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结束的国庆假期,即便是赶了最早的一班车,在回学校的地铁上依旧人满为患,我小心地避开与身边的人接触,这人挤人的地铁惹得我心中一阵烦闷。
我正要抬头看看到哪个站点了,地铁门前一道高瘦的身影闯入我的视线,一时间,呼吸一滞,我握紧手中的手机,心跳好像错了一拍,身边的时间仿佛凝滞一般,莫名生涩的嗓子让我忍不住吞咽。
也许是三年间的暗恋过于刻骨铭心,我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站在他的斜后方,静静地注视他的背影,拥挤的人群阻隔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后知后觉地想,我们似乎一直这样,即使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也总是隔着几道屏障。
他并没有怎么变,身着黑色的T恤,与高中时别无二致的黑框眼镜,依旧精壮挺拔的身材,他站着时总是抬头挺胸,因此在人群中总能迅速找到他。所以即便是无法窥见他的正脸,也能依靠所见的身形,回忆起他的模样。
鬼神使差间,我打开相机拍下他的背影,在他突然转身时,下意识的低下脑袋,一边庆幸自己戴着口罩,又隐隐期待他能认出自己,我无法明说这种矛盾的心态是否有哪里不对。
我点开封尘已久的对话框,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高中疫情的网课期间,老师突然下线,作为班长的他尽职尽责地向身为课代表的我询问老师情况。我慢慢滑动屏幕,一条条消息几乎都与公事挂钩,可即便如此,我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叮——淘金站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注意安全
新的站点到了,前面的几个乘客下车后,我急忙闪到地铁门附近,等待别的乘客上车后,本就不富裕的位置,变的雪上加霜。我被簇拥着挤到不知名的角落,平衡能力不太好的我,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旁边的人。
好不容易站稳后,我抬头正要道歉,对不起……对不……
熟悉的眉眼带笑,闯入我的眼帘。
没关系……好久不见,鹿……时见……
他扶了我一把,与我交换位置,让我倚靠着车壁站立,天啊,这是什么社死冥场面。
我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好久不见,这么巧呀……班长。
确实。口罩遮挡住了他的脸,我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弯弯的眉眼足以让我心猿意马。
拥挤的人群,让我们的距离突然拉近,近到我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新干净的薄荷味。
我胡思乱想着,班长家的洗衣粉是薄荷味的吗……嘶,还是说这种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那不能吧,那不合适吧……
我感觉自己半边身子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站姿问题,有些麻痹了的感觉,我小心翼翼地跺了两下地板,生怕被他发现,紧抓着栏杆的手心冒出细汗,我的脑子开始放飞自我,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你到哪下
我似乎听到了少年清亮又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但是嘈杂的人群模糊了声音,我带着疑惑看向他,有些呆愣地问道,……什么
他俯下身子,又一次拉近了我们的距离,近的几乎就在我耳边,我说——
你到哪站下
我感觉自己的耳朵热得快要烧起来了,踌躇地站好,忍住想揉揉耳朵的冲动,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大学城北站。
他点点头,又重新站直身子。
我低着脑袋,假装玩手机,在他未察觉之时,悄悄地抬眼看他,也许是因为地铁上并不是一个聊天的好场所,一直在到达站点之前,我们一路相顾无言。
到达站点时,他也紧随其后,和我一同下车。
我犹豫了一会儿,放缓脚步,按捺住心底的小雀跃,带着几分紧张询问道,班长,你等会儿怎么回学校呀公交吗
对呀,你也是吗他走到我身旁,放慢脚步,配合着我的速度。
对,班长,你大学过得怎么样我努力地表现得自然一些,随口问道。
