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座正在收网的巨大猎场。
萧羽便是那头被死死钉在网中央的孤狼,拖着伤腿在迷宫般的巷道中亡命奔逃。
每一次落地,脚踝都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但他不敢有片刻停歇。
身后,呼哨声、脚步声、甲胄碰撞声混杂交织,如催命的鼓点,不断压缩着他最后的生机。
腥甜的血沫涌上喉头,肺部像被烈火灼烧。
他不敢走明亮大道,只能在堆满杂物的死角与阴沟里穿行,昔日的锦袍早已被污泥与血水浸透,褴褛不堪。
前方,西城门那沉重的铁闸在绞盘的吱嘎声中缓缓落下。
一队队城防军手持火把,封锁了要道,刀枪林立,杀气如霜。
路,断了。
绝望之际,他瞥见不远处一道为疏导积水而设的引水渠,渠口装着半朽的铁栅栏。
最后的生机!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着锈迹斑斑的栅栏。
求生的意志激发了潜能,“咯吱”一声,栅栏竟被他拉开一道仅容一人的缝隙。
他毫不犹豫地钻入,冰冷刺骨的恶臭渠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顾不得作呕,顺着水流,拼命向城外划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从另一端爬出时,已置身城外荒野。
身后,京城巍峨的轮廓像一头吞噬了他所有幸福的巨兽。
他不敢停留,踉跄着冲入山林。
林中树影幢幢,夜风呜咽,如万鬼同哭。
刚冲入百步,一股极致的危险感陡然从背后袭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猛然回头,只见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不远处,仿佛亘古便在那里。
那人一身黑衣,身形瘦削,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毫无情感的眸子,如深渊毒蛇,死死地锁定着他。
与之前的追兵不同,此人身上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散发的杀气却凝如实质。
是那个高手!
那个在书房发号施令的头领!
萧羽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转身便跑。
然而,在这等强者面前,一切挣扎都显得可笑。
他刚迈出两步,那黑衣人便如一道幻影,瞬间横掠至他面前,挡住去路。
太快了!
快到他根本看不清动作!
萧羽骇然后退,被树根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黑衣人缓步逼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里满是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景安侯一生傲骨,怎生了你这么个只会逃窜的废物?”
“我爹……是你们杀的!”萧羽双目赤红,字句从牙缝里迸出。
“是。”黑衣人坦然承认,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景安侯府,三百余口,一个不留。现在,轮到你了。”
话音未落,他一脚踢出,正中萧_羽胸口。
“噗——”
萧羽如断线的风筝般飞出,重重撞在一棵巨树上,喷出的鲜血染红了眼前的世界。
五脏六腑仿佛尽数碎裂,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黑衣人似乎很享受这种折磨,一步步走来,长刀出鞘,刀锋在月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挣扎,哀嚎,你的恐惧,是对你家人最好的祭品。”
求生的本能让萧羽挣扎着抓起手边一块石头,用尽全力砸去。
黑衣人头也不偏,手腕一抖,刀光如电,石头在半空中被精准地一分为二!
下一刻,刀锋划过,在萧羽的手臂与大腿上留下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喷涌,萧羽惨叫一声,再次倒地,手脚再也使不出力气。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智谋与坚韧,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黑衣人拖着长刀,一步步将他逼向山林边缘。
萧羽被动地向后挪动,直到后背触碰到一片冰冷的虚空。
他艰难回头,脚下,是万丈悬崖。
崖下黑雾翻涌,水流轰鸣,如同地狱入口。
绝路。
“结束了。”黑衣人举起了屠刀。
生死一瞬,父亲、母亲、妹妹临死前的惨状在萧羽脑海中炸开,一股血性的悍勇压倒了所有恐惧。
他猛地扑了上去,并非攻击,而是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了黑衣人的双腿!
“要死……一起死!”他用尽生命嘶吼。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暴怒,抬脚便狠狠踹在萧羽的头颅上!
“砰!”
萧羽只觉天旋地转,意识瞬间被剥离,抱着对方的手无力松开。
他的身体如一片落叶,向后飘去,坠入了那无尽的深渊。
风在耳边尖啸,亲人的面容在眼前一一闪过,最后定格在父亲递过玉佩时,那双充满不甘与期盼的眼睛上。
“爹……孩儿……不孝……”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崖上,黑衣人收回脚,探头下望。
只见那道身影在云雾中几个起伏,便被下方湍急的黑色水流彻底吞噬,再无踪影。
“不自量力。”他冷哼一声,转身没入夜色。
崖下暗河中,萧羽的身体随波逐流。
他怀中那枚传家玉佩,在与冰冷河水的接触下,悄然散发出一股微弱而温润的毫光,护住了他最后一丝心脉,卷着他沉入无边的黑暗,冲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