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疼得在床上打滚,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后来接了,也只是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在忙,就挂了。
深夜里,自己叫了救护车去了医院。
后来才知道,他不是不救我,他是……在救另一个更需要他的人。
顾衍,离婚协议,我签了。
三年婚姻,一朝梦碎。
1
我的丈夫顾衍,亲手将离婚协议书放在我面前时。
而我,正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试图擦掉一块根本不存在的污渍。
沈欣,签了吧。
他的声音,像冰冷的刀子一样陌生和冰冷,刺破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温情。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站在逆光里,轮廓英挺,西装革履,仿佛刚从一场重要的商业会议上下来。
顺便路过我,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杂事。
而我,穿着皱巴巴的旧家居服,头发随意挽起,膝盖上还沾着灰尘。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光洁如镜的大理石餐桌,清晰地映照出彼此的狼狈与体面。
就像两个世界的人。
为什么
我问,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
没有为什么。
顾衍的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我们不合适。这三年,你累,我也累。
累
多轻飘飘的一个字,却像一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
三年前,我放弃了我的画笔,收起了我所有的『不切实际』,一头扎进了名为『顾太太』的牢笼里,做起了家庭主妇。
我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
我将顾衍的喜好刻进骨子里。
他喜欢清淡的菜,我便对着食谱研究到深夜。
他有洁癖,我便将五百平的别墅打理得一尘不染。
他说他喜欢安静懂事的女人,我便收敛了所有锋芒,匿起了我的灵魂,努力扮演一个完美的、符合他期望的背景板。
我的世界,只剩下他。
而他的世界,却越来越大,大到……可以装下其他女人。
那个女人,叫苏宛。
我见过她,在顾衍公司的年会上。
她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温婉动人,站在顾衍身边,像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白莲花。
所有人都说,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这个正牌顾太太,反而像个拙劣的冒牌货。
从那天起,苏宛就像一根刺,扎进了我们的婚姻里。
顾衍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总带着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水味。
他的解释永远是加班、应酬。
他的衬衫上,偶尔会有一根不属于我的长发。
我问起,他会不耐烦地皱眉。
沈欣,你能不能别发神经
他的手机,换了密码。
他会半夜在阳台接电话,声音压得很低,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那样的温柔,我只在三年前,他向我求婚时听过。
2
我开始变得不像自己。
我怀疑、跟踪、歇斯底里。
我像个疯子一样,试图抓住他出轨的证据,却只换来他越来越冷的眼神和越来越重的沉默。
我们的家,也成了一座冰冷的坟墓。
顾衍,我扶着桌子站起来,身体因为长时间的蹲跪而阵阵发麻。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不是因为苏宛
他终于正眼看我,那双我曾深爱过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厌倦和……鄙夷。
沈欣,别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他将协议书往我面前推了推。
财产方面,我不会亏待你。城西那套公寓,还有卡里的一千万,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他以为,我在乎的是钱。
多么可笑。
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顾衍,你还记得吗三年前的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他愣了一下,显然已经忘了。
我继续说。
那天,你捧着玫瑰花,对我说,会爱我一辈子。你说,我是你生命里唯一的光。你说,你会为我建一个画室,让我在里面随心所欲地画画。你说……
够了！
他厉声打断我,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
沈欣,别再提过去了！过去能当饭吃吗你那些不切实际的画,能值几个钱我养了你三年,还不够吗
养
这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刺进我的心脏。
原来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被他圈养的宠物。
我深吸一口气,逼回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好。
我说,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我签。
我拿起那支他准备好的笔。
没有再看协议书上的条款,只是在最后一页,签上了我的名字——沈欣。
一笔一划,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像是在与我的过去,做一场盛大的告别。
签完字,我将协议书推还给他。
顾衍,祝你和苏宛,百年好合。
我看到他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闹,会纠缠,会像个泼妇一样撕碎这份协议。
他准备好了一万句应对的话术,却没想到,我平静地接受了。
他低头,看着签名栏里那两个娟秀的字,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似乎有什么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