也许是我的问题问的有点过于尴尬,他眨巴了下眼睛,说道,还行,有课上,饿不死的状态。
噗——不愧是你,怎么样,班长有对象了吗我笑着假装调侃道,实则暗暗紧张。
没有……他顿了顿回答道。
哦豁这样呀——我不由得心里松了口气,暗戳戳地打听,面上故意拉长声音,作出一副八卦的样子,是没遇到喜欢的,还是心所有所属呀——说起来,班长你不会高中的时候就有暗恋对象吧
嗯……他看向我,似乎是在犹豫,一时间我感觉心脏一紧,于是乎,我侧着脑袋,挑了挑眉,继续问道,……怎么了
嗯……高中的那名女生,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很久了,但还是时不时地会想到她。我也已经很久不知道喜欢是啥感觉了,所以关于还喜不喜欢……他犹豫了一会儿,笑了笑,像是不好意思般地挠了挠脖子,我也不知道……
我突然想起高中那时,小女生的圈子里的一些风言风语,我带着几分不确定,吞咽了一会儿有些干涩的喉咙,问道,……不会是……程悦……吧
程悦,是我的高中宿友,但是在高三那年她因为身体状况一直在休学,几乎整年都没来学校,但高考那天她还是回来参加高考了。
班长对着我笑了笑,我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未尽之意,只觉得喉咙发堵,莫名地说不出话,我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继续与他说说笑笑,岔开话题。
心中为自己这三年无疾而终的暗恋画下句话,我暗暗发笑,先前还隐隐抱有的期待,一时间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后来……我不记得我们是如何分道扬镳的,只记得回到学校时,心中的酸涩和莫名空落落的感觉,我翻看起留存不多的高中照片。
因为高中不能带手机,照片里能留存下来的照片,无非是校运会,成人礼时随手拍下的画面。
原本并不清晰的画面一点点拼凑起来,高中时的回忆逐渐显现在脑海中。
……
班里47个人,我坐在最后一组靠窗的前排,而他因为身高原因经常坐在第一组倒数几排。即使班级的座位总会时不时的轮换,但是大概是有缘无分吧,我几乎从未换到过他附近的位置过。
唯一一次是隔着走道坐在他旁边,不过那也只是短短一周的事。
他叫林深,高二那年他成了我们班的班长,成绩好,有礼貌,爱运动,长相清秀,身材高挑,无论为人处世,亦或是学业成绩都能处理的很好,这个头衔,当之无愧。
有时我也会暗暗怀疑是不是我对他滤镜太厚,但是我和朋友怀念起高中时,总会提起让人感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他。
……
是什么时候注意到他的呢
高一的那年夏天,和绝大数初中同学一起直升高中重点班,但不凑巧的是,我的初中好友并没有与我同班,即使是一班之隔,也让我对全然陌生的环境措手不及。
高一的班主任,是个相当看重成绩的人,要求我们比其他班提早回来晚修不说,下午下课也要留在班里加练20分钟。
由于刚上高一,班里的座位还未敲定,那会儿的位置还是以小组的形式围在一起坐的,虽然我对此表示非常不理解,毕竟总要侧身看黑板,并不那么方便。
班主任十分民主地同意我们自由组队,那时我初中的一位男同学向我和我的宿友发来组队邀请,被问及还有谁跟我们一个小组时,我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名字,林深。
也许是好奇心使然,我与他的座位离得有些距离,只能暗戳戳地偷看他几眼,每每看到他时,他总是安静地低头看书,亦或是拿着黑色签字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地写着什么。
大概是从那时起,我总会时不时地关注到那个总是上课挺直身板,在打瞌睡的课堂里,永远精神抖擞的人。
后来,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为他停留,说不清当时是为什么,但他就像是黄昏时难得驻留窗外的晚霞,温暖明媚地惊艳了我的岁月,他不如阳光般灿烂刺眼,却在细水流长间为那熟悉的教室载满了年少时的怦然心动。
记得那年高二,我们班负责擦黑板的值日生是按学号轮流的。绝大多数情况,大家都不会在意下一个是否到自己,班长就会在最边边的黑板角落写上每天的值日生。
但是对于高中生来说,偶尔春困夏倦秋乏冬眠,都是符合大自然的规律的,我也难逃其中。
十分钟的课间,是为了跟上紧凑的学业任务时难得的喘息时间。我趴在桌子上,企图小憩一会儿,却总觉得忘了什么……
