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远光灯刺破夜幕，在坑洼的土路上拉出两道颤抖的光带。废弃工厂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锈蚀的铁栅栏像排掉光了牙齿的嘴，歪歪扭扭地守在入口处。林默盯着车窗外掠过的荒草，那些半人高的野草在车灯下忽明忽暗，像无数只挥舞的手臂。
“把抑制器摘了。”陈默突然开口，同时打了把方向盘，越野车擦着一根断裂的电线杆滑进厂区，“待会儿可能要动手。”
林默解开手腕上的金属环，冰凉的触感消失的瞬间，熟悉的麻意立刻从指尖窜上来，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漂浮着某种躁动的能量，像浸了油的棉线，一点就着。
苏晴已经打开了车门，白色连衣裙在夜风中轻轻摆动。她仰起头，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左脸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粉色：“能量源在主厂房，很强，而且不稳定。”
“是我们的人吗？”林默跟在她身后，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的声响。
“不像。”陈默从后备箱里拖出一根钢管，掂量了两下，“我们的人不会让能量溢成这样，像个没关紧的煤气罐。”
主厂房的铁门早已不知所踪，只剩下扭曲的钢筋焊成的门框，像只张开的巨兽喉咙。绿色的光就是从这里面透出来的，带着种粘稠的质感，把门口的地面染成了诡异的翡翠色。
“进去之后别乱碰东西。”老周的声音突然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苏晴，看好你的能量场，别被干扰了。陈默，保护新人。”
“知道了老头。”陈默翻了个白眼，率先走进厂房。
林默刚迈过门槛，就被一股刺鼻的气味呛得皱眉。那味道像烧焦的塑料混着腐烂的水果，熏得人头晕。厂房里堆满了废弃的机器零件，生锈的齿轮和断裂的传送带纠缠在一起，在绿光中勾勒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绿光的源头在厂房中央。那里蹲着个瘦小的身影，背对着他们，浑身笼罩在层绿色的光晕里。地上散落着十几块碎裂的玻璃，每块碎片都在微微发光，像撒了一地的萤火虫。
“喂！”陈默用钢管敲了敲旁边的铁架，发出哐当的巨响，“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那个身影猛地一颤，绿光突然暴涨，像被吹大的气球。林默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排斥力扑面而来，逼得他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机器上。
“别靠近！”一个细细的声音响起，带着哭腔，“我控制不住……它要炸了……”
林默这才看清，那是个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梳着两条麻花辫。她的双手紧紧按在地面上，指缝间不断有绿色的光渗出来，所过之处，水泥地竟然开始冒出细密的裂痕。
“是个孩子。”苏晴轻声说，慢慢往前挪了两步，“她的能量场在崩溃，像过载的电池。”
“能治吗？”林默问道。
苏晴摇摇头，左脸颊的疤痕轻轻抽搐了一下：“她的能量属性和我相冲，我一靠近就会引发爆炸。”
女孩突然尖叫起来，绿光再次膨胀，离她最近的一台旧车床突然“咔嚓”一声断裂，零件飞溅着砸向四周。陈默眼疾手快地拽了林默一把，躲过一块飞过来的铁块，铁块撞在墙上，迸出一串火花。
“妈的，这丫头比你还能搞破坏。”陈默骂了句，却没再往前冲，“喂，小妹妹，别紧张！我们是来帮你的！”
女孩哭得更凶了，眼泪落在地上，立刻被绿色的光蒸成了白雾：“我不想的……我只是想把镜子修好……”
“镜子？”林默愣了一下，目光扫过地上的玻璃碎片。那些碎片的边缘很规整，拼起来像是面圆形的镜子，“你是说，这些玻璃是镜子碎的？”
女孩点点头，哭声断断续续：“妈妈的镜子……我不小心打碎了……我想把它拼好……然后它就发光了……”
林默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让玻璃杯悬浮的场景，那种想要掌控的执念，几乎和眼前的女孩一模一样。他看向陈默，发现对方也在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探究。
“你的能力是影响物体结构。”陈默突然说，把钢管塞到他手里，“她现在的能量全用来破坏了，你试试能不能……反向引导？”
“反向引导？”
“就是让碎掉的东西重新拼起来。”苏晴补充道，声音里带着焦急，“她的能量和‘修复’有关，但现在失控了，变成了‘破坏’的反面。你试试用你的能力呼应她，也许能让能量稳定下来。”
绿光又开始收缩，女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的树叶。林默能感觉到那股能量场变得越来越不稳定，仿佛随时都会炸开。他握紧钢管，手心全是冷汗。
“怎么呼应？”
“集中精神，想着‘修复’。”陈默推了他一把，“别想着控制她，就想着那些碎玻璃，你想让它们变回镜子。”
林默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女孩。每走一步，脚下的水泥地就裂开一道细缝，绿色的光从缝隙里钻出来，舔舐着他的鞋底。他停下脚步，离女孩还有五米远，这是他能承受的极限。
他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刺目的绿光，也不去听女孩的哭声。脑子里只剩下那些散落的玻璃碎片，它们曾经是一面完整的镜子，映出过某个人的笑脸。他想起妈妈最喜欢的那只瓷碗，上次被他不小心摔碎后，妈妈蹲在地上捡碎片时发红的眼眶。
“拼起来……”他轻声说，指尖的麻意凝聚成一股暖流，缓缓推向那些玻璃碎片。
起初没什么反应，碎片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散发着绿光。当他想起自己让玻璃杯悬浮时的那种连接感，暖流突然变得强烈——最靠近他的一块碎片动了！它像被无形的手托着，慢慢升起，朝着另一块碎片的方向移动。
“有用！”苏晴的声音带着惊喜。
林默屏住呼吸，更加专注地引导着那股力量。越来越多的玻璃碎片开始浮动，它们在空中旋转、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绿色的光晕随着碎片的移动慢慢流动，像条被安抚的蛇。
女孩的哭声渐渐小了，她惊讶地抬起头，看着那些自动聚拢的玻璃碎片。她的双手不再用力按地，绿光也随之变得柔和了些。
“对，就这样……”林默的额头上渗出冷汗，维持这种大范围的操控比他想象中更费力。太阳穴突突直跳，视线开始模糊，“还差最后一块……”
他的目光落在离女孩脚边最近的一块碎片上。那是最大的一块，边缘还沾着点干涸的血迹。只要这块归位，镜子就能恢复完整。
