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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闻血色香
雨丝是深秋的信使,裹着潮气和凉意,斜斜地织在青石板路上。墨香斋的木质招牌在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橱窗擦得一尘不染,里面陈列着十几瓶造型各异的香水,琥珀色、烟灰色、淡粉色的液体在射灯下流转,像被封印的星光。
林墨站在柜台后,指尖捻着一枚刚开封的香水瓶。瓶身是磨砂玻璃,刻着细密的缠枝纹,他转动手腕,让琥珀色的液体沿着瓶壁缓缓滑落,留下一道缠绵的弧线。这瓶叫‘忘川’,他开口时,声音像浸过玉泉山的泉水,清润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沙哑,恰好挠在人的心尖上,前调是苦杏仁混着雪松香,初闻会觉得有点涩,像咬了口没熟的青梅。
站在柜台前的女顾客屏住了呼吸。她是林墨的老主顾,痴迷他身上那股矛盾的气质——明明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眉眼间却有股旧时代的矜贵,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总像蒙着层薄雾,让人看不清深浅。此刻他微微俯身,讲解香水的样子,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幅水墨画,没人会把他和危险两个字联系起来。
中调会慢慢透出来,林墨没注意她的失神,指尖轻轻敲击瓶身,藏着一丝极淡的铁锈气,不是钝铁生的锈,是刚淬过火的刀,带着点热乎劲儿。他顿了顿,抬眼看向女顾客,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您闻,是不是像想起了什么‘想说,又说不出’的事
女顾客猛吸一口气,果然在那层甜润的香气里,捕捉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腥。那味道很淡,像被稀释了千百遍,却精准地戳中了她心底的秘密——三年前,她亲眼看到丈夫用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血珠滴在地板上,就是这个味道。
太神奇了……她喃喃道,声音发颤,林老师,您怎么做到的
林墨笑而不语,将香水瓶放进丝绒礼盒。他的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腹上有层薄茧——那是常年研磨香料、处理特殊原料磨出来的。他想起三天前的深夜,在城郊的废弃画室里,他用银质滴管从玻璃罐里取出暗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兑进香基里。罐子里泡着的,是第三位受害者的血,那个红发女孩临死前,眼睛瞪得很大,像受惊的鹿,而她的血里,恰好带着一丝因长期服用抗抑郁药产生的、独特的微苦气息。
这瓶‘忘川’,适合纪念那些‘想忘,却忘不掉的人’。他将礼盒推过去,目光落在女顾客泛红的眼角,有些记忆太沉,不如让香气替您记着。
女顾客付了钱,抱着礼盒快步走出店门,雨丝打在她脸上,让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刚才那缕铁锈气,在雨里似乎变得清晰了些,像……像她丈夫手腕上未干的血。
街角的警车悄无声息地停着,雨刷器有气无力地左右摆动。张野把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副驾座位上摊着第三起失踪案的卷宗,照片上的红发女孩笑靥如花,身份证显示她才22岁,是美术学院的学生,梦想是画遍世界上所有的花。
张队,真要查林墨开车的小李年纪轻,忍不住咋舌,他可是咱们市的‘香神’,上个月文化节,市长还亲自给他颁了奖。听说他的香水能治失眠,好多大人物都是他的常客。
张野没说话,目光透过雨幕,死死盯着墨香斋的橱窗。他见过太多披着人皮的恶魔,有的藏在温文尔雅的笑容里,有的躲在光鲜亮丽的身份后。而林墨身上那股违和感,像根细刺,扎在他心头三天了。
三天前,红发女孩的失踪现场在一片荒草丛里,除了半只被踩烂的帆布鞋,什么都没留下。但张野凭着多年的刑警直觉,趴在地上闻了很久,在泥土的腥气和野草的苦味里,捕捉到了一缕极淡的香气——甜得发腻,像熟透了的樱桃,可甜底下,藏着一丝冷冽的腥,像生肉暴露在空气里的味道。
昨天,他去法医科,老法医拿着气相色谱仪的报告,眉头拧成了疙瘩:这香气成分太复杂了,有天然精油,有植物萃取液,但……有个成分我查不到,像是某种生物活性物质,跟人体血液里的血红蛋白有点像,又不太一样。
像血张野当时追问。
老法医摇摇头:不像普通的血,像是……被‘养’过的血,带着点活性,还没完全失去生命力。
此刻,墨香斋的门开了,林墨送完最后一位顾客,转身回店时,目光隔着雨幕,与警车后座的张野对上了。他没有惊讶,甚至微微颔首,举了举杯——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像极了那瓶忘川。
张野的心脏猛地一缩。
林墨对着他,缓缓勾起嘴角,做了个请的手势,像是在邀请他进店喝杯茶。然后,他转身,拉上了店门,门上的风铃叮铃响了一声,清脆得像根针,刺破了雨幕里的沉闷。
张野推开车门,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警服。他摸了摸腰后的配枪,金属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
小李,跟我进去逛逛。他声音低沉,就说……想买瓶香水,送我过世的老婆。
雨还在下,墨香斋里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层层叠叠,像一张柔软的网。张野走进店里时,林墨正站在柜台后,往一个水晶瓶里倒着什么,液体撞击瓶壁,发出叮咚的轻响。
警官先生,想买点什么林墨转过身,笑容温和,送过世的亲人,我推荐‘归尘’,前调是松针和柏木,中调是烧过的纸灰味,尾调会沉淀成泥土的香,像人最终要回去的地方。
