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犹魇未觉 > 第一章

1
蛾噬
简宁的筷子悬停在半空,筷尖那块裹着红油的麻婆豆腐散发着廉价食堂特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地沟油的油腻气味。但今天,这气味里混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腥甜,像某种腐败的花蜜。
就在她准备将那块滑嫩的豆腐送进嘴里的时候,突然间,邻桌的争吵声却如同一股强大的磁场,将她的视线牢牢地吸附了过去。
女人歇斯底里地拍打着桌面,震得餐具叮当作响。你根本不在乎我!她尖叫着。就在她手掌落下的瞬间,简宁清晰地看到,女人手背上白皙的皮肤下,骤然浮现出一片蛛网状的青紫色纹路!那纹路并非静止,而是像活物般在皮下蠕动、蔓延,瞬间覆盖了她整个手背,如同被无形的刻刀烙印上去的诡异电路板。
妈,我们换个位置吧简宁喉咙发紧,一种本能的恐惧直窜上她的心头。她下意识地转向对面的母亲寻求安全感。母亲正低头用勺子舀起一块豆腐,准备送入口中。简宁的目光凝固在勺子上——那块麻婆豆腐,在食堂惨白的灯光下,竟然泛着一层诡异的、如同劣质珍珠饰品般的不自然光泽!那光泽仿佛有生命,在豆腐表面缓缓流动。
嗯母亲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红油。就在简宁要再次开口时,一声非人的、夹杂着高频嘶嘶声的惨叫猛地撕裂了食堂的喧嚣!
是那个女人!她整个人从右手臂开始,像被无形的气泵疯狂充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膨胀!皮肤被撑得薄如蝉翼,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透明感,清晰地显露出底下密密麻麻、不断加深的青紫色网格!更恐怖的是,无数细如发丝的白色絮状物,正从她指缝、毛孔乃至眼睑缝隙里疯狂涌出、抽长、交织!像亿万条饥饿的蚕在瞬间吐丝结茧,一层细密粘腻的白网迅速覆盖了她膨胀的手臂,并向全身蔓延!她身旁的男友惊恐后退,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脖颈上,同样的青紫网格如同藤蔓般攀爬,皮肤下鼓起一个又一个蠕动的包块!
发生这种事情整个食堂却陷入了死寂。简宁扭头惊恐地看到母亲嘴角的珍珠光泽瞬间扩散到整张脸,眼白被黑色细丝侵蚀,动作都变得僵硬而同步。他们肿胀的喉咙深处,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亿万飞蛾同时振翅的嗡嗡声,频率高得刺入骨髓。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冰冷的鳞粉气息。
简宁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丝线堵住。她想逃离,双腿却沉重如铅。低头一看,魂飞魄散——不知何时,冰冷粘腻的白色丝网已如藤蔓般缠上了她的小腿,正贪婪地向上攀爬!她惊恐地去抓挠脖子,指尖触到的不是温软的肌肤,而是一种坚硬、冰冷、类似昆虫外骨骼的甲壳质感!
不——!
尖叫最终冲破束缚,但瞬间被更巨大的嗡鸣淹没。视野被粘稠的白色丝网彻底覆盖,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最后看到的是母亲那张布满黑色复眼的、彻底非人的脸。
2
并不熟悉的感觉
嘀嘀嘀——嘀嘀嘀——
刺耳的闹铃如同钢针扎进大脑深处。简宁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她的睡衣,冰冷地贴在背上。窗外,温暖的阳光斜射进来,明亮得刺眼,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上面清晰地显示着时间:16:03。
糟了!误了两节课!
迟到的恐慌瞬间压过梦魇的余悸。那个关于食堂、飞蛾、珍珠豆腐和母亲变成怪物的噩梦太过真实,每一帧都刻在脑子里。她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镜子,手却刻意的拿向一双高跟鞋,仿佛高跟鞋那点高度可以帮自己摆脱梦境中那些丝线的纠缠。
冲出家门,午后的街道行人寥寥。高跟鞋敲击着人行道,发出急促而慌乱的哒哒声,在安静的街区里显得异常突兀,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鼓点。转过熟悉的街角,她差点撞上一个身影。
简宁
对方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和…疲惫。
简宁猛地停住,心脏又是一抽。林嘉!她初中时形影不离的闺蜜,后来因为升学分开,已有好几年没见。林嘉瘦了很多,脸色苍白,眼神深处有种被生活磨砺后的空洞和疏离,与记忆中那个开朗爱笑的女孩判若两人。
林嘉!你…你怎么在这
简宁努力平复呼吸,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你…也去上课吗
她记得林嘉似乎和她考上了同一所大学的不同校区。
林嘉看着她,眼神没有聚焦,像蒙着一层雾。她轻轻摇头,动作缓慢得近乎麻木,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不念了。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简宁的心口。不念了为什么以林嘉的成绩和家境…
没等简宁追问,林嘉的目光越过她,投向后方,微微颔首:叔叔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简宁的尾椎骨窜上头顶。她僵硬地回头。父亲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的梧桐树荫下,脸上的表情在斑驳的光影里看不真切,像戴着一张温和的面具。但简宁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审视,如同毒蛇的芯子。
宁宁,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父亲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令人安心的磁性。他迈步走近。
紧绷的神经在父亲熟悉的声音前本能地松懈了一丝,被噩梦和迟到双重打击的委屈涌了上来。爸…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哽咽,我做噩梦了…好可怕的噩梦…还睡过头了,误了两节课…