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明天我就搬走。
我说着,转身走向卧室,没有再看他一眼。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沿着门板缓缓滑落在地。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而出。
三年婚姻,一朝梦碎。
原来,我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从未真正看懂过我。
他不知道,我放弃画笔,不是因为画画不值钱,而是因为他曾在一次酒后,轻蔑地说。
我最讨厌那些搞艺术的,整天活在虚无缥缈的幻想里,不食人间烟火,自命清高。
那一刻,我亲手折去了我的翅膀,只为能安稳地待在他身边。
他不知道,我藏在床底下的那个旧画箱里,装满了他的画像。
从他工作的侧脸,到他熟睡的容颜,每一张,都曾是我最珍贵的宝藏。
他更不知道,我每个月挥霍掉的那笔钱,并不是买了什么奢侈品,而是租下了一个小小的画室,偷偷地,像个小偷一样,在里面呼吸片刻的自由。
我有一个笔名,叫寻。
在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我才是真正的沈欣。
而现在,顾太太死了。
活下来的,是寻。
3
我搬离那栋华丽牢笼的效率,超乎了顾衍的想象。
第二天一早,他还在熟睡,我便已将自己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打包完毕。
一个行李箱,一个画箱,这是我全部的家当。
我没有拿他给的房子钥匙,更没有动那张一千万的卡。
我给他发了条信息,告诉他卡和钥匙都放在了餐桌上。
然后,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像壁虎断尾一样,切断了与他的一切关联。
我去了我的秘密画屋。
这是一个位于老城区顶楼的小阁楼,租金便宜,日照充足。
推开窗,能看到斑驳的墙壁和远方城市的天际线。
这里,是我最后的温房。
离婚后的第一个月,我几乎是沉浸在一种无以言述的痛苦里。
像一具行尸走肉,整日整夜的不睡觉,只是疯狂地下笔。
我画破碎的镜子,画枯萎的玫瑰,画被风暴席卷的孤舟。
我的画布上,充斥着浓烈到化不开的黑色、红色和蓝色。
那些压抑了三年的情绪,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倾泻在画布上。
我的经纪人兼好友,林悦,来看我的时候,被画室里堆积如山的画作和形容枯槁的我吓了一跳。
欣欣,你这是要疯啊！
她抢过我手里的画笔,心疼地抱着我。
那个渣男,不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
我趴在她的肩膀上,终于放声大哭。那是离婚后,我第一次哭出声音。
哭过之后,心里那块堵着的巨石,仿佛松动了一些。
欣欣,你听我说。
林悦帮我整理了那些画,挑出几幅情绪最饱满的,对我说。
痛苦是最好的养料。你这些画,比你以前的那些好上一百倍！它们有灵魂,有力量！我们办个画展吧,就叫『涅槃』。
画展我有些犹豫。
过去,我以寻的身份在网上发表作品,积累了一些名气,但从未在线下露过面。
我害怕,我怯懦,我习惯了躲在壳里。
对！画展！
林悦的眼睛里闪着光。
沈欣,你该让世界看看你的才华了！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你就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寻！
她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黑暗的世界。
是啊,我为什么还要躲着那个让我放弃自己的人,已经离开了我的生命。
我凭什么,不能为自己活一次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全身心投入到画展的筹备中。
我画了一幅全新的主打作品,名字就叫《金琉璃》。
画面上,是一个破碎的瓷瓶,但裂缝中,却被耀眼的金色填满。
它不再是完美的,却比完美时更加独特,更加坚韧,更加美丽。
那是我的自画像。
画展举办得很成功。
开幕式那天,我穿着一身简约的黑色长裙,化了淡妆,站在我的作品前。
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顾太太,而是画家寻。
很多人来了,有艺术评论家,有收藏家,也有许多喜欢我作品的粉丝。
他们看着我的画,眼中有惊叹,有共鸣,有兴奋。
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原来,被世界认可的滋味,是如此美妙。
画展的报道铺天盖地。财经媒体甚至用天才画家寻横空出世,作品被神秘富豪高价收藏这样的标题来博眼球。
我成了小有名气的小人物。
而我,却再也没有想起过顾衍。
仿佛那三年的时光,真的只是一场被我亲手埋葬的梦。
直到一天,我在一场慈善晚宴上,与他无意相逢。
4
慈善晚宴上,星光熠熠。
我穿着林悦为我挑选的星空色礼服,长发挽起,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这三个月,我瘦了很多,但精神却前所未有地好。
我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于谁的菟丝花,我就是我,是寻。
我正和一位著名的艺术评论家孙老师交谈,忽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我下意识地循着视线望去。
然后,我看到了顾衍。
他就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手里端着一杯香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有震惊,有悔恨,有痛苦,还有一丝……狼狈的祈求。
我们之间,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却仿佛只剩下彼此。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我以为我会心痛,会愤怒,会想冲上去质问他。
但奇怪的是,我的内心,一片平静。
就像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我收回视线,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和孙老师谈笑风生,仿佛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像钉子一样,一直钉在我身上。
晚宴的拍卖环节,我捐出了我的那幅《金琉璃》。
起拍价五十万。
现场的竞价很激烈,价格很快被抬到了一百八十万。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排传来。
五百万。
