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红光笼罩的倒计时
＞凌晨三点,红光笼罩城市,巨型倒计时牌悬在云端：地球拆迁倒计时90天。
＞外星拆迁办送来《温馨搬迁指南》,承诺分配宜居星球。
＞我麻木计算着补偿款能买多少平米移民舱。
＞直到在协议附录发现一行小字：自愿接受意识优化,适配新家园。
＞邻居们排队注射安乐搬迁针时,我撕碎协议冲进外星档案库。
＞所谓新家园,是活体标本陈列馆。
＞全球广播被掐断前,我喊出最后一句。
＞夜空炸开万千求救信号,像人类文明最后的烟花。
---
凌晨三点,窗外的世界被一种病态的红光浸透。那光并非来自太阳,也不是人造霓虹的喧嚣,它像一层粘稠、带有金属腥味的血浆,涂抹在每一栋冰冷沉默的摩天大楼表面,流淌进街道上废弃车辆的缝隙,渗入被风吹起的塑料袋里,将整个城市浸泡在一种非人间的、窒息的不祥里。
陈默猛地从床上弹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肋骨隐隐作痛。又是那个该死的梦。梦里没有形状,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刺骨的海水,沉重地挤压着他的肺叶,每一次徒劳的吸气,涌入喉咙的只有咸腥的绝望。他大口喘息,额头沁出的冷汗在红光映照下,如同蜿蜒的血痕。这梦魇纠缠他快三个月了,自从那一天……
他踉跄着扑到窗边,用力拉开厚重的遮光窗帘。窗外,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景象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再次粗暴地撕裂在他眼前。
城市上空,巨大得令人晕眩的倒计时牌悬停在铅灰色的云层之下,如同神祇投下的冰冷审判。猩红的数字在无边无际的暗夜里灼烧着视网膜：
【地球拆迁倒计时：89天23小时58分】
时间正以一种绝对、不可违逆的精确度,冷酷地向前跳动。数字下方,一行同样巨大、字体却带着某种诡异圆润感的文字闪烁着：
【星海家园开发集团
·
太阳系旧城改造项目部
·
温馨提醒】
温馨这两个字,在红光里显得如此刺眼而荒谬。
陈默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窗框,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合金里。胃部一阵剧烈的翻滚,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视线却无法从那倒计时牌上移开。三个月了。整整九十天前,这红光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午后的晴空,这倒计时牌如同墓碑般矗立起来。没有警告,没有谈判,只有一份被称之为《温馨搬迁指南》的电子文档,瞬间强行植入全球每一个联网的屏幕终端。
温馨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僵硬而苦涩。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书桌上那个散发着柔和白色光芒的立方体上。那是星海家园开发集团统一发放的家园信息终端,一个光滑、冰冷、毫无瑕疵的物件。他伸出手指,指尖带着宿命的麻木,在光滑的冰面上轻轻一点。
嗡——
柔和的蓝光取代了白光,在空气中投射出清晰的全息影像。那是一颗星球。巨大、瑰丽、生机盎然。湛蓝的海洋覆盖着大部分表面,陆地上是连绵起伏、从未被工业污染浸染过的翠绿森林,洁白的云层温柔地舒卷。画面下方,一行优雅的字体浮现：【编号GX-792星系
·
新伊甸园
·
您的未来家园】。
影像切换,展现出未来新家的内部：宽敞明亮的居住舱,窗外是模拟的宜人景色；高效整洁的食物合成中心；配备着先进医疗舱的社区保障站；甚至还有宁静优美的社区花园。一个毫无瑕疵的乌托邦。
紧接着,一串数字跳了出来,冰冷而精确。那是星海家园开发集团根据他过往的社会贡献度（主要体现为纳税记录和消费水平）评估后,发放的搬迁补偿信用点。数字不算高,但足以在新伊甸园的标准居住区购买一个基础规格的移民舱单元。旁边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详细的移民舱内部结构图和价格清单。
陈默的目光掠过那些令人舒适的画面,最终定格在那串数字上。他拿起桌上一个布满按键、屏幕已经碎裂的老式计算器——这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在这个时代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枯瘦的手指笨拙地按动着。
移民舱基础单位面积……
35平米……标准层高……3米……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补偿点总额……除以单价……再除以……
计算器发出单调的嘀嗒声。他一遍又一遍地计算着,仿佛这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现实,唯一能证明自己存在的依据。35平米。一个鸽子笼。这就是他前半生所有挣扎、所有妥协、所有庸碌度日的最终估值。一个用信用点精确丈量的、在另一个星球上的牢笼。
窗外,倒计时牌上的数字又跳了一下：【89天23小时55分】。红光透过窗户,将他计算器上显示的数字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
2
安乐搬迁针的真相
他猛地推开计算器,金属外壳在桌面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需要空气,需要逃离这个被红光和数字围困的囚笼。他抓起一件皱巴巴的外套,几乎是撞开了公寓的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头顶惨白的应急灯光线。电梯早已停摆,他只能顺着冰冷的金属楼梯向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空洞地回响。这栋曾经挤满了租户、充斥着各种生活噪音的老旧公寓楼,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快速冷却的钢铁坟墓。搬家的声响在最初的混乱后迅速沉寂下来,留下的是被遗弃的家具、散落的垃圾,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尘埃和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放弃的死寂。