张野盯着他的眼睛,那层薄雾后的瞳孔很深,像两口不见底的井。他闻到林墨身上的香气,比店里的混合香更纯粹——檀香打底,混着点玫瑰木的甜,可就在这温和的香气里,他又闻到了那缕熟悉的、甜底下的腥。
不是错觉。
张野指了指柜台最上层的一瓶香水,瓶身是黑色的,没有标签:那瓶是什么
林墨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是私藏的样品,还没调好,名字都没想好。
能闻闻吗张野追问。
林墨拿起那瓶黑瓶香水,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张野的手背。他的指尖很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张野拔开瓶塞,一股浓烈的香气扑面而来,不是甜,不是腥,是……腐朽的甜,像埋在地下的花瓣,烂了一半,又发了芽。而在那股腐朽里,他清晰地闻到了——红发女孩失踪现场的味道。
他猛地抬头,林墨正看着他,眼镜后的眼睛里,没有了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
警官先生,林墨轻声说,这瓶香,叫‘祭’。
雨还在下,店里的风铃又响了一声,像是谁在暗处,轻轻笑了。
第二章:画室的秘密
老洋房的楼梯是红木的,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呻吟,像老人在叹息。三楼的工作室门是特制的橡木款,锁芯是德国进口的,转钥匙时会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嗒,只有林墨自己能听清——他不喜欢意外的声响,尤其是在创作时。
推开门,暖融融的香气先涌出来,像一床柔软的被子裹住人。前半间是对外展示的调香实验室,约莫二十平米,墙面上钉着密密麻麻的木架,摆满了玻璃瓶。有的装着琥珀色的树脂,有的盛着墨绿色的汁液,标签上写着安息香广藿香岩兰草,都是市面上能见到的名贵香料。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长桌,铺着深棕色的皮革,上面摆着银质的研钵、铜制的烧杯,还有几支细长的移液管,管尖挂着晶莹的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林墨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外套上沾着外面的雨气,他嫌那味道太杂,顺手拿起桌上的香薰机,往里面滴了三滴檀香精油。嗡的一声轻响,机器运转起来,醇厚的木质香气慢慢漫开,盖过了雨气,也盖过了某些他不想让人闻到的味道。
他走到长桌前,拿起一本皮质笔记本,翻开。上面用钢笔写着细密的字,是他的调香笔记:‘忘川’需再静置七日,让苦杏仁的涩与血基的活气再融合些,尾调的旧书纸味还不够沉,得加一点陈年宣纸的灰烬……
字迹清秀,带着点连笔,像他的人一样,透着股精致的偏执。
但他今天的重点不在这半间屋子。
林墨走到靠墙的书架前,指尖在第七排的一本《调香术大全》上敲了敲。这本书是特制的,书脊里藏着个微型开关。他用指甲抠了一下,书架突然发出轧轧的轻响,缓缓向侧面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
暗门是钢板做的,伪装成了墙壁的颜色,边缘嵌着密封条——这是他特意请人定制的,为了锁住味道。拉开门时,会发出类似关节摩擦的咯吱声,林墨很喜欢这声音,觉得像生命舒展的动静。
门后是另一番天地。没有窗户,只有一盏直径一米的无影灯悬在天花板中央,光线惨白,照得整个空间像个手术室。这里比前半间小些,约莫十五平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福尔马林的刺鼻、血腥味的甜腥、还有皮革鞣制液的涩,混在一起,被角落里的抽风机慢慢往外排,但总有些顽固的分子,像幽灵似的赖在空气里。
墙上挂着三幅画,没有画框,直接用细铁丝固定在墙上。画布不是亚麻,不是宣纸,是皮肤。
第一幅叫《春》,用的是第一位受害者的背部皮肤。那女孩是舞蹈演员,背部皮肤细腻紧实,林墨用手术刀沿着脊椎两侧划开,完整地剥下来,经过鞣制、消毒、拉伸,处理得像上好的小羊皮。他最得意的是女孩肩胛骨处的蝴蝶胎记,他没舍得破坏,而是沿着胎记的边缘,用其他部位的皮肤拼出了蝴蝶的翅膀,让那片淡褐色的印记成了蝶身,在惨白的灯光下,像真的要振翅飞起来。
第二幅《夏》挂在《春》的右边,用的是第二位受害者的腹部皮肤。那女孩刚怀孕三个月,皮肤下还带着淡淡的妊娠纹,林墨觉得那纹路像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便用手术刀将妊娠纹加深,又用极细的针,将其他部位的皮肤碎片缝在周围,拼出了一片茂密的树叶阴影,远看真像盛夏的午后,阳光透过叶隙落在皮肤上。
第三幅《秋》还没完成,挂在最左边,画布是第三位受害者——那个红发女孩的大腿皮肤。皮肤白皙,带着点健康的粉色,林墨已经用手术刀在上面划了几道弧线,像秋风扫过的痕迹。他计划在空白处拼上女孩的手腕皮肤,那里有块浅褐色的胎记,像片小小的枫叶。但现在,那块皮肤还躺在冰柜里,没准备好。
画架旁边立着一个银色的冰柜,半人高,是医用级别的,温度调到了零下十八度。林墨拉开柜门,一股白花花的冷气涌出来,带着更浓的腥甜。里面没有冰淇淋,没有冻肉,只有十几个玻璃罐,整齐地码在格子里。
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编号1,女,24岁,左胸皮肤,带浅痣,适合《春》的蝶须;编号2,女,28岁,经血,含黄体酮,调‘绯色呼吸’用;编号3,女,22岁,红发,福尔马林浸泡,待用于《秋》的背景……最底下一层,放着一个细长的玻璃管,里面装着暗红色的液体,标签上写着母,1998年,右颈血。
林墨拿起那个标着编号3,腕部皮肤的罐子,对着灯光看。玻璃罐里的液体泛着淡淡的荧光,那是福尔马林和特殊防腐剂的作用,能让皮肤保持新鲜的质感。他用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敲了敲罐壁,轻声说:再等两天,等我把《秋》的弧线修完,就把你缝上去。
语气温柔,像在对恋人说话。
