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爱陆珩,爱到整个京城圈子都把我当成笑话。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为他的白月光林清清挡了一刀,死在了我怀里。
他最后的遗言是:苏晚,如果不是你非要嫁给我,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新婚之夜。陆珩将婚后协议甩在我面前,我捡起来,连同结婚证,一起丢进了燃烧的壁炉。
正文:
火苗舔舐着暗红色的纸张,将陆珩和苏晚两个名字烧成灰烬。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味。
陆珩英俊的脸上满是错愕,那双总是对我冷漠疏离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
苏晚,你疯了
我没理他,只是静静看着那两本小小的册子在火焰中蜷曲、变形,直至化为飞灰,被热浪卷上烟囱。
上辈子,我就是从这份协议开始,输得一败涂地。
协议上说,我们只是商业联姻,让我扮演好陆太太的角色,不要干涉他的私生活,更不要对他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签了。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够好,石头也能被捂热。
结果,我没能捂热他,却被他亲手推入地狱。
他临死前那句话,像淬了毒的冰锥,扎在我心上,让我死后灵魂都不得安宁。
如今,我回来了。
壁炉里的火光映在我脸上,我能感觉到自己在笑。
陆珩,恭喜你,你自由了。
他怔住了,似乎没听懂我的话。
我转过身,直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离婚吧。或者说,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你又在玩什么把戏他皱起眉,眼中的错愕变成了惯有的不耐与审视,想用这种方式引起我的注意苏晚,我没时间陪你闹。
我没有闹。我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不仅要和你解除婚约,还有一个条件。
作为你单方面撕毁婚约的补偿,我顿了顿,欣赏着他愈发阴沉的脸色,缓缓说出那个名字,我要你同父异母的那个残废大哥——陆沉,做我的丈夫。
空气瞬间死寂。
陆珩的表情,从阴沉到震惊,再到极致的荒谬和屈辱。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迎着他要杀人的目光,不闪不避,我要嫁给陆沉。
陆沉。
陆家的私生子,一个见不得光的存在。
传闻他当年因为一场意外,双腿残废,容貌尽毁,性情也变得孤僻暴戾。
在陆家,他就是耻辱和禁忌的代名词。
上辈子,我只在陆家家宴上远远见过他一次。他坐在轮椅上,被佣人推着,从头到尾都垂着头,沉默得像个影子。
陆珩更是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如今,我却要从风光无限的陆家继承人陆珩的妻子,变成他那个残废大哥的妻子。
这无异于当众狠狠扇了陆珩一个耳光。
苏晚!陆珩怒不可遏,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你宁愿嫁给一个残废,一个私生子,也不愿意做我的妻子你是在羞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
我只是在选择我想要的。我平静地抽回手,揉了揉被他捏红的手腕。
疼痛感很真实,提醒着我这不是梦。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上辈子,他为了林清清,无数次地羞辱我。现在,我不过是选择了一个他看不起的人,他就觉得是奇耻大辱了
陆珩,你不是一直都觉得我配不上你,觉得我痴心妄想吗我轻声问,现在我主动退出,成全你和你的林清清,你应该高兴才对。
提到林清清,陆珩的脸色变了变,眼神有些闪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陆珩的母亲,我的婆婆,庄嫚。
她显然是听到了风声,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指着我:苏晚!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安分的东西!新婚第一天就闹离婚,你是想让我们陆家的脸都丢尽吗
庄嫚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刻薄与怒火。
上辈子,她就从没给过我好脸色。因为她心中完美的儿媳人选,从来都只有林清清。
我没理会她的叫嚣,只是淡淡地看向陆珩:这是你的意思,还是我的意思,你不妨亲口和伯母解释一下。
陆珩的脸色青白交加。
他当然不能承认是他先拿出协议,逼我安分守己的。
庄嫚见陆珩不说话,愈发认定是我的错,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命令道:马上给阿珩道歉!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道歉我笑了,为什么为我不想再犯贱,不想再当你们母子完美爱情里的绊脚石而道歉吗
你!庄嫚气得扬手就要打我。
我没有躲。
我知道,这一巴掌落不下来。
果然,陆珩抓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为了护我,而是为了陆家的脸面。
妈,够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阿珩!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庄嫚气得发抖。
陆珩深吸一口气,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苏晚,你到底想怎么样嫁给陆沉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会被整个京城耻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那也比守活寡强。我轻描淡写地回敬。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陆珩的痛处。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好,很好。他怒极反笑,松开了庄嫚的手,整了整自己一丝不苟的西装领口,你想嫁,我就让你嫁!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让陆沉到主楼来一趟。
他的语气,像是吩咐一个下人。
庄嫚脸色大变:阿珩,你疯了你真要让她嫁给那个孽种这要是传出去……
