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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钟鸣九渊，魂烬孤焰
死寂如凝固的沥青，沉重地压在焦土之上。唯有青铜巨钟表面流转的黯淡魂火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在浓稠的黑暗里倔强地摇曳。钟内，苏澈的身体冰冷僵硬，胸口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是维系着“生”字的最后一笔，悬于白起燃烧的魂火之上。
白起如同亘古的雕像，覆盖着熔毁臂甲的左拳死死抵在冰冷的钟壁内侧。青铜色的魂火在他眼窝中沉静地燃烧，那光芒比之前更加内敛，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每一次呼吸，头盔缝隙间都溢出细微的、带着焦糊味的白气。右臂上，那焦黑的狼首印记边缘，数道暗红色的血丝如同苏醒的毒虫，在魂火压制下不安分地扭动、蔓延，每一次扭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被灼烧腐蚀般的剧痛。污染，正随着他力量的消耗而加剧反噬。
他的心神却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覆盖着整个战场。九道阴冷、滑腻、带着贪婪恶意的气息，如同九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入他感知的“地图”。它们完美地潜伏着：倒塌的金属梁柱下、焦黑墙壁的背光面、地面细微的裂缝深处……如同九只最耐心的毒蛇，在阴影中冰冷地注视着猎物，等待着猎物的疲惫、动摇，或者那口护佑着脆弱生命的巨钟出现一丝裂痕。
时间在死寂中无声流淌，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刀尖上煎熬。
突然！
潜伏在巨钟正后方、一处被巨大爆炸掀开的金属断层阴影中的那道暗影，毫无征兆地动了！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带起丝毫气流。它如同从阴影本身剥离出的纯粹恶意，瞬间化作一道比夜色更浓的、模糊的细长黑线，以超越物理规则的速度，直刺巨钟后心！
这一击，快！准！狠！直取守护者感知中相对薄弱的后方！
白起抵在钟壁上的左拳猛地一震！几乎在那暗影发动的瞬间，他眼中的魂火骤然爆亮！
“嗡——！”
沉闷的钟鸣并非来自外部撞击，而是来自钟壁内部！白起体内残存的魂火被他极限催动，如同滚烫的熔岩瞬间注入巨钟！钟壁之上，原本黯淡的玄奥纹路骤然亮起刺目的青铜光华！整个钟体仿佛瞬间“活”了过来，一股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守护意志，如同实质的青铜壁障，在钟壁后方瞬间凝聚！
嗤——！
那道疾射而来的暗影之刺，狠狠撞在了这层骤然强化的意志壁障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冰水般的剧烈消融声！暗影之刺前端瞬间溃散，化作缕缕黑烟，发出刺鼻的焦臭！但暗影主体蕴含的恐怖冲击力并未完全消散，如同沉重的钝器，狠狠砸在钟壁意志之上！
咚！！
这一次的钟鸣，低沉、短促，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整个巨钟剧烈地一晃！白起抵在钟壁上的左臂猛地向后一挫，覆盖臂甲的拳头与钟壁摩擦，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他覆盖着头盔的头颅剧烈地一晃，喉头再次涌上腥甜，被他死死咽下！右臂上的暗红血丝如同受到刺激，猛地向上窜了一截！
这一击，被挡住了！但付出的代价，是白起本就不多的魂火再次消耗，以及右臂污染更剧烈的反扑！
然而，就在白起硬抗后方暗影袭击，心神与力量都出现一丝不可避免的迟滞与分散的刹那——
咻！咻！咻！咻！
另外四个方向，潜伏在巨钟左前、右前、左后侧上方、右后侧下方的四道暗影，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破绽，同时发动了致命的袭击！
它们不再追求绝对的隐匿和速度，攻击方式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左前和右前的两道暗影，如同两条从阴影沼泽中钻出的巨大触手，带着粘稠的、令人作呕的滑腻感，猛地缠绕上钟壁！它们并非硬撼，而是如同剧毒的水蛭，死死吸附在钟壁表面，疯狂地蠕动、腐蚀！青铜魂火与暗影接触的地方，发出密集的“滋滋”声，大片大片的白烟升腾而起！钟壁上流转的光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玄奥的纹路被污秽的阴影力量侵蚀、覆盖！
左后侧上方那道暗影，则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眼镜蛇，在阴影中猛地昂起模糊的头部，无声地张开一道漆黑的“口器”！一道极其尖锐、频率高到超越人耳极限、却直刺灵魂的震颤音波，如同无形的毒针，精准地射向巨钟穹顶！这道音波并非广域冲击，而是将全部破坏力集中于一点，试图从最上方穿透钟壁的防御！
右后侧下方那道暗影，则如同融化的沥青，迅速渗入地面裂缝，又从巨钟正下方极其靠近苏澈躺卧位置的地面阴影中猛地钻出！它化作一道贴地疾行的锋利影刃，带着切割空间的嘶嘶声，直斩苏澈毫无防护的脖颈！
四面八方的致命袭击！腐蚀！高频穿刺！贴地斩首！精准、刁钻、狠辣！将白起刚刚因抵挡后方攻击而出现的短暂迟滞，利用到了极致！
