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趣阁 > 都市小说 > 魔主今天也不想上班 > 第8章
沼泽深处翻涌的淤泥腥气,混合着滩涂地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内脏腐败的甜腻,如同无形的毒瘴,沉甸甸地压在王铁柱和苏小蛮的心口。惨白月光下,那二十几具扭曲的、被抽干血肉精华的干尸,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无声地控诉着某种无法理解的残忍。
苏小蛮小小的身体抖得如同秋风里的枯叶,呕吐后的虚脱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抓住王铁柱粗糙的衣角,指甲深深掐进布料里。王铁柱脸色铁青,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握着劈柴斧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那块被厉沉渊探查过的暗红木牌,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压抑的低吼:“厉……厉先生……是……是啥东西干的?俺……俺去劈了它!”
厉沉渊的目光从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牌上移开,仿佛那只是路边的顽石。他深潭般的眼底,冰冷的厌烦如同沼泽深处翻涌的淤泥,无声弥漫。他没有理会王铁柱愤怒的低吼,视线穿透前方弥漫的稀薄瘴气,落在那片更浓郁的、仿佛凝固的黑暗深处。
那里,一点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淡金色光芒,极其隐晦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隐没。
那光芒的气息,带着一种与这片吞噬生机的血腥之地格格不入的古老、堂皇、却又衰微到极致的……神性?
“魔主大人!”识海里,叨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那点金光!是……神性残留!虽然微弱得像要断气儿了!但这气息……古老!纯粹!带着……泥土和香火的味道?像是……像是……”它似乎在疯狂检索着尘封的记忆库,“……像是……‘地祇’?某个陨落或者被重创的土地、山神之类的低级神祇本源?可……可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还被血神教那种污秽玩意儿给……”
它的意念戛然而止,带着巨大的困惑和一丝荒谬感。
厉沉渊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仿佛在拨弄无形的算珠。麻烦。又多了一个麻烦。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步,朝着那点金光最后隐没的方向走去。脚下湿软的淤泥如同活物般试图缠绕吞噬,却诡异地在他鞋底滑开,无法沾染分毫。
王铁柱见厉沉渊行动,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胃液和愤怒,一把将还在发抖的苏小蛮半扶半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每一次落脚,都溅起浑浊腥臭的泥浆,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几乎让他窒息。
瘴气渐浓,惨白的月光被扭曲、吞噬,四周陷入一种粘稠的、令人心慌的黑暗。只有厉沉渊那沉默前行的青衫背影,如同黑暗中的一盏孤灯,指引着方向。沼泽深处传来不知名水兽的低沉咕哝和枯枝断裂的细微声响,更添几分阴森。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
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终于显露出一片模糊的轮廓。
一座……破败的建筑。
与其说是庙宇,不如说是倒塌了一半的废墟。残存的墙体由巨大的、布满湿滑苔藓的青黑色条石垒砌,早已被泥沼侵蚀得歪斜龟裂。一半的屋顶彻底坍塌,露出内部幽深的黑暗,断裂的梁木如同巨兽的肋骨,斜刺向阴霾的天空。未被完全淹没的门楣上方,一块腐朽断裂的牌匾斜挂着,上面模糊地刻着几个几乎被苔藓覆盖的古篆——“福德正神祠”。
土地庙。
庙前一小片相对干爽的高地上,散落着几块被踩踏得看不出原貌的石板。几丛枯死的水草在夜风中无力地摇曳,发出沙沙的哀鸣。
庙内,一片死寂。唯有那点微弱到极致的淡金色光芒,如同垂死的心脏,极其缓慢、微弱地从废墟深处某个缝隙里透出来,带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衰败感。
“魔主大人!就在里面!”叨叨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那点神性……太微弱了!感觉随时都会彻底熄灭!而且……整个庙宇……被一股极其污秽、扭曲的阵法力量笼罩着!和外面滩涂上那个吞噬生命的印记同源!血神教!绝对是血神教的爪牙干的!他们在抽取这残存神性的力量!或者……在污染它!”
