的香气之下,隐藏着足以摧毁一个人心智的力量。
我将那块小小的香料,塞进了他枕头底下的缝隙里。
做完这一切,我跳回我的小窝,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
大约半个小时后,病床上的陈旭,开始不安地扭动。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里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呓语。
……别……别过来……
毒药……不是我……是苏晴……
微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像是被梦魇攫住,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挠,呼吸变得急促而粗重。监护仪上的心率曲线,开始疯狂地跳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
护士冲了进来,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后,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他才重新安静下来。
但从那天起,陈旭的睡眠,就成了一座地狱。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陷入无尽的噩梦。梦里,我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面前重演我的死亡。我的脸,我的质问,我倒下时那双充满痛苦和背叛的眼睛,成了他无法摆脱的烙印。
引魂香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它不仅仅是让他做噩梦,更是在不断地消耗他的精气神。
短短几天,陈旭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他眼窝深陷,面色灰败,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无法驱散的恐惧。他不敢睡觉,却又抵挡不住身体的疲惫,每一次短暂的入睡,都会在一声惊恐的尖叫中醒来。
他开始对着空气说话,时而忏悔,时而咒骂。
微微,你放过我吧！我知道错了！
滚！你已经死了！别再来烦我！
他的精神正在一步步走向崩溃的边缘。
苏晴看着他这副样子,脸上的恐惧和厌恶越来越深。她不再来医院了,只是偶尔打个电话,敷衍地问候两句。我能从电话里听到她那边的背景音,似乎是在和律师讨论着什么。
她在准备和陈旭分割财产,卷走属于我的一切,然后远走高飞。
我怎么能让她如愿
我需要那份最关键的证据。
趁着陈旭精神恍惚,被护士带去做检查的空隙,我再一次溜出了医院。这一次,我没有去废墟,而是去了我和陈旭曾经的家——那栋位于郊区的别墅。
火灾烧毁了餐厅,但这里还完好无损。
我熟门熟路地从宠物门钻进去,屋子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我直奔二楼的书房。
按照张大爷的提示,我跳上写字台,将那盆已经枯死的文竹花盆撞翻。泥土洒了一地,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从土里露了出来。
我用嘴叼起钥匙,跳到墙边,用尽全身力气撞向墙上的一幅画。画被撞歪,露出了后面的密码锁。
密码……第一次获得米其林一星的日期。
我当然记得。那是
08
月
16
日。
可是,我怎么用猫爪子输入密码
我急得在原地团团转。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个金属镇纸上。一个计划涌上心头。
我用头顶着镇纸,一点一点地将它推到密码锁前。然后,我用后腿站立,用前爪扒住镇纸,利用它的重量,一下一下地,艰难地按下了那几个数字。
0…8…1…6。
嘀的一声轻响,保险柜的门弹开了。
我欣喜若狂,立刻钻了进去。里面,是我熟悉的一切。我的菜谱手稿,我的奖章,还有一叠厚厚的财产文件。
我用爪子疯狂地翻找着。终于,在一个文件夹的夹层里,我找到了一个用密封袋装着的小玻璃瓶。
瓶子里,还剩下一点点透明的液体。
就是它！那无色无味的河豚与菌类的混合毒素！
我找到了！
我正想叼着这个最重要的证据离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文件夹底部,一个我不认识的笔记本。
不是我的,也不是陈旭的。封面上,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两个字——苏晴。
是苏晴的日记她为什么会把日记放在我的保险柜里
我鬼使神差地用爪子翻开了日记本。
第一页,日期是我死后的第三天。
他终于死了。不,是『她』。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人,终于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旭哥现在是我的了,『味境』也是我的了。我才是真正的天才,她林微,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字里行间,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和野心。
我继续向后翻。
旭哥最近很不对劲,他总是看着那只野猫发呆。那只猫的眼睛,和林微一模一样,绿得让人心慌。我总觉得,那只猫就是林微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厨房总是出问题,我快要疯了！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在捣鬼！我一定要想办法弄死那只猫！
我的心一沉,她果然怀疑我了。
我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变得潦草而惊恐,似乎是在极度慌乱中写下的。日期,是火灾发生的前一天。