妈,陆珩打断她,眼神冷得像冰,是她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我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快意和残忍。
他笃定,我很快就会后悔,会哭着回来求他。
我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
后悔
上辈子我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辈子,我只想看他后悔。
陆沉来得很快。
他坐着轮椅,被一个老佣人推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客厅里璀璨的水晶灯光落在他身上,却仿佛被他周身的死寂气息吞噬了。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身形清瘦,低垂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削瘦苍白的下巴。
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阴郁和腐朽的气息。
庄嫚看到他,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她毫不掩饰地别过脸,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脏。
陆珩则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靠在沙发上,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开口:
陆沉,苏晚说,她要嫁给你。
轮椅上的人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
灯光下,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左边脸颊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疤痕,像一条蜈蚣盘踞着,破坏了原本俊朗的轮廓。
但他的眼睛,却很亮。
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寒潭,沉静中又带着一丝锐利,正直直地看着我。
我在他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自卑或怯懦,只有探究。
所有人都等着看我的反应。
等着看我被他可怖的容貌吓到,然后反悔,哭着求陆珩原谅。
我却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我在他面前站定,微微弯下腰,与他平视。
陆先生,你愿意娶我吗
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陆沉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锁着我,像是在审视我话里的真假。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苏小姐,你看我这样子,有什么是你能图的
我图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想做陆太太,但我想做你的妻子。
这句话,让陆珩的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庄嫚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骂道:不知廉耻!
陆沉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
然后,我听到他说:
好。
一个字,干脆利落。
整个客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陆珩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他眼中的废物,竟然敢答应。
而我,就这么轻易地从他的未婚妻,变成了他大哥的未婚妻。
这场闹剧,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收场了。
庄嫚气得拂袖而去,临走前撂下狠话,说我休想再从陆家拿到一分钱。
陆珩则是用一种看死人般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转身摔门而出。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我和陆沉,以及推着他的那个老佣人。
气氛有些尴尬。
我看着陆沉,他已经重新垂下头,恢复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干脆利落的好字只是我的错觉。
那个……我清了清嗓子,我让人把我的行李搬到你那边去
陆沉的住处,在陆家大宅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一个早就废弃的小院。
上辈子,我从未踏足过那里。
陆沉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推着他的老佣人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推着陆沉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第一步,总算是成功了。
我没有立刻回房收拾东西,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吗我是苏晚。我需要你帮我拟一份离婚协议,不,是婚姻无效声明……对,我和陆珩的。另外,再帮我准备一份新的婚前协议,我和陆沉的。
电话那头,我的专属律师张弛显然被这信息量炸懵了。
苏小姐,您……您确定您和陆珩先生不是今天才……
我确定。我打断他,财产方面,陆家给我的所有东西,我分文不取。但我苏家给我的嫁妆,一分都不能少。
至于我和陆沉的协议,内容很简单——婚后财产各自独立,互不干涉。但有一条,如果他主动提出离婚,他需要净身出户。
我需要一个保障,一个能将他和我绑在一起的保障。
因为我知道,这个看似残废落魄的男人,才是陆家真正的宝藏。
那个未来会掀起腥风血雨,将陆珩踩在脚下,建立起自己商业帝国的男人。
上辈子,陆珩死后,是陆沉出手,以雷霆手段整合了陆氏集团,并且为我报了仇。
虽然,他做这一切,可能并不是为了我。
但这一次,我要他这个人,从里到外,都彻彻底底地属于我。