走到一楼大厅,那点死寂也被打破了。楼前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临时的白色帐篷,帐篷上印着那个熟悉的、圆润得令人作呕的星海家园笑脸LOGO。帐篷前排着一条不算长但异常安静的队伍。队伍里大多是楼里的邻居：总是抱怨菜价的张阿姨,她佝偻着背,眼神空洞；那个曾经在街角修自行车、脾气暴躁的老李头,此刻也低垂着头,异常温顺；还有几个穿着廉价西服、一脸疲惫的上班族。
他们都在等待。
帐篷门口,两个穿着剪裁合体、材质闪烁着奇异金属光泽制服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无可挑剔的微笑。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个平板设备,快速扫描着排队者的身份信息。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从一个恒温箱里取出一个个小巧的、透明的注射器。针管里,一种淡蓝色的液体在应急灯下闪烁着微弱的荧光。
请放松,王女士。扫描信息的工作人员声音温和,‘安乐搬迁针’能有效缓解星际跃迁带来的生理不适,确保您旅途舒适安稳。这是集团对每一位迁居者的关怀。
排在队伍前头的张阿姨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还是顺从地伸出了枯瘦的手臂。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动作轻柔而精准,淡蓝色的液体无声地推入了她的静脉。张阿姨脸上紧绷的肌肉似乎瞬间松弛下来,眼神变得更加迷茫,嘴角甚至牵起一丝恍惚的微笑,仿佛真的看到了新伊甸园的花园。
下一位。工作人员的声音依旧温和。
陈默站在公寓楼入口的阴影里,胃里的翻腾感更加强烈。那蓝色的液体,那温顺的队伍,那标准化的笑容……一切都指向那个文件里被无数次提及的顺利过渡。一种冰冷的恐惧感,像细密的毒针,刺穿了他麻木的神经。
他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公寓楼,漫无目的地汇入了街上稀疏的人流。
街道的景象比三个月前更加诡异。巨大的、印有新伊甸园美景和星海家园笑脸LOGO的全息广告牌无处不在,它们悬浮在半空,闪烁着虚假的繁荣和希望。广告牌下,是更多临时设立的搬迁服务站和安乐针注射点,排着同样沉默的队伍。偶尔能看到一些角落里堆放着被遗弃的家具、书籍、孩子的玩具,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红尘。一些商店的橱窗被砸碎了,里面空空如也,玻璃碎片在红光照耀下像凝固的血滴。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尖锐的呼啸,很快又消失在城市的背景噪音里。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正以一种失序又麻木的方式,滑向那个倒计时的终点。
陈默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腿脚酸痛,才在一个街心公园的长椅上颓然坐下。公园里空荡荡的,喷泉早已干涸,花坛里只剩下枯死的植物残骸。他下意识地掏出那个冰凉的家园信息终端,再次点开了那份《温馨搬迁指南》。他需要确认些什么,或者说,他需要抓住点什么来对抗心底不断滋生的恐慌。
手指在光滑的界面上滑动,跳过那些描绘天堂的图片和视频,直接切入冗长、枯燥、充满了法律术语和星海家园集团专用名词的正式协议文本。条款密密麻麻,如同天书。他强迫自己一行行看下去,关于资产清算、关于移民舱分配规则、关于抵达新家园后的义务……字里行间透出的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所有权和控制。
他的目光越来越疲惫,思维也变得迟钝。就在他几乎要被那繁复的条文淹没时,手指无意识地滑动到了文档最末端的附录：补充条款及特殊事项说明。
这里的内容更加晦涩,字体似乎也更小。他眯起眼睛,强打精神往下看。大部分是关于极端环境适应、基因信息库录入授权之类的技术性条款。直到——
他的指尖猛地顿住。
在附录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紧挨着一项关于星际旅行期间休眠仓维护的条款下方,嵌着一行蝇头小字。那字体小得令人发指,颜色也调得极淡,仿佛生怕被人注意到：
＞
**条款
7.11.γ
(补充)：**
为保障迁居者在新家园环境下的身心和谐与高效融入,所有迁居者自愿同意并授权星海家园开发集团,在搬迁过渡期及抵达新家园后,接受必要的、渐进式的意识优化与行为模式校准程序,以最大限度适配新家园的社会生态及生产力需求。具体优化方案由集团专家团队依据个体评估结果制定实施。
意识优化
行为模式校准
适配社会生态及生产力需求
这几个词组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的视网膜上。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将他残存的那点麻木彻底击碎！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张阿姨注射后那恍惚的笑容,闪过老李头低垂的头颅,闪过注射点工作人员脸上那完美到虚假的表情！
自愿同意那排队注射蓝色液体的人群,他们真的自愿理解并同意了这隐藏在附录角落里的条款吗还是说,那所谓的安乐搬迁针,本身就是这意识优化的序曲一种让绵羊乖乖走进屠宰场的安乐
啪嗒！