全场哗然,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出价的人。是顾衍。
他站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台上的我,仿佛势在必得。
我愣住了。
他想干什么用钱来弥补吗
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一样,被他的金钱和权势所打动吗我心中涌起一阵无名火。
就在这时,坐在我身边的孙老师举起了牌子,声音洪亮：
六百万。
张老师是圈内德高望重的前辈,他欣赏我的才华,一直对我颇为照顾。
顾衍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再次举牌：一千万。
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这幅画的市场价值。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不是竞拍,这是示威。
孙老师皱了皱眉,还想加价,我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和顾衍这样的人结下梁子。
一千万一次,一千万两次……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的瞬间,我拿过话筒,走上台。
聚光灯下,我看向顾衍,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抱歉,各位。这幅画,我不卖了。
全场再次哗然。
顾衍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说道：《金琉璃》对我而言,意义非凡。它代表着破碎后的重生。它不是商品,它是我的灵魂。我不希望它被一个……无法理解它灵魂的人所拥有。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顾衍的脸上。
我看到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眼神里的痛苦和屈辱,几乎要溢出来。
我转身下台,将画亲手取下,抱在怀里。
晚宴结束后,我在停车场等林悦来接我。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悄无声息停在我面前。
5
车窗降下,是顾衍那张憔悴却依旧英俊的脸。
欣欣,我们谈谈。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顾先生,我刻意用了疏离的称呼。
我想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上车！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那是他过去三年对我说话时惯有的口吻。
我笑了,笑得有些冷。
顾衍,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你没有资格再命令我。
说完,我转身就走。
他却突然下车,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沈欣！他低吼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放手！我挣扎着,你的道歉,太晚了。
不晚！欣欣,你听我解释！苏宛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是……
我不想听！我尖锐地打断他。
你和谁在一起,都与我无关！我只求你,离我远一点,别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们正在拉扯,一束刺眼的车灯照了过来。
林悦的车到了。
她看到这一幕,立刻冲下车,一把推开顾衍。
顾衍你干什么！放开她！
顾衍像是被惊醒了一样,松开了手。我的手腕上,已经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红痕。
林悦将我护在身后,像一只愤怒的母鸡。
姓顾的,我告诉你,欣欣现在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人了！你再敢骚扰她,我就报警了！
顾衍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拉着林悦上了车,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车子开出去很远,我从后视镜里,依然能看到他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世界遗弃的雕像。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顾衍,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6
从那天起,顾衍开始对我展开了堪称疯狂的追求。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顾总,他变得卑微,甚至有些……可怜。
他每天都会送一束花到我的画室,各种各样,从不重样。
但他不知道,我对花粉过敏。
那些好看的花,统统被我转手扔进了垃圾桶。
他会守在我的画室楼下,一等就是一天。
无论刮风下雨。我从窗户往下看,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影在路灯下被拉得很长,显得无比孤寂。但我一次也没有下去见过他。
他通过各种渠道,买下了我过去所有署名寻的作品,为此不惜一掷千金。他甚至建了一个私人美术馆,只收藏我的画。
他的助理联系到林悦,说顾总想邀请我,为他的美术馆剪彩。
林悦在电话里直接怼了回去。
告诉你们顾总,死了这条心吧！欣欣的画,不是给他用来赎罪的工具！
我以为,我的冷漠和决绝,会让他知难而退。
但我低估了他的执念。
转折点,发生在苏宛的身上。
那天,林悦神色凝重地来找我,递给我一份报纸。
娱乐版头条,是苏宛和一个当红小生的绯闻。
而财经版,则是一则不起眼的小新闻：苏宛担任法人的东星娱乐,因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
欣欣,我找人查了一下。
林悦对我说。
这个苏宛,好像真的和顾衍没什么。顾衍一直在帮她,是因为她那个死去的哥哥。而且……我查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什么
你还记得你离婚前,有一次急性肠胃炎发作,疼得死去活来,给他打电话,他却挂了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
那天晚上,我疼得在床上打滚,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一个都没接。