父亲走近,伸手似乎想拍拍她的肩,那手掌的阴影笼罩下来,瞬间与梦中那青紫色网格皮肤重叠!简宁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缩了一下脖子。父亲的手顿了顿,最终只是落在她的左臂上,力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五指微微收拢,似乎让她感到一丝疼痛。
噩梦而已,别怕。都是假的。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但简宁总觉得那温和底下,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像裹着糖衣的毒药。走吧,先去学校看看。
他的目光在她脚上的高跟鞋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不可测。
3
荒诞!!混乱的记忆
高跟鞋敲击在空旷的教学楼走廊上,回声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像敲在简宁的心上。她按照课程表找到教室,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死寂……
桌椅整齐得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午后刺眼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空无一人的座位上。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死板。巨大的荒谬感和孤立无援感瞬间将她淹没。那个恐怖食堂的片段、林嘉麻木的不念了、父亲冰冷的触碰,与眼前空无一人的教室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怪诞而绝望的图景。
体育课……是体育课……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仿佛是一个来自遥远地方的呼唤。然而,当她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去哪里上这堂体育课。
简宁站在原地,茫然地四处张望,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操场对,操场应该是上体育课的地方。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朝着操场的方向迈去,但很快又停了下来。
低头看看自己脚下的尖细高跟鞋,这双鞋与操场的环境实在是格格不入。穿着这样的鞋子去操场,不仅会让她行动不便,还可能会引起他人的异样目光。这简直就是对现实的一种最大的嘲讽!
尚未等她思索如何应对这注定以悲剧收场的课时,一股强烈的、被无形力量拉扯的感觉便紧紧揪住了她。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空间,没有丝毫犹豫,脚步被一股强大的惯性牵引着,走向那个被称为家的方向——那个脑海中更加恐怖的存在。
这个家,坐落在城市边缘一个被遗忘的老旧街区,是一栋风格混杂、爬满枯萎藤蔓的三层小楼。它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阴冷粘稠的气息,仿佛一个活着的伤口。推开沉重、带着铁锈味的院门,一股混合着陈年霉味、奇特药草香和若有若无血腥味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瞬间使简宁感到深深的恐惧。
这里,是炼金术与背叛构筑的冰冷堡垒。
母亲——那个在食堂噩梦里被感染成怪物的女人,在这里却是眼神锐利如刀、掌控着禁忌炼金术的女主人。她的工作室位于幽深的地下室,那里终日弥漫着蒸汽的嘶鸣和奇异药液的沸腾声,据说她能将活生生的人体精炼成一种暗红色、蕴含强大力量的药液,那些药液被密封在墙角的玻璃罐中,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凝固的血液般幽幽发亮。
父亲,表面儒雅温和,内里早已背叛了家庭,他身后的整个家族都散发着腐朽和贪婪的恶意。
在这个扭曲的家庭里,简宁是亲生的长女,却如同一个碍眼的错误,一个不该存在的污点。而那个领养的、体型肥胖的男孩强强则是一个被家族驯化的、用来对付她的工具,将他一个外人培养来对付自己吗
那天下午,空气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简宁记不清回去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仿佛平静的假面被瞬间撕碎,累积的恶意如同开闸的洪水,毫无预兆地向她汹涌扑来,回过神后似乎一切又变了样。
4
被操控的扇
强强!动手!给我狠狠教训这个吃里扒外的!
父亲家族的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横肉抖动,带着狰狞的快意,将一柄廉价粗糙的塑料广告扇硬塞到小胖子强强手里。那扇子花花绿绿,印着XX不孕不育医院的俗气广告和联系电话,塑料扇骨轻薄易折,此刻却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微光。
强强起初是畏缩的,肥胖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简宁。他拿着扇子的手抖得厉害,试探性地用扇骨最末端轻轻碰了碰简宁的手臂,力气轻得像羽毛拂过。
废物!没用的东西!想想你爹妈是怎么被赶出去的!想想是谁给你饭吃!
另一个尖利刻薄的女人声音在旁边煽风点火,声音里淬着恶毒。她说话时,手指不经意地拂过强强的后背,指甲缝里似乎藏着一点细微的红色粉末。
强强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眼神开始剧烈变化,一丝微弱但清晰的、不祥的红光在他原本呆滞的瞳孔深处亮起,如同点燃的炭火。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灼热,手臂上的肥肉绷紧。扇子再次挥起,带着破风声,啪地一声狠狠打在简宁下意识格挡的小臂上!力量比刚才重了数倍,带来一阵钻心的钝痛,皮肤上瞬间浮现出一道红痕。
简宁的心沉到了谷底。一种强烈的、源自血脉深处的直觉告诉她:这看似可笑的塑料扇子,如果精准地劈在太阳穴或后颈上,绝对会要了她的命!她只能用手臂拼命格挡,每一次撞击都震得她手臂发麻。
在绝望的防御中,她发现了一个微小但关键的规律:如果用小臂外侧最坚硬的尺骨部位,精准地迎击扇骨最薄弱的连接点,能最大限度的抵消力量。
尽管扇子的攻击难以留下显著伤痕,可每一扇挥出,都似在抽离她的精气神,令她仿若砧板上的鱼肉,渐渐连防御都变得绵软无力。
别打了!强强!是我啊!