他转身走到一张不锈钢操作台旁,台上摆着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还有一个加热板,上面放着一个烧杯,里面盛着透明的液体,正微微冒着热气——那是他刚调的香基。林墨从冰柜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液体,是红发女孩的颈动脉血,他早上刚从大罐里分出一部分。
该给‘忘川’加最后一道料了。他拧开瓶盖,用移液管吸了0.5毫升血液,小心翼翼地滴进烧杯里。血液滴入热油般的香基中,发出滋滋的轻响,升起一缕淡红色的雾气,那股甜腥的香气瞬间浓了起来,和檀香、杏仁的味道缠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馥郁。
林墨凑近烧杯,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他仿佛能看到血液在香基里慢慢散开的样子,能听到红细胞破裂时的轻响,能摸到那股带着温度的活性——这是他最迷恋的时刻,他觉得自己不是在调香,是在赋予香气生命。
普通的香水会挥发,会消失,他睁开眼,镜片后的目光狂热而满足,但用生命做原料的不一样,它们会活着,会记住自己的来源,会在别人的鼻子里,一遍遍诉说死者的故事。
他用玻璃棒搅拌着烧杯里的液体,琥珀色的液体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操作台角落的一个相框——那是他童年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碎花裙,抱着年幼的他,女人的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像一条丑陋的蚯蚓。
林墨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像被冰水浇过。他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玻璃棒,指节泛白,直到玻璃棒啪地一声断成两截,他才松开手,胸口剧烈起伏着。
她们都不懂……他喃喃自语,声音发哑,那些疤痕,那些疼痛,才是生命最该被记住的样子。我不是在毁掉她们,我是在……让她们永远活着,以最美的方式。
他把调好的忘川倒进一个深色的玻璃瓶里,塞紧瓶塞,放进暗门后的储藏柜。柜子里已经放了十几瓶调好的香水,标签上写着绯色呼吸骨瓷余烬,每一瓶都对应着一幅皮画,对应着一个消失的年轻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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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林墨开始清理操作台,用消毒水擦拭手术刀,把玻璃罐放回冰柜,动作一丝不苟。他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就像他前三次做的那样——警察可以怀疑,但永远找不到证据。
关上暗门,书架归位,他又变成了那个温和的调香师。走到窗边,他掀开厚重的窗帘一角,看向楼下。雨还在下,街角的警车已经不见了,但他知道,那只老猎犬不会轻易离开。
林墨拿起桌上的忘川样品,对着灯光晃了晃,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转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酒液在杯壁上挂出长长的弧线,像极了刚才在操作台上,血液滴入香基的样子。他喝了一口,酒的醇香里,似乎也混进了那缕甜腥的香气,在舌尖久久不散。
第三章:不速之客
敲门声响起时,林墨刚把最后一片玻璃罐的碎片扫进垃圾桶。是早上清理操作台时不小心碰掉的,碎片划破了手套,指尖渗了点血,他用消毒水冲了半分钟,还是觉得那点血腥味太扎眼。
谁他扬声问,顺手拿起桌上的香薰机,又滴了两滴雪松精油——这味道厚重,能盖住任何不该有的气息。
林老师,是我,晓棠。门外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点哭腔,我……我想问问阿月的事。
林墨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晓棠,阿月的室友,那个总跟在阿月身后,眼睛像受惊小鹿的姑娘。他对她有点印象,上次阿月带她来参加品鉴会,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站在人群里手足无措,却盯着他调香的手看了很久。
他拉开门,脸上已经挂好了温和的笑:是晓棠啊,快进来,外面雨大。
晓棠站在门口,头发被雨打湿了,贴在脸颊上,显得脸更小了。她手里攥着一个帆布包,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包里露出半截画纸——是阿月的素描本,她想拿给林墨看看,或许他见过阿月拿着这个本子。
进来吧,别站在门口淋雨。林墨侧身让她进来,目光落在她裸露的小臂上。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浅褐色疤痕,像片被虫咬过的叶子,边缘有点卷曲——是新伤,大概半年内留下的,还没完全长平。
晓棠走进工作室,立刻被浓郁的香气裹住了。檀香混着雪松,还有点若有似无的花香,本该让人放松,可她却莫名地心慌。阿月失踪前,总说林墨的工作室香得让人喘不过气,当时她只当是阿月想多了,现在站在这里,才觉得那香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她胸口发闷。
坐。林墨指了指沙发,转身去倒水。饮水机在长桌旁,他弯腰接水时,晓棠的目光扫过墙面的木架,突然定住了——最上层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眼熟的徽章,是美术学院的校徽,上面刻着2020级插画系,阿月的书包上就别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失踪那天还戴着。