我搬进陆沉院子的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院子很小,也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角落里种着几株蔷薇,开得正盛。
我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行李箱。
苏家的嫁妆,那些房产、股票和基金,张律师会处理好。至于庄嫚和陆珩送的那些珠宝首饰,我一件没带。
推着陆沉的那个老佣人叫福伯,他帮我把行李提进屋,指了指主卧:苏小姐,您住这间吧。少爷他……住隔壁。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但一尘不染。
我打开行李箱,开始整理东西。
陆沉就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的阴郁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我收拾完房间,走出去,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你在看什么我问。
他翻了一页书,没有抬头,淡淡地回答:《理想国》。
我有些意外。
我以为他会看一些更……通俗的东西。
为什么要答应我我看着他被长发遮住的侧脸,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你不怕我是在利用你报复陆珩
他终于合上书,抬起头看我。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玩味。
利用我他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我一个一无所有的残废,有什么值得苏小姐利用的
再说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身上,意味深长,就算是被你利用,又有什么不好呢至少,我得到了一位全京城最美的妻子,不是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轻佻,但眼神却很认真。
我心头一跳。
这和他表现出来的孤僻形象,完全不符。
这个人,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藏不露。
你就不怕我很快会厌倦这里,然后抛弃你我继续试探。
那是以后的事。他重新打开书,语气恢复了平淡,至少现在,你是我的。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在我心湖里投下了圈圈涟漪。
和陆沉的婚后生活,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或者对着一台老旧的电脑敲敲打打,我们之间很少交流。
福伯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
陆家的其他人,像是彻底遗忘了我们。没有一个人来看过,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这正是我想要的。
我乐得清静,每天看看财经新闻,和张律师沟通嫁妆的交接事宜,偶尔也会在院子里侍弄一下那些蔷薇。
平静的生活,在第三天被打破了。
来的人是林清清。
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看起来清纯又无辜。
她站在院子门口,看到在蔷薇花下修剪枝叶的我,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得意。
晚晚姐。她柔柔地开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听说你……你怎么能这么冲动呢阿珩他很担心你。
我放下花剪,直起身子,淡淡地看着她:他担心我担心我在这里过得太好,还是担心我死得不够快
林清清的脸色白了白,随即又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晚晚姐,你怎么能这么想阿珩呢他只是一时生气。你跟我回去吧,我帮你劝劝他。
她说着,就要上前来拉我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林小姐,我和陆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现在的丈夫是陆沉。我指了指屋里,你要是来做客的,我欢迎。要是来替别人当说客的,那门在那边,不送。
林清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晚晚姐,我知道你是在赌气。可是你怎么能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那个人……他怎么配得上你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屋里,话语里的鄙夷和不屑毫不掩饰。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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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门口。
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林清清身上。
我的妻子,配不配得上我,轮得到你来置喙
林清清被陆沉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大概没想到,这个传闻中孤僻自闭的男人,竟然会有如此慑人的气场。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她慌忙解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关心晚晚姐。
关心陆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林小姐还是多关心一下你自己吧。我听说,林氏集团最近的资金链,好像出了点问题。
林清清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林氏是她家的公司,最近确实在为一个重要项目四处拉投资,但这件事进行得非常隐秘,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色厉内荏地反驳。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陆沉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林清-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求助似的看向我,希望我能为她说句话。
