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试卷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像条盘踞的蛇，林默盯着那道歪斜的辅助线，笔尖悬在半空迟迟未落。后颈的伤被汗水浸得发疼，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考场里的粉笔灰，让他想起仓库里那摊暗红的血迹。
“还有十五分钟。”老杨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带着粉笔灰般的干燥。林默瞥向斜前方的张昊，那家伙正对着草稿纸抓头发，校服袖口沾着块没擦干净的墨渍——是昨天帮他抄数学公式时蹭上的。
昨天在走廊里，张昊抱着他哭了整整三分钟，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我不该说你是怪物的。”他哽咽着把柠檬糖塞进林默口袋，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碎金似的光，“奥特曼也是有超能力的啊。”
林默的指尖突然泛起麻意。他看着试卷上那道几何题，脑子里闪过金属板纹路的蓝光，辅助线仿佛自己活了过来，在草稿纸上画出条新的路径。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是自己算出来的，余光却看见老杨正朝这边看，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点笑意。
收卷时，张昊趁乱塞给他张纸条：“放学去天台，给你看个好东西。”字迹依旧歪歪扭扭，却比上次多了个笑脸。
林默把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笔袋最底层。后桌的女生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欸，你听说了吗？李浩他们被警察带走了，说有人举报他们敲诈勒索。”
他愣了一下，想起那天在走廊里，李浩口袋里掉出来的折叠刀。难道是……
“好像是有人匿名寄了段视频。”女生压低声音，“听说拍得可清楚了，连他们威胁低年级学生的话都录下来了。”
林默摸了摸口袋里的金属板，纹路微微发烫。他突然想起陈默昨天说的话：“老周让技术部的人弄的，总得给你扫清点麻烦。”
原来那些藏在暗处的守护，从不需要说出口。
放学铃响起时，林默被老杨叫到办公室。老头递给他杯热牛奶，指了指窗外：“张昊在天台上等你呢。”
“您怎么知道？”
“我年轻的时候，也总爱跟朋友去天台吃冰棍。”老杨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老周跟我说了化工厂的事。林默，保护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林默握着温热的牛奶杯，突然觉得眼眶发烫。
天台上的风很大，吹得张昊的校服猎猎作响。他背对着林默，手里拿着个纸箱子，听见脚步声便转过身，笑得露出两颗虎牙：“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箱子里装着满满当当的漫画书，全是他俩小时候追过的《奥特曼》。最上面那本的封面上，奥特曼的彩色计时器闪着红光，像颗跳动的心脏。
“我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张昊拿起那本漫画，小心翼翼地翻开，“你还记得吗？这本被你撕了页，说要给奥特曼画个新武器。”
林默看着那页用蜡笔补画的歪歪扭扭的激光剑，突然笑出声。那时候他们总觉得，只要有光，就没有打不败的怪兽。
“对不起啊。”张昊突然低下头，声音闷闷的，“那天我不该跑的。我就是……有点害怕。”
“我知道。”林默坐在他身边，风卷起两人的衣角，“我有时候也怕。怕自己控制不住，怕伤到别人。”
“那你还去？”张昊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去仓库救人的时候，你不怕吗？”
“怕啊。”林默望着远处的天际线，夕阳把云染成了橘子色，“但更怕他们出事。就像你总说的，男子汉要互相罩着。”
张昊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到他手里。是枚奥特曼徽章，塑料表面的漆掉了大半，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默”字。
“我妈说，这是你送我的六岁生日礼物。”张昊挠了挠头，“她说那时候你非要刻上名字，说这样奥特曼就知道要保护我们俩了。”
林默握紧徽章，塑料的棱角硌着掌心，却比任何金属都要温暖。他突然想起老周说的“锚点”，或许真正的锚点，从来都不是物件，而是这些刻在骨子里的羁绊。
“对了，”张昊突然想起什么，“我今天路过钟表店，看见个白裙子姐姐在门口等你。她说让你七点之前过去，老周有急事。”
林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了看表，六点半了。
“我得走了。”他站起身，把徽章别在校服上，“明天见。”
“明天给你带早饭！”张昊在他身后喊，“我妈做的鸡蛋饼，管够！”
林默笑着挥手，跑下楼梯时，口袋里的徽章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路过操场时，他看见几个低年级学生在打篮球，球滚到他脚边。他弯腰捡起，想起第一次用能力让球入网的场景，突然笑了笑，抬手把球扔了回去——这次，是用的真本事。
钟表店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暖黄的灯。林默推开门，看见老周正对着地图皱眉，陈默在擦钢管，苏晴在给小雅包扎伤口。小雅的胳膊上缠着纱布，却还在摆弄手里的布娃娃，看见他来，眼睛亮了亮：“林默哥哥！”
“老周，怎么了？”林默走过去，发现地图上的红点比昨天多了好几个，最刺眼的那个，正标在化工厂的位置。
“赵眼镜有动作了。”老周的声音很沉，指着红点，“他们在化工厂囤积了大量能量抑制剂，好像在准备什么大动作。阿武的线人说，他们抓了个能预知未来的女孩，想逼她说出我们所有人的位置。”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预知未来？”
“是个叫小语的女孩，才十岁。”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能力很弱，只能看到碎片，但净化者疯了一样想得到她。”
陈默把擦好的钢管扔给他：“老周说，今晚行动。”
林默接住钢管，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奥特曼徽章，突然想起张昊说的“奥特曼打小怪兽”。原来长大不是不再相信光，而是知道光需要有人守护。
“我去。”
老周点点头，从柜台下拿出个新的EMP炸弹：“这次比上次的威力大，小心点用。”他顿了顿，看着林默校服上的徽章，突然笑了，“不错的锚点。”
林默低头看着那枚掉漆的徽章，突然觉得充满了力量。
夜色渐浓，越野车驶出地下通道时，林默抬头看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大半，却有几颗星星顽强地亮着，像谁在黑暗中，悄悄埋下的火种。
他知道化工厂的阴影里藏着多少危险，知道赵眼镜的针管还在等着，知道这场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此刻，他握着钢管的手很稳，口袋里的徽章很暖，身边的同伴们呼吸均匀。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像条流淌的星河。林默想起天台上的夕阳，想起张昊的鸡蛋饼，想起老杨的热牛奶，突然觉得，那些平凡生活里的光，早已在他心里扎了根。
无论裂缝有多深，总会有光钻进来的。他对此，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