厉沉渊的脚步停在破庙前那几块湿滑的石板上。他没有立刻进去,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庙宇残存的墙壁、门框、以及那些布满苔藓的巨大条石。深潭般的眼底,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沉寂的漠然。
王铁柱扶着苏小蛮,停在几丈外,看着眼前这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破庙,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苏小蛮紧紧抓着王铁柱的胳膊,紫葡萄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小小的身体不住地往他身后缩。
厉沉渊抬步,踏上了庙前最后一块石板。
就在他鞋底触及石板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粘稠如同泥沼的污秽力量,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和硫磺混合的恶臭,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石板、从两侧布满苔藓的墙壁、甚至从空气中骤然爆发!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血管般扭曲蠕动的暗红色纹路,瞬间在石板、墙壁、乃至整个破庙废墟的表面浮现出来!纹路交错,构成一个巨大、邪异、散发着浓郁血光和吞噬气息的阵法!
阵法核心,正是庙宇深处那点微弱的淡金光芒所在!
一股强大的、带着污秽侵蚀之力的吸扯力,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沾满粘液的手,瞬间缠向厉沉渊的双脚、身体,试图将他拖入阵中,吞噬他的生机,污秽他的灵识!
“血祭污神阵!”叨叨在识海里发出刺耳的尖叫,“果然是血神教的把戏!用污秽之力和吞噬法阵强行污染、抽取残存神性!魔主大人小心!这玩意儿对神魂有……”
它的警告还没说完。
厉沉渊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不是惊惧,不是凝重。
是一种极其纯粹的、被打扰了清净的、深沉的厌烦。
如同看到一群嗡嗡叫的苍蝇落在了刚擦干净的算盘上。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脚下疯狂蠕动的暗红血纹和那股污秽的吸扯力。
他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右脚。
然后。
朝着脚下那块激活了阵法的、布满暗红血纹的湿滑石板,轻轻一踏。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踩碎了一颗熟透浆果的“噗嗤”声。
以他鞋底为中心。
那疯狂蠕动的暗红血纹,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活物,瞬间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腐蚀声!血纹扭曲、崩解、冒出一缕缕腥臭刺鼻的暗红烟雾!
脚下那块巨大厚重的青石板,连同上面刻画的污秽阵纹,如同被无形的、覆盖着绝对零度寒冰的巨锤狠狠砸中!
“咔嚓——!!!”
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龟裂声瞬间爆发!
蛛网般的裂纹以厉沉渊的鞋底为中心,疯狂蔓延开去!瞬间爬满了整块石板!裂纹所过之处,暗红血纹如同被烧焦的蚯蚓,寸寸断裂、枯萎、化为灰烬!
那股污秽的吸扯力如同被利刃斩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仅仅一脚!
庙门前作为阵法重要节点之一的石板,连同其上刻画的污秽阵纹,彻底化为齑粉!原地只留下一个边缘光滑、覆盖着一层薄薄白霜的浅坑!
破庙废墟深处,那点微弱的淡金光芒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王铁柱和苏小蛮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浅坑,又看看厉沉渊那云淡风轻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令人心悸的恐怖吸力,就这么……没了?被……一脚踩没了?
厉沉渊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碍眼的虫子。他收回脚,看也没看地上的浅坑,迈步,踏入了破庙那黑洞洞、如同巨兽之口的门洞。
庙内空间不大,弥漫着浓重的潮湿霉味和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血腥气。惨白的月光从坍塌的屋顶豁口漏下来几缕,勉强照亮内部。
正对门口的神台上,原本供奉土地神像的位置,空空如也。只有几块断裂的、看不出原貌的泥塑残骸散落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神台上。
然而,在神台下方,靠近墙角一处被碎石半掩的角落,却竖立着一尊极其诡异的东西。
那似乎……也是一尊“神像”?
或者说,是某种亵渎的造物。
它高约半人,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深褐色。整体形态扭曲而怪诞,勉强能看出一个类人的轮廓,但头颅却异常巨大,占据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占据了整个面部的、如同深渊般的巨口!巨口边缘雕刻着无数细小、扭曲、痛苦哀嚎的人脸浮雕!