后来接了,也只是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我在忙,就挂了。
我一个人,在深夜里,自己叫了救护车去了医院。
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输液时,我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那是我对他,彻底死心的时刻。
林悦说：我查到他那天的通话记录和行踪了。他挂了你的电话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苏宛因为抑郁症自杀了,正在抢救。他……赶去了苏宛所在的医院。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是不救你,他是……在救另一个更需要他的人。
林悦的声音很轻。
欣欣,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在他当时的选择里,一个快要死的人,比一个只是肠胃炎的人,更紧急。
我握着水杯的手,不住地颤抖。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已经冷漠到了置我生死于不顾的地步。
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他是在和苏宛花前月下。
原来,真相是如此残酷。
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错的是命运的捉弄,是我们之间那堵密不透风的墙,让所有的解释,都变得苍白无力。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脑海里,反复回想着顾衍最近那些卑微的样子。
我忽然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发现了我寻的身份,更是因为那晚的愧疚。
那份愧疚,像一根毒针,扎在他心里,日日夜夜地折磨着他。
就在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虚弱的女声。
是……沈欣小姐吗我是苏宛。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给你打电话。
苏宛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但我求求你,你去见见顾衍哥吧。他……他快不行了。
什么意思我心里一紧。
他为了帮我还清巨额债务,动用了公司的备用金,被董事会抓住了把柄,现在正在被调查。他把所有的股份都抵押了出去,才勉强填上了窟窿。他现在……一无所有了。
他为你……做到这个地步我难以置信。
不是为我！
苏宛激动地喊道,是为了他的承诺！是为了他死去的兄弟！他今天来找我,把所有事情都跟我说清楚了。他说他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他说他欠我的,已经还清了。但欠你的,他要用一辈子来还。
他说……他最大的错误,就是因为那个可笑的承诺,选择了对你隐瞒,让你承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和误会。他怕你知道他兄弟为救他而死,会觉得亏欠,会在这段关系里不自在。他以为他能处理好一切,结果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苏宛哭着说：他把最后一笔钱给了我,让我出国开始新的生活。然后他一个人,去承担了所有。我刚刚给他打电话,是他助理接的。助理说,他把自己关在那个为你建的美术馆里,已经一天一夜了,不吃不喝,谁也不见。助理说,他晕倒了,现在正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沈欣小姐,我求你了,你去看看他吧！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了！
挂了电话,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的脑海里,一片混乱。
7
顾衍……一无所有……
这些词,像一把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那个永远骄傲,永远不可一世的顾衍,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恨他,真的恨他。
恨他的自以为是,恨他的冷漠,恨他带给我的所有伤害。
可是……
当听到他可能快不行了的时候,我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痛到……无法呼吸。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顾衍刚刚被送进急救室。
走廊里,他那个年轻的助理小王,急得团团转。
看到我,他像是看到了救星。
夫人！您可算来了！
他怎么样了我的声音在发抖。
医生说,是急性胃穿孔,加上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情况很危险,正在抢救。
小王眼圈都红了,都怪我,没有看好顾总。他这几个月,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跟疯了一样工作,又跟疯了一样找您。前几天,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硬是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经历了这么多。
原来,那个不可一世的男人,也会倒下。
急救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我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他向我求婚时,单膝跪地,眼神真挚。
我想起我们新婚时,他笨拙地学着下厨,结果炸了厨房。
我想起他背着我,走过长长的一段山路。
那些甜蜜的,幸福的画面,和那些争吵的,冷漠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凌迟的刀,反复切割着我的心脏。
我发现,我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无动于衷。
我对他三年的爱,早已深入骨髓,不是说断,就能断得干净的。
终于,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需要立刻住院观察。你们谁是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我是！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我自己都愣住了。