简宁对着强强哀求,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但强强眼中的红光越来越盛,几乎要溢出眼眶,攻击变得狂暴而无序,扇子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简宁快要撑不住了,手臂又痛又麻,每一次格挡都让她的力气流失一分,脚步也开始虚浮。
情急之下,她猛地将目光投向一直站在客厅阴影里、冷眼旁观的父亲。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不解和最深切的乞求,声音带着哭腔:爸…救我…我是你女儿啊…亲生的女儿…
父亲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短暂、极其复杂的动摇。那瞬间,简宁甚至捕捉到了一丝属于正常父亲的悲悯和犹豫,如同冰层下的微光。但这微光转瞬即逝,被一种更深的、混杂着厌恶、算计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恶意所取代,仿佛看着的不是骨肉至亲,而是一件亟待处理的麻烦垃圾。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残酷的决断。
这残酷的转变如同冰水浇头,彻底浇灭了简宁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她猛地抓住父亲那瞬间动摇带来的空档——那零点几秒的注意力转移。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撞开挡在通往门口方向的一个女人,像离弦之箭般冲向虚掩的大门!
5
无处可逃
家,这个本该是港湾的地方,此刻成了最恐怖的狩猎场。每一个房间都像隐藏着利齿的陷阱。身后是强强野兽般的嘶吼和父亲家族成员愤怒的叫骂,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如同追魂的鼓点。
慌不择路间,她冲进一楼通往杂物间的狭窄过道。一扇虚掩的、厚重的木门映入眼帘。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拼命将自己往门板与冰冷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挤压!身体扭曲着,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脸被门板和粗糙的墙面挤压得完全变形,鼻子歪斜,嘴唇被牙齿硌出血,几乎无法呼吸也不敢呼吸。她祈祷着,父亲那带着审视的目光不会扫向这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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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沉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父亲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困惑:人呢跑哪去了强强,看看那边!
他似乎没有怀疑门后简宁的心脏在狂跳与窒息间濒临停摆。
蠢货!门缝下面有影子!
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响起,是那个煽风点火的女人。她像一只经验老道的猎犬,轻易识破了这拙劣的藏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粗暴地拉开,简宁如同被剥了壳的蜗牛,瞬间暴露在众人凶狠、嘲弄的目光下。
心跳仿若停滞,胸口阵阵刺痛袭来,绝望如潮水般冰冷,将她无情吞没。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女人。似乎是自己的母亲,刚从幽深的地下室上来,手上戴着一副沾着暗红色不明粘液的橡胶手套,眼神冰冷、漠然,像看一件物品般看着这场闹剧。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简宁猛地扑向母亲,死死抓住她沾着药渍的橡胶手套,带着哭腔和最后的哀求:妈!救我!他们要打死我!我是你女儿啊!
母亲的身体微微一僵,缓缓转过头。那双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先是扫过简宁因挤压而青紫变形的脸、惊恐绝望的眼睛,然后慢慢转向气势汹汹的父族众人。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接着,母亲极其缓慢地、坚定地、一根一根地,将自己的手指从简宁冰冷颤抖的手中抽了出来,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寒的疏离。她甚至往旁边挪了一步,将自己与简宁彻底划清界限。没有一句话,但那无声的、冰冷的拒绝比任何毒打都更彻底地摧毁了简宁最后的心防。
最后的庇护所消失了。面对步步紧逼、狞笑着的人群,简宁的目光越过他们,绝望地投向地下室入口旁。那里,矗立着一张造型奇特、令人望而生畏的金属床——通体由暗沉的、不知名的合金铸造,布满粗大的铆钉、复杂的管道接口和观察窗。床体散发着幽幽的冷光,那是母亲用来精炼活人的终极工具——熔炉之床!据说人躺上去,会被注入特殊的炼金药液,在极度痛苦中被高温蒸汽精炼,最终化为墙边那些暗红色的药汁!
6
主动献祭
恐惧达到了顶点,求生的意志却在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就在那些沾着父亲家族肮脏气息的手即将抓住她胳膊的瞬间,简宁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像一道燃烧生命的闪电,冲向那张恐怖的熔炉之床!
她没有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躺上去等待命运的蒸煮,而是手脚并用,将全身的力量灌注在双臂和背部,发出一声闷哼,用尽洪荒之力,硬生生将那沉重冰冷的金属床板向上顶起!床板与下方沸腾着未知液体的底座之间,被她的蛮力撑开了一道约莫一个拳头宽的缝隙!缝隙里瞬间涌出灼热刺鼻的蒸汽!
