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的西装
苏晚晴第一次把江哲带回家时,李言正在厨房给她炖燕窝。
砂锅在灶上咕嘟作响,冰糖的甜香混着银耳的清润漫出来,是苏晚晴从小吃到大的味道。李言系着她去年送的米白色围裙,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他刚搬完她网购的十二个快递箱,指节还泛着红。
言哥,这是江哲。苏晚晴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点刻意的雀跃。
李言关了火,用湿毛巾擦了擦手。客厅里的水晶灯亮得晃眼,苏晚晴穿着香奈儿的新款连衣裙,头发烫成了温柔的波浪,而她身边的男人穿着定制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你好,我是江哲。男人伸出手,笑容得体,眼神却在扫过李言围裙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李言没接那只手。他走到苏晚晴面前,把刚盛好的燕窝递过去:凉了就不好喝了。
瓷碗边缘还带着温度,苏晚晴却没接。她往江哲身边靠了靠,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抱怨:言哥,跟你说过别总做这些,家里阿姨会准备的。
李言的指尖顿了顿,把碗放在茶几上:你上周说胃不舒服,阿姨做的你不爱喝。
那都是小事。苏晚晴拨了拨头发,目光落在江哲身上,江哲刚从国外回来,带了瓶82年的拉菲,我们去书房喝吧
江哲笑着应好,路过李言身边时,故意撞了下他的胳膊。燕窝碗晃了晃,褐色的汤汁溅在李言的白衬衫上,像朵突然绽开的花。
抱歉。江哲说着,却连头都没回。
李言看着两人走进书房的背影,慢慢抽出纸巾擦掉衬衫上的污渍。汤汁已经凉了,黏在皮肤上,像块化不开的冰。他在这个家待了十年,从苏晚晴十五岁被绑架,他翻墙闯进废弃工厂救她开始,他就成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苏家司机的儿子,住阁楼,吃阿姨剩下的饭,却被苏先生临终前托付好好照顾晚晴。
他以为这份照顾能慢慢变成别的。他拼命读书,考上最好的大学,课余去做三份兼职,只为能配得上她;他记得她所有喜好,芒果过敏,喝奶茶要三分糖,来例假时要喝加姜的红糖粥;他甚至在她十八岁生日时,用攒了半年的钱买了条项链,却在看到江哲送她的钻石手链时,悄悄把盒子塞进了抽屉最深处。
书房里传来苏晚晴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李言收拾好厨房,刚走到玄关,就听见江哲的声音:晚晴,你跟他走这么近,不怕别人说闲话吗毕竟身份差太多了。
他就是我哥。苏晚晴的声音顿了顿,而且言哥对我很好,从小就护着我。
再好也只是司机的儿子。江哲轻笑,你看他今天穿的衬衫,洗得都发白了。你要是真为他好,就该让他知道分寸,别总想着攀高枝。
李言的脚步停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衬衫——是前年苏晚晴买给他的,确实洗得有些旧了。可他舍不得换,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她买衣服,标签上的价格,够他吃一个月的食堂。
你别这么说。苏晚晴的声音弱了些,言哥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是为你好。江哲叹了口气,你爸妈不在了,我不希望你被人骗。你看他住你家,花你的钱,说不定心里早就盘算着苏家的家产了。
后面的话,李言没再听。他轻轻带上门,走进了雨夜。
初秋的雨带着凉意,打在脸上有点疼。他没带伞,就沿着街慢慢走,路过便利店时,看见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穿着旧衬衫,头发被雨水打湿,确实像江哲说的那样,配不上闪闪发光的苏晚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晚晴发来的消息:言哥,你去哪了江哲说要请你吃饭。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只回了个不用了,有点事。
其实他知道江哲是故意的。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只碍眼的虫子。可他不怕江哲,他怕的是苏晚晴眼里的动摇——她从小被宠大,心思单纯,别人说什么都容易信,尤其是在她觉得对方是为她好的时候。
雨越下越大,他走到江边时,裤脚已经湿透了。江风卷着浪花拍在岸上,带着咸涩的气息。他想起小时候带苏晚晴来这里放风筝,她的风筝挂在柳树上,他爬上去摘,结果摔进了江里。她吓得大哭,等他湿漉漉地把风筝递到她手里时,她却破涕为笑:言哥,你以后不许再这么傻了。
那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星。他以为那星星会一直为他亮着,却没料到,会有别人带来更耀眼的光。
手机又响了,是苏晚晴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言哥,你到底在哪我让司机去接你。她的声音带着点急。
不用,我过会儿就回去。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你跟江哲好好玩。
那你早点回来,外面在下雨。她顿了顿,又加了句,江哲说,明天带我们去看新车,你也一起去吧
李言的心沉了沉。他知道苏晚晴说的我们里,其实没他的位置。就像小时候分蛋糕,她总会先把最大的那块给他,可现在,她会先递给江哲。
我明天要上课,就不去了。他说。
好吧。苏晚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那你路上小心。
挂了电话,李言在江边站了很久。浪花溅在他的鞋上,冰凉刺骨。他摸出烟盒,才发现里面是空的。以前他不抽烟,后来为了熬夜画图,慢慢染上了烟瘾,却总在苏晚晴面前藏着——她不喜欢烟味。
远处的霓虹在江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像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自己该离苏晚晴远点,该识趣地退出,可他做不到。十年的时光,早已把守护她刻进了骨子里,哪怕这份守护在别人眼里,只是不自量力的纠缠。
他转身往回走时,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他给苏晚晴买的那支治疗胃痉挛的进口药,扣款成功了。那是他这个月刚发的兼职工资,本来想攒着给她买生日礼物。
没关系,他想。只要她能好好的,就够了。
第二章
被撕碎的设计图
江哲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苏家。
