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冰冷的月光,诡异的幽蓝光芒,书桌上昂首的白狐,床上僵硬的秦霄。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秦霄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像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去,留下刺骨的寒意和一片空白的脑海。
书桌上的白狐,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没有半分被发现的惊慌,只有一种被冒犯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虚弱而强撑的警惕。
它周身的淡蓝色光点早已消散无踪,只有伤口处那团幽深如鬼火的蓝光还在顽强地、带着不祥韵律地脉动着,映照着它雪白的毛发,也映照着秦霄毫无血色的脸。
那蠕动的黑色丝线在幽光中显得更加清晰,像有生命的活物在伤口里钻探,每一次脉动都带来微不可查的、痛苦般的肌肉抽搐。
“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霄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却动弹不得,仿佛被那双妖异的眼睛钉在了床上。
白狐没有回答。
它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冰冷的视线扫过秦霄惊恐的脸,又落回自己那条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后腿上。
它似乎想低头舔舐伤口,但刚一低头,伤口处的幽蓝光芒猛地一涨!
那些黑色丝线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般剧烈地扭动起来!
“呜……”
一声压抑着极致痛苦的闷哼从白狐喉咙里溢出。
它猛地扬起头,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利爪下意识地在书桌的木面上抓出几道浅浅的白痕。
那双冰冷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一丝深沉的恨意。
这声痛呼和它强忍的姿态,像一根针,刺破了秦霄心中纯粹的恐惧,混杂进一丝复杂的情绪——怜悯?好奇?
或者是对未知事物的本能探究?
恐惧的坚冰裂开了一道缝隙。
秦霄鼓起残存的勇气,或者说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他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目光紧紧锁住那处散发着幽蓝光芒的伤口。
“那光……那黑色的东西……是什么?它……它在伤害你?”
他的声音依旧发颤,但比刚才多了一丝询问的意味。
他记得在巷子里初遇时,就隐约看到伤口有异样,只是当时太暗太慌乱,远不如现在这般清晰恐怖。
白狐依旧沉默。
它似乎在积攒力气,也可能是根本不屑于向一个弱小的人类解释什么。
它只是重新站稳,那条伤腿虚点着桌面,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张拉开的弓,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对秦霄可能做出的任何举动——无论是攻击,还是逃跑。
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重了。秦霄坐直了身体,不再完全被动,白狐则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一人一狐,隔着几米的距离,在昏暗的光线下无声地对峙着。
一方是满心恐惧与好奇的普通人,一方是身受诡异重伤、身份成谜的非凡存在。
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秦霄的目光无法从那个伤口移开。
那幽蓝的光芒像是有魔力,吸引着他,又让他本能地感到厌恶和恐惧。
他注意到,每当月光偏移,照不到白狐身上时,那幽蓝的光芒就会变得稍微黯淡一些,而那些黑色丝线的蠕动也会相对平缓。而当月光重新洒落其上时,幽光就会猛然增强,黑色丝线也随之活跃起来,仿佛在贪婪地吸收着某种能量,又像是在与某种力量对抗。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动。
难道……这诡异的伤口,和月光有关?它刚才昂首望月,是在疗伤?还是在……压制这鬼东西?
“你刚才……是在吸收月光?”
秦霄试探着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为了……对付这个?”他指了指那幽蓝的伤口。
这一次,白狐有了反应。
它那双冰冷的眸子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要将秦霄从里到外看透。
它似乎有些意外,这个看起来蠢笨又弱小的人类,观察力倒是出乎意料地敏锐。
短暂的沉默后,白狐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再是之前的愤怒嘶鸣或痛苦闷哼,而是一种极其清冷、带着奇异韵律的低语,像是冰珠滚落玉盘,又像是寒风吹过冰棱,清晰地传入秦霄耳中:
“凡人,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直接穿透了秦霄的耳膜,敲打在他的灵魂上!
这绝不是动物的声音!
这是……人类的语言?!
虽然语调冰冷奇异,但秦霄百分之百确定,他听懂了!
秦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狐……狐狸……说话了?!
白天打翻泡面、抓坏沙发、嫌弃鸡胸肉的画面还在眼前,此刻却被这清冷威严的低语彻底击碎!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这不是什么特殊的、通人性的宠物!
这根本就是……妖怪!
巨大的冲击让秦霄大脑一片轰鸣,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带来一阵钝痛,却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他死死地盯着书桌上那道小小的白色身影,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狐(或者说,狐妖)似乎很满意秦霄这副惊恐万状的模样。
它微微扬起小巧的下巴(如果狐狸有下巴的话),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继续说道,声音依旧冰冷无波:
“你的好奇心,会为你带来灭顶之灾。”它的目光扫过秦霄惨白的脸,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现在,闭上你的嘴,回到你的床上。忘记你看到的一切。否则……”
它没有说下去,但那微微眯起的、闪烁着寒芒的眼睛,以及伤口处随着它情绪波动而猛然暴涨的幽蓝光芒和疯狂扭动的黑丝,都充满了不言而喻的威胁。
秦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灭顶之灾?否则?
这只妖怪要杀了他?
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毫不怀疑眼前这只生物拥有杀死他的能力!
光是那伤口散发出的诡异气息就让他浑身不适!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缩回了床铺最里面,用薄毯子紧紧裹住自己,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书桌的方向。
他用力点头,幅度大得像是要把脖子摇断,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带着哭腔的保证:
“忘……忘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睡觉!我这就睡觉!”
他紧紧闭上眼睛,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不敢看,不敢听,只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的噩梦,醒来后一切如常。
书桌上,白狐看着秦霄那副鹌鹑般的样子,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
它不再理会秦霄,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轮明月。
月光下,它小小的身影显得孤独而倔强。
它缓缓调整着呼吸,试图再次引动月华。然而,伤口处的幽蓝光芒却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它试图凝聚力量,那光芒就猛地一涨,黑丝疯狂扭动,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强行打断了它的动作。
它尝试了几次,最终只能放弃。
它低头看着自己那条散发着不祥光芒的后腿,眼神阴郁冰冷。
它不再试图疗伤,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昂首望着月亮,仿佛一尊凝固的玉雕。月光洒在它身上,却无法驱散那伤口散发出的、越来越浓重的阴冷与诡异。
房间里只剩下秦霄压抑的、带着恐惧的呼吸声,以及那幽蓝光芒无声的、令人心悸的脉动。
长夜,似乎变得更加漫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