没有丝毫犹豫!她像一条滑溜的泥鳅,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将自己瘦削的身体扭曲着、蜷缩着,不顾一切地塞进了那道通往地狱的缝隙里!身体接触滚烫的金属边缘,瞬间传来灼伤的剧痛,但她咬紧牙关,死命顶着床板!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措手不及!父亲家族的人冲到床边,气急败坏地咒骂着,伸手想把简宁拖出来。但缝隙太小,而且简宁在里面死死顶着床板,位置刁钻。更重要的是,他们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恐惧。
妈的!小贱人够狠!
为首的男人脸色铁青,悻悻地啐了一口,进了这张床,你就是她的‘料’了!我们走!让她去当‘药引子’吧!看她能撑多久!
他们如同潮水般退去,不是因为怜悯,而是因为简宁主动将自己献祭给了另一个更恐怖的存在——她的母亲。在父亲家族眼中,她已经属于母亲的猎物和财产了。这是两个阵营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
缝隙里狭窄、黑暗、令人窒息。更可怕的是,身下的金属床体在简宁进入后,仿佛被激活了!冰冷的金属瞬间变得滚烫无比!灼热感穿透薄薄的衣料,直接炙烤着她的皮肤!蒸汽从床体的管道接口和缝隙中猛烈地嗤嗤喷涌出来,带着浓重刺鼻的、混合着血腥、草药和金属腐蚀的腥甜药味,瞬间充满了狭小的空间。热量像无数根烧红的针,疯狂地扎进她的每一寸肌肤,蒸烤着她的血肉!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透全身,又在高温下迅速蒸发,带走她仅存的水分和力气。只过了短短几十秒,简宁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进熔炉的活虾,全身皮肤灼痛发红,意识在剧痛和缺氧的边缘模糊、飘散。
她再也无法忍受!继续下去,她真的会像那些罐子里的药渣一样被蒸熟!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痛苦!她拼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手脚并用地从那个地狱般的缝隙里爬了出来,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灼痛感,肺部像要炸开。
视线模糊地扫过墙边——那里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罐,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的红光,里面盛满了粘稠如血、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暗红色药液。这些,就是母亲之前的作品,是无数个她的最终归宿。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简宁昏沉的脑海:吃下它!那药里蕴含着被精炼者的力量!也许…也许能对抗这可怕的灼热,恢复一点力气!母亲就在不远处的工作台前,背对着她,似乎在专心调配着新的药剂,对她的濒死状态视若无睹。
机会!简宁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灼伤的剧痛,悄悄挪动身体,手指颤抖着摸向离自己最近、瓶塞似乎有些松动的一个小号玻璃瓶。冰凉的瓶身触感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以为自己的动作足够隐蔽,像做贼一样迅速拧开瓶塞,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混合着奇异的甜香扑鼻而来!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里面小半瓶粘稠、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暗红色药液猛地灌进了喉咙!那味道无法形容,像生锈的金属混合着腐败的糖浆和某种生物的体液,滑腻得令人窒息,但她强迫自己全部咽了下去!
药液入喉,一股奇异的、带着刺痛感的暖流迅速蔓延开,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灼烧感,仿佛喝下了液态的火焰!然而,四肢百骸却也伴随着一种别样的畅爽之感,药液仿佛融入了自身的每一个细胞。
7
自投罗网不!
呵…
一声冰冷到骨髓里的轻笑突然在寂静的地下室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嘲弄。母亲缓缓转过身,橡胶手套上还滴着暗红的药液,锐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简宁的伪装。
嗅觉不错,挑中了活性最高的一瓶‘初萃精华’。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药,就是为像你这样的猎物准备的催化剂。看你们自以为找到生路而迫不及待得主动吞下去,真的很美妙啊。这样…当你被彻底‘精炼’时,析出的‘源质药引’才会达到最完美的纯度。不过更美妙的是,你一个人,能抵得上过去十个‘料’。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让简宁感到彻骨的寒冷和绝望。
巨大的恐惧和亲情无存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原来,连这最后挣扎的念头,都在对方精密的算计之中!她成了主动走向祭坛、还自以为找到生路的愚蠢祭品!看着母亲一步步走近,橡胶手套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简宁再次爆发出嘶哑的哭喊,用尽所有残存的感情去撼动这尊冰冷的石像:妈!你看看我!我是宁宁!你亲生的女儿!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骨肉!爸背叛了你,他辜负了你!可我…我没有啊!我一直是你的女儿啊!
她挣扎着,想靠近母亲。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母亲心口最深的锁孔。她靠近的脚步骤然钉在原地!眼中那万年冰封的湖面剧烈地震荡起来,裂开了无数道缝隙!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深入骨髓的痛苦、紧紧封锁的母性温柔、以及被背叛的滔天恨意的光芒,在她眼中疯狂闪烁、交织、湮灭!但最终,父亲背叛的阴影和随之而来的、如同附骨之蛆的恨意,如同最浓烈的硫酸,瞬间将那丝母性的微光彻底腐蚀、吞噬,转化为了对简宁这个流淌着背叛者肮脏血脉的产物更加纯粹和炽烈的憎恶!那份憎恶甚至扭曲了她原本冷艳的面容。
闭嘴!你这孽种!把他肮脏的血脉给我炼干净!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疯狂,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冲动。把她给我塞回去!药效要发作了,正是最佳时机!快!