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指尖冰凉。
找阿月林墨端着水杯走过来,把一杯薰衣草茶放在她面前,上次她来买‘绯色呼吸’,说要送给导师,之后就没见过了。他在晓棠对面坐下,双腿交叠,姿态从容,她怎么了
她……她失踪三天了。晓棠的声音发颤,眼睛盯着那杯茶,不敢看林墨的眼睛,警察说她最后出现在这附近,我想……您有没有见过她她总穿一件米色风衣,背着一个黑色的画夹……
米色风衣林墨作思索状,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好像有点印象,那天傍晚,她确实在橱窗外站了很久,手里还拿着束白玫瑰。我以为她要进来,等了会儿没动静,就去忙了。
晓棠的手指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三天前的深夜,她因为担心阿月,骑着自行车来这附近找过。老洋房的三楼亮着灯,窗帘没拉严,她透过缝隙看到里面有个人影,背对着窗户,手里举着什么发亮的东西,像……像手术刀。而窗台上,搭着一件米色的布料,风吹起来时,她看清了那是阿月的风衣——她认得袖口的刺绣,是阿月自己绣的小月亮。
当时她吓得差点摔下自行车,蹬着车就跑了,回去后一夜没睡,却没敢报警。她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林墨是那么温和的人,怎么会……
可现在,那枚校徽,林墨轻描淡写的语气,还有空气中那缕若有似无的、和阿月最后喷的绯色呼吸相似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林老师,她鼓起勇气抬头,目光撞进林墨的眼睛,您的工作室……晚上也会工作吗比如……凌晨一两点
林墨的笑容僵了半秒,随即又舒展开:调香这行,灵感来了不分昼夜。怎么了他往前倾了倾身,眼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你那天看到什么了
晓棠的呼吸猛地一滞。他知道了还是在试探她
没、没什么,她慌忙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的小臂上,那里的疤痕因为紧张而发烫,我就是……随便问问。
林墨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滑到她的疤痕上,像有实质的东西,烫得晓棠想立刻把胳膊藏起来。他突然笑了,声音很轻,像羽毛搔过皮肤:这道疤很漂亮。
晓棠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他。
像被月光咬过一口,林墨的指尖离她的小臂只有几厘米,停在半空,没敢碰,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阿月也有疤,在脚踝,像片小叶子。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怀念,又有点诡异的兴奋,我把它留起来了,很配《秋》的落叶。
你说什么!晓棠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把阿月怎么了!
林墨也站了起来,比晓棠高出一个头,阴影压在她身上。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冷得像冰:我以为你会懂。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那些疤痕,是她们活着的证据。可她们自己不珍惜,总想着遮掩,多可惜。
他往前逼近一步,晓棠闻到他身上的香气突然变了——檀香和雪松的温和褪去,那缕甜腥气猛地涌了上来,浓得化不开,像阿月素描本上不小心泼洒的红颜料,又像她在暗巷里闻到的、混着雨水的血腥味。
就是这个味道!她在阿月失踪的那条巷子里闻到过!
晓棠转身就想跑,可林墨的动作比她更快,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剧痛从头皮传来,她的后脑勺狠狠撞在墙上,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鼻腔里涌出温热的液体,是血。
跑什么林墨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笑意,却冷得像刀,你的疤痕这么特别,不该被埋没。《冬》还缺一块画布,你正好合适。
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上面浸了刺鼻的乙醚味。晓棠拼命挣扎,牙齿咬在林墨的手腕上,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可他像没感觉似的,死死按着她。
手帕越来越近,那股甜腥气和乙醚的刺鼻混在一起,成了催命符。晓棠的视线开始模糊,余光却瞥见林墨身后的通风口——格栅松动了一角,露出里面深黑的管道,像一张等着吞噬猎物的嘴。
阿月说过,老洋房的通风系统是民国时期建的,管道四通八达,三楼的管道能通到一楼的储藏室。
晓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脚,鞋跟狠狠踩在林墨的脚背上。他吃痛地闷哼一声,手松了半秒。就是这半秒,晓棠矮身钻到他腋下,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撞向通风口。
哐当一声,格栅被撞开,她连滚带爬地钻了进去,用最后一点力气把格栅往回拉了拉,挡住入口。
管道里布满灰尘和蛛网,霉味呛得她咳嗽,却意外地盖过了那缕香水味。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往前爬,管道狭窄,只能匍匐前进,膝盖和手肘被磨得生疼。
身后传来林墨踹击格栅的巨响,还有他压抑的嘶吼,像野兽被抢了猎物:你跑不掉的!你的味道已经刻在我脑子里了!我能找到你!
晓棠不敢回头,眼泪和灰尘混在一起,糊了满脸。她只有一个念头:爬出去,活下去,告诉警察,阿月的校徽在他的架子上,他的画里有阿月的疤,他是个疯子!