我坐起身来,突然和蹲在我桌子旁的人四目相对。说不清是被吓的,还是青春期的小鹿乱撞,我们相隔的并没有很近,起码保持在正常的社交距离内,可我只能听见我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呆呆地看着他,也是这时我才发现,林深的眼睫毛好长呀。
他抬手指指了黑板,正要说些什么,我抬眼间瞥见黑板角落上写着的值日生鹿时见三个大字,条件反射地马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到讲台拿起抹布就跑,我马上就去！说不出有多少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一边尴尬地擦黑板,一边装作不经意地回头看他,我的落荒而逃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半分,他依然端坐在座位上,一如往常。
如今想来,原来那年盛夏的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真是又狼狈又好笑。
……
后来,他是成绩单上永远名列前茅的学霸,我在班上的成绩仅能算得上中等偏上。即使是新高考分科之后,作为物化政组合第一的我,即便我的数学在班里算是佼佼者,但我试图与他之间的距离拉近也并非是咫尺之间,毕竟我有着一门极其拉跨的英语。
偶尔他被换到教室后门的位置时,我总会故意地选择从办公室回教室后门的路线,因为即便只是小小一段路过,也能满足我那时想接近他的卑劣的小心思。
更加罕见的是,他偶尔会在此时询问我数学题,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
刚从办公室交完作业的我,身上只有随身携带的笔,莫名地我就是不敢开口跟他要一张草稿纸。
于是我便草率地把题目抄在手上,留下一句我回去写完给你看,便又一次狼狈地逃走了。
直至回到座位开始演算时,我的心脏仍然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脑子里只剩下不断谴责自己的声音。
啊——烦死了——
也太丢人了吧！你怎么能直接写手上啊,借个草稿纸这么难吗！
鹿时见,你是真怂啊——
……
高三极致忙碌的时间里,每个人都在努力的压缩时间,我也不例外。从什么时候起,我将面包作为午餐,把别人中午就餐的时间拿来在教室学习。我们几乎是坐在教室的对角线,偶尔回过头,也能看见在教室自习到12点20再去饭堂吃饭的他。可能是出于对中午从不去饭堂的我的好奇,偶尔林深路过时也会问我,你中午不吃饭吗
也许是我对他的滤镜太厚,可我始终相信,他问出这句话时,眼里透露着关心……
中午放学时,我们班总会有人会在教室里多留一会儿,许是我与他们的关系还不错。每次他们要去吃饭时,总是时不时地会有几个同学来打趣我,说,鹿时见你要修仙呀,都不用吃饭的
我总是笑笑不说话,偶尔期间会夹杂着他的一句两句,不吃饭对身体不好。总能让我一瞬间错愕。
高中的相册划到底端,三年的时光甚至没能装满我的相册,我们交集似乎寥寥无几,可即便时隔一年,他依旧是我喜欢的那个少年。
一次突然的相遇像是一颗小石子激起了我心中的阵阵涟漪,一边不断地劝说自己,他还喜欢着程悦,我大概没机会了吧……
可是……他现在还是单身,程悦也已经有新的男朋友了,我为什么不试试呢
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的不动已经渐渐熄屏了,我盯着手机反复纠结。
时见,你计算机考场也在师大吗
宿友的询问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找出准考证回答道,对,我在师大的大学城校区。
啊——怎么这样,就只有我去了工大吗,我的其中一个宿友开始鬼哭狼嚎,说着全宿舍,除了他都在师大考试的悲催。
师大……林深也在师大……
我再度打开手机,翻出封尘已久的联系人,反反复复地斟词酌句,最终打出一句,班长,我想问你个事儿,师大教学楼3栋在哪呀你们学校会有指示牌吗
总觉得问得有点突兀,我又补了一句。
我在地图上没找到。
几乎是秒回,林深给发了一个在教学楼3栋的定位,并且回复道。
在有很多共享单车摆放那里,看向教学楼有着教6、教5、教4的蓝色牌子,教3则是需要上那个很多楼梯那个。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认真又热心,只要向他求助,他似乎都不会拒绝。
很多楼梯对师大完全不熟的我,一时间竟不太明白这个地理构造,却又觉得自己的联系有些唐突,好的,我自个儿去找找看吧,谢谢班长。
回复完后,我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天呐,我怎么这么人机,可是发都发出去了,林深不会觉得我很麻烦吧……
没来得及细想,林深又给我发了一张师大的地图,然后回复了一句不客气。