她身后两个一直如同雕塑般矗立在阴影里的女仆。她们眼神空洞,皮肤苍白得不似活人。
在母亲下令的瞬间她们立刻像提线木偶般动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扑向简宁,冰冷的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她滚烫的手臂和肩膀,要将她重新塞回那地狱般的熔炉之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简宁吞下去的那小半瓶初萃精华,药效彻底爆发了!一股狂暴的、远超她承受极限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她体内轰然喷发!不再是暖流,而是沸腾的熔岩!她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脆响,仿佛在重组强化;肌肉纤维被强行拉伸、膨胀,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虬龙般暴起,闪烁着不祥的红光!一股沛然莫御、几乎要撕裂躯壳的力量瞬间充盈了她的四肢百骸!
啊——!
简宁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力量的狂野嘶吼!猛地一振臂!两个抓住她的女仆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正面撞击,惨叫着被狠狠甩飞出去,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撞在远处冰冷的石墙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沉闷骨裂声,瘫软在地不再动弹!
力量还在疯狂喷涌!简宁赤红的双眼扫视着这个噩梦般的牢笼,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锁定了一扇位置较高、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窄窗——那是这个炼狱唯一的出口!也是唯一的光!
没有丝毫犹豫!她像一颗被点燃的炮弹,双脚狠狠蹬地,在合金地面上留下两个浅浅的凹痕,身体裹挟着药力带来的狂暴动能,化作一道残影,狠狠撞向那扇彩色玻璃窗!
轰——哗啦——!!!
震耳欲聋的巨响!厚重的彩色玻璃如同脆弱的冰晶般轰然粉碎!无数碎片在夕阳的余晖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如同碎裂的星辰般四散飞溅!冰冷、新鲜、带着自由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灌满了简宁灼热的肺部!
她裹挟着尖锐的玻璃碎片和灼热的蒸汽,像一只挣脱牢笼的浴火凤凰,从那个充满了血腥药味、背叛恶意与炼金诅咒的家,纵身跃入了外面沉沉的暮色与未知的自由之中!
8
暮色奔亡,温暖一刻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天际染成血色。简宁重重地摔落在屋外松软的泥土上,溅起一片尘土。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但体内奔腾咆哮的药力瞬间压倒了疼痛,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甚至没时间感受劫后余生的庆幸,身后地下室传来的母亲尖锐到变调的怒号抓住她!别让‘药引’跑了!以及父亲家族成员得知情况后气急败坏的叫骂和强强野兽般的嘶吼,心中警铃依旧不断作响,一同提醒着她致命的危险从未远离!
跑!必须跑!
没有丝毫停顿,她甚至没看清方向,只凭求生的本能,一头扎进了屋后那片连绵起伏、植被茂密的荒山野岭!尖锐的树枝和带刺的荆棘如同无数只手,撕扯着她本就破损的衣服,在她滚烫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火辣辣地疼。但她感觉不到!药力在她血管里奔腾,支撑着她以惊人的速度和敏捷在黑暗的林间穿梭,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幽灵。她不敢走任何一条像样的路,只能凭借树影和地形的遮蔽,在荆棘丛生的密林里亡命穿梭。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药力的起伏。药效巅峰时,她如同附体的风灵,速度快如鬼魅,身体轻盈得仿佛没有重量,在高大的树木间纵跃,荆棘划伤瞬间就被药力带来的微弱自愈力抚平;药效稍有回落,脚步就变得沉重踉跄,汗水混着泥土沾满裤腿和鞋子,每一步都像踩在泥沼里,身上的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电量不稳定的灯泡,在超频的明亮与濒临熄灭的昏暗间剧烈闪烁。
在一次药力回落的短暂喘息中,她躲在一块巨石后,听到了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和人声。有村庄!她冒险靠近村口,借着昏暗的光线,恰好看到一个提着塑料袋的熟悉身影正走向村口一栋亮着灯的小屋——是她的朋友林嘉!
小嘉!
简宁压低声音,嘶哑地呼唤,从藏身的灌木丛后闪出。
林嘉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浑身泥土、衣服破烂、脸上手臂上都是血痕和擦伤、眼神惊惶如同受惊小鹿的简宁,立刻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和担忧:天哪!简宁!你怎么…你这是怎么了!快!跟我进来!
在林嘉家狭窄但温暖的浴室里,简宁用最快的速度冲洗掉身上的污垢和血迹,换上林嘉提供的干净衣物。虽然宽松并不合身,但却让简宁有了难得的舒缓。
看着林嘉想留她,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表情,简宁也想要同她倾诉,释放心里的压力。
可简宁抬头看到镜中自己脸上依旧未褪尽的红晕,感受着体内那股力量正在如潮水般退去,巨大的紧迫感再次攫住了她。
谢谢,小嘉!我必须得走了!有些事情我不能连累你!