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旭哥的书房里,竟然有另一份遗嘱！是林微偷偷立下的！如果她意外死亡,她名下
70%
的财产,包括餐厅的所有权,都会捐赠给一个叫『美食梦想』的基金会！旭哥根本继承不了多少！
怪不得……怪不得旭哥最近总是心神不宁,他一定也发现了。他策划那场火灾,不是意外！他是想烧掉一切,烧掉那份遗嘱,然后以餐厅重建为名,掏空公司的资产！他从一开始就在利用我！他根本不爱我,他只爱林微的钱和名气！
他是个魔鬼！他杀了林微,现在又想把我也当成垫脚石！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已经联系好了律师,也把这份日记和我知道的一切,都备份了一份。陈旭,我们走着瞧！
我看着日记本上的内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原来,火灾不是意外！是陈旭为了销毁我的遗嘱,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他不仅杀了我,还想把苏晴也一并算计进去！
而苏晴,也不是什么无辜的白莲花,她早就做好了背叛陈旭,独吞一切的准备。
好一出狗咬狗的大戏！
我将毒药瓶和苏晴的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推出了保险柜。
现在,人证（即将崩溃的陈旭和反水的苏晴）,物证（毒药和日记）,全都齐了。
是时候拉开这场复仇盛宴的最后大幕了。
7
我叼着那个小小的毒药瓶,用尽全力将苏晴的日记本拖到了别墅门口。我知道,凭我一只猫的力量,无法将这些东西送到警察局。
我需要一个帮手。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张大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我将证据藏在门口的草丛里,然后发疯似的向他负责的街区跑去。天快亮了,他应该已经开始工作了。
果然,我在一个巷子口找到了他。他正佝偻着身子,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我冲到他脚边,焦急地喵喵大叫,用头不停地蹭他的裤腿,然后转身向别墅的方向跑几步,再回头看他。
张大爷直起身,看着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放下扫帚,一言不发地跟在了我的身后。
我将他带到别墅门口,从草丛里扒拉出日记本和毒药瓶。
张大爷拿起那本薄薄的日记,借着晨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在看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纸。但当我看到他拿起那个小小的毒药瓶时,我分明看到,他握着瓶子的手在微微颤抖。
那是感同身受的愤怒和悲凉。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林老板,你的仇,今天就能报了。报完仇……就放下吧。
放下
我不知道。滔天的恨意支撑着我走到今天,如果这恨意消失了,我这缕孤魂,又该归向何方
张大爷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他佝偻的背影,在晨光中却显得无比坚定。
当天上午,正在和律师商讨如何转移资产的苏晴,被警察带走了。警察出示了搜查令,在她家中,搜出了她备份的日记,以及她为了自保,偷偷录下的和陈旭的谈话录音。
铁证如山。
而在医院里,陈旭的噩梦也迎来了高潮。
警方人员的到来,成了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当警察将那个他以为早已销毁的毒药瓶,和苏晴那本记录了他所有罪行的日记放在他面前时,他彻底崩溃了。
是她！是林微！她回来了！她变成鬼来报仇了！他指着我,歇斯底里地尖叫,那只猫！就是她！她一直在我枕头下放东西,让我做噩梦！火也是她放的！她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警察们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而苏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也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
对！就是它！那只猫有问题！它就是个怪物！
两个杀人凶手,在最后时刻,竟然不约而同地,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只不会说话的猫身上。
这何其荒诞,又何其可悲。
没有人相信他们的疯言疯语。他们被戴上手铐,押上了警车。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陈旭用一双赤红的、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微微……我爱你啊……我真的爱你……
爱
他的爱,就是用我最爱的食物毒死我,窃取我的人生,烧毁我的心血,甚至在我死后,还要利用我的名字,将我变成他精神失常的借口
这腐烂的、自私的爱,我嫌恶心。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被带走,心中那团燃烧了许久的复仇火焰,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场大雨浇过,只剩下袅袅的青烟。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空虚。
一切都结束了。
8
陈旭和苏晴的案子,成了轰动全城的新闻。米其林三星主厨被丈夫与闺蜜合谋毒杀,谋夺家产,案情曲折离奇,堪比电影。
最终,陈旭因故意杀人罪、纵火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苏晴作为从犯,并有揭发情节,被判处无期徒刑。
我曾经的味境餐厅,在废墟之上,被基金会接手,改造成了一个为有天赋却贫困的年轻厨师提供培训和支持的公益厨房。我的菜谱,我的精神,以另一种方式,得到了传承。