“吼——！！！”
面对这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从不同维度发起的绝杀，白起覆盖着残破头盔的面容下，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
他抵在钟壁上的左拳猛地向下一压！整个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所有的力量、意志、乃至灵魂深处那不屈的战意，在这一刻被他毫无保留地榨取、点燃、爆发！
轰！！！
青铜巨钟内部，瞬间被前所未有的青铜魂火洪流填满！那魂火的颜色，甚至带上了一丝燃烧本源般的、近乎透明的苍白！
钟壁之上，所有玄奥纹路爆发出刺破黑暗的强光！巨钟仿佛化作了燃烧的青铜太阳！
“固！！”
白起一声断喝，如同神祇敕令！巨钟嗡鸣震荡！
缠绕在钟壁上的两道腐蚀暗影触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在刺目的魂火光焰中剧烈扭曲、挣扎，发出凄厉的无声尖啸，大片大片地被灼烧汽化！
那道高频穿刺音波撞在穹顶强化的魂火壁垒上，如同撞上了最坚硬的合金，只激起一圈剧烈扩散的涟漪，随即被狂暴的魂火洪流强行中和、湮灭！
而那道贴地斩向苏澈脖颈的致命影刃——
就在它即将触及苏澈皮肤的刹那！
一只覆盖着熔毁臂甲、燃烧着苍白魂火的巨掌，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苏澈脖颈上方！
噗嗤！
影刃狠狠斩在了那只燃烧的手掌之上！
没有金属撞击声，只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热刀切开凝固油脂般的闷响！苍白的魂火与漆黑的影刃剧烈地相互湮灭！白起的手掌剧烈震颤，臂甲上瞬间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边缘冒着黑烟的恐怖斩痕！暗红色的污染之血混杂着被灼烧的黑色物质，如同沸腾的毒液，从伤口中喷溅而出！有几滴甚至落在了苏澈惨白的脸颊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焦黑痕迹。
剧痛！如同被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穿灵魂！白起覆盖头盔的头颅猛地扬起，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右臂上，那暗红的血丝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向上蔓延，瞬间覆盖了半条臂膀！那焦黑的狼首印记仿佛活了过来，在血丝覆盖下发出狰狞的微光！
挡下了！所有的袭击，都被他以燃烧本源为代价，强行挡下了！
代价，是沉重的。
巨钟表面强盛的魂火光华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瞬间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钟壁上玄奥的纹路大片大片地熄灭，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整个巨钟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
白起踉跄一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覆盖着熔毁臂甲的左手无力地垂下，那道深可见骨的斩痕边缘，苍白魂火艰难地燃烧着，试图阻止污染之血的蔓延和伤口的扩大，但效果微乎其微。他的右臂已经完全被暗红的血丝覆盖，如同缠满了蠕动的毒蛇，那焦黑的狼首印记在血丝下隐隐搏动，散发出更加暴戾、混乱的气息。污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侵蚀他的意志和残躯。
他眼中的青铜魂火，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那燃烧本源带来的苍白火焰，只剩下最后几缕，在他眼窝深处挣扎。
【警告！守护者·白起魂火本源消耗：超过临界阈值（75%）！】
【守护者·白起污染指数：急剧上升！右臂侵蚀度：58%…62%…】
【青铜壁垒（魂火巨钟）结构稳定性：严重受损（裂纹生成）！防御强度：大幅衰减（-65%）！】
系统冰冷的警报在苏澈几乎停滞的思维中疯狂闪烁，每一个字符都染着触目惊心的血红。它忠实地记录着守护者的惨烈代价。巨钟内壁，几道细微的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轮绝命袭击的恐怖。
而钟外，那九道潜伏的暗影，在这一次无功而返的合击之后，并未再次隐入阴影。它们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变得更加躁动不安。九道模糊的轮廓在焦土废墟的阴影中剧烈地扭曲、膨胀、收缩，贪婪的意念如同粘稠的毒雾，死死锁定着那口摇摇欲坠的巨钟，以及钟内那微弱却无比诱人的契约气息。
它们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在阴影中高速移动、穿梭、聚合又分散！如同九条在漆黑墨汁中疯狂搅动的毒蛇，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片更加浓稠的黑暗。这片被它们搅动的阴影区域，如同沸腾的沼泽，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意和压迫感。它们在积蓄力量，调整位置，等待着下一次攻击的时机——下一次，必将彻底撕碎这残破的壁垒！