冰凉的家园信息终端从他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砸在公园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陈默僵在长椅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抬起头,倒计时牌巨大的血红色数字冷酷地悬在头顶：【89天23小时10分】。红光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吞没。那不是拆迁的红光。
那是屠宰场的灯光。
3
档案库的惊险潜入
冰冷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陈默猛地从长椅上弹起来,仿佛那椅子已经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他捡起地上屏幕碎裂的家园信息终端,顾不上擦拭上面的灰尘,像握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又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死寂的公园。
去哪里
他不知道。大脑一片混乱,只有那行蝇头小字如同诅咒般反复闪现：意识优化…行为校准…适配需求…
不！不能这样！不能让他们得逞！一个声音在他心底疯狂呐喊,压倒了恐惧带来的麻痹。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撕开这层温馨假象的地方！一个能揭露真相的地方！
混乱的思绪中,一个词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般亮起：档案库。
对,档案库！星海家园集团在这座城市建立的搬迁协调中心！那里一定有东西！一定有比这份虚伪的指南更真实的记录！关于所谓的新家园,关于那些优化程序,关于这场拆迁背后真正的目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烧尽了他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陈默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开始在红光笼罩的街道上狂奔。目标只有一个：城市中心区,那座被征用为星海家园集团地球区总部的摩天大楼。
data-fanqie-type=pay_tag>
越靠近市中心,巡逻的治安维持者机械单位就越多。这些造型冰冷、线条流畅的机器人悬浮在离地一米左右的空中,底盘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头部不断旋转的红色传感器冷酷地扫视着街道上稀疏的行人。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陈默强迫自己放慢脚步,低下头,尽量融入背景,像一个真正麻木认命、赶着去注射安乐针的迁居者。他能感觉到那些冰冷的电子眼扫过自己后背时带来的针刺感。每一次机械单位的靠近,都让他的心跳飙升至极限。他紧紧攥着口袋里的信息终端,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那座高耸入云、表面覆盖着流动蓝光的巨大建筑出现在视野尽头。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蜂巢,无声地吞吐着悬浮车和无人机。大楼底部入口处,戒备森严。穿着星海集团制服的人类保安和更多的治安维持者机器人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巨大的全息投影在入口上方循环播放着新伊甸园的美丽风光和集团服务承诺。
陈默躲在一条堆满废弃包装箱的小巷阴影里,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硬闯那是找死。那些机器人的火力足以将他瞬间蒸发。
怎么办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咳嗽声。陈默警觉地望过去。一个佝偻的身影蜷缩在几个巨大的垃圾桶后面,身上裹着破旧的毯子,散发着一股酸馊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是个流浪汉。在这个时刻,城市里像他这样被彻底遗忘、或者说主动选择被遗忘的垃圾,反而成了最不引人注目的存在。
陈默的目光扫过流浪汉脚边。那里散落着几个被丢弃的、印有星海集团LOGO的食品包装袋。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击中了他。
几分钟后,陈默从巷子深处走了出来。他身上的外套变得肮脏不堪,沾满了油污和灰尘,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脸上也刻意抹上了几道污迹。他模仿着流浪汉那种麻木、迟缓、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步态,微微佝偻着背,目光涣散地朝着星海大楼侧后方一处不起眼的区域走去——那是大楼的垃圾处理通道和低权限物资运送入口。
几个穿着灰色工装、戴着口罩的清洁机器人正在那里忙碌,将巨大的密封垃圾箱推入一个传送口。一个同样穿着工装、但明显是人类的监工靠在墙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中的终端,似乎在看什么娱乐节目,脸上挂着傻笑。旁边的治安维持者机器人扫描着进出的机器人,对人类监工则明显放松了警惕。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低着头,拖沓着脚步,像一个寻找食物的流浪汉,慢慢靠近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异味的垃圾倾倒口。就在他经过那个人类监工身边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笨拙地朝着旁边一个刚被清空的、巨大的塑料垃圾箱撞去！
哎哟！他发出含混的痛呼。
干什么的！滚开！人类监工被惊动,不耐烦地抬起头呵斥道,眼神里充满了厌恶。旁边的治安维持者机器人头部传感器瞬间锁定陈默,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蓝色的警示灯闪烁起来。
