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茉莉笺 > 第7章
云霞坊私宴厅的顶灯泛着暧昧昏黄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威士忌、昂贵雪茄和精心烹制食物混合的奢靡气味。巨大的圆桌上觥筹交错,主位上坐着王鹏,云澜地产那位以好色和难缠著称的营销总监,油光锃亮的脸上堆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他身边,凌以茉坐得笔直,如同悬崖边摇摇欲坠的劲竹。
今晚这顿饭,是为了敲定云澜旗下一个高端会所改造项目的最终3D视觉方案预算核准。它关乎整个设计组下半年的业绩指标,也关乎凌以茉能否真正在天策站稳脚跟、拿到她梦寐以求的项目独立署名权。项目总监李姐临时被更高层的应酬绊住,只能推说身体不适,硬把这份“重任”塞到了作为主设计的凌以茉肩上。理由充分又冰冷:“方案你最熟,王总也点名说欣赏你的想法。”
凌以茉清楚这是个坑。王鹏对她的“欣赏”早已溢于言表——从最初看方案时轻佻地评价她的新造型“比那些死板的图纸生动多了”,到后来项目沟通时有意无意触碰她的手背。可她更清楚,这项目不能在她手上黄掉。
“凌设计师年纪轻轻,这么有想法,真是后生可畏啊!”王鹏又倒了半杯红酒,微醺的眼睛粘在凌以茉被简约黑色小礼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肢上,肥厚的手掌“不小心”拍了一下她穿着丝袜的膝盖上方,力道不轻,带着令人作呕的黏腻热度,“我们云澜,就需要你这样有灵气又有拼劲的人才!来,再陪王哥喝一杯!这杯酒喝了,预算嘛,都好说!”
话语间的暗示浓得令人窒息。
膝盖被拍处的布料仿佛被烫到了,凌以茉藏在桌布下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胃里一阵翻滚,她强忍着没有缩腿。脸上挂着的是练了很久才学会的职业化浅笑,僵硬又脆弱。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苏打水:“王总,真不好意思,我酒精过敏,医生叮嘱滴酒不能沾。我用饮料代酒,这杯敬您对我们团队的信任。”
“饮料?”王鹏不满地拉长调子,手又“不经意”地拂过她的手背,肥腻的指尖滑过她微微冰凉的皮肤,“哎呀,一点情趣都没有嘛!小凌啊,工作再认真,也要懂得生活情调嘛!李总监把你教得太死板了……”
那滑腻的触感像毒蛇爬过,凌以茉后背瞬间绷紧!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牙根紧咬的咯吱声。忍耐,必须忍耐。她低下头,佯装看手机信息,避开那令人作呕的目光,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带了一丝极力压抑的颤抖:“王总说笑了……服务好项目是我们的本分。关于预算里第三版方案提到的那个光影材质升级点,它的性价比分析我放在附件第三页了,您看……”
“不急不急!”王鹏大手一挥,打断她努力岔开的话题,肥胖的身体又往她这边挪了挪,酒气和烟臭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手指顺势就要揽她瘦削的肩膀,“饭要一口一口吃,工作嘛,也是一样……”他的指尖几乎要碰到她薄礼服覆盖的肩头!
就在这时,凌以茉搁在桌上调了静音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疯狂闪烁的,是那个被置顶的、没有任何花哨备注的简洁号码!一连串未接电话和信息的提示图标不断跳出,带着一种无声却极其强势的催促意味!
是贺弈!
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在处理某个远程跨国会议的数据链问题!他为什么……?
凌以茉的心脏狂跳起来,被骚扰带来的恶心感和被电话打断带来的惶恐交织在一起,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抓起手机,指尖甚至有些发抖:“失陪一下王总!一个非常紧急的工作电话!必须接!”她几乎是逃离般站起身,踉跄着冲出烟雾缭绕、觥筹交错的包厢,留下身后王鹏阴沉下来的目光。
走廊尽头冷冽的空气中,她手指颤抖着按下回拨,贴在耳边,声音里还带着残留的惊悸和强撑后的沙哑:“喂?”
“在哪?”电话那头,贺弈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冷硬质感,穿透电流直抵耳膜,如同一根绷到极限的金属线,没有一丝暖意。
“在……在外面吃饭……跟客户……”凌以茉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因为刚才的紧绷而细弱。
“下楼。”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处理。”
简短三个字,没有多余解释,却带着一种碾压级的笃定。
“我这边还没……”凌以茉看着紧闭的包厢门,王鹏那张脸仿佛就在门后。
“楼下。现在。”贺弈再次打断,语气中的寒冰仿佛能凝结空气。他甚至没等她回应“嘟”的一声直接挂断!手机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电话那头的忙音如同重锤敲在凌以茉心上!他说的不是“我来接你”,而是更可怕的“我处理”。处理什么?王鹏?那几百万的预算?还是她搞砸的局面?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甚至没有时间考虑包厢里的王鹏和李姐可能有的反应,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拔腿冲向电梯!