他送苏晚晴限量版的包,带她去米其林餐厅吃饭,在她公司遇到麻烦时,轻描淡写地动用关系解决。苏晚晴越来越依赖他,看他的眼神里,渐渐有了李言从未见过的崇拜。
江哲真厉害,王总跟我爸合作时都摆架子,今天居然主动给江哲敬酒。苏晚晴坐在餐桌旁,给江哲剥着虾,语气里满是骄傲。
李言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把碗放在她面前:先喝点汤,你胃不好,别空腹吃虾。
知道啦。苏晚晴漫不经心地应着,筷子夹起剥好的虾,递到了江哲嘴边,你尝尝,这家的虾很新鲜。
江哲笑着咬下,目光扫过李言,带着点炫耀的意味:还是晚晴剥的虾好吃。对了,下周有个慈善晚宴,我给你订了礼服,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好啊。苏晚晴眼睛一亮,那言哥呢他也一起去吧
江哲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晚宴要求穿正装,而且都是商业伙伴,李言去了怕是会觉得无聊。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他现在还在上学,总跟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不太好。
李言握着汤勺的手紧了紧。他知道江哲是故意的,可他没说话——他不想让苏晚晴为难。
也是。苏晚晴想了想,那言哥你那天就在家休息吧,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李言点了点头,低头喝着汤,没再说话。汤是他特意给苏晚晴炖的养胃汤,现在喝在自己嘴里,却没什么味道。
晚宴那天,李言在工作室忙到很晚。他是学建筑设计的,最近接了个小项目,想赚点钱,给苏晚晴换个新的笔记本电脑——她现在用的那个,还是三年前的旧款,经常卡顿。
凌晨一点,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刚进门就看见苏晚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眼眶红红的。
怎么了他走过去,拿起毯子给她披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哲他……苏晚晴吸了吸鼻子,他说他公司有点事,先走了,让我自己回来。
那你吃饭了吗李言皱起眉,晚宴的菜都太油腻,你肯定没好好吃。
没胃口。苏晚晴摇了摇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言哥,你说江哲是不是不爱我他今天跟张总的女儿聊了好久,都没怎么理我。
李言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说他要是爱你,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可能是在谈工作,别多想。他起身去厨房,我给你下碗面。
他煮了她最爱吃的番茄鸡蛋面,加了两个荷包蛋。苏晚晴捧着碗,慢慢吃着,眼泪却掉了下来,砸在汤里。
言哥,还是你对我最好。她哽咽着说。
李言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要是觉得委屈,就别跟他来往了。
可是……苏晚晴咬着嘴唇,他对我真的很好,送我好多东西,帮我解决了好多麻烦。而且我爸妈不在了,我总觉得,有他在,我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李言没再劝。他知道苏晚晴缺的不是物质,是安全感。而江哲恰好给了她这种错觉——用金钱和地位堆砌的安全感,看似坚固,却经不起推敲。
可他能给的,只有一碗热汤,一件在她生病时熬的粥,一个在她被欺负时挡在她身前的背影。这些在江哲的钻石和跑车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接下来的日子,江哲变本加厉。他故意在李言面前对苏晚晴亲密,说些暗示两人关系的话,甚至开始干涉李言的事。
晚晴,你看李言总在外面做兼职,会不会影响学习要不你给他点钱,让他别那么辛苦江哲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杂志。
苏晚晴正在试新衣服,闻言回头:言哥说他想自己赚钱,不想花我的钱。
他这就是见外了。江哲放下杂志,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不就是他的我看他就是太好强,其实心里指不定怎么想呢。
李言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给苏晚晴买的胃药。听到这话,他脚步一顿,冷冷地看着江哲:我做什么,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江哲笑了笑,晚晴是我女朋友,我当然要关心她身边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你一个学设计的,总做那些端盘子的兼职,能有什么前途不如我给你介绍个工作,在我公司当个助理,总比你现在强。
这话像一巴掌打在李言脸上。他攥紧了手里的药盒,指节发白:不用了,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
言哥,江哲也是好意。苏晚晴走过来,拉了拉李言的胳膊,你别这样。
李言看着她,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你也觉得,我只配做个助理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晚晴有点急,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那么辛苦……
够了。李言打断她,转身想走,却被江哲叫住。
对了,李言,江哲拿起桌上的一张设计图,是李言刚画好的苏家花园改造图,你这画的什么歪歪扭扭的,还不如我公司实习生画的。晚晴,你看他画的这凉亭,比例都不对,要是真按这个建,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李言的设计图是专门为苏晚晴画的。她总说花园里的凉亭太旧了,夏天想在里面看书都不行,他就熬夜查资料,改了无数遍,才画出这张图。
你不懂就别乱说!李言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懂江哲挑眉,突然把设计图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一张破纸而已,有什么好宝贝的
江哲!李言猛地冲过去,想捡那张纸,却被江哲推开。
你想干什么江哲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想打我就凭你
住手!苏晚晴尖叫着拦在两人中间,言哥!你别冲动!江哲他不是故意的!