青铜巨钟内部，空气沉重得如同铅块。魂火的光芒微弱，只能勉强照亮方寸之地。白起残破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即将倾倒的山岳。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喷吐出混杂着焦糊与血腥的白气。头盔缝隙间，不断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渗出、滴落——那是被污染侵蚀的血液，也是他燃烧本源后灵魂受创的具现。
他艰难地转动头颅，覆盖着熔毁残甲的眼窝中，那点微弱的魂火，越过自己几乎被污染血丝完全覆盖的右臂，落在了身后躺卧的苏澈身上。
苏澈的脸颊上，那几滴溅落的、带着强烈污染气息的焦黑血迹，如同烙铁般烫在白起的灵魂深处。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愤怒、自责与无尽悲凉的剧痛，狠狠攥住了白起残存的意志核心。比右臂被侵蚀的痛楚更甚，比灵魂本源燃烧的虚弱更甚！
他，武安君白起，曾令六国胆寒，曾主宰百万生灵的命运。如今，却连一个承诺守护的少年都无法护其周全，甚至让自己的污血，玷污了对方的脸颊！
守护？
何其艰难！何其无力！
疲惫如同万丈深渊下的寒潮，从残破躯体的每一道裂痕、灵魂的每一处缝隙中汹涌袭来，几乎要将他最后燃烧的意志彻底淹没。污染的低语在耳边疯狂滋长，诱惑着他放弃抵抗，沉入那永恒的、没有痛苦的黑暗。右臂的狼首印记在暗红血丝下搏动着，传递着暴戾的、毁灭一切的冲动。
放弃吗？只要松开抵着钟壁的拳头，只要让那点魂火熄灭……一切痛苦都将结束。无论是自己的，还是那个少年无意义的挣扎。
这个念头，如同最甜美的毒药，在意志的缝隙中悄然滋生。
就在白起眼中那点微弱的魂火，在疲惫与污染的夹击下，即将彻底熄灭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隐晦、却又无比清晰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微尘，轻轻荡漾开来。
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白起身后，那具冰冷僵硬的躯体——苏澈！
准确地说，是来自苏澈精神世界的最深处！
在那里，在系统那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数据流下方，在苏澈意识彻底沉沦的混沌深渊之上，一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带着奇异青铜色泽的微光，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星辰，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亮了起来。
这光芒，与白起燃烧的魂火，同源！
它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它亮起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源自灵魂契约的共鸣之力，如同最坚韧的蛛丝，轻轻拂过了白起那即将熄灭的魂火核心！
如同在无尽寒夜中，触碰到了一丝微温的火星！
白起覆盖着头盔的头颅，猛地一震！那即将彻底熄灭的魂火，如同被注入了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一跳！虽然依旧微弱，却重新稳定下来！
他感觉到了！
不是力量，不是生机，而是一种……呼唤？一种源自契约另一端的、濒临消亡却仍未放弃的微弱意志！一种“存在”的证明！
这微弱的共鸣，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点燃了白起灵魂深处那几乎被磨灭的余烬！
“嗬……”
一声压抑的、如同从破碎风箱中挤出的喘息，从头盔下传出。那喘息声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却又无比纯粹的……执着！
他不能倒！不能放弃！
并非为了曾经的荣耀，并非为了虚无的承诺。
只因为，那个他誓言守护的少年，那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那点刚刚在混沌中艰难亮起的、与他同源的契约微光——仍未放弃！
只要那点微光还在，只要那缕气息尚存……
他，白起，便是挡在死亡与生者之间，最后的那堵墙！
哪怕这堵墙，已遍布裂痕，摇摇欲坠。
哪怕这堵墙，终将倾塌，化为尘埃！
他覆盖着熔毁臂甲的左手，那刚刚因剧痛和虚弱而垂下的手掌，猛地再次抬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带着一种燃烧最后余烬的疯狂，狠狠抵在了布满细微裂痕的冰冷钟壁之上！
嗡……
黯淡的巨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如同叹息般的哀鸣。但钟壁之上，那最后几道尚未熄灭的玄奥纹路，却再次亮起了微弱却无比坚定的光芒！
白起残破的身影，如同扎根于焦土的不屈磐石，重新挺直了脊梁。他覆盖头盔的面容转向钟外，那点微弱的魂火，穿透黑暗，死死锁定了那九道在阴影中疯狂搅动、即将发起下一次致命扑击的暗影！
孤焰虽微，亦可焚天！
壁垒将碎，死战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