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再是他的家属。
小王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跟着护士去办了住院手续,用的是我自己的钱。
那张被他后来强行塞给我的卡里的千万巨款,也早就被我匿名捐给了山区儿童。
顾衍被转入了
VVIP
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手上打着点滴。
他睡得很沉,眉头却依然紧紧地皱着,仿佛在梦里,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我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他。
这是我们离婚后,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他。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憔悴又脆弱。
再也不是那个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顾衍了。
我伸出手,想去抚平他紧锁的眉头,指尖却在触碰到他皮肤的前一刻,停住了。
我有什么资格呢
是我,亲手将他推入了深渊。
虽然是他的错在先,但我的决绝,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在彼此的骄傲和固执里,两败俱伤。
小王办完事回来,看到我,小心翼翼地说。
夫人,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有我守着。
我摇了摇头,我等他醒来。
8
这一等,就是一夜。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的时候,顾衍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眸子,此刻充满了迷茫和脆弱。
当他的视线聚焦在我脸上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大概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欣欣……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你醒了。我递给他一杯温水,用棉签沾湿,轻轻地涂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对不起……欣欣……对不起……他反复地,只会说这三个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发酸。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擦去眼泪。
他却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别走……求你……别再离开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哀求。
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把你的画都买回来了,我为你建了美术馆……我知道这些都弥补不了我对你的伤害……但是……但是我是真的爱你啊,欣欣！
我从大学时就注意到你了。你在画室里画画的样子,就像会发光一样。是我……是我该死,是我自卑,我怕我这个满身铜臭的商人,配不上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所以我才会说那些混账话,想把你拉到我的世界里来……
我以为把你藏起来,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太自私了……我毁了你,也毁了我们……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将所有的真相,所有的悔恨,都剖开给我看。
我听着,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原来,在我们那段充满误会的婚姻里,他也曾爱得如此卑微,如此小心翼翼。
我们都用错了方式,我们都以为是为了对方好,却在彼此的身上,划下了最深的伤口。
顾衍,我抽出被他紧握的手,声音平静却坚定。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充满了绝望。
他以为,我这是要再一次地拒绝他。
我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都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你一无所有,我心死成灰。我们……扯平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顾衍,顾太太已经死了。那个为你放弃全世界的沈欣,已经死在了那个下着大雨的,你没有接电话的夜晚。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
但是……我话锋一转,对他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画家寻,还活着。她愿意给一个叫顾衍的,同样一无所有的男人,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愿意吗
顾衍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那光芒,比我见过的任何星辰,都要璀璨。
他看着我,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拼命地点头。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们身上。
很温暖。
我们的过去,像一座被战火焚毁的城市,满目疮痍。
但现在,站在这片废墟之上,我们决定,亲手重建我们的家园。
用爱,用理解,用余生的时间,去填补那些碎裂的痕迹。
这一次,我们都会学着,如何去爱真实的对方。
不是占有,不是改造。
而是,让你成为你,我成为我。
然后,我们,再成为我们。
（完）
番外：顾衍视角
沈欣离开后的第一个星期,我竟然感到了一丝轻松。
耳边再也没有她小心翼翼的询问,家里再也没有她如影随形的身影。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工作到深夜,回家时面对一室清冷,反而觉得是一种自由。
我以为,离婚是对我们两个人都好的解脱。
她太敏感,太多疑,太不理解我的世界。
我们就像两条不同轨道的动车,强行接触,只会导致脱轨。
苏宛的事,我承认我有处理不当的地方。但那是有原因的。