陈默立刻举起双手,做出惊恐害怕的样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饿…吃的…找吃的…他一边说,一边慌乱地向后退,身体却无意地靠在了那个敞开的垃圾箱边缘。
就在机器人准备上前驱赶,监工注意力被完全吸引的瞬间,陈默的身体借着后退的力道,像一条滑溜的鱼,猛地向后一缩,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那个巨大的、散发着馊臭味的空垃圾箱内部！他蜷缩起身体,屏住呼吸,心脏在黑暗中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妈的,晦气！外面传来监工骂骂咧咧的声音,接着是机器人解除警戒的嗡鸣声。脚步声和机器人移动的声音渐渐远离。
黑暗,令人窒息的恶臭,还有垃圾残留物的粘腻触感包裹着陈默。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在绝对的黑暗中,只能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感觉到身下的垃圾箱猛地一震,开始移动！
传送带启动的声音响起。垃圾箱在黑暗中平稳地向前滑行,偶尔颠簸一下。陈默蜷缩在恶臭的黑暗中,感觉像被一只巨兽吞进了肠道。他只能祈祷,祈祷这条肠道的尽头,是他需要去的地方。
滑行终于停止。垃圾箱被机械臂抬起、翻转。在箱盖被掀开、刺眼的白光涌入的瞬间,陈默像一颗炮弹般猛地从散发着恶臭的垃圾中弹射而出！
他重重摔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顾不上疼痛,立刻翻身滚到旁边一排巨大的金属货架后面,藏住身形。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地下仓储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的冰冷气味。高耸的货架上整齐码放着各种印有星海集团LOGO的物资箱。远处有清洁机器人移动时发出的轻微嗡鸣。
陈默剧烈地喘息着,抹掉脸上黏糊糊的垃圾残渣,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暂时安全。他迅速脱下肮脏的外套,塞进货架深处,露出里面还算干净的衬衫。他需要找到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特别是——档案库。这种地方,一定有物理或者内部网络的数据存储中心！
他像幽灵一样在庞大的仓储区穿行,避开偶尔路过的清洁机器人。凭借着对建筑结构的模糊记忆和在城市底层摸爬滚打练就的本能,他找到了通往上层区域的货运电梯井。电梯被锁定了,但旁边的维修通道是开放的。他沿着狭窄、布满灰尘和管线的维修梯向上攀爬。
每一层,他都小心翼翼地从维修口向外窥探。大部分区域都是仓储或设备间。直到爬到接近中层区域。维修口外是一条光线明亮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这里明显是内部办公区了。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隐约的电子设备运行的嗡鸣。
陈默的心跳再次加速。他屏住呼吸,轻轻推开维修口的格栅,像一只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迅速闪身躲进一个拐角的阴影里。他探出头观察。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厚重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菱形的扫描面板散发着微弱的蓝光。门旁边,站着两个治安维持者机器人,它们处于待机状态,如同两尊沉默的金属雕塑,但头部传感器微微转动着,覆盖着整个通道。
守卫！而且是最精锐的型号！它们的装甲更厚重,武器模块也更大。这里一定很重要！
陈默缩回阴影,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硬闯绝对不行。他需要权限！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四周。走廊两侧是普通的办公室门。就在这时,不远处一扇办公室的门打开了！
一个穿着星海集团制服、腋下夹着数据板的年轻男人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不耐烦。他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终端,嘴里嘟囔着：…又是无效投诉…真麻烦…
机会！
就在那男人经过陈默藏身的拐角,背对着那扇金属门和守卫机器人时,陈默动了！他如同潜伏已久的猎豹,从阴影中无声地扑出！一只手闪电般捂住男人的嘴,另一只手的手肘如同铁钳般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猛地拖回了拐角的阴影里！
唔！男人惊恐地瞪大眼睛,拼命挣扎,但陈默的手臂如同钢浇铁铸。他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别动！别出声！想活命就照做！把你的身份卡给我！快！
冰冷的恐惧瞬间瓦解了男人的抵抗。他颤抖着,艰难地抬起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张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身份卡,递给陈默。
陈默一把夺过卡片,同时压低声音警告：不想死就待在这里别动,十分钟后再出来！敢报警,我保证你活不过今晚！他松开手,将男人用力推进角落更深处的杂物堆里,用一堆废弃的包装材料盖住他。
顾不上看那男人的反应,陈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衬衫,将身份卡握在手中,模仿着刚才那个男人那种疲惫又略带点不耐烦的步态,低着头,径直朝着走廊尽头那扇戒备森严的金属门走去。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像要炸开。他能感觉到那两尊金属守卫冰冷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扫描面板的蓝光似乎也变得格外刺眼。