管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光——那是一楼储藏室的方向。晓棠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点光爬去。
而在三楼的工作室里,林墨看着被撞开的通风口,脸上没有了愤怒,反而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慢条斯理地捡起地上的乙醚手帕,擦了擦被晓棠咬过的手腕,那里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牙印。
找到你,是迟早的事。他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又像是在对管道里那个正在逃亡的身影,你的疤痕,我记下了。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向楼下的雨幕。街角的阴影里,一辆警车缓缓驶了过来,车头上的警灯在雨里泛着微弱的光。
林墨笑了笑,转身开始收拾现场——擦掉晓棠的血迹,取下那枚校徽,把阿月的风衣从储藏柜里拿出来,折好,藏进暗门后的冰柜最底层。
他有的是时间,等那只老猎犬再次上门时,这里只会有温润的香气,和一个无辜的调香师。
第四章:通风口的血与警灯
警车的刹车声刺破雨幕时,林墨刚把最后一块带血的抹布丢进消毒水盆里。水瞬间变成浑浊的粉红,像被稀释的草莓汁。他拧开水龙头,冷水冲过双手,带走最后一点黏腻的触感——晓棠的血溅在他手背上时,带着年轻女孩特有的温热,让他想起第一次创作时的悸动。
咔嗒,门锁转动的声音。林墨迅速抽了张纸巾擦干手,转身时,脸上已堆起恰到好处的疑惑:张队这么晚了……
话没说完,就被张野撞开的门打断。老刑警的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响,目光像探照灯,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沙发扶手上的水渍(晓棠刚才坐过的地方)、地板上未完全擦净的暗红斑点(被消毒水冲淡的血迹)、还有墙角那个微微晃动的通风口格栅——边缘有新鲜的划痕,像被什么东西猛力撞过。
晓棠在哪张野的声音带着雨气的冷,手按在腰后,那里别着枪。他刚才在楼下就看到三楼的灯亮得刺眼,通风口的格栅歪歪扭扭,心里的警铃已经炸响。
林墨往通风口的方向瞥了一眼,快得像错觉,随即摊开手,一脸无辜:晓棠她不是早就走了吗刚才说找室友,坐了会儿就离开了,张队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往前走了两步,想递过一杯茶,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野没接茶杯,目光落在通风口。格栅的缝隙里,卡着几根棕色的头发,长度和晓棠的一致。他弯腰,指尖几乎要碰到那些头发,鼻腔里突然涌入一股熟悉的味道——不是檀香,不是雪松,是乙醚的甜,混着淡淡的血腥,像裹着糖衣的刀片。
误会张野直起身,视线撞上林墨的眼睛,我接到晓棠的电话,她说在你这儿,话没说完就断了。她的手机信号最后定位,就在这栋楼里。他顿了顿,故意加重语气,而且,她电话里说,闻到了阿月失踪现场的味道。
林墨的瞳孔缩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但张野看见了——那是猎物被戳中要害时的本能反应。
张队这是怀疑我林墨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受伤,我知道阿月失踪案让大家着急,但也不能凭一个没头没尾的电话就……
通风口里是什么张野突然打断他,指着那扇歪歪扭扭的格栅,刚才我上来时,听见里面有动静,像有人在爬。
林墨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想到这老刑警这么敏锐,连通风管的动静都听见了。但他很快稳住神,往通风口走了两步,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格栅:还能是什么老房子的通风管,年久失修,风一吹就响。刚才可能是只野猫钻进去了,吵得很,我正打算明天叫人来修。
他伸手去推格栅,想把它复位,却被张野一把按住手腕。老刑警的手像铁钳,捏得他骨头生疼。
野猫张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倒觉得,是‘人’。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小李的喊声:张队!储藏室的通风口下,发现了血迹!还有一块撕破的布!
林墨的手腕猛地一颤,想挣脱,却被张野捏得更紧。
看来,‘野猫’跑到一楼去了。张野松开手,从腰后摸出手铐,林墨,你涉嫌绑架、故意伤害,跟我回警局接受调查。
林墨没反抗,只是盯着张野手里的手铐,突然笑了:张队,你抓不住我的。你没有证据。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诡异的笃定,那些味道,那些痕迹,都会消失的。就像我调的香水,前调再浓,尾调也会散在风里。
会不会消失,不是你说了算。张野铐住他的手腕,金属的冰凉让林墨瑟缩了一下,晓棠会指证你,通风管里的血迹会说话,还有你藏在这屋里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面看似实心的墙壁,总有一天,会被我们找出来。
被押着往楼下走时,林墨回头看了一眼三楼的暗门方向。无影灯还亮着,惨白的光透过门缝渗出来,照在《春》的蝴蝶胎记上,像一片凝固的血。他突然想起晓棠小臂上的疤痕,那片卷曲的浅褐色,确实像极了冬日里干枯的树叶——《冬》的画布,本该是她的。
楼下的储藏室里,小李正扶着瑟瑟发抖的晓棠。她的额头还在流血,手肘和膝盖磨破了皮,沾满了灰尘和蛛网,但手里死死攥着一块布——是从林墨衬衫上扯下来的,深灰色的布料上,绣着那个极小的墨字,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血。
他……他把阿月的皮缝在画上了……晓棠的声音断断续续,眼泪混着血往下流,他说我的疤适合画《冬》……他是个疯子!