李言看着苏晚晴护在江哲身前的背影,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他慢慢蹲下身,捡起地上皱巴巴的设计图,指尖颤抖着想把它抚平,可褶皱太深,怎么也抚不平了。
就像他和苏晚晴之间的关系,被江哲这么一搅,好像也生出了再也无法抚平的褶皱。
晚晴,你看他,一点小事就这么激动,以后怎么成大事江哲拉着苏晚晴的手,语气里满是委屈。
苏晚晴回头看了看李言,又看了看江哲,最终叹了口气:言哥,江哲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一张图而已,你再画一张就是了。
李言抬起头,看着苏晚晴。她的脸上带着点不耐烦,好像他的坚持在她眼里,只是无理取闹。
他突然就累了。累得不想解释,不想争辩,甚至不想再继续这份小心翼翼的守护。
好。他站起身,拿着那张揉皱的设计图,转身走出了客厅。
他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出了苏家大门。凌晨的街道很安静,只有路灯的光晕落在地上,像一个个孤独的圈。他走到江边,把那张设计图展开——上面的凉亭旁边,画着一个女孩坐在长椅上看书,旁边蹲着一只猫,那是苏晚晴最喜欢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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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吹过来,把设计图吹得猎猎作响。他看着江面,突然觉得很可笑——他以为自己画的是苏晚晴的花园,其实画的是自己永远到不了的地方。
他把设计图叠好,放进怀里,然后沿着江边慢慢走。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晚晴发来的消息:言哥,对不起,我不该让你生气。你早点回来,我给你留了灯。
李言看着那条消息,笑了笑,却没回。有些伤口,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愈合的。
第三章
胃药与谎言
苏晚晴的胃病越来越严重了。
那天她在公司开了一下午会,没来得及吃午饭,散会时突然疼得直不起腰。助理吓坏了,想给江哲打电话,却被她拦住:别告诉他,他在忙。
她下意识地拨通了李言的电话。
言哥,我胃疼……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动,我马上过去。李言的声音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不到半小时,李言就出现在苏晚晴的办公室。他手里拿着保温桶,里面是刚熬好的小米粥,还带着温度。他还带来了胃药,是他托人从国外买的,副作用小,效果却很好。
先喝点粥,再吃药。他把粥盛出来,用勺子搅了搅,试了试温度才递给她。
苏晚晴小口喝着粥,胃里的疼痛渐渐缓解了些。她看着李言额角的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你不是在上课吗
跟老师请假了。李言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喝粥,以后别再饿肚子了,胃会受不了的。
知道了。苏晚晴低下头,小声说,谢谢你,言哥。
跟我还客气什么。李言笑了笑,想伸手揉
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停住,悄悄收了回来。现在的他,连这样亲昵的动作都觉得是僭越。
苏晚晴喝完粥,气色好了不少。她看着桌上的胃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江哲前几天也给我买了胃药,说是进口的,很管用。
李言的指尖动了动:他买的是什么牌子
苏晚晴拿出手机,翻出江哲给她拍的药盒照片。李言只看了一眼,脸色就沉了下来——那是国内早就停产的老款药,副作用极大,根本不适合长期服用。
这个药不能吃。他把手机推回去,语气严肃,副作用太大,对你身体不好。
不会吧苏晚晴有点不信,江哲说这是他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很难买到。
他骗你。李言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这个牌子三年前就因为成分不达标被召回了,国内根本不允许销售。你要是不信,可以去查药监局的公告。
苏晚晴愣住了。她看着李言紧绷的侧脸,又想起江哲送药时温柔的语气,心里第一次生出一丝怀疑。可她嘴上还是替江哲辩解:可能……可能是我记错了,也许不是这个牌子呢
李言没再争辩。他把自己带来的胃药放在她手边:这个你拿着,按时吃。要是再疼,就给我打电话,别硬撑着。
他起身想走,却被苏晚晴拉住了。她的指尖有点凉:言哥,你是不是很讨厌江哲
李言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是。
为什么苏晚晴追问,就因为他说了你几句不好听的话
不是。李言看着她,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是因为他对你不好。他给你买过期的药,在你生病时让你一个人待着,在你被欺负时只会说漂亮话——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站在你身边。
你怎么能这么说苏晚晴猛地松开他的手,语气激动起来,江哲对我很好!他送我那么多礼物,帮我搞定了那么多麻烦!你就是因为他比你有钱,比你有本事,所以才嫉妒他!