他走到门前,强作镇定地将那张偷来的身份卡按向扫描区。
滴——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
门上的指示灯由红转绿。金属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成了！
陈默心中狂喜,正要迈步进入,眼角余光却瞥见左侧那个守卫机器人头部传感器扫描的光圈,似乎在自己脸上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不好！身份验证通过,但面部识别可能不匹配！他刚才忽略了这点！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几乎能预感到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和灼热的能量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默的脑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他没有选择立刻冲进门内,也没有后退,而是猛地抬起手,捂住嘴,发出一阵剧烈的、痛苦的咳嗽声！身体也随之痛苦地佝偻下去！
咳咳…咳…该死的…空气循环系统又出问题了么…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着,顺势低着头,用捂着嘴的手和佝偻的身体尽可能地遮挡住自己的面部特征,脚步踉跄地、几乎是跌撞着挤进了那扇刚刚打开的金属门内！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
预想中的警报没有响起。他赌赢了！守卫机器人或许把他的异常反应归结于身体不适,而面部识别的瞬间遮挡起到了作用。
4
全球广播的绝望呐喊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淌下。刚才那几秒钟的惊险,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抬起头,看向门内的世界。
然后,他愣住了。
这里并非他想象中的、充满了服务器机柜和闪烁指示灯的档案库机房。
眼前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球形空间。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无数光丝交织而成的巨大光球——那是整个星海集团在地球活动的数据核心,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信息聚合体。无数道流光从光球中投射出来,在四周光滑的弧形墙壁上流淌、汇聚,形成一片片动态的全息影像和数据流瀑布。
这里,就是整个拆迁项目的中枢神经！是星海家园开发集团在地球上的大脑！
狂喜瞬间淹没了陈默！他找到了！找到真相的源头了！他强忍着激动,踉跄着冲向球形空间中央的一个控制台。控制台光滑如镜,没有任何物理按键,只有一个手印形状的感应区和一个全息投影操作界面。
权限！他需要更高的权限！他手里只有那个倒霉职员的低级门禁卡！
陈默的目光焦急地在控制台上搜寻。很快,他发现了接口——一种物理的、标准的数据接口！这可能是为了特殊维护或紧急备份准备的！
他立刻掏出自己那个屏幕碎裂的家园信息终端。这个廉价的、被集团发放的民用终端,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他飞快地扯下终端的数据线,找到匹配的接口,用力插了进去！
嗡——
控制台亮起,全息界面展开。但屏幕上立刻弹出一个鲜红的警告框：【警告：未授权设备接入！启动最高级别安全协议！清除程序加载中…10%…】
该死！被发现了！清除程序一旦完成,不仅终端会被烧毁,他也会立刻暴露！
陈默的脑子飞速运转,冷汗再次涌出。他想起自己曾经为了修复母亲的老照片而钻研过的、早已被时代淘汰的逆向工程和底层数据破解技术！那是纯粹的逻辑游戏,是比特世界的撬锁术！他双手在控制台投射出的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瀑布般滚动的底层代码流和不断跳升的清除进度条！
【清除程序加载…25%…】
他手指如飞,输入一串串晦涩的指令,试图绕过权限验证。
【清除程序加载…50%…】
警告框闪烁得更快了。他额头青筋暴起,尝试用那个职员身份卡的编码片段作为跳板。
【清除程序加载…75%…】
红色的数字如同死神的倒计时！陈默猛地一咬牙,放弃了复杂的入侵,转而执行了一个极其冒险的操作——他直接向那个庞大的光球数据核心发送了一个最原始、最粗暴的、基于古老网络协议的广播查询请求！查询目标：新伊甸园！查询内容：非展示性原生影像记录！
这是孤注一掷！就像一个原始人拿着木棍去敲打星际战舰的引擎！但就在清除进度跳到【90%】的瞬间——
嗡！
整个球形空间的光线猛地一暗！随即,中央那巨大的光球数据核心似乎被这粗暴的请求干扰,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一道紊乱的数据流如同失控的瀑布,猛地冲破了周围的影像屏障,在陈默面前的主控投影区炸开！
一段模糊、抖动、显然未经任何美化处理的视频片段,如同深海的幽灵,猝不及防地浮现出来！
画面里,不再是宣传片中那阳光明媚、绿意盎然的天堂。
那是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封闭空间,内部光线是冰冷的、非自然的白色。空间被分割成无数个透明的、蜂巢般的格子单元。每一个格子里,都有一个……生物。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一个格子里,几个身形瘦长、皮肤呈灰绿色、长着三只眼睛的人形生物,穿着类似工作服的衣服,正麻木地操作着一些看不懂的仪器。他们的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另一个格子里,一群像是由发光水母组成的智慧生命体,被浸泡在淡蓝色的营养液中,它们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微弱的光芒在有规律地明灭,如同被设定好的呼吸灯。
