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收回目光,手腕一抖,锅里金黄的蛋液伴随着切得细碎的翠绿青椒和酱色的肉丝,在滚油中爆发出更热烈的“噼啪”声,浓郁的香气瞬间蒸腾起来,弥漫在这间狭小却异常整洁的厨房里。他动作麻利地翻炒着,思绪却有些飘忽。
捡回来?他黑瞎子什么时候干过这种赔本买卖?善心?那玩意儿早八百年就喂了狗了。
可那天晚上,湿冷的雾气像冰冷的蛇缠绕着脚踝,他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蹲下去拨开那人被雨水打湿、黏在额前的乱发。
一张年轻、苍白、毫无知觉的脸,像一张揉皱又被雨水洇湿的纸。
那一刻,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引力,像根看不见的线,拉扯着他,让他把人扛了回来——这身板看着瘦弱,扛起来倒是死沉。
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五千块钱。
黑瞎子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狡黠的得意。
那张按着鲜红指印的欠条,此刻正稳妥地躺在他贴身的口袋里,靠近心脏的位置,硬硬的,带着体温。
虽然……那指印是在这小子烧得人事不省、连亲娘都不认识的时候,被他抓着手指按上去的。
墨镜完美地遮掩了他此刻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选择性遗忘是黑瞎子的生存哲学之一。他捡的,那就是他的!人是他黑瞎子的,那钱自然也是他黑瞎子的!要不是他,这小子这会儿指不定在哪个臭水沟里挺尸呢!五千块,就当是救命之恩和这破屋子的……
呃……住宿费?他选择性忽略了这间屋子墙壁斑驳、窗纸漏风、家具除了结实一无是处的现实。
锅里的青椒肉丝炒饭色泽愈发诱人,米粒颗颗分明,裹着油亮的酱汁,青椒的翠绿点缀其中,肉丝的焦香混着蛋香直往鼻子里钻。
锅里的炒饭再炒下去,米粒就要失去那恰到好处的弹牙感,变得干硬了。黑瞎子皱了皱眉,心里暗啐一声。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试探可以等,饭不能糟蹋。这可是他精挑细选、花了“巨资”买回来的新鲜青椒和肉丝!
他利落地关火,抄起两个边缘磕碰出不少缺口的粗瓷大碗——哑巴张今天不回来,省了一碗。手腕翻飞,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金黄喷香的炒饭被均匀地分装进两个碗里,堆成小山。做完这一切,他才慢悠悠地,带着一种仿佛刚发现身后有人的惊讶,转过身。
墨镜镜片正对着门口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
林逸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洗得发灰的旧T恤,应该是黑瞎子胡乱找出来的。裤子也有些短,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他头发依旧乱糟糟地支棱着,脸色倒是比在巷子里时好看了些,不再是那种死气的灰白,透出点活人的红润。
只是那双眼睛,此刻显得有些空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焦点却不知落在何处,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魂魄还未完全归位。他的嘴唇微微张着,带着一丝干渴的痕迹。
“哟,醒了啊?”黑瞎子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嘴角咧开一个算不上热情但也绝不冷漠的弧度,“醒了就来吃饭吧。”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招呼一个老熟人,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炒饭,侧身从林逸旁边走过,带起一阵裹挟着食物香气的风,径直走向院子中央那张饱经风霜的小木桌。
林逸似乎被那香气和声音同时唤醒了。他眼珠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追随着黑瞎子的背影,以及他手中那两碗……散发着致命诱惑力的炒饭。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个含糊不清、带着浓重鼻音的单音节:“……嗯。”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脚步虚浮地跟了上去,在桌子对面那张同样吱呀作响的小板凳上坐下。
视线牢牢地锁定了桌上那碗金灿灿、油汪汪、点缀着翡翠般青椒的炒饭,再也挪不开分毫。唾液腺不受控制地疯狂分泌,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肚子里传来响亮的“咕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