李言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维护别人而对他大喊大叫的女孩,突然觉得很陌生。
我嫉妒他他笑了笑,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苏晚晴,我从十五岁就开始护着你。你被绑架时,是我拿着刀冲进工厂;你被同学欺负时,是我替你挨了打;你说想当设计师,是我熬夜帮你画图纸……我要是想攀高枝,十年前就可以动手,没必要等到现在。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冰锥扎在苏晚晴心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晚晴的声音弱了下去,眼眶红了,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不是对他有敌意,我是怕你被骗。李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疼,你要是觉得我碍事,我可以搬出去。
你别搬!苏晚晴下意识地拉住他,这个家本来就该有你的位置,你要是走了,我……
她的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江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晚晴,我刚忙完就过来了,这位是
他的目光落在李言身上,带着明知故问的挑衅。
苏晚晴的手猛地松开,像被烫到一样。她站起身,往江哲身边走了两步:你来了。这是言哥,他来看我。
原来是李言啊。江哲笑着走过来,把玫瑰递给苏晚晴,早知道你要来,我就早点来了。晚晴刚才胃疼,我还担心没人照顾她呢。
他说着,故意拍了拍李言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示威的意味。
李言没理他。他拿起自己的外套,对苏晚晴说:药记得吃,我先走了。
言哥……苏晚晴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却被江哲打断。
让他走吧,我们还有事呢。江哲揽住苏晚晴的腰,语气亲昵,我带你去吃点好的,补补身体。
李言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走出写字楼时,外面的阳光很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他兼职的老板发来的消息,问他下午能不能去加班——他本来想下午去给苏晚晴买新的笔记本电脑,现在看来,只能再等等了。
他刚走到公交站,就看见江哲的车从车库开出来。车窗降下,苏晚晴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拿着那束玫瑰,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江哲的目光扫过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然后踩下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公交车来了,李言随着人群挤上去。车厢里很挤,他被夹在中间,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想起刚才苏晚晴的笑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他拿出手机,翻到苏晚晴十八岁生日那天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他送的项链盒子,笑得像个孩子。那时她说:言哥,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可现在,她大概早就忘了那条项链,忘了他说过的话。
手机又震动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附带着一张照片——江哲搂着一个陌生女人的腰,走进了一家酒店。发信人说:我是江哲的前女友,他就是个骗子,你让苏晚晴小心点。
李言的心跳猛地加速。他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按拨通苏晚晴的电话。可他最终还是把短信删了——他已经没有资格了。苏晚晴既然选择相信江哲,就算他拿出证据,她也只会觉得是他在挑拨。
车到站了,李言随着人群下车。他没去兼职的地方,而是去了药店。他给苏晚晴买了些养胃的中药,又买了个保温杯,打算回去给她煮药茶。
路过一家商场时,他看见橱窗里摆着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正是苏晚晴之前提过的那款。他站在橱窗前看了很久,摸了摸口袋里的钱——还差一半。
他咬了咬牙,转身往兼职的地方走去。他决定今晚通宵加班,再找个周末的兼职,一定要在她下次生日前,把电脑买下来。
哪怕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礼物,他也想再为她做点什么。
回到苏家时,已经是深夜。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苏晚晴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碗没动过的汤。看见他进来,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有点哑。
怎么还没睡李言走过去,把中药放在桌上,汤怎么没喝
江哲走了。苏晚晴低下头,他说他公司有急事,要回去处理。
李言没说话,走到厨房给她热汤。
言哥,苏晚晴突然开口,你下午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江哲给我买的药,真的不能吃
李言端着热好的汤走出来,放在她面前:你可以自己去查。要是信不过我,可以去问医生。
苏晚晴没动汤,只是看着他: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别搬出去
李言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的硬壳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他点了点头: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不搬。