匆匆留下这句话,甚至来不及详细解释那个光怪陆离又恐怖至极的噩梦与现实交织的遭遇,简宁再次冲入了茫茫夜色中。
9
悬崖边的船
力量如同退潮般从简宁的四肢百骸中飞速流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的灼痛,每一次抬腿都像在拖拽着灌满铅块的假肢。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支撑她亡命奔逃的、来自诡异药液的力量,正像沙漏里的细沙般不可挽回地漏走。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开始漫上她的脚踝、膝盖,试图将她拖入无力的深渊。
她甚至怀疑,一旦药效彻底消散,她可能连站立的力气都不会剩下。而身后,那无形的、由炼金术士的怨恨和家族恶意编织的罗网,仿佛随时会收紧。
她必须在那之前,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或者…一条离开的路。
就在绝望的阴影即将吞噬她的瞬间,记忆深处闪过一个微弱的坐标——星光崖。这个地名如同一颗在浓雾中闪烁的孤星。那处海岸线上的景点,以绝美的海崖风光和偶尔的明星演唱会闻名。但此刻吸引她的不是风景或明星,而是一个更模糊、更关键的传闻:在崖壁的半腰处,隐藏着一个特殊的交通枢纽。那里停泊着一种被称为渡翼的交通工具,像一艘流线型的船,又像一架紧贴崖壁的飞行器,分为上下两层甲板,据说能直接穿越海湾,抵达远方一个巨大的港口城市——一个远离这个炼狱般家族势力范围的、真正的城市。
渡翼成了连接绝望与渺茫希望的唯一桥梁。
这信息是她曾经在某个嘈杂场合无意间听来的,像一颗被遗忘的种子,此刻在绝境中破土而出,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必须赶到那里!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暂时压下了身体的抗议。她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咬破了嘴唇,还是内伤渗出的血。
简宁朝着星光崖的方向,用意志力驱动着越来越沉重的双腿,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当她终于踉跄着冲到星光崖顶时,已是暮色四合,海风带着咸腥和一丝寒意呼啸而过。崖下,果然灯火通明!一个庞大得超出想象的银灰色金属造物,如同蛰伏的巨兽,紧贴在陡峭的崖壁上。它流线型的身躯在崖壁探照灯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光泽,上下两层平台清晰可见,下层是登船口,亮着指示灯光,一条蜿蜒的队伍正缓慢地向前移动。渡翼还在!
希望的火苗瞬间点燃。
然而,希望的火苗立刻被更庞大的阴影笼罩。崖顶的观景平台上人影绰绰,不少是等待渡翼启航的乘客在欣赏最后的崖顶风光。简宁的心脏骤然收紧——追兵会不会就混迹其中
从高处俯瞰,她将无所遁形!
她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在恐惧和疲惫中高速运转。混进去!必须像水滴融入大海一样消失!
她迅速检查自己,阿雅给她的连帽衫此刻是绝佳的伪装。她将帽子拉高,几乎遮住整个额头和上半张脸,只留下紧抿的嘴唇和一小截下巴。她刻意将受伤最明显、带着淤青和细小划痕的左侧脸颊转向内侧,用帽檐和散落的几缕碎发遮挡。脖子上的勒痕也用衣领尽力盖住。
简宁深吸了几口冰冷的海风,努力压下急促的喘息和因虚弱而微微颤抖的身体。她调整步伐,不再像逃亡者那样仓惶,而是模仿着普通游客那种略带疲惫又目标明确的赶路姿态,肩膀微微内收,目光低垂,盯着前一个人的脚跟,小心翼翼地汇入了那条蜿蜒向下、通往下层登船口的队伍。
队伍像一条沉重的锁链,缓慢地向前拖行。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简宁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像最精密的雷达,紧张地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工作人员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着船形帽。他们扫视队伍的目光,是例行公事,还是在搜寻特定目标一个工作人员似乎在对讲机里低声说着什么,简宁的心脏几乎停跳,直到看到他只是指挥着队伍靠边站。
排队的乘客有没有人眼神游离,不像是在欣赏风景或等待登船,而是像猎犬般扫视人群有没有人看似无意地频繁侧头,视线总在她这个方向停留一个戴鸭舌帽的高大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姿显得有些紧绷,简宁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直到他掏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包香烟,她才稍稍松了口气,但警惕丝毫未减。还有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眼神温和,简宁强迫自己不要过度反应,以免引起对方注意。
她利用队伍转弯的瞬间,用最快的速度向上瞥了一眼崖顶观景台。灯光昏暗处的人影,在她眼中都化作了可能的监视者。风吹动某个人的风衣下摆,她几乎以为那是追捕者的斗篷在翻飞。幻觉和现实在药力消退和高度紧张下开始模糊交织。
那股支撑她的灼热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和阵阵袭来的眩晕。被小胖子扇骨击打过的旧伤处、被炼药床蒸烫的皮肤、逃亡中新增的刮伤,所有的痛楚都在此时变本加厉地反扑,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意志。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晃动。她必须抓紧时间!