哈哈哈,鹿时见啊鹿时见,你又把天给聊死了！
……
好不容易等到了考试那天,在开考前,我找到了考场,犹豫了一下,还是给林深发了消息。
班长,我知道好多楼梯的地方是哪啦！作为报答,等我考完你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好不容易发出去后,我赶紧将手机关机进入考场,暂时放下对他的期待,专心考试。
……
考试结束后,我赶紧打开手机,早上10点,林深给我回了消息。
你来考计算机吗
请吃饭就不用啦,祝你考试顺利。
啊……意料之中地被拒绝了呢,我看着手机消息,说不出的怅然。
像是孤注一掷一般,我在对话框内敲打着字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点了发送。
10点30分。
那你有空的话,可以带我逛逛师大吗我还没来过这呢。
我像是等待法官宣判的罪人,焦虑不安地等待着他的答案。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
头顶的备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他是否也在犹豫着什么……
最终……
10点37分。
好。
那我去教学3栋找你。
像是膨胀的气球一瞬间炸开,我止不住地笑意在脸上迅速放大,直到看见他的身影出现。
鹿时见,这里,他穿着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长裤,十分简单的搭配,但足够让人眼前一亮,起码对我来说,是的。
班长——我笑着跟他打招呼,没有打扰到你学习吧
没有,怎么会,他也笑着点点头,打开伞,让我也遮挡在他的伞下。
那就拜托你带我师大一日游啦～我尽可能地放松自己,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
他噗呲一声笑了,回答道,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
大概是他的存在感过于强大,让我实在是无心师大的风景,我们在路上断断续续地聊天,直到在食堂坐下,我还觉得有些恍惚。
他用他的饭卡给我买了饭,他说怎么可以让女孩子请客呢,所以我的请客申请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他坐在我对面,我犹豫了一会儿,问道,班长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你说。
你是会一直喜欢你高中喜欢但是已经不喜欢你的人,还是有机会喜欢和你像兄弟一样但是喜欢你的人呀
因为高中时期总是有男生和我称兄道弟的,并且我的男性朋友们都非常义正言辞地表示只把我当兄弟。
导致一时之间我也没想到怎么描述我和班长之间的关系,所以无意间用了兄弟来描述。
他停下吃饭的手,将嘴里的食物吞咽下去后回答,关于高中喜欢的人,我还是之前的回答,现在还喜不喜欢,我也不知道……高中视若兄弟的话,貌似就那几个男的,但我绝不是男同,所以我不会给他们任何机会,还会给他们几拳。
我被他的回答惹得轻笑,继续问道,视若兄弟的不能是女孩子嘛
嗯……好像没有视若兄弟的女生。
那你想象一下,比如异性朋友之类的
基本没有。
我一时间有些愣住,合着我连他异性朋友也不算吗……也是,班长确实和我接触不多,都怪我自己一厢情愿。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道,那……如果是……如果是高中就喜欢你的人现在还一直喜欢你,她有机会吗
嗯……他看起来也有些苦恼这个问题,紧皱的眉头一下又松开,笑道,你是来刺探军情的吧是你朋友
嘿嘿。
我眨了眨眼睛,佯装无辜。
嗯……随缘吧……我也不知道……
好吧,最后依旧没能得到答案。
后来他带我逛了整个师大校园,给我介绍每一栋教学楼,我似乎能从这点滴之间窥见他平时的踪迹。
结束之后,他送我到公交车站。
那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信息。
我笑着点点头,对上他那双清澈的双眼,里面只有我的身影。
公交车渐渐靠停,我等的车来了。
鬼神使差间,我笑着告诉他。
不是我的朋友,是我。
然后赶紧上公交,向他告别。
……
后来手机里的最后一句抱歉,正式地结束了这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我有时会暗暗地想,我与他的名字明明如此相配,林深,鹿时见,恰是林深时见鹿,后来才知道,也许是林深时雾起,鹿隐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