苏晚晴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汤碗里,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都在伤害这个最在乎她的人。可她不知道,这份迟来的愧疚,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
李言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慢慢喝汤。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忧伤。他知道,这样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江哲不会善罢甘休,而苏晚晴的信任,也像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可他还是想再撑一撑。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想让她看清真相,想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人愿意为她付出一切,不求回报。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保温杯,放在她手边:这是给你煮的药茶,明天带去公司喝,记得热一热。
苏晚晴看着保温杯,上面印着她最喜欢的樱花图案——是他特意找老板定制的。她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却又带着说不清的酸涩。
谢谢你,言哥。她小声说。
早点睡吧。李言站起身,明天还要上班。
他转身回房时,没看见苏晚晴拿起保温杯,紧紧抱在了怀里。也没看见她打开手机,搜索了那款胃药的名字——当成分超标禁止销售的字样跳出来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错了。错把鱼目当珍珠,错把假意当真情,更错在,一次次伤害了那个满眼都是她的人。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对不起,命运就已经为他们写下了无法挽回的结局。
第四章
被抵押的项链
苏晚晴一夜没睡。
手机屏幕亮到天明,药监局的公告页面被她放大又缩小,江哲送的那盒胃药被她扔在垃圾桶里,金属包装反射着冷光。她想起李言下午说的话,想起他眼里的失望,心口像被浸了冰水,凉得发疼。
清晨六点,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李言的房门前。阁楼的门没关严,透着条缝,能看见他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张设计图,铅笔在纸上洇出淡淡的痕迹。
她推开门走进去,才发现他胳膊下还压着张兼职排班表,红笔圈出了所有能加班的时段。桌上的保温杯空着,旁边放着半包没吃完的面包,是她昨天随口说这家全麦面包好吃,他就每天买来当早餐的牌子。
苏晚晴的喉咙突然哽住。她轻轻抽走他手里的设计图,看清上面画的是她办公室的改造方案——她上周抱怨采光太差,不过是句无心的话。
李言被惊动了,迷迷糊糊地抬头,看见她时愣了愣,慌忙把排班表塞进抽屉:醒这么早
你怎么不回床上睡苏晚晴的声音有点哑,指尖碰了碰他的肩膀,都着凉了。
他的衬衫领口沾着灰尘,是昨天去工地监工蹭的——他接的那个小项目,为了赶工期,每天都要去盯现场。
画图纸忘了时间。李言揉了揉眼睛,起身想去给她做早餐,却被她按住。
我有话跟你说。苏晚晴拉他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桌上,这个,你还记得吗
是个银质项链盒,边角已经磨得发亮——是他十八岁送她的那条项链。她一直戴到去年,后来换了江哲送的钻石链,就把它收进了首饰盒。
李言的指尖颤了颤:怎么拿出来了
我查了,江哲送的药确实有问题。苏晚晴的眼眶红了,还有之前他说帮我搞定的王总,其实是你托了建筑系的教授牵线,对不对
她昨天半夜才想起来,王总提过一句你那个学设计的弟弟很懂行,当时她没在意,现在才明白过来。
李言没否认,只是低头看着项链盒:你没事就好。
为什么不告诉我苏晚晴抓住他的手,他的指腹有层薄茧,是画图和搬东西磨出来的,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从来不说
说这些干什么。他想抽回手,却被她攥得更紧。
言哥,苏晚晴的眼泪掉了下来,对不起,我以前……
别说了。李言打断她,声音很轻,我从来没怪过你。
他只是难过。难怪她把别人的虚情假意当宝贝,把他的真心实意当尘埃。
那天早上,苏晚晴没去公司。她跟着李言去了工地,看着他戴着安全帽,在烈日下和工人核对图纸,汗水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却连瓶矿泉水都舍不得买——他钱包里的钱,除了给她买药的开销,剩下的都换成了她爱吃的草莓。
中午吃饭时,她把自己的三明治递给他:你吃这个,我不饿。
李言没接,从口袋里摸出个馒头:我带了这个。是昨天剩下的,他热了热揣在怀里。
苏晚晴看着那个干硬的馒头,突然把自己的三明治掰开,塞了半个给他:必须吃。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慢慢接了过来。面包的黄油味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是他从未有过的安心。
可这份安心没持续多久。下午江哲就打来电话,语气焦急:晚晴,你在哪我公司资金链断了,需要五百万周转,不然就要破产了!
苏晚晴的心猛地一沉:怎么会这样
之前投的项目出了问题,我也是刚知道。江哲的声音带着哭腔,晚晴,只有你能帮我了。等我缓过来,马上就还你。
苏晚晴犹豫了。她知道公司账上的流动资金不多,那是爸妈留给她的底气。可她想起江哲送她的礼物,想起他说过的永远保护你,还是咬了咬牙:我给你转。
挂了电话,她才发现李言站在身后,脸色苍白。
你要给他转钱他的声音发颤。
他公司出事了,我不能不管。苏晚晴避开他的目光。
他在骗你!李言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吓人,他根本没有公司,那些项目都是假的!你给他转钱,就是肉包子打狗!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苏晚晴挣开他的手,语气又激动起来,你就是见不得他好!李言,你别太过分了!