神像的姿势也极其诡异,它单膝跪地,巨大的头颅低垂,那张深渊巨口正对着墙角缝隙里透出淡金光芒的地方,像是在……贪婪地吮吸着什么?
神像周身,同样布满了之前庙门口那种扭曲蠕动的暗红色血纹!这些血纹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连接着地面,源源不断地将墙角那点微弱神性散逸出的淡金光芒吞噬、转化,最终化作一丝丝更加污秽、更加粘稠的暗红气息,顺着血纹流回神像体内!
整个破庙内部的空间,都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心神烦恶的污秽压抑感。
“魔……魔主大人……”识海里,叨叨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嫌恶和一丝惊悚,“这……这玩意儿!是‘噬神傀儡’!血神教那帮疯子用来亵渎、吞噬低级神祇残存神性的邪器!外面那个污神阵就是为它提供能量和保护的!它在强行抽取那点可怜的土地神本源!太……太恶心了!太亵渎了!”
厉沉渊的目光扫过那尊扭曲怪诞的噬神傀儡,扫过它巨口中那些痛苦哀嚎的人脸浮雕,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冰冷的嫌恶。
比看到青石镇那几个泼皮还要深重的嫌恶。
厌蠢症晚期,尤其厌恶这种毫无美感、纯粹亵渎、效率低下的愚蠢造物。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指尖并未凝聚任何光芒,只是对着那尊扭曲的噬神傀儡,极其随意地,凌空一拂。
动作轻描淡写,如同拂去书案上的一粒尘埃。
“嗡——!”
一股无形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凛冽寒意瞬间降临!并非冻结万物的绝对零度,而是一种更纯粹的、针对“亵渎”与“污秽”的净化之力!
寒意所过之处,噬神傀儡周身疯狂蠕动的暗红血纹,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发出“滋滋”的哀鸣!血纹迅速黯淡、萎缩、崩解!那些痛苦哀嚎的人脸浮雕仿佛被冻结了声音,表情凝固在极致的惊恐中!
那尊扭曲的傀儡本体,那深褐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材质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一层惨白晶莹的冰霜!冰霜迅速覆盖、蔓延!
“咔…咔嚓……”
轻微的冰层冻结声响起。
仅仅一息之间,那尊散发着污秽气息的噬神傀儡,连同它周身被冻结的血纹,彻底化作了一尊姿态扭曲、覆盖着厚厚白霜的冰雕!它低垂着头颅,巨口依旧对着墙角缝隙,却再也无法吮吸一丝一毫的神性光辉。
庙内那令人窒息的污秽压抑感瞬间消散了大半。
墙角缝隙里,那点微弱的淡金光芒似乎猛地亮了一下,如同垂死之人回光返照般,散发出一种微弱却纯粹的、带着解脱意味的波动。
厉沉渊看也没看那尊冰雕,径直走向墙角。
他蹲下身,苍白修长的手指拂开半掩的碎石和厚厚的苔藓。
墙角底部,一块半嵌入湿冷泥土中的、布满裂纹的、巴掌大小的泥塑碎片露了出来。那点微弱的淡金色光芒,正是从这块泥塑碎片深处散发出来的。碎片表面残留着模糊的彩绘痕迹,依稀能看出半张慈祥老者的面容,只是此刻这面容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透着无尽的衰败和悲凉。
“魔主大人!就是它!土地神像的核心碎片!神性本源所在!太微弱了!像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叨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厉沉渊的指尖悬停在泥塑碎片上方一寸之处。一点微不可察的意念波动探出,极其轻柔地触碰着那点微弱的神性本源。
没有掠夺,没有吞噬。
只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解析、在沟通。
瞬间。
无数混乱、破碎、充满了痛苦、恐惧、不甘与悲凉的意念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击着叨叨的感知!它一边飞快地过滤、梳理着有用的信息,一边在厉沉渊识海里发出痛苦的意念呻吟:“嘶……好乱!好痛!全是绝望……被污秽侵蚀的痛苦……信徒被屠杀的怨恨……还有……背叛?!”