还有一个格子里,是几只类似巨大甲虫的生物,它们被固定在金属架上,巨大的复眼黯淡无光,口器被一个金属装置撑开,正被采集着某种粘稠的分泌物……
这根本不是新家园！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活生生的生物标本陈列馆！一个宇宙级的监狱和农场！
陈默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其中一个靠近镜头的格子单元。那个格子里,赫然是……人类！
几个穿着明显是现代地球服饰的人类！有男有女。他们没有被束缚,格子单元里甚至有简单的家具。但他们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希望,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彻底放弃的麻木和空洞！其中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眼神呆滞地望着透明的墙壁外,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像是在重复着什么。陈默学过一点唇语,他辨认出那不断重复的口型：
…好…很好…服从…新家园…好…
意识优化！这就是意识优化后的样子！被驯化的家畜！
嗬……一声极度压抑、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抽气声从陈默喉咙里挤了出来。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怒火点燃,烧得他双眼赤红！所有的猜测都被证实了！那温馨的谎言下,包裹着的是比毁灭更恶毒百倍千倍的阴谋！
他们要的不是搬迁,是收割！是把整个地球文明,连同其所有的创造力、痛苦、挣扎和灵魂,都变成他们玻璃罐子里温顺的、可随时取用的标本和能源！
就在陈默被这骇人真相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时,控制台上那个鲜红的清除进度条终于跳到了【100%】！
【清除程序完成！入侵设备已焚毁！触发最高警报！目标位置已锁定！】
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声如同无数把钢针,瞬间刺穿了球形空间的寂静！整个空间被旋转闪烁的红光淹没！墙壁上所有的影像和数据流瞬间消失,被巨大的、不断刷新的红色警告文字取代：【入侵！入侵！入侵！】。
陈默手中那个接入控制台的信息终端发出一声短促的爆响,冒出一股青烟,彻底报废。
沉重的金属大门方向传来机械运转的巨响和沉重的脚步声！追兵来了！而且是最高级别的！
完了吗
不！陈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中央那个因为刚才的数据冲击而依旧波动不稳的巨大光球数据核心！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的绝望！
广播！全球广播系统！这个中枢一定能接入！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猛地扑向控制台！双手不再尝试任何复杂的入侵,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控制台投射出的虚拟键盘！他不再需要权限！他要制造更大的混乱！更大的冲击！让那个光球核心彻底紊乱！
给我开——！！！
他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吼着,拳头疯狂地砸在键盘投影上！每一次敲击都带着血肉的痛楚和灵魂的燃烧！他在输入一串毫无逻辑、纯粹是为了制造最大数据冗余和冲突的乱码指令！
控制台爆发出刺目的电火花！投影剧烈闪烁、扭曲！中央的光球核心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紊乱的能量流如同失控的雷蛇,在球形空间内疯狂窜动！
【核心过载！紧急启动公共信息广播通道！启动紧急通讯协议…】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随即被巨大的能量噪声淹没！
就在金属大门被暴力破开,沉重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冲进来的瞬间——
陈默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穿透混乱的能量乱流,死死盯住控制台上一个突然亮起的、代表公共广播麦克风激活的绿色指示灯！他扑过去,用尽肺里所有的空气,对着无形的麦克风口,发出了一声撕裂灵魂的呐喊：
别信他们！所谓新家园——是活体标本陈列馆！！！
5
意识优化的恐怖启动
这声音,混合着电流的嘶鸣、核心过载的爆响和他生命最后的呐喊,通过星海集团那无远弗届的全球广播网络,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核弹,轰然炸开！
***
【地球拆迁倒计时：89天23小时00分】
倒计时牌巨大的血红色数字,精确地跳到这一刻。
全球每一个角落,只要还有电力和信号的地方：城市广场上巨大的广告屏、居民家中未关闭的电视、车载收音机、遗落在街角的个人终端……所有屏幕瞬间被强制切入同一个混乱的、布满雪花和扭曲波纹的紧急广播信号！
那个沙哑、撕裂、充满了极致痛苦和绝望的男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尚未注射安乐针、尚未彻底麻木的人类耳边：
别信他们！所谓新家园——是活体标本陈列馆！！！
声音短促,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铡刀猛地斩断。紧随其后的,是刺耳的忙音。
死寂。