张野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血污:别怕,没事了。我们会抓住他,会找到阿月,会让所有事都有个交代。
晓棠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突然想起阿月总说:警察叔叔的身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很安心。此刻张野身上的雨气、烟草味,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混在一起,竟真的让她慌乱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警车呼啸着驶离老洋房时,雨还没停。林墨坐在后座,头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浅笑。他知道,通风管里的血迹可以被清洗,晓棠的证词可以被质疑,甚至那枚校徽,他也早就藏进了暗门后的焚化炉——只要没找到那些画,没打开那个冰柜,他们就定不了他的罪。
而张野坐在副驾,指尖捻着那片从通风口取下的头发,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林墨就像他调的香水,表面温和,底下藏着层层叠叠的秘密,要一层一层剥开,才能闻到最核心的、罪恶的味道。
他拿出手机,拨通老法医的电话:帮我查一下,通风管里的血迹DNA,还有那块布料上的血迹,是不是跟晓棠匹配。另外,派人盯着这栋老洋房,24小时看守,一只苍蝇都别让飞进去。
挂了电话,张野看向车窗外的雨。雨丝打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林墨画里的那些弧线。他突然想起林墨刚才说的话——前调再浓,尾调也会散在风里。
但他不信。有些味道,一旦刻进骨头里,就再也散不了了。比如罪恶的腥甜,比如正义的坚定。
老洋房的三楼,暗门后的无影灯还亮着。《春》《夏》《秋》在惨白的光线下沉默地悬挂着,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而冰柜最底层,阿月的米色风衣上,那个刺绣的小月亮,在寒气里泛着微弱的光,像一个不肯熄灭的希望。
第五章:暗门后的四季
老洋房的三楼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蓝红色的警灯在雨雾里交替闪烁,映得墙面忽明忽暗。技术人员带着设备在房间里忙碌,紫外线灯扫过地板,留下一片片荧光色的痕迹——那是被消毒水掩盖的血迹,像撒了一地的碎星。
张野站在书架前,指尖划过第七排的书脊。林墨被带走时,目光在这排书上停留了半秒,这个细节没逃过老刑警的眼睛。他让技术人员检查书架,果然在《调香术大全》的书脊里找到了微型开关,和晓棠描述的一致。
开。张野沉声说。
技术人员按下开关,书架发出轧轧的闷响,缓缓移开。墙后露出的暗门蒙着层薄灰,边缘的密封条泛着油光——显然经常被打开。张野戴上手套,握住门把手,深吸了口气。
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血腥和皮革的味道涌了出来,冲得人鼻腔发疼。紫外线灯的光扫进去,暗门后的地面上,赫然印着几个模糊的脚印,大小和晓棠的鞋码吻合。
开灯。
小李按下开关,无影灯嗡地亮起,惨白的光线瞬间灌满整个空间。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见惯凶案现场的老法医都皱紧了眉,别过脸去。
墙上的三幅画,比想象中更刺眼。
《春》的蝴蝶胎记在灯光下泛着浅粉色,边缘被打磨得异常平滑,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像天然长在皮肤上的纹路。张野凑近看,能在蝴蝶翅膀的褶皱里,看到极淡的毛孔痕迹——那是活生生的皮肤,被剥离、鞣制、缝合,最终变成了艺术品。
《夏》的腹部皮肤绷得很紧,妊娠纹被用特殊颜料加深,像阳光透过树叶投下的斑驳光影。画的右下角,缝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皮肤,上面有个淡褐色的痣,和第一位受害者家属提供的照片里,锁骨处的痣完全吻合。
《秋》还没完成,大腿皮肤的边缘用细铁丝固定着,几道手术刀划开的弧线里,塞着细碎的皮肤碎片,像飘落的枫叶。最扎眼的是画的左下角,用红线缝着一缕红发,福尔马林的浸泡让它保持着鲜亮的橘红,正是第三位受害者——那个美术生标志性的发色。
这不是画,是……是标本。小李的声音发颤,手里的相机差点摔在地上。
张野的目光移向操作台。不锈钢台面上,手术刀的刀刃还闪着寒光,旁边放着一个打开的玻璃罐,里面的福尔马林液体里,泡着一块带疤的皮肤——浅褐色,边缘卷曲,像片干枯的叶子。
是阿月的脚踝疤。张野的声音很沉,指腹按在玻璃罐的壁上,冰凉的触感透过手套渗进来,林墨说过,要把它缝进《秋》里。
他转身走向那个半人高的冰柜,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晓棠说过,林墨的储藏柜里藏着阿月的风衣,而老法医之前提到的被养过的血,或许就藏在这里。
冰柜的锁是密码锁,技术人员试了几次都没打开。张野想起林墨被带走时,嘴里哼着一段不成调的旋律,调子很像《四季歌》的前奏。他盯着密码盘,指尖顿了顿,输入了19980315——那是第一位受害者的生日,卷宗里记着,她失踪那天,正好是24岁生日。
咔哒,锁开了。
冰柜里的冷气涌出来,带着更浓的腥甜。十几个玻璃罐整齐码着,标签上的字迹触目惊心:编号1,左胸皮肤编号2,经血编号3,颈动脉血……最底层的格子里,放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米色风衣,袖口的小月亮刺绣被血浸透了一半,旁边压着一本黑色的皮质日记。
张野戴上双层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日记。封面是烫金的墨字,翻开第一页,是用钢笔写的娟秀字迹,不像男人的笔锋,倒像个女人的手迹:1987年3月,买了瓶新香水,茉莉味的,阿墨说像妈妈身上的味道。
再往后翻,字迹变成了林墨的。