李言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他从口袋里摸出张照片,是昨天那个陌生号码重发的——江哲和那个女人在酒店门口拥吻,背景里停着辆新车,车牌号是江哲前几天刚炫耀过的刚买的代步车。
这是他破产前,在酒店陪别的女人。李言把照片递过去,指尖在发抖,你要是还不信,可以去查他的账户,他最近刚转了一大笔钱到国外。
苏晚晴看着照片,浑身冰凉。可江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催得很急:晚晴,钱怎么还没到对方已经在催了!
我……苏晚晴看着李言失望的眼睛,又想起江哲的眼泪,最终还是说了句马上转。
挂了电话,她没看李言,转身就走。
苏晚晴!李言在她身后喊她的名字,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你非要撞了南墙才肯回头吗
苏晚晴的脚步没停。她以为自己是在帮江哲,却没看见李言望着她背影时,眼里碎掉的光。
那天晚上,江哲没再联系苏晚晴。她打他电话,提示已关机。
第二天早上,公司的财务慌张地打来电话:苏总,不好了!我们账上的五百万被转走了,而且……而且公司的公章和地契也不见了!
苏晚晴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雷劈中。她疯了一样冲回家,打开江哲住过的客房——衣柜是空的,床头柜上放着张纸条,是江哲的字迹:
晚晴,谢谢你的钱。其实我从没喜欢过你,不过是看上你家的钱罢了。对了,你脖子上那条钻石链是假的,不值钱。还是李言送你的那条项链值钱,可惜被我拿去当了,换了点零花钱。
最后一句话像把刀,狠狠扎进苏晚晴的心脏。她猛地摸向自己的脖子,那里空空如也——昨天洗澡时摘下来,放在了梳妆台上。
她冲到梳妆台,果然没看见那条银项链。
那是李言用半年兼职的钱买的,是他第一次送她首饰,是她十八岁生日最珍贵的礼物。
而她,不仅把它丢在角落,还让别人拿去当了换钱。
苏晚晴突然想起李言说过的话:那条项链的链扣有点松,我给你修好了,你要是不戴,就放好,别弄丢了。
他总是这样,把她的一切都放在心上,而她却一次次把他的真心踩在脚下。
她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想去典当行找项链。刚到楼下,就看见李言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个小盒子。
你去哪他的声音很哑,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像是一夜没睡。
我的项链……苏晚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被江哲当了……
李言把手里的盒子递给她:是这个吗
盒子里躺着的,正是那条银项链。链扣处有新焊过的痕迹,是他昨天发现项链不见后,跑遍了全城的典当行,用自己准备买电脑的钱赎回来的。
你怎么……苏晚晴的眼泪汹涌而出。
我去给你买早餐时,看见快递员在扔你的垃圾,里面有张典当行的回执。李言没说自己是怎么跟典当行老板磨了半夜,没说自己把攒了三个月的钱都递了过去,只轻描淡写地说,找回来就好。
苏晚晴接过项链,链身还带着他的体温。她突然抓住他的手,指甲掐进他的肉里:言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李言看着她,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我本来就没打算走。
他只是累了。累得不想再期待,不想再付出,只想远远地看着她,只要她能好好的,就够了。
可他不知道,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有些离开,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到了极致,再也撑不下去。
那天下午,苏晚晴去警局报了案。警察说江哲早就卷款跑路了,很可能已经出了国。她回到公司,发现江哲不仅转走了钱,还伪造了她的签名,把公司一半的股份都抵押了出去。
一夜之间,她从众星捧月的富家千金,变成了负债累累的落魄者。
员工开始离职,合作方纷纷解约,连家里的房子都被银行贴了封条。苏晚晴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走投无路。
李言把自己的积蓄都取了出来,放在她面前:这些先拿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那是他准备交学费的钱,皱巴巴的一沓,最大的面额是五十。
苏晚晴看着那些钱,又看着李言洗得发白的衬衫,突然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言哥,我对不起你……她哭得撕心裂肺,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李言蹲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被欺负时那样:别怕,有我在。
他开始更拼命地赚钱。白天去上课,下午去工地,晚上去餐厅端盘子,凌晨还要画图接私活。他瘦得越来越厉害,眼窝深陷,却总是笑着对苏晚晴说:别担心,钱快凑够了。
苏晚晴也开始学着长大。她卖掉了所有的奢侈品,去小公司找了份文员的工作,每天挤公交上下班,晚上回来给李言煮一碗热汤。
她把那条银项链重新戴在脖子上,睡觉都舍不得摘。链身贴着皮肤,像李言的手,一直护着她。
她以为只要他们一起努力,总能度过难关。她以为这次,她终于看清了谁才是真心对她好。
可她忘了,李言也是人。他也会累,也会疼,也会在一次次失望后,再也撑不下去。
那天晚上,李言从餐厅下班,被几个催债的人堵在了巷子里——是江哲欠下的赌债,对方找不到江哲,就把主意打到了苏晚晴身上。
把苏晚晴交出来!不然就别想走!为首的男人手里拿着钢管,面目狰狞。
李言把背包挡在身前,那里面是他刚领到的工资,准备明天给苏晚晴交房租。
钱我可以给你们,别找她麻烦。他的声音很稳,却在发抖。
就你这点钱不够塞牙缝的!男人一钢管砸在他的胳膊上,既然她不出来,就拿你抵债!