全球性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广场上,一个正排队等待注射的中年男人,手中印着新伊甸园美景的宣传单无声地飘落在地。他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广告屏上残留的雪花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卷起袖子、准备接受针头的手臂,眼神从麻木,到困惑,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恐惧。
街角,一个抱着破旧收音机、蜷缩在角落里的流浪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布满污垢的手指死死抠进了收音机的外壳。
家中,一个年轻的母亲猛地捂住了身边孩子的耳朵,自己却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声被掐断的呐喊,像一颗投入冰封湖面的烧红巨石,短暂的死寂后,是冰层碎裂的巨响！
标本馆！一个尖利的女声在某个注射点队伍里响起,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活体标本他们要把我们关起来！一个男人惊恐地吼了出来。
骗子！星海集团是骗子！愤怒的咆哮声在街头炸开！
质疑、惊恐、愤怒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原本麻木顺从的队伍开始骚动！有人猛地推开身前的注射员,有人惊恐地向后退缩,有人愤怒地撕扯着手中的《温馨搬迁指南》！
拦住他们！维持秩序！注射点的星海工作人员脸色大变,厉声呼喊。旁边的治安维持者机器人立刻启动,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冰冷的电子音重复着：请保持冷静！返回队列！接受搬迁程序！
但这一次,警告失效了。
去你妈的秩序！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怒吼着,抓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狠狠砸向一个逼近的机器人！石头砸在机器人的装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跟他们拼了！绝望和愤怒点燃了反抗的火焰！人群开始推搡,有人捡起路边的杂物扔向机器人和注射点帐篷。场面瞬间失控！
尖锐的冲突警报声在城市各处凄厉地响起！更多的治安维持者机器人从暗处涌出,能量武器开始充能,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蓝色的电击光束和低强度的眩晕脉冲射向骚乱的人群！
哭喊声、怒吼声、机器人的电子警告声、能量武器发射的尖啸声……瞬间撕裂了被红光笼罩的、虚假的宁静！
***
冰冷的金属地板紧贴着陈默的脸颊,刺骨的寒意渗入皮肤。他被粗暴地反剪着双臂,合金手铐深深勒进皮肉,几乎要嵌进骨头里。两个力量远超人类的治安维持者机器人,如同铁钳般死死压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球形空间内闪烁的警报红光,将那个站在他面前的身影拉得更加高大、更加压迫。一身剪裁完美、材质奇异的深灰色制服,肩膀上有简洁的银色纹章,代表着绝对的权威。那张脸,是人类的面孔,但五官的比例和线条过于完美,如同最精确的雕塑,找不到一丝瑕疵,也找不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温度。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冰蓝色,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默,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如同观察实验皿中失败样本般的、纯粹的冰冷评估。
他,就是负责整个太阳系旧城改造项目的外星执行官——代号仲裁者。
处理掉。仲裁者开口,声音平稳,毫无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陈默身上过多停留,仿佛处理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故障垃圾。他转向旁边控制台上依旧紊乱的数据核心投影,微微蹙眉,像是在评估这场小骚动带来的微不足道的计算误差。
是。一个穿着黑色行动服、佩戴着星海集团内部安全部队徽章的人类军官应声上前。他面无表情,动作熟练地抽出一把闪烁着幽蓝能量光芒的短刃。刀锋对准了陈默的后颈。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笼罩了陈默。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陈默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颤抖。他失败了。他撕开了真相的一角,却无法阻止那巨大的齿轮继续碾轧。他仿佛看到无数注射了蓝色液体、眼神空洞的同胞,如同温顺的羔羊,排着队走进那透明的蜂巢格子,成为宇宙橱窗里永恒的标本……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他最后一点意识。
就在这万籁俱寂、唯有能量刃嗡鸣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厚重、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又仿佛穿透了厚重云层的巨大嗡鸣,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空间！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个人的骨骼和神经！
仲裁者那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他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缩！
控制台上,所有关于地球的监控画面瞬间消失！一个覆盖了整个星球的巨大能量场示意图强行切入！示意图上,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正从地球的每一个角落——从繁华的城市中心,到偏远的乡村荒野,从尚未沦陷的地下避难所,到漂浮在海洋上的船只——疯狂地升起！