林默集中全部精神，引导着那股暖流冲向最后一块碎片。碎片摇晃了一下，慢慢升起——就在这时，女孩突然尖叫一声，绿光猛地爆发！
“不要！那是妈妈的……”
强烈的能量冲击让林默瞬间失去了对碎片的控制。所有悬浮的玻璃突然炸裂，变成更细小的粉末，绿色的光像喷泉一样冲上屋顶，震得整个厂房都在摇晃。
“不好！”陈默大喊一声，扑过来想把林默拉开。
但已经晚了。林默被能量波狠狠掀飞，后背撞在一根生锈的铁梁上，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挣扎着抬头，看见女孩被绿色的光球包裹着，像颗即将坠落的流星，朝着厂房的钢筋屋顶撞去。
“拦住她！”苏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白色连衣裙被能量波掀起，左脸颊的疤痕红得像要流血。
林默咬紧牙关，忍着剧痛伸出手。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只能凭着感觉锁定那个绿色的光球。指尖的麻意变得异常强烈，仿佛要烧起来——他集中起最后的力气，对着光球猛地攥紧拳头。
“停下！”
光球突然僵在半空，像被冻住的水滴。绿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着，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女孩在光球里惊恐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苏晴！快！”林默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像被戳破的气球。
苏晴立刻反应过来，她闭上眼，双手合十。白色的光芒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像层薄纱，缓缓覆盖在绿色的光球上。两种光芒接触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水浇在滚烫的铁板上。
绿色的光球开始收缩，女孩的身体慢慢显露出来。当白色光芒完全包裹住她时，绿光彻底消失了，只剩下女孩软软地倒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林默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瘫倒在地。陈默冲过来扶住他，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远：“你他妈吓死我了……老周，目标稳定了，是个孩子，能力是修复，失控了……对，我们需要支援……”
林默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苏晴蹲在女孩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左脸颊的疤痕在月光下，像条温柔的银色丝带。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么孤单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颠簸惊醒。发现自己躺在越野车的后座上，苏晴坐在旁边，正在给他处理后背的伤口。白色的光芒从她指尖溢出，带着舒服的暖意，减轻了不少疼痛。
“醒了？”陈默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正在开车，“老周说你小子运气好，撞在铁梁的缓冲处，没伤着骨头。”
“那个女孩……”
“没事了。”苏晴轻声说，“她叫小雅，父母离异，跟着妈妈过。今天是她妈妈的生日，她想把妈妈最喜欢的镜子修好当礼物，结果能力突然觉醒，失控了。”
林默沉默了。他想起自己觉醒那天，也是因为一点小事——被老师点名，被同学嘲笑，那些积压的情绪像导火索，点燃了体内的力量。
“她会加入我们吗？”
“看她自己。”陈默打了个哈欠，“老周会跟她妈妈谈的。我们不强迫任何人，这是规矩。”
越野车驶离了废弃工厂，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远处的霓虹灯闪烁着温暖的光芒，和刚才那片诡异的绿光截然不同。林默看着窗外掠过的万家灯火，突然想起妈妈还在等他回家。
“能在前面放我下来吗？”
陈默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怎么，怕被你妈发现？”
“嗯。”林默点点头，“她还不知道。”
“行。”陈默在一个路口停下，“明晚七点，还去钟表店。老周说要教你怎么精准控制能力，别迟到。”
林默推开车门，苏晴突然叫住他：“这个给你。”她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些白色的粉末，“老周配的，敷在伤口上，好得快，不会留疤。”
“谢谢。”
“还有……”苏晴犹豫了一下，“刚才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小雅可能就……”
林默笑了笑，转身跑进夜色里。他能感觉到口袋里玻璃瓶的重量，像颗小小的星子。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感。这和第一次让篮球入网的兴奋不同，更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
快到家时，他拿出手机，看到妈妈发来的十几条微信，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的：“早点回来，给你留着门。”
林默加快脚步，拐进熟悉的巷口。家里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线从窗户里透出来，像双温柔的眼睛。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玻璃瓶，又摸了摸手腕上的抑制器，突然觉得，或许平凡的生活和非凡的秘密，并不是不能共存的。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身后的街角，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阴影里。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戴着金丝眼镜的脸，镜片反射着远处的霓虹，看不清表情。
“目标确认，能力类型：物质操控与能量引导。”男人对着领口的麦克风轻声说，“净化名单，新增一人。”
轿车悄无声息地驶离，融入夜色。巷口的路灯闪烁了两下，突然熄灭，只留下林默走向家门的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