1998年6月,妈妈又被打了,她手臂上的烟疤又红了。她抱着我哭,身上的茉莉香水味混着血腥味,真难闻。可她说,这味道能让她想起‘活着’。
2005年10月,妈妈死了,手里还攥着那瓶空香水瓶。警察说她是‘家庭暴力致死’,可我觉得,她是被那瓶香水骗了——好闻的东西,不一定是好东西。
2020年5月,遇到第一个‘合适’的女孩,她左胸有颗痣,像妈妈年轻时的那颗。我把痣周围的皮肤取下来,泡在福尔马林里,它不会再消失了。原来‘活着’的痕迹,是可以被留住的。
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草图:四幅相连的画,分别标着春、夏、秋、冬,《冬》的位置,画着一个女孩的侧影,左小臂上有块明显的疤痕,旁边写着晓棠,2023年10月。
畜生。张野合上日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终于明白林墨那扭曲的艺术是什么——是用别人的生命,填补他童年的创伤;是把母亲的痛苦,复制到一个个无辜女孩身上。
这时,负责看守林墨的警员打来电话:张队,林墨在审讯室里闹着要见你,说有‘重要的事’告诉你,还说……你肯定在看他的‘四季’。
张野捏着手机,看向墙上的三幅皮画。无影灯的光落在《春》的蝴蝶胎记上,那片皮肤在冷光里微微发亮,像在无声地哭泣。
告诉他,我马上过去。他挂了电话,对小李说,把这些画、冰柜里的东西、还有日记,全部作为证物封存,每一件都要做DNA比对,尤其是那块带疤的皮肤,必须和阿月的DNA对上。
走出暗门时,外面的雨小了些。晨光透过云层,在老洋房的屋顶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金辉。张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暗门,仿佛还能闻到里面弥漫的、混杂着罪恶的香气。
他知道,林墨的四季还没画完,但这出用生命做颜料的悲剧,该落幕了。
第六章:审讯室的香水味
审讯室的白炽灯惨白刺眼,把林墨的脸照得毫无血色。他坐在铁椅上,手铐链在桌面上拖出轻微的响,眼神却比在工作室时更亮,像淬了毒的玻璃。
张野推开门时,闻到了那缕熟悉的香气。不是檀香,不是雪松,是忘川的味道——苦杏仁的涩,雪松香的冷,还有那缕藏在最底下的、属于红发女孩的血味。
张队来得正好。林墨笑了,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我的《秋》还差最后一笔,可惜没机会了。
你没机会了的事,不止这一件。张野在他对面坐下,把那本黑色日记拍在桌上,1998年,你母亲死于家庭暴力,手臂上有烟疤。从那以后,你就开始找‘带疤的女孩’,对吗
林墨的目光落在日记上,瞳孔缩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是又怎么样她们的疤那么美,不该被衣服遮住,不该被时间磨平。我帮她们留下来,让所有人都看到——这是她们活过的证明。
用杀人的方式张野拿起一张照片,是《春》的特写,这位舞蹈演员,梦想是跳遍全世界,你觉得她愿意用自己的皮肤,变成你墙上的‘蝴蝶’
林墨的眼神冷了下来:她不懂!她每天抱怨练舞累,抱怨父母不理解她,她根本不配拥有那片光滑的皮肤!我妈当年也是这样,只会哭,只会忍,拿着那瓶廉价香水当救命稻草……他突然提高声音,带着哭腔,她要是早点明白,美是要被‘保存’的,就不会死了!
所以你就把对母亲的怨恨,发泄在这些女孩身上张野拿出另一张照片,是冰柜里那瓶标着母的血样,1998年,你母亲的血,你也‘保存’了
林墨的呼吸猛地一滞,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他死死盯着那张照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是张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恐惧。
你弑母的时候,才15岁,对吗张野的声音很轻,却像锤子敲在林墨的心上,老法医检测了这瓶血样,里面有安眠药的成分,和你母亲当年的尸检报告一致。你给她灌了药,看着她断气,然后取了她的血,藏了起来。
日记里没写这件事,但张野在冰柜最底层找到了一张泛黄的报纸,1998年的社会新闻版,角落有篇短讯:中年女子家中猝死,疑为药物过量。当时的办案警察以为是自杀,没深究——谁能想到,凶手是死者15岁的儿子。
林墨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该杀!她每天抱着那瓶茉莉香水哭,说那是‘活下去的勇气’,可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她的血里,都带着那股廉价的甜,我把它留下来,是想让她记住——她有多懦弱!
他猛地撞向桌子,手铐链勒得手腕发红:那些女孩也一样!她们抱怨疤痕难看,抱怨生活不公,却不知道,疤痕才是她们最该骄傲的东西!我把她们的皮肤缝成画,是在给她们‘重生’!
你那不是重生,是谋杀。张野拿出晓棠的证词,还有DNA比对报告,阿月的脚踝疤,舞蹈演员的蝴蝶胎记,红发女孩的头发……所有证据都指向你。林墨,你逃不掉了。
林墨的目光扫过那些报告,突然安静下来。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的白炽灯,眼神空洞得像口井。过了很久,他轻声说:张队,你闻过‘归尘’吗我本来想调一瓶给我妈,用松针、纸灰、还有泥土……可我调不出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的是‘活着’的温度。张野站起身,真正的香气,是阳光晒过的床单味,是妈妈煮的粥香,是你永远不懂的、属于人间的味道。
他转身走向门口,林墨突然在身后喊:她们会腐烂吗我的画……会像普通的皮一样,慢慢烂掉吗
张野没有回头,拉开门,外面的阳光涌进来,驱散了审讯室里那缕甜腥的香水味。
会。他说,所有靠罪恶滋养的东西,最终都会归于尘土。
警笛声再次响起时,林墨坐在审讯室里,看着墙上的影子,像看着自己那幅永远画不完的《冬》。他终于明白,自己追求的永恒,不过是场用鲜血和恐惧编织的幻梦。
而晓棠站在老洋房外,看着取证人员把那些皮画小心翼翼地取下来,装进特制的证物袋。阳光落在她的小臂上,那道疤痕在光里泛着浅粉色,像片被春风吹醒的叶子。