钢管一下下落在他身上,疼得他几乎失去知觉。可他死死护着背包,那是苏晚晴这个月的房租。
直到有人路过,喊了句报警了,那些人才骂骂咧咧地跑了。
李言躺在地上,浑身是血。他摸出手机,想给苏晚晴打个电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他被打了她会担心。说他没事他疼得快喘不过气。
最终,他只发了条短信:晚晴,房租我放在你门口了。你好好吃饭,别担心。
他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往江边走。胳膊断了,肋骨像是也裂了,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江风很大,吹得他睁不开眼。他想起苏晚晴十八岁生日那天,也是在这里,她戴着他送的项链,笑着说:言哥,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好不好
那时的江水很清,月光很亮,她的眼睛里有他。
可现在,江水是黑的,月光是冷的,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他,可他已经看不到了。
他摸出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是枚旧硬币,是苏晚晴十五岁被绑架时,从口袋里掉出来的,他捡起来,一直戴在身上,像个护身符。
他把硬币解下来,用力扔向江面。硬币划过一道弧线,沉入黑暗,像他这短暂而卑微的一生。
苏晚晴,他对着江水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护不动你了。
然后,他张开双臂,像只折翼的鸟,纵身跳进了冰冷的江里。
江水瞬间吞没了他,带着咸涩的气息,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四肢百骸。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见苏晚晴朝他跑来,哭着喊他的名字。
他想对她笑一笑,说句别哭,可江水堵住了他的嘴,只冒出一串气泡,就再也没了动静。
第五章
沉江月,不归人
苏晚晴是第二天早上发现不对劲的。
门口的房租钱还在,可李言没去上课,没去工地,手机也关机了。她去餐厅问,老板说他昨晚没下班就走了,身上好像带了伤。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她疯了一样跑出去,去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工地、学校、餐厅、江边。
直到她在江边的柳树下,看到了一摊早已干涸的血迹,旁边还有个被踩扁的面包袋,是她昨天早上塞给李言的那半个三明治剩下的。
苏晚晴的心脏骤然停跳。她跪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摸着那摊血迹,冰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
李言!李言你出来!她对着江面大喊,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你别吓我!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出来啊!
回答她的,只有江水拍打岸边的声音,呜咽着,像谁在哭。
她报警,调监控,发动所有认识的人去找。可三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找到。
警察说,江边的监控坏了,最近水流又急,恐怕是凶多吉少。
苏晚晴不肯信。她每天都去江边等,从日出等到日落。她戴着那条银项链,穿着李言最喜欢的白裙子,手里拿着他画的设计图。
言哥,你看,这图纸画得真好。她对着江面说话,声音很轻,你回来好不好我们一起把凉亭建起来,我给你剥虾,给你煮小米粥,像你照顾我那样照顾你。
江水静静流淌,没什么回应。
第七天的时候,有人在下游发现了一具尸体。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口袋里有半张被血浸透的设计图,上面画着个凉亭,凉亭边有个女孩,旁边写着行小字:给晚晴的家。
苏晚晴去认尸的时候,异常平静。她走到尸体面前,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泥沙,指尖在他冰冷的眉眼上停留了很久。
言哥,我们回家了。她的声音很稳,一滴眼泪都没掉。
可在火化场接过骨灰盒的那一刻,她突然抱着盒子瘫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李言!你这个骗子!她捶打着骨灰盒,像在捶打他的背,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过只要我需要你就不会走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你回来啊……她把脸贴在冰冷的盒子上,像以前贴在他的胸口听他的心跳,我再也不任性了,再也不相信别人了,我只要你……你回来好不好
骨灰盒不会回应她。就像他生前无数次的等待,她没回应他一样。
苏晚晴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公司。但她没再哭,也没再倒下。她找了份设计助理的工作,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那是李言学的专业,她想替他走下去。
她租了个小房子,窗外有棵柳树,像江边的那棵。她把李言的骨灰放在窗台上,每天给他讲公司的事,讲她今天画了什么图,讲她又学了什么新东西。
她脖子上一直戴着那条银项链,睡觉都没摘过。链身被磨得发亮,像他从未离开过。