我却只是拿起水壶,慢悠悠地给蔷薇浇水,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自取其辱,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林清清见我无动于衷,又不敢得罪气场强大的陆沉,最终只能咬着嘴唇,跺了跺脚,满怀不甘地跑了。
院子里恢复了安静。
我放下水壶,走到陆沉身边,蹲下身,仰头看他。
你怎么知道林家公司的事情
他垂眸看着我,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那道疤痕看起来也不那么狰狞了。
在网上看到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当然不信。
这种商业机密,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在网上看到。
他不说,我也不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只是笑了笑,伸手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刚才,谢谢你。
他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喉结上下滚动。
她是你丈夫的白月光,我帮你出气,不是应该的吗他看着我,眼神幽深。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站起来,手腕却被他抓住了。
他的手心很烫,力道不大,却让我无法挣脱。
苏晚,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你到底是谁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就是苏晚啊。我故作镇定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你什么意思
陆沉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破绽。
你和传闻中的不一样。他说,传闻中的苏家大小姐,骄纵任性,为了陆珩可以不顾一切。但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太冷静了。
从撕毁婚书,到选择他,再到刚才面对林清清,我的表现,没有一丝一毫符合骄纵任性的标签。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
人总是会变的。我垂下眼帘,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落寞,当你爱的人,在你面前为了别人去死……再深的爱,也会被磨光的。
我故意提到了死这个字。
虽然在这个时空,陆珩还活得好好的。
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是刻在我灵魂里的,不需要演,就能流露出来。
陆沉抓着我手腕的力道,果然松了些。
他眼中的锐利和探究,也渐渐被一丝复杂的情绪取代。
抱歉。他松开我的手,低声说。
没关系。我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都过去了。
我转身想回屋,他却又叫住了我。
苏晚。
我回头。
明天,陪我去个地方。他说。
去哪
墓地。
第二天,我和陆沉去了西郊的墓园。
福伯开车,我们坐在后排。
一路上,陆沉都很沉默,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墓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
福伯推着陆沉,我跟在旁边,最终在一块半旧的墓碑前停下。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一个名字——沈曼。
她是我母亲。陆沉的声音很轻,飘散在风里。
我愣住了。
沈曼,这个名字我听说过。
当年京城有名的才女,却不知为何,爱上了当时已有家室的陆家家主,陆振华。她未婚先孕,生下陆沉,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原来今天,是她的忌日。
陆沉从轮椅上拿起一束白菊,放在墓碑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块冰冷的石头,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悲伤。
我默默地站着,没有打扰他。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妈走的时候,我才五岁。她告诉我,不要怪任何人,也不要恨任何人,好好活下去。
可我怎么能不恨他自嘲地笑了笑,那道疤痕在他脸上扭曲着,如果不是陆振华,她不会年纪轻轻就病死。如果不是庄嫚,我的腿也不会……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的腿,是庄嫚害的
上辈子,所有人都说他的腿是在一场车祸里废掉的,原来另有隐情。
对不起,我看着他紧握着轮椅扶手的、骨节泛白的手,轻声说,我不该问的。
不关你的事。他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所有情绪,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走吧。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闷。
快到陆家大宅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张律师打来的。
苏小姐,都办妥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您苏家的嫁妆,已经全部从陆氏的账目里剥离出来了。另外,我查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陆珩为了给林清清家的公司注资,挪用了一笔本该属于您的婚前财产。现在那笔钱被冻结了,林家的项目……怕是要黄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点也不意外。
陆珩能为林清清挡刀,为她挪用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上辈子,他为了捧红林清清,甚至不惜动用陆氏的资源,给她开电影公司,让她当女主角,结果赔得血本无归,连累整个陆氏的股价大跌。
我知道了。我淡淡地回应。
挂了电话,我一抬头,就对上了陆沉探究的目光。
他显然听到了我和张律师的对话。
陆珩挪用了你的钱他问。