而我,那只名叫咪咪的猫,在案件结束后,就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回到了张大爷身边。
他没有问我任何事,只是像收留一只普通的流浪猫一样,给了我一个家。他住的地方很简陋,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但他把院子打理得很干净,还专门为我搭了一个温暖的猫窝。
我不再需要去影响食物的味道来复仇,但我那个奇异的能力,却保留了下来。
张大爷每天吃得很简单,一碗白粥,一碟咸菜。
有一天,我趴在他身边,看着他喝粥。我突然想起了我生前为父亲做的最后一顿饭,也是一碗用文火慢熬的瑶柱白粥。那里面,有我对父亲的爱和牵挂。
我心中一动,将那份温暖的、柔软的情感,注入到了他面前那碗平平无奇的白粥里。
张大爷喝了一口,突然愣住了。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这粥……他喃喃自语,有家的味道。
从那以后,我成了他的专属调味师。
他做饭时,我便趴在一旁。我想起阳光的味道,他碗里的青菜就多了一份清甜；我想起山间清泉的滋味,他杯子里的白水就变得甘冽可口。
我无法再为人们烹饪真正的佳肴,却可以用这种方式,为一个孤独的老人,带去一点点味觉上的慰藉。
我不再是那个心中充满仇恨的林微,也不再是那只名为咪咪的复仇工具。我就是我,一只普通的、黑白相间的小猫,在一个安静的院子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有一天,张大爷带回来一个女孩。
女孩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厨师服,脸上带着怯懦和不安。
林老板,不,小猫咪。张大爷摸了摸我的头,这是小雅,我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很有做菜的天分,我托关系,把她送进了那个基金会厨房学习。
我抬起头,看向那个叫小雅的女孩。她的眼睛很亮,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像极了当年的我。
小雅很怕我,但还是鼓起勇气,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保温饭盒,打开来,是一份她自己做的提拉米苏。
张大爷……还有,小猫咪……这是我今天做的,你们尝尝。她把饭盒推到我们面前。
那份提拉米苏,做得有些粗糙。手指饼干浸得太湿,马斯卡彭的比例也不太对。
我跳上桌子,凑过去闻了闻。
然后,我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蛋糕的边缘。
我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将这道甜点的风味重新解构、组合。我尝到了可可粉应有的微苦和醇厚,感受到了咖啡酒恰到好处的湿润和香气,回忆起了马斯卡彭芝士如云朵般轻盈的口感……
我将这份完美的、属于米其林三星水准的味觉记忆,传递给了她。
小雅一直紧张地看着我。当她看到我舔舐蛋糕时,突然,她的眼睛瞪大了,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像是醍醐灌顶一般,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酒的比例……不,是浸泡的时间……还有芝士的打发,要更轻柔……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她欣喜若狂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崇拜。
张大爷在一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看着女孩兴奋的脸,心中那最后一点属于林微的执念,也悄然散去。
我无法再拿起厨刀,无法再站在聚光灯下,但我的才华,我的味觉,以这种奇特的方式,延续了下去。
或许,这就是我最好的归宿。
9
小雅成了我们这个小院的常客。
她几乎每周都会来,带着她最新的作品,虔诚地摆在我的面前,像一个等待神谕的信徒。
而我,则成了她最严苛也最慷慨的老师。
我从不吝啬我的味觉记忆。从法式料理的酱汁精髓,到日式怀石的季节感,再到中式菜肴的火候掌握……我将我生前穷尽一生所学的知识,通过这种无声的方式,一点一滴地传授给她。
小雅的进步是神速的。她的厨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突飞猛进,很快就在基金会的厨房里脱颖而出。她的菜,被评价为充满了灵气和想象力,仿佛有一位大师在背后指导。
她并不知道,那位大师,就是一只每天趴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猫。
她对我越来越亲近,不再害怕,而是充满了敬畏和喜爱。她会给我买最好的猫粮,最有趣的玩具,会抱着我,絮絮叨叨地讲她在厨房里的趣事和烦恼。
咪咪,今天总厨夸我了！他说我做的马赛鱼汤,有『味境』当年的风采！
咪咪,我好笨啊,那个分子料理的球化技术,我总是掌握不好。
咪咪,你说,我有一天,也能成为像林微主厨那样厉害的人吗
每当这时,我就会用头蹭蹭她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会的,你一定会的。而且,你会比我走得更远,因为你有一颗比我更纯粹、更热爱美食的心。
我的心境,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平静和传承中,变得越来越平和。仇恨的伤疤已经结痂,露出了底下新生的、柔软的血肉。
我开始享受作为一只猫的生活。享受阳光晒在皮毛上的温暖,享受追逐一只蝴蝶的乐趣,享受蜷缩在张大爷腿上打盹的安逸。
我渐渐忘记了林微的身份,忘记了那些痛苦和荣耀。
直到那天,陈旭行刑的日子。
新闻里播报了这条消息。张大爷看着电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关掉了它。他走过来,把我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背。