叨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惊愕:“等等!这土地……他……他不是被域外邪魔或者血神教余孽直接干掉的!他是……是被‘自己人’背刺了?!记忆碎片里……有雷光!紫色的……带着九天气息的……雷光?!虽然很微弱……一闪而逝……但绝对是神霄天雷部的手段!是他镇守的区域出现了‘异常波动’,引来了雷部的‘监察使’……然后……在监察使降临前……他……他就被一股隐藏的、极其阴毒的力量偷袭重创了本源!那股力量……带着……幽冥的森寒?还有……混沌天的……扭曲?!”
它的意念剧烈波动,带着难以置信:“九天?!神霄天雷部?!幽冥天?!混沌天?!这小小的土地……怎么会牵扯到这么多重天的存在?!还有……他记忆里最后那个模糊的偷袭者影子……气息……感觉……有点熟悉……像是在哪里……在陈松年那老狗的记忆碎片深处……也出现过?!那个极其微弱的、关于‘监视’的印记投影?!”
厉沉渊指尖的意念波动瞬间收回。
他深潭般的眼底,那冰冷的厌烦之下,终于翻涌起一丝极其细微却锐利如刀的涟漪。
九天?监视?背叛?幽冥?混沌?
老瞎子那沙哑模糊的音节,仿佛带着冰冷的嘲讽,再次在识海深处回响:
“……封……印……”
“……南……赡……血……火……账……”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不再看那块散发着微弱金光的泥塑碎片。
“魔主大人!”叨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安,“信息碎片指向太复杂了!但核心很明确!九天之上,不止一方在盯着下界!而且……有‘背叛者’!在借域外邪魔和血神教余孽的手,清理某些……‘碍事’或者‘知情’的存在?比如……这个土地?这水……比我们想的深太多了!这已经不是麻烦……这是……”
“麻烦。”厉沉渊冰冷的意念打断了它,带着一种深沉的、被打扰了所有清净的厌烦。
他转身,不再看这破庙一眼,径直朝着庙外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墙角那块布满裂痕的泥塑碎片,那点微弱的淡金色光芒,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极其微弱地、无声地闪烁了一下。
随即。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烛火熄灭的声响。
金光彻底消散。
泥塑碎片上最后一点灵性也随之泯灭,彻底化作一块普通的、冰冷的、布满裂痕的泥块。
破庙内,最后一丝神性的余晖也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黑暗、潮湿和那尊被冻结的扭曲冰雕。
厉沉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点神性的彻底湮灭,不过是尘埃落定。
他走出破庙门洞,惨白的月光重新落在他青衫上,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王铁柱和苏小蛮依旧站在十几丈外,看着厉沉渊毫发无损地走出来,脸上都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茫然和恐惧并未减少。刚才庙里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动静,但那股骤然爆发又骤然消失的污秽压抑感,让他们心有余悸。
厉沉渊没有看他们,目光投向南方更广阔的地平线。厌烦如同实质的寒冰,笼罩着他周身。
该走了。这南赡部洲的烂账,一眼都不想多看。
他迈步,正要离开这片污秽的沼泽和破败的废墟。
“沙……沙……”
极其轻微、如同枯叶摩擦地面的脚步声,突兀地在破庙另一侧的阴影里响起。
一个枯瘦得如同老树根的身影,无声无息地从黑暗里踱了出来。
正是那个老瞎子。
他依旧披着那件破烂蓑衣,戴着破斗笠,空洞洞的眼窝“望”着厉沉渊。风干橘皮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麻木和……一丝极其隐晦的悲悯?
他停在离厉沉渊几丈远的地方,枯枝般的手抬起,指向南方,又极其缓慢地、在虚空中划了几个诡异的、如同符纹般的轨迹。
然后,他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沙哑、模糊、仿佛从地底深处挤出来的声音,穿透带着血腥味的夜风,清晰地送入厉沉渊耳中:
“……账……焚……南赡……血……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