刚冲出酒店旋转门,那辆线条冷硬、沉如暗夜凶兽的黑色库里南便如同幽灵般,无声又精准地滑到她身前停下!刹车灯在霓虹闪烁的夜色中划出刺目的红线。
副驾驶车窗降下。贺弈坐在驾驶座上,侧脸绷紧如同大理石雕刻,线条冷硬锋锐得割人。金丝眼镜后的眸光隔着镜片,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并非愤怒的火焰,而更像是能冻结一切的深寒,带着审视和不容违逆的威压。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一个冰冷的指令。
凌以茉被那目光看得心底发寒,几乎是手脚发软地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车门关上的瞬间,砰的一声轻响,像隔绝了两个世界。车内弥漫着他身上独有的冷冽雪松香气,混合着一丝尚未散尽的皮革气息和……某种极度压抑克制的、仿佛即将引爆的沉寂张力。
车子立刻启动,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瞬间汇入车流。然而,它并未平稳行驶,而是在下一个路口以一个极其凌厉的角度猛地转入一条更为僻静昏暗的辅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短促的嘶鸣,车身在精准操控下几乎贴着道牙,骤然停在空无一人的街边!
巨大的惯性让凌以茉身体狠狠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撞在椅背上!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几乎就在车身停稳的同时!
贺弈霍然侧身!
高大的身躯瞬间侵占了副驾驶的所有空间,如同乌云盖顶!那股强烈的、混合着冰冷雪松与无法忽视的男性侵略性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幽暗的光线下,他金丝眼镜后的双眸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翻涌着深不见底的漩涡——冰冷刺骨的怒火、浓得化不开的醋意、还有一种要将眼前人彻底锁入自己羽翼下的强烈心怜!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远比暴怒更让人心悸。
“说话。”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深渊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冰锥般的寒意,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惊惶失措的脸上,眼神死死攫住她,“他、碰、了、哪、里?!”
被这迫人的气势锁定,凌以茉吓得浑身发颤,动弹不得:“贺弈!…他没…只是拍了下肩膀…是手…”声音细若蚊蚋。
“手?”贺弈低沉地重复,眼底的寒冰瞬间碎裂成更危险的碎片。他猛地抬手,冰冷的手指并未真正触及她的皮肤,却以雷霆万钧之势悬停在方才她被王鹏手指滑过的小臂上方几毫米处!带着无形的怒意和冰冷的威压!那动作并非触碰,更像是某种森然的丈量,要将无形的污秽彻底焚毁!
他俊逸却冷硬的脸庞逼得更近,呼吸几乎交融。冰冷的目光带着凌厉的审视,如同淬了寒毒的刀锋,在她身上每一寸他臆想中可能被污染的地方刮过——肩颈?裸露的手臂?亦或是礼裙包裹下……?只要想到那些画面,想到那些贪婪粘腻的目光和手指曾觊觎过她,他胸腔里那股冰冷的杀意就几乎要破笼而出!
“这里?还是这里?”他冰冷的声音紧逼,悬停的手指从她的小臂缓缓上移,带起的风都透着刺骨的寒意,最终停在她曾说出被触碰的地方:“…膝盖?”这个位置带来的侮辱感和俯视感,远比暧昧的触碰更让他怒火中烧!
所有冰冷的外壳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裂纹,暴露出底下翻腾的炽热岩浆!那不是身体的粗暴,而是情感压抑到极致、心怜与占有欲即将喷发的前兆!
在凌以茉惊恐含泪的注视下,贺弈猛地俯身!
这一次,并非凶狠的吻。
那带着滚烫怒意和剧烈心跳气息的唇,狠狠地、重重地压在了她微张的、带着咸涩泪水的双唇上方——一个气息灼热、无比贴近、却又悬停在毫厘之间的威慑!
他们鼻尖相抵,呼吸狂热地交融!他的唇并没有真正掠夺她的柔软,但那近在咫尺的温度、那呼出的滚烫气息、那全身心笼罩下来的、带着冰冷愤怒和绝对占有意味的气场,构成了一场无声的、精神上的猛烈攻城掠地!他用这种窒息般的距离感宣告着他的主权!让她的感官被他身上雪松的冷冽和他此刻岩浆般滚烫的气息彻底淹没!他的手臂并未禁锢她,但那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那紧逼的姿态,早已形成了无形的牢笼,让她无处可逃!灵魂仿佛都被这极致的威慑挤压得无法呼吸!