她不敢脱离队伍,落单就意味着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更容易被识别和攻击。她也不敢与任何人交谈,哪怕是一个礼貌的询问,都可能暴露她沙哑、紧张、带着异样口音的嗓音。她只能像一个沉默的影子,紧跟着前一个人的脚步,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都像踩在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紧紧扼住她的咽喉,让她几乎窒息。
终于,经过了漫长到令人绝望的煎熬,前面只剩下寥寥数人。她甚至能看清检票口那台闪烁着绿光的闸机,能看到闸机后那条通往渡翼舱门的、闪着金属光泽的舷梯!希望的光芒,从未如此真实地照耀在她眼前!
曙光就在眼前!自由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10
准备登船!如坠冰窟
前面那人顺利通过,闸机的挡板咔哒一声弹开,又在他身后迅速闭合。
轮到她了。
简宁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剧烈得让她怀疑下一秒就会炸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又在瞬间退去,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行刺激自己保持清醒。手,那只藏在袖子里、沾满泥土和干涸血迹的手,此刻抖得厉害。她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它从口袋里抽出来,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皱巴巴、边缘已经磨损的船票。
票是在车站外一个不起眼的自动售票机上买的。当时药力还未完全消退,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只记得塞进几张零钱,按下了目的地,机器就吐出了这张票。她甚至没看清上面的具体信息,只记得一个模糊的地名。
她极力控制着手腕的颤抖,将那张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纸片,递向站在闸机旁、面无表情的男性检票员。
检票员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帽檐和被遮挡的脸颊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又锐利如刀,让简宁感觉自己的伪装薄如蝉翼。他伸出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接过票。简宁的指尖似乎感觉到了那手套的冰冷质感。
检票员熟练地将票在闸机上方的扫描口划过。
嘀——
一声清脆的电子音响起。
闸机上方的指示灯——亮起了稳定的绿色光芒!
咔哒。
挡板应声弹开。
成了!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瞬间席卷全身的虚脱感的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瞬间淹没了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嗡地一声松弛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天旋地转般的眩晕和几乎站立不稳的摇晃。她甚至感觉到眼眶一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通过了!她终于通过了!
生的希望从未如此触手可及。那敞开的通道,那冰冷的金属舷梯,此刻在她眼中如同通往天堂的阶梯。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抬起那只灌了铅般沉重的脚,就要踏向那条象征彻底逃离的舷梯。
就在这一刹那,就在她的鞋尖距离冰冷的金属舷梯表面不足一厘米的瞬间。一股熟悉到刻骨铭心的、冰冷粘稠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感,毫无征兆地、如同从地狱深渊伸出的无数只鬼手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和后颈!
那如同实质冰锥的恐惧感不是来自单一源头!它弥漫在空气中,粘稠、冰冷、带着腐朽的甜腥气,比炼药床的蒸汽更令人窒息,比父亲的背叛更刺骨,比飞蛾振翅的嗡鸣更密集地钻入骨髓!它不再锁定某一点,而是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彻底淹没!
简宁全身的血液在恐惧中冻结。心脏被无形的巨手攥紧,骤停的窒息感让她眼前发黑。她猛地回头,撕裂的帽檐下,那双惊骇欲绝的眼睛扫视着身后——
景象变了!
刚刚还只是因她停顿而略显不满的排队人群,此刻他们的动作呈现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僵硬同步。所有人的头颅都以一个极其相似的角度微微低垂,肩膀放松得近乎诡异。海风似乎吹不动他们的发丝,整个队伍像一列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她的目光惊恐地扫过一张张脸。
离她最近的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之前眼神还温和慈祥,此刻却面无表情,眼珠像蒙上了一层灰翳。更可怕的是,在她低垂的脖颈衣领下,简宁清晰地看到了一小块若隐若现的青紫色网格纹路!
旁边那个一直低头玩手机的年轻人,指关节在屏幕光线下,也透出一种不自然的、珍珠母般的诡异光泽!
队伍中段,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似乎是负责维持外围秩序的工作人员,他侧对着队伍。就在简宁看过去的瞬间,他似乎是感到瘙痒,抬手挠了挠后颈——那抬起的手腕暴露在灯光下,赫然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青紫色网格!皮肤下仿佛有什么在蠕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简宁的喉咙。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检票口。
那个刚刚给她检票、表情平静的男检票员,此刻正站在打开的闸机旁。他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在闸机绿光的映照下,瞳孔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红芒一闪而过!他微微侧头,目光不是看向她,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某个方向,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整个渡翼登船口,她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排队的人群、工作人员……几乎所有人都显露出了程度不同的感染征兆!僵硬、同步、青紫网格、珍珠母光泽、以及那令人疯狂的红光!
她不是要混入人群逃离,她是一头扎进了感染者的巢穴!
这里根本没有安全通道,只有一张早已为她张开的、由感染者构成的巨网!
绝望如同黑洞,吞噬着她残存的理智。她下意识地顺着那个检票员的目光,看向人群后方——那个她最初以为有追兵的崖壁转角阴影处。
一个人影从阴影中缓缓走了出来。
是林嘉!