有天晚上,她加班到很晚,走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有个卖烤红薯的摊,红薯的焦香混着晚风飘过来,暖融融的。苏晚晴突然停住脚步,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去年冬天,她想吃烤红薯,江哲皱着眉说路边摊不卫生,拉着她去了米其林餐厅。可李言记得她的话,第二天就绕了三条街,给她买了个最大的烤红薯,用围巾裹着揣在怀里,递到她手上时还冒着热气。
趁热吃,甜得很。他当时笑着说,指尖被烫得发红,却浑然不觉。
苏晚晴走到烤红薯摊前,买了个最大的。摊主用旧报纸包着递给她,温度透过纸张渗过来,烫得她指尖发麻,像那天李言递过来的触感。
她捧着烤红薯,沿着路灯慢慢走,眼泪砸在报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言哥,你看,我买到烤红薯了。她对着空气轻声说,你以前总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可为什么我吃着,觉得这么苦呢
没人回答她。只有风卷起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
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窗台上的骨灰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旁边放着她今天画的图纸——是按照他之前的设计,修改的凉亭细节。她把烤红薯放在骨灰盒旁边,像以前给他留零食那样。
明天我把图纸拿去给工头看看,要是能通过,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动工了。她坐在窗边,手指轻轻摩挲着项链,你画的凉亭,我一定要建起来。以后我就住在那里,种满你喜欢的梧桐树,像你说的那样,夏天能遮凉,秋天能看落叶。
她絮絮叨叨地说,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睡着。梦里她又回到了十五岁,被绑架的那个晚上,黑暗里有个人冲进来,手里拿着生锈的铁棍,挡在她面前说:别怕,我来了。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苏晚晴白天在公司画图,晚上回家研究李言留下的设计稿,周末就去工地盯着。她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只是眼里多了些以前没有的坚定。
有次工头看着图纸,突然说:这设计图的风格,跟之前那个姓李的小伙子很像啊。他以前总来工地,说要给女朋友建个凉亭,眼睛亮得很。
苏晚晴的手顿了顿,喉咙哽住:是他画的。
原来是这样。工头叹了口气,那小伙子是个实诚人,上次我看他胳膊肿着,还硬撑着搬材料,说是要赶工期,给女朋友攒房租。
苏晚晴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图纸,眼泪落在纸上,把给晚晴的家那行小字晕成了一片。
她后来才知道,李言被打的那天晚上,不仅胳膊断了,肋骨也断了三根。医生说他能走到江边,已经是奇迹了。可他口袋里的工资,一分没少,整整齐齐地叠着,上面还沾着血迹。
凉亭建好那天,苏晚晴去了江边。她带着李言的骨灰盒,把它埋在了柳树下,旁边放着那半张被血浸透的设计图。
言哥,凉亭建好了。她蹲在地上,手指抚过新翻的泥土,以后我会经常来这里,给你讲凉亭的事,讲我遇到的人。你要是想我了,就托梦给我好不好
江风吹过来,带着江水的气息,像是在回应她。
她在江边坐了很久,直到太阳落山。起身时,脖子上的银项链突然断了——链扣处正是李言之前修好的地方,大概是戴得太久,终于撑不住了。
苏晚晴慌忙捡起项链,指尖颤抖着想把它接起来,却怎么也接不上。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她蹲在地上,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膝盖大哭。
连你也要离开我吗她哽咽着,这是你送我的唯一礼物了……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把项链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贴身收好——就算断了,也是他留给她的念想。
后来,苏晚晴在凉亭里放了张长椅,像李言设计图里画的那样。她经常坐在那里看书,画图,或者只是坐着发呆。
有次下雨,她没带伞,只能在亭子里躲雨。雨滴打在亭顶,噼里啪啦的,像他以前给她煮面条时,水开的声音。她突然想起他说过:等凉亭建好了,下雨的时候我们就坐在里面,听雨声,吃面条。
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拿出手机,翻到李言的号码——那个号码她一直没删,却再也打不通了。她对着屏幕,轻轻说了句:言哥,我想你了。
雨停的时候,夕阳出来了,把江面染成了金色。苏晚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往回走。
她知道,李言不会回来了。就像沉在江底的月亮,再也照不亮她的路。
可她会带着他的爱,好好活下去。建他想建的凉亭,走他没走完的路,活成他希望的样子——坚强,独立,再也不轻易相信别人,也再也不会辜负真心。
只是偶尔在深夜,她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盒,想起那个总穿着旧衬衫的少年,想起他眼里的光,想起他说别怕,有我在时的语气。心口还是会疼,像被什么东西攥着,密密麻麻的,没有尽头。
她终于明白,李言的爱有多沉。沉到能让他放弃一切,包括生命。可这份沉重的爱,她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
江水依旧流淌,月光依旧洒落。只是那个会在江边等她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而那个被他护了一辈子的女孩,终于在失去后,学会了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