嗯,我点点头,不过张律师已经处理好了。
陆沉没再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窗外,但他的手指,却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回到小院,福伯去做饭。
我推着陆沉进了书房。
他的书房很小,只有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桌,桌上放着那台老旧的电脑。
我看到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数据图表,看起来像是股票交易的界面。
我心中一动。
你……在炒股
随便玩玩。他关掉页面,语气随意。
我却不这么认为。
上辈子,陆沉就是在金融市场一战成名,以小博大,用一笔初始资金,在短短几年内,积累了足以和陆氏抗衡的财富。
难道现在,他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我越发觉得,我嫁给的这个男人,是一个巨大的宝藏。
陆沉,我看着他,认真地开口,我手上有笔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嫁妆。我想用它来做投资,你……能帮我吗
我把我的资产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陆沉听完,沉默了很久。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紧紧地锁着我。
你为什么这么信我他问,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都亏光
不怕。我摇摇头,笑得坦然,我相信我的眼光。再说了,就算都亏光了,我也认了。反正,你得养我一辈子。
最后一句话,我说得半开玩笑。
陆沉却怔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
许久,他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好,我养你一辈子。
把钱交给陆沉后,我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我没有问他买了什么,也没有问他具体的操盘计划。
我选择无条件地相信他。
这种信任,似乎让他很受用。我们之间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融洽。
他不再总是沉默着,偶尔会和我讨论书里的情节,或者新闻上的时事。
我知道,他冰封的内心,正在一点点地向我敞开。
而陆珩和林清清那边,却是焦头烂额。
林家的项目因为资金链断裂,彻底停摆了。林氏的股票连续几天跌停,濒临破产。
陆珩为了帮林清清,四处求人,却处处碰壁。
他甚至拉下脸来找过我一次。
那天,他把我堵在院子门口,神情憔悴,眼下带着青黑。
苏晚,算我求你。他声音沙哑,把钱借给清清,让她渡过这个难关。以后我加倍还你。
我看着他,觉得无比讽刺。
陆珩,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用我的钱,去救你的心上人
就凭我们夫妻一场!
夫妻我笑了,在你为了她,拿出那份协议羞辱我的时候,我们就不是夫妻了。在我选择嫁给你大哥的时候,我们就恩断义绝了。
苏晚!他低吼道,眼中满是血丝,你非要这么绝情吗
绝情我反问,比起你对我做的,我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我绕过他,准备进院子。
他却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我。
晚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恐慌,别这样对我。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知道错了。
他的怀抱,曾经是我最贪恋的温暖。
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用力挣开他,冷冷地看着他。
陆珩,收起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你不是爱我,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我脱离了你的掌控,不甘心我没有像你预想的那样,活在泥潭里。
你真正爱的,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了院子,关上了门。
门外,传来他痛苦的嘶吼声。
我靠在门后,心中一片平静。
陆珩,这只是个开始。
上辈子我受的苦,我会一点一点,全部还给你。
陆珩的求情失败后,林家很快就宣布了破产。
林清清一夜之间从千金小姐,变成了落魄的灰姑娘。
我以为她会就此消停,没想到,她竟然把主意打到了庄嫚身上。
陆家家宴,庄嫚特意让福伯来通知,点名要我和陆沉必须出席。
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又是一场鸿门宴。
陆沉显然也想到了。
不想去,可以不去。他说。
为什么不去我一边帮他挑选今天要穿的西装,一边笑着说,有热闹看,当然要去。
我给他选了一套深灰色的手工定制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气质沉稳。我又亲手帮他打好领带,用发胶将他额前过长的碎发梳了上去,露出了他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镜子里的人,除了脸上的疤痕,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太太的眼光,真好。陆沉看着镜子里的我,由衷地赞叹。
我笑了笑,推着他的轮椅出门。
那是自然。
到了主楼,果然,林清清也在。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脸上未施粉黛,眼睛红红的,正楚楚可怜地陪在庄嫚身边,给她捏肩捶背。
看到我们进来,庄嫚立刻拉下了脸。
还知道来啊我还以为你们忘了自己姓陆了呢!她阴阳怪气地说。
我懒得理她,推着陆沉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陆珩也在,他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看到我,眼神复杂地躲开了。
苏晚,庄嫚见我不搭理她,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我,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放着好好的陆家少奶奶不当,非要跟一个残废混在一起!你简直是把我们陆家的脸都丢尽了!