凌以茉被迫僵在他气息的牢笼里,灵魂都在震颤。委屈、惊恐、被如此强烈标记和保护的巨大悸动、以及无法言喻的缺氧感在胸口炸开!她如同一片在暴风雨前骤停的风帆下的枯叶,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无形的风暴。泪水无声滚落,那是恐惧,是委屈,也有一种被如此疯狂在意着的心酸。这无形的碾压比任何直接的索取都更具穿透力,毫不留情地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强撑。她感觉到了他那份扭曲却又浓烈到骨子里的恐惧——恐惧那些污浊的手指对她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时间在灼热的呼吸对峙中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贺弈才缓缓拉开一点距离,但那压迫性的气息依旧牢牢锁着她。
他的唇离开了,但气息依旧炽热地拂过她红肿充血的唇瓣。他松开了无形的禁锢,一只手却抬了起来,并非擦拭,而是用指背极其缓慢、带着一种几乎要擦破皮肤的力道,却又在即将用力时奇迹般地收敛,只是轻刮过她满是泪痕的脸颊下缘。那动作粗粝中透着一种深切的疼惜与无法完全控制的占有欲,仿佛在确认她是真实存在于他的庇护之下,是他需要并且能够清理掉的珍宝。
凌以茉瘫软在椅背里,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身体微微战栗,唇瓣和脸颊残留着他气息和指背刮过的灼热感与麻意。混乱的情绪在胸腔里如海浪般起伏拍打。
然而,这一次,在那混乱的底层,一种冰冷而清醒的认知如同海水中浮出的礁石,渐渐清晰:他拥有她无法想象的、能瞬间终结那个噩梦的力量。他说“我处理”,如同挥退尘土。他此刻的冰冷怒火与深沉心怜,他的世界,与她拼命挣扎想要守护的那点小小事业和独立尊严,似乎隔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夜,浓墨流淌在车窗上,被飞驰掠过的霓虹切割出支离破碎的光影。库里南平稳却迅疾地在空旷街道上前行,引擎的低鸣如同某种蛰伏的猛兽压抑的心跳。
车厢内的空气紧绷如弦,方才那无声的激烈对峙留下的余韵,远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心力交瘁。凌以茉歪靠在副驾驶椅背里,精心打理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发丝粘在汗湿的颈侧和眼角残留泪痕的脸颊上,狼狈又脆弱。那件黑色小礼裙的肩带松垮地滑落一边,胸口衣料也带着挣扎后不自然的皱褶,露出肩颈处一小片细腻却带着红痕的肌肤。她目光空茫地看着窗外,却无法真正聚焦于那些浮光掠影。
身体疲惫得像被巨石碾过。王鹏油腻的触感和令人窒息的视线,如同粘附在皮肤上的污渍,顽固地提醒着她的屈辱和无力。而贺弈那雷霆万钧般降临的、近乎碾压性的保护和那极具精神压迫感的占有宣言,则像是投入她混乱世界的一颗重磅炸弹。它炸毁了眼前的危机,却也炸碎了她辛辛苦苦垒起的、那份试图在天策站稳脚跟、证明自己可以独立的微薄信念。原来在绝对的力量和阶层面前,她的努力、她的周旋、她的委曲求全,都脆弱得像个笑话。他说“我处理”,轻描淡写,却让她清醒地看到自己与他的天壤之别——他站在她无法企及的高处,拥有着她奋斗一生都可能无法触及的、决定他人命运的力量。这份认知带来的无力感和微妙的隔阂,比方才车内的压迫更让她心头发冷。
旁边的驾驶座上,贺弈沉默如山。他一手沉稳地控制着方向盘,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线条结实流畅的手腕,动作间透着精准的掌控力。侧脸轮廓在车窗光影流转中如同冷硬的大理石雕,下颌线紧绷得几乎没有弧度。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不见底,稳稳落在前方道路的黑暗深处,敛去了所有外泄的情绪。只有微抿的薄唇、和衬衫下随着呼吸不易察觉起伏的胸膛,无声地泄露着方才对峙耗费的巨大心神和那被强行压回平静表象下的、依旧翻滚的心疼与未能完全平息的余怒。
两人之间,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微弱的气流声。
车子滑入公寓地下专属车位,引擎声蓦然停止,黑暗与绝对的寂静瞬间包围下来。
死寂。冰冷的混凝土气味混合着车厢内残余的雪松香气,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谁都没有动。连解开安全带的轻微“咔哒”声都未曾响起。
凌以茉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前方车库内冰冷的承重柱和惨白的灯光,贺弈那句斩钉截铁的“我处理”,以及那句残酷揭示了她“战场”真实价值的“不是你的战场”,无比清晰地回荡在死寂里。这一刻沉默的重量,是她奋力拍打翅膀却深知无法飞越的透明穹顶——那无形的、由巨大能力鸿沟和地位差距筑成的冰冷屏障,正缓缓地、无声地将两人分隔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