她掏出手机,给阿月的号码发了条信息:阿月,结束了。我们回家。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风里飘来一缕淡淡的桂花香。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落在青石板路上,蒸起一层薄薄的水汽,带着属于深秋的、干净的味道。
第七章:疤痕上的阳光
案件宣判那天,晓棠没去法院。她坐在大学的植物园里,手里捧着一个陶罐,里面装着晒干的薰衣草和薄荷,阳光透过玻璃温室的穹顶,落在她小臂的疤痕上,暖融融的。
收音机里传来法官的声音,冷静而清晰:被告人林墨,犯故意杀人罪、侮辱尸体罪,数罪并罚,判处死刑……
她捏着陶罐的手指紧了紧,随即又松开——阿月总说,捏太紧会把花草的香气捏碎。
三个月前,她在警局做最后一次笔录时,看到了阿月的遗物:一本画满香水配方的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女孩的侧影,一个扎着马尾(是阿月),一个留着齐刘海(是她),旁边写着等我们毕业,就开家小香铺,只卖草木香。
那天起,晓棠开始跟着植物学教授学认草木。她在宿舍阳台种满了薄荷、迷迭香和洋甘菊,清晨的露水沾在叶子上,散发出清冽的香气,比任何香水都让她安心。
晓棠。
张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比三个月前瘦了些,鬓角多了几缕白,手里提着一个纸包,里面是刚买的桂花糕——晓棠说过,阿月最喜欢吃这家的。
张叔。晓棠站起身,把陶罐递给他,你闻,我调的‘安宁’,薄荷和薰衣草,能让人睡个好觉。
张野放在鼻尖闻了闻,清冽的草木香混着阳光的味道,像夏日清晨的风,瞬间吹散了他心头那缕挥之不去的腥甜。比林墨的香水好闻。他笑了,眼角的皱纹堆起来,老法医说,你提供的那瓶‘模仿者香水’成分分析,帮了大忙,林墨的律师想翻供都没辙。
晓棠低头看着陶罐,轻声说:是阿月帮我的。她的笔记本里记着林墨香水的缺陷,说他总喜欢加‘不该加的东西’,当时我不懂,现在才明白……
话没说完,就被张野打断:是你自己勇敢。能从通风管爬出来,能记住那些细节,能对着林墨说出真相——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香水瓶,递给晓棠,这是证物科还回来的,阿月的‘绯色呼吸’,没开封的。他们说,你或许想留着。
玻璃瓶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的光,像阿月最喜欢的樱花。晓棠接过来,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突然想起阿月第一次喷这瓶香水时,在宿舍转圈的样子:你闻你闻,像不像初恋的味道
那时的香气里,只有少女的憧憬,没有后来的血腥。
我想把它埋在植物园里。晓棠说,和薄荷、洋甘菊种在一起,让草木的香,盖过那些不好的记忆。
张野点点头。他想起昨天去林墨的老房子,暗门后的皮画已经被销毁,冰柜里的玻璃罐也做了无害化处理,只有那缕甜腥的香气,还偶尔在梦里钻出来——但不像以前那么刺耳了,或许是因为晓棠调的安宁,冲淡了记忆里的罪恶。
离开植物园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晓棠的小臂搭在书包带上,那道疤痕在余晖里泛着浅金色,像片被阳光吻过的叶子。她突然停下脚步,对张野说:张叔,我以后想做嗅觉治疗师。用草木的香气,帮那些受过伤的人,慢慢好起来。
张野看着她眼里的光,像看到了老洋房暗门后那盏被关掉的无影灯,终于被人间的灯火取代。
好啊。他说,到时候,我第一个去当你的病人。
第八章:尾声·人间的香气
一年后,深秋。
晓棠的嗅觉治疗工作室开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口摆着两盆薄荷,风一吹,清冽的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墙上挂着她和阿月的合照,照片里的两个女孩笑得灿烂,背景是美术学院的樱花树。
张野退休后,成了这里的常客。他总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薄荷茶,听晓棠讲新调的香水:这个叫‘晨光’,前调是橘子皮的酸,中调是烤面包的香,尾调是晒过太阳的被子味——专门给总做噩梦的人调的。
老刑警的失眠好多了,梦里的血腥气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晓棠工作室里的草木香,是家里老伴煮的粥香,是巷口早餐摊的油条香——都是些寻常的、属于人间的味道。
这天,晓棠拿出一瓶新香水,递给张野:这个叫‘寻常’,送给您。前调是菜市场的烟火气,中调是晾在阳台的衬衫味,尾调是妈妈喊你回家吃饭的声音……哦不,是妈妈煮的粥香。
张野笑着拧开瓶盖,一股温暖的香气涌出来,像小时候放学回家,推开门闻到的味道。他突然想起林墨说的永恒,原来真正的永恒,从不是用鲜血凝固的皮画,而是这些藏在日子里的、会呼吸的香气。
工作室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年轻女孩,左眉骨有一道浅浅的疤,是陈默案的受害者。她手里捧着一盆小雏菊,放在柜台上,对晓棠笑:上次你调的‘破茧’太管用了,我现在敢一个人走夜路了。这是我种的,给你添点生气。
晓棠接过花盆,放在窗边,阳光落在花瓣上,亮得晃眼。
女孩离开时,张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明白:疤痕或许会留下,但疼痛可以被治愈;罪恶或许会留下痕迹,但善良和勇气,能开出更坚韧的花。
夕阳西下时,巷子里飘起饭菜香。晓棠锁好门,和张野一起往巷口走,晚风里混着薄荷、雏菊和隔壁炖肉的味道。
张叔,明天想吃什么我让阿姨多炖点汤。
不用麻烦,有你这香水味就够了。
两人的笑声落在青石板路上,被晚风吹得很远。远处的城市亮起灯,千家万户的窗子里,都飘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香气——那是活着的证明,是比任何忘川归尘都珍贵的、人间的味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