她的话说得极其难听,在场所有佣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我们。
我还没开口,陆沉却冷冷地出声了。
伯母,苏晚现在是我的妻子,也是陆家的长媳。您这么说她,是不是也太不把陆家的规矩放在眼里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庄嫚被他噎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
你!你一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庄嫚气急败坏。
就凭我现在是陆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陆沉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桌上。
文件摊开,上面股权转让协议几个大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庄嫚愣住了,陆珩也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震惊地看了过来。
这……这不可能!庄嫚拿起文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哪来的钱收购这么多股份
陆氏的股份,寸土寸金,别说陆沉这个被陆家抛弃的私生子,就连许多豪门都望尘莫及。
这个,您就不必知道了。陆沉的语气依旧平淡,您只需要知道,从今天起,我在陆家,有说话的权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脸惨白的林清清,继续说道:还有,我不管这位林小姐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但陆家不是收容所。以后,我不希望在任何陆家的产业里,看到不相干的人。
这番话,无异于直接下了逐客令。
林清清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拉着庄嫚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伯母,我……
庄嫚此刻也是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她看着陆沉,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忌惮。
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个被她踩在脚下十几年的废物,怎么会突然摇身一变,成了能威胁到她和她儿子地位的存在。
陆珩更是死死地盯着陆沉,眼神里除了震惊,还有浓浓的嫉妒和不甘。
他一直看不起的残废大哥,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实力。
这让他这个正牌继承人,看起来像个笑话。
我坐在陆沉身边,看着这出好戏,心情无比舒畅。
陆沉,我的好丈夫,你给我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
我拿起桌上的葡萄,剥了一颗,喂到他嘴边。
老公,你真棒。我笑得眉眼弯弯,声音甜得发腻。
陆沉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张口吃下了那颗葡萄。
我们旁若无人的亲密,更是刺激得陆珩双眼通红。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陆沉,怒吼道:陆沉!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沉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抬眸看他,眼神冷漠。
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那天的家宴,不欢而散。
林清清被庄嫚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
陆珩和庄嫚母子,则是被陆沉那份股权协议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和陆沉回到小院,福伯已经准备好了夜宵。
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我吃着馄饨,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
你的腿……真的是庄嫚害的吗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陆沉夹馄饨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是。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刚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陆沉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那年我十岁,她把我推下了楼梯。
我的心,猛地一揪。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无比震惊和愤怒。
十岁的孩子,她怎么下得去手!
陆振华呢我追问,他不管吗
他管了。陆沉自嘲地笑了笑,他把庄嫚关了一个月禁闭,然后给了我一大笔钱作为补偿。对外,他宣称我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的。
为了陆家的名声,为了他心爱的妻子,他选择牺牲我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子。
我看着他平静叙述这一切,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心里却疼得厉害。
这些年,他就是带着这样的仇恨和伤痛,一个人默默地隐忍,蛰伏,等待着复仇的机会。
我伸出手,覆在他放在桌上的手上。
他的手很冷。
陆沉,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陪你一起。该是我们的,我们一点一点地拿回来。欺负过我们的人,我们一个一个地,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抬起眼,深深地看着我。
那双总是覆盖着冰霜的眸子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在寸寸碎裂。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好。
陆沉成为陆氏第二大股东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京城上流圈子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
那个被遗忘的、残废的私生子,竟然成了陆氏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我,苏晚,也从一个笑话,变成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那些曾经看不起我,嘲笑我的人,如今再见到我,都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
陆太太,您这皮肤保养得真好,用的什么护肤品啊
陆太太,您这件衣服真好看,是哪个牌子的最新款吧
我应付着这些虚伪的恭维,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就是人性。
你强的时候,全世界都对你和颜悦色。你弱的时候,谁都想来踩你一脚。
陆氏的年度股东大会,很快就召开了。
我和陆沉一起出席。
当我推着他的轮椅,走进那间象征着陆氏最高权力中心的会议室时,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忌惮,也有不屑。
陆振华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庄嫚坐在他身边,眼神怨毒地剜了我一眼。
陆珩则是坐在另一侧,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阴郁,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会议开始,陆振华照本宣科地念着年度报告。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直到,议程进行到下一年度的集团战略规划。
陆振华宣布,将启动一个位于城西的地产项目,预计投资百亿。
这个项目,是陆珩一直在负责的。
陆振华的意思很明显,他还是要扶持自己的嫡子。
就在他准备让大家举手表决的时候,陆沉突然开口了。
我反对。
三个字,掷地有声。
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陆振华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陆沉,你什么意思他沉声问。
我的意思,陆沉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所有股东,城西那个项目,有问题。
他示意我将一份文件分发给众人。
这是我做的市场调研和风险评估报告。报告显示,城西项目所在的地块,存在严重的地质沉降风险。一旦开工,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如此,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脸色煞白的陆珩,据我所知,陆珩总监为了拿下这块地,向相关部门的负责人行贿了三千万。这件事要是被捅出去,对陆氏的声誉,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陆沉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股东都变了脸色,纷纷拿起报告仔细翻看。
陆珩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陆沉,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血口喷人!我没有!