苏宛的哥哥,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兄弟,也是我的创业伙伴。
三年前,他为了救我,在一场意外中去世了。
临终前,他把唯一的妹妹托付给了我。
我对他有愧,所以我必须照顾苏宛。
我帮她打理公司,处理麻烦,给她资金支持。这一切,我不能告诉沈欣。
我怕她多想,也觉得没必要。这是我与兄弟之间的承诺,与我们的婚姻无关。
我以为,只要我给她足够的物质生活,她就应该满足,就应该懂事。
可我忘了,她嫁给我的时候,不是为了钱。
第一个月,我忙于一个重要的并购案,焦头烂额,几乎没时间去想她。
只是偶尔在深夜回家,打开门,习惯性地以为会有温暖的灯光和可口的饭菜等着我时,才会被满室的黑暗和冰冷刺痛一下。
只是偶尔在清晨醒来,发现身边的位置空空如也,床单冷得像冰时,心里会泛起一丝莫名的烦躁。
并购案成功的那天,公司开了庆功宴。
我喝了很多酒,回到那座空荡荡的别墅。
酒意上头,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我们曾经的卧室。
房间里,她的一切都搬走了,却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拉开衣柜,里面只剩下我那些排列整齐的西装。
我忽然觉得这个房子,空得可怕。
我拨通了苏宛的电话。
顾衍哥,这么晚了,有事吗苏宛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没什么,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说：顾衍哥,你和嫂子……是不是分开了
嗯,离婚了。我说。
为什么嫂子那么好的人。
我们不合适。我重复着那句我说过无数次的话,却第一次觉得如此苍白无力。
挂了电话,我躺在曾经我们共享的大床上,失眠了。
我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和沈欣在一起的三年。
我想起她第一次为我做饭,紧张得切到了手。
我想起她在我生病时,整夜不睡地照顾我。
我想起她看着我时,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光。
那些被我忽略的,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细节,此刻却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地回放。
我烦躁地坐起来,决定去处理掉她留下的那些垃圾。
我打开了那个她一直宝贝着,不让我碰的旧画箱。
我以为里面会是什么少女心事的小玩意儿,可当我打开它时,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里面,全是我的画像。
素描、水彩、油画……各种各样。
有我工作的侧脸,眉头紧锁,眼神专注。
有我开会时的样子,意气风发,指点江山。
有我看书时的剪影,灯光温柔,岁月静好。
甚至还有我熟睡时的容颜,毫无防备,像个孩子。
每一张画的右下角,都签着一个飘逸的名字——寻。
画的背后,还用铅笔写着日期和一句话。
2018
年
5
月
20
日。今天他带我去看海,他说我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顾衍,我也是。
2019
年
8
月
15
日。他又工作到深夜才回来,我很心疼。偷偷画下他疲惫的样子,希望他能多注意身体。
2022
年
11
月
1
日。我们吵架了。他说我不可理喻。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可我只是想让他多陪陪我。
……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像是被人用重锤一记一记地砸在心口。
那些被我遗忘的时光,她都用画笔,一一珍藏。
她不是不理解我的世界,她只是爱得太深,深到将我的世界,当成了她的全世界。
而我,却亲手将她的世界,打得粉碎。
我的手开始颤抖。
寻……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立刻打开电脑,输入了这个名字。
搜索结果跳出来的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寻,国内新锐画家,作品以情感细腻、色彩大胆而著称,一画难求。
她的线上画廊,每一张作品都标着六位数甚至七位数的价格。
我点开她的作品集,一幅幅看过去。
那些破碎的,压抑的,痛苦的画作,几乎让我窒息。
而最新的作品,是一幅名为《金琉璃》的画。
那破碎又重生的瓷瓶,像一把尖刀,直直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终于明白了。
我以为她不事生产,挥霍无度,是个只会被我养着的金丝雀。
可我不知道,她是我眼中那个不切实际的艺术家。
我不知道,她每个月花掉的钱,是用来支付画室的租金和购买昂贵的画材。
我不知道,她拥有着我难以想象的才华和财富。
她藏起自己的光芒,只是为了迎合我那可笑的偏见。
我记起有一次,我陪一个重要的客户去参观一个小型画展。
客户对其中一幅画赞不绝口,问我的意见。
我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说：花里胡哨的东西,没什么价值。
现在想来,那幅画的风格,和寻的作品,何其相似。
我不敢想象,如果沈欣当时就在场,听到我这句话,会是怎样的心情。
我像个傻子一样,坐在地板上,被这些画包围着。
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我亲手推开的,是我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藏。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疯了一样地拿出手机,想给她打电话,才发现,她已经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找不到她了。
我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慌。
我让助理动用所有的人脉去查寻的真实身份和联系方式。
三天后,助理将一份资料放在我桌上。
顾总,查到了。画家寻,真名沈欣……是您的前妻。
助理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着一丝震惊。
我看着资料上沈欣那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无法呼吸。
资料上还有她即将参加的一场慈善晚宴的邀请函。
我拿起那份邀请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欣,欣欣……
这一次,换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