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怜悯的微笑,正朝着简宁的方向,轻轻抬起手,似乎想挥手,又像是在进行某种无言的告别。
林嘉……
简宁的喉咙里挤出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难以置信的悲鸣。
然而,就在林嘉抬手的瞬间,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丝毫感染者常见的僵硬。但简宁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她抬起的手臂——那只纤细的手腕!
林嘉的袖口微微滑落。
露出的那一小截手腕皮肤,光滑细腻,毫无异常——没有青紫网格,没有珍珠母的光泽!
简宁心头刚掠过一丝荒谬的庆幸,目光却猛地定住!
在灯光下,林嘉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位置,一个硬币大小的、极其清晰的青紫色网格印记,正如同烙印般刻在那里!那网格纹路异常规整,仿佛某种精心绘制的徽记!而在那印记的中心,一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正随着她的脉搏,微弱而稳定地搏动着!
那不是感染!那是……标记!是掌控者的烙印!
林嘉脸上那奇异的微笑加深了。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似乎在说:欢迎登船,简宁。
11
荒诞!!无尽绝望
她无处可逃。她被感染者包围。而将她亲手送入这绝境的,竟是她曾经最信任的朋友!
啊——!!!
一声彻底撕裂灵魂、灌注了最深切背叛、恐惧与终极绝望的尖啸,猛地从简宁口中爆发!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信仰崩塌、世界毁灭的悲鸣!它压过了一切声音,甚至让周围那些木偶般的人群都出现了瞬间的凝滞!
随着这声尖叫,简宁眼中的世界——
那象征着陷阱入口的绿色指示灯,那通往炼狱而非自由的冰冷舷梯,那蛰伏的巨兽渡翼,那周围无数张带着或明显或隐藏的感染征兆的冷漠面孔,以及阴影处林嘉那带着掌控者烙印的、微笑挥手的剪影。
一切的一切,如同被投入了滚烫熔炉的蜡像!
滋啦——!
一声源于意识深处的、万物溶解的怪响!
所有的景象开始扭曲、融化、坍缩!人的五官流淌下来,金属的船体软化成粘稠的液体,灯光扭曲成猩红的线条!林嘉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逐渐模糊,只剩下手腕上那点搏动着的猩红烙印,如同恶魔之眼,在彻底崩塌的视野中心,留下最后一道冰冷残酷的印记!
紧接着,是绝对的黑暗与无休止的坠落……
……
……
简宁的身体在床上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离水的鱼。
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在骤然而至的黑暗中扩张到极限,贪婪地吞噬着每一丝微光,却在下一秒被窗外汹涌而入的午后骄阳狠狠刺中!生理性的剧痛让她瞬间闭眼,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这阳光的角度、强度,熟悉得令人心悸!
冰冷、粘稠的汗水,如同刚从冰窖中捞出,早已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紧紧黏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腔轮廓。身下的床单也湿冷一片,散发着淡淡的盐腥味。粗重、破碎的喘息声在死寂得如同坟墓的房间里回荡,每一次吸气都隐约牵扯着肺部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虚脱般的眩晕和闷痛。但意外的是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所以刚刚的一切又是梦境吗
不!!不是梦……不是梦……
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尖叫。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床上滚落下来,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也顾不上疼痛。她像一头被无形猎手驱赶的困兽,手脚并用地扑向书桌,颤抖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摸索着,带倒了笔筒,笔杆哗啦啦滚落一地。终于,她抓住了那冰冷的手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光芒再次灼痛她的眼睛。
16:03
那四个冰冷的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分秒不差!和上次醒来时一模一样!
一股比梦境中被蛾人包围、被炼金床蒸煮、被至亲追杀更刺骨、更幽邃的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瞬间窜起,沿着脊椎一路冻结到天灵盖!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冰碴,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现实的错位与扭曲!这不是噩梦的残留,这是规则被打破、时间被禁锢的绝对恐怖!
她下意识地低头,视线落在自己赤裸的双脚上——
那双鞋!
那双不合时宜的、鞋跟尖锐的、显得无比荒谬的黑色高跟鞋,此刻正严丝合缝地穿在她的脚上!
更诡异的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穿上的!
在醒来的混乱中,她根本没有时间去穿鞋!它们就这样凭空出现,如同一个冰冷的嘲讽,一个无声的证明,证明这场噩梦的循环早已将她牢牢锁死!
嗒…嗒…嗒…
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上响起,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踩在她狂跳的心脏上。那声音的频率、轻重、甚至步幅间隔,都与上次分毫不差!
紧接着,是那温和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唤,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穿透薄薄的门板:
宁宁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那个又字,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入简宁的神经末梢!它轻描淡写地承认了噩梦的重复性,却又将这一切框定为无害的、寻常的噩梦,将简宁所有的恐惧和真实经历都粗暴地抹杀!
这场噩梦,从未真正结束。它甚至不再需要伪装成醒来。
它只是无比精确地,冷酷地,按下了名为16:03的重启键。
而她,连同这间屋子、窗外的阳光、脚下的鞋、门外的父亲,都只是这个诡异循环中,一个无法挣脱的、被设定好的角色。
简宁僵硬地站在原地,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模糊了那个永恒不变的16:03。门外,是父亲耐心的、等待回应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