有没有,查一查就知道了。陆沉的语气波澜不惊,我相信,纪检委的人,会很乐意和你聊一聊的。
陆振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死死地盯着陆沉,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恐惧。
他这个儿子,他这个一直被他忽略、被他当成耻辱的儿子,已经成长到了让他无法掌控的地步。
够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稳住局面,这件事,我会彻查!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
他想草草结束这场对他和陆珩极为不利的会议。
但陆沉,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们。
别急啊,父亲。他慢悠悠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既然城西的项目不能做,那我这里,倒是有个新提议。
他示意我打开投影仪。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关于新能源项目的详细策划案。
从市场前景,到技术核心,再到盈利模式,分析得头头是道,无可挑剔。
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商场老狐狸,一眼就看出了这个项目的巨大潜力。
这个新能源项目,是我筹备了三年的成果。陆沉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我提议,由我,全权负责这个项目。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几个股东附和。
我同意!新能源是未来的趋势,这个项目我看行!
我也同意!比起那个有风险的地产项目,这个稳妥多了!
眼看着局势一边倒,陆振华和陆珩的脸色,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陆沉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夺权!
我不同意!庄嫚尖叫起来,阿珩才是陆氏的继承人!凭什么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一个私生子!
就凭,陆沉转头,冷冷地看着她,我能给公司带来利益。而你的好儿子,只会给公司带来麻烦。
还有,他环视全场,一字一句,清晰有力,从今天起,谁再提『私生子』三个字,我就让他,滚出陆氏。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陆振华身上。
那是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挑战。
股东大会的结果,毫无悬念。
陆沉的新能源项目,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了。
而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个百亿项目的总负责人,在陆氏集团内部,拥有了和陆珩分庭抗礼,甚至隐隐超越他的权力。
陆珩负责的城西项目,则被无限期搁置,并且要接受内部调查。
散会后,陆珩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到我们面前。
陆沉!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算计我!他双眼通红,面目狰狞。
陆沉甚至没抬眼看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成王败寇而已。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陆珩最后的骄傲。
他颓然地后退一步,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和绝望。
他输了。
输给了他一直看不起的残废大哥,输得一败涂地。
庄嫚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怨毒地看着我们,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我们生吞活剥。
我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
看着他们痛苦,我就开心。
回到小院,我兴奋地抱住陆沉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老公,你今天帅呆了!
陆沉的身体僵了一下,耳根悄悄地红了。
他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注意影响。
我看着他这副纯情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谁能想到,在会议上那个杀伐果断,气场全开的男人,私下里竟然这么可爱。
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凑到他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说,晚上回家,再好好奖励你。
他的耳根,更红了。
接下来的日子,陆沉开始忙于新能源项目。
他每天早出晚归,书房的灯经常亮到半夜。
我心疼他,每天都变着花样地给他准备营养餐,做他最坚实的后盾。
而陆珩,则因为行贿和项目失误,被董事会暂停了一切职务,接受调查。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酗酒,不肯见人。
庄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情,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帮她。
陆家,正在悄无声息地,进行着权力的更迭。
一切,都在朝着我预想的方向发展。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么顺利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
是……是苏小姐吗
我是陆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