都过去了。他说。
我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是的,都过去了。那个与我纠缠一生的男人,终于化作了尘土。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情仇,也彻底画上了句号。
我没有感到快意,也没有感到悲伤。我的心湖,平静无波。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了我自己,林微。她站在一片白光里,穿着洁白的厨师服,对我微笑着。
谢谢你。她说,谢谢你为我报了仇。
现在,你可以选择。她向我伸出手,是时候该放下了。你可以选择跟我走,去往该去的地方。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留下来。
我看着她,又回头看了看。我仿佛看到了张大爷在院子里扫地的背影,看到了小雅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看到了阳光下飞舞的尘埃,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饭菜香。
我犹豫了。
去往未知的安宁,还是留在这片有着新牵挂的人间
我抬起我的猫爪子,轻轻地,放在了她伸出的手旁边,然后,又收了回来。
白光里的林微笑了,笑得释然。
我明白了。
她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我从梦中醒来,天已经亮了。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伸了个懒腰,从窝里跳出来,走到院子里。张大爷正在打太极,小雅在厨房里哼着歌,准备着早餐。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安宁而美好。
我跳上墙头,看着这个我亲手守护下来,又重新建立起联系的世界。
我不再是林微的怨魂,也不再是复仇的工具。
我就是一只猫。
一只懂得世间所有味道,也品尝过人间至暖滋味的,幸福的猫。
10
岁月如梭,转眼又是几年。
小雅已经不再是那个怯懦的小姑娘了。她成了基金会厨房的首席主厨,甚至在国际上都小有名气。她用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为那间重生的味境,赢得了新的米其林星星。
她有了自己的风格,不再是单纯地模仿我。她的菜,充满了年轻人的活力和大胆的创意,但根基里,却始终保留着我教给她的那份对食材的尊重和对味道的极致追求。
她还是会经常回来看我们。每次回来,她都会亲自下厨,为我和张大爷做一顿饭。
张大爷的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大不如前。他不再出去扫地了,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着我,或者看着小雅,脸上总是挂着满足的笑。
而我,也成了一只老猫。我的毛色不再那么光亮,动作也变得迟缓。我不再喜欢上蹿下跳,更多的时候,是趴在张大爷的腿上,或者小雅的脚边,静静地打盹。
我的那个奇异的能力,也随着心境的平和,变得越来越弱。我不再能轻易地影响食物的味道,更多的时候,我只是一个纯粹的品尝者和欣赏者。
这样很好。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剩下的时光,我只想安安静静地,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人间烟火。
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很好。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枝在蓝天下,勾勒出写意的线条。
张大爷坐在躺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睡着了。
小雅在厨房里,为我们熬着一锅汤。那是我教给她的最后一道菜,也是我生前最喜欢的一道——暖心鸡汤。没有任何花哨的技巧,只是用最朴实的食材,最耐心的文火,熬出最温暖的味道。
我趴在张大爷的脚边,感受着冬日暖阳的温度,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切菜声和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眼皮越来越沉。
我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仿佛要飘起来。
我看到了很多画面。
我看到小时候,父亲手把手教我做第一道菜。
我看到青年时,为了一个完美的配方,在厨房里熬过无数个通宵。
我看到我站在米其林的领奖台上,意气风发。
我看到陈旭对我许下诺言,也看到他端来那碗毒药时冰冷的眼神。
我看到我变成一只猫,在垃圾堆里挣扎。
我看到饕餮先生流下的那滴眼泪。
我看到废墟里,张大爷向我伸出的手。
我看到小雅第一次做出完美提拉米苏时,那张发光的脸。
一幕一幕,像走马灯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张大爷安详的睡颜,小雅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还有空气中,那碗鸡汤散发出的温暖而朴实的香气。
我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没有仇恨,没有不甘,只有无尽的安宁和满足。
咪咪,汤好啦！
小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看到躺椅上睡着的张大爷,又看到趴在他脚边一动不动的我。
她愣住了。
手里的碗,轻轻地晃了一下。
一滴温热的汤,溅了出来,落在我的鼻尖上。
我尝到了。
那是我一生中,尝过的,最美好的味道。
那味道,叫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