那不是光点。
那是信号！
是无数种信号！有古老电台的紧急求救频率（SOS）,有加密的军用短波密码,有被重新激活的民用无线电信标,有利用废弃卫星碎片反射的激光束,甚至还有最原始的、利用镜子反射城市红光的闪光信号！它们微弱、杂乱、技术手段五花八门,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喘息。
但此刻,它们汇聚在一起！如同亿万只萤火虫,在漆黑的宇宙幕布上,用生命点燃的、无声的呐喊！
整个地球,在这一刻,化作了一片沸腾的信号海洋！一片由绝望、愤怒和不屈意志点燃的、璀璨而悲壮的求救烟花！
控制台刺耳的警报声变了调,尖锐地提示着：【检测到全球性高密度非授权信号爆发！信号源数量指数级增长！无法定位！无法压制！信息内容：求救/警告/反抗标识！】
什么！那个正准备行刑的人类军官动作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控制台上那如同星海爆发般的混乱光点图。
压住陈默的机器人似乎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星球级意志爆发的干扰,手臂上的力量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仲裁者脸上的那一丝波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非人的冰冷。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控制台中央的地球全息投影。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通告全球：鉴于原生文明顽固抗拒和谐融入,且已产生不可控的群体性排异反应,对项目整体进度构成重大威胁。现依据《文明资源回收管理规程》第7章第11条补充条款（γ）,授权执行——‘意识优化’程序。
他冰蓝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非人的数据流高速闪过。
即刻起,全球范围,强制执行。
随着他话音落下,控制台上,全球地图瞬间被一层不断扩散的、令人心悸的幽蓝色覆盖！那蓝色如同致命的瘟疫,在地图上疯狂蔓延！每一个被蓝色覆盖的区域,都代表着一个意识优化信号发射塔被激活！
城市上空,那些原本播放着新伊甸园美景的巨大全息广告牌,画面猛地一闪,瞬间切换！不再是虚假的天堂,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冰冷、精确、不断旋转叠加的复杂几何图形和无法理解的高维符号！这些图形和符号以极高的频率闪烁着,发出一种肉眼无法捕捉、却直接作用于人类大脑深层意识的特殊光波！
同时,一种低沉、单调、如同无数人用同一种节奏和语调齐声诵念的电子音,通过全球所有的广播系统、所有的个人终端、所有残存的喇叭,强行灌入每一个人类的耳中！那声音没有具体的语言意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眠般的强制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冲刷掉每一个独立的思想,填平每一道反抗的沟壑！
呃啊——！
陈默距离控制台最近,那诡异的蓝光、闪烁的几何图形和无处不在的电子诵念声瞬间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大脑！剧烈的头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无数混乱、陌生的念头和一种诡异的、想要放弃一切抵抗的宁静感疯狂地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他死死咬住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抗着那汹涌而来的有化浪潮！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控制台上的全球监控画面。
画面被分割成无数小块。他看到：
东京,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原本混乱的人群在诡异蓝光和诵念声笼罩下,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僵硬,有人抱着头痛苦地蹲下,眼神开始涣散……
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几个正用燃烧瓶攻击巡逻机器人的青年,动作猛地停滞,手中的瓶子掉落在地,火焰兀自燃烧,映照着他们脸上迅速蔓延的茫然……
巴黎,一个地下抵抗组织的秘密据点里,正在紧急调试老旧通讯设备的人们,突然像被抽掉了骨头,瘫倒在设备前,眼神空洞地望着闪烁的屏幕……
意识优化！开始了！如同无形的精神瘟疫,在全球同步爆发！
不——！陈默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声音却被淹没在那无处不在的、冰冷而宏大的电子诵念声中。
仲裁者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如同欣赏一场精密实验的进行。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控制台另一个区域,那里显示着地球轨道上庞大的外星舰队,其中一艘巨舰的主炮口,正缓缓亮起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充能读数飞速攀升。
目标：主要反抗信号集群区域。他的声音冰冷,毫无起伏,净化协议,启动预备。
巨大的炮口,如同死神的独眼,在幽暗的宇宙背景中,缓缓调转方向,锁定了脚下这颗蓝色星球上,那些如同星火般倔强闪烁的求救信号最密集的区域。炮口深处,毁灭的能量正在汇聚,冰冷的光辉映照着下方被红光与蓝光交替笼罩、正在无声沉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