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崖的风,是刀子做的。
它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粗粝的沙尘,狠狠抽打在玄黑色的火山岩上,也抽打在崖顶平台每一个焚天盟部众紧绷的脸上。天空是沉甸甸的铅灰色,浓云低垂翻滚,像浸透了污血的破布,随时要压垮这建立在绝壁边缘的狰狞堡垒。
平台中央,一根狰狞的石柱直刺阴云,柱身刻着四个仿佛用滚烫熔岩烙印的大字:**弱肉强食**。每一个笔画都像咆哮的兽口,昭示着此地唯一的法则。
石柱顶端的平台上,厉无咎背风而立。玄黑袍袖在罡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不祥的战旗。他身形挺拔,却透着一种非人的冷硬,仿佛血肉之躯已被万载玄冰彻底取代。大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只露出刀削般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当几缕黑发被风吹开,露出其下那双眼睛时,所有偷偷窥视的目光都触电般缩了回去。
那不是人的眼睛。瞳孔深处是凝固在寒冰下的熔岩,暗金色泽流转着焚毁一切的暴烈,却被更深的、纯粹的漠然死死锁住。那目光扫过,崖下数百名凶悍的部众,无人敢与之对视,纷纷垂首,颈后汗毛倒竖。那不是敬畏,是直面掠食者的本能战栗。
死寂。只有风的咆哮。
“时辰到了。”一个冰冷如铁片摩擦的声音在厉无咎身后半步响起。影枭,他的影子,焚天盟最锋利的刀。
沉重的铁链拖拽声刺破死寂。两名覆着狰狞鬼面的刑堂力士,拖着一个浑身浴血的高大汉子走向石柱。汉子衣衫褴褛,血肉模糊,双手反剪,粗大的玄铁锁链深陷皮肉。他是石魁,血煞堂堂主,曾是一把凶刀,此刻却像待宰的猪猡。
“盟主…饶命…云岚宗…他们逼我…”石魁徒劳地挣扎嘶喊,声音破碎,带着濒死的绝望。他被重重按跪在冰冷的岩石上,膝盖碎裂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嚎混杂在风里。
厉无咎缓缓转身。动作精准,毫无冗余。玄黑袍袖微动,露出他握着刀柄的手——苍白,骨节分明。刀鞘漆黑如墨,布满细密鳞纹,刀柄是惨白兽骨,顶端一颗暗红宝石如凝固的魔瞳。
龙骨刀。裁决之器。
他的目光落在石魁身上。没有愤怒,没有厌恶,只有审视一件垃圾的漠然。石魁对上这目光,所有挣扎瞬间冻结,只剩下被彻底虚无化的极致恐惧——他在盟主眼中,连被憎恨的资格都没有。
“石魁。”厉无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焚天盟铁律:实力为尊,背叛者死。”
陈述事实,如同宣读天地法则。
“你实力不济,被云岚宗蛊惑,是蠢。背叛焚天盟,泄露血炼谷布防,是罪。”
“蠢,尚可容忍。罪,唯死可赎。”
话音落下的瞬间,厉无咎动了。右手抬起、前探,动作简洁到极致,快成一道模糊的黑影。
呛——!
一声轻如龙鳞摩擦的锐鸣。
一道细如发丝、亮得刺眼的暗金刀线凭空闪现,横掠过石魁因恐惧大张的嘴。
噗!
闷响。石魁那颗狰狞的头颅从脖颈平滑滑落,砸在岩石上滚了几滚,脸上凝固着最后的惊骇。断颈处,血泉喷涌丈余,浓烈的腥甜瞬间盖过风中的铁锈气,滚烫的鲜血泼洒在石柱底部“弱肉强食”的刻痕上,沿着凹槽蜿蜒,像一场残酷的献祭。
无头的尸体抽搐着栽倒。
死寂吞噬了风声。只有血腥味无声蔓延。所有部众的头垂得更低,呼吸停滞。
“拖下去,喂血鳞兽。首级,悬于血煞堂前,示众三日。”厉无咎的声音毫无波澜,收回龙骨刀的手隐入袍袖,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目光投向铅灰色的天幕,“云岚宗…”
影枭适时上前,声音低沉:“主上,寒髓矿主王福禄带到,在刑堂。他…违约了。”
厉无咎微微颔首。
……
刑堂,凿入山腹。厚重的玄铁大门刻着扭曲的恶鬼图腾,门缝渗出阴冷腥风。门内空旷得令人心悸。穹顶磷石散发着幽绿惨光,映照着中央一张巨大的玄铁座椅,椅背嶙峋如兽骨。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惨淡绿芒。
厉无咎坐在兽骨王座上,几乎与背后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暗金眼眸,在幽光下反射着非人的寒芒。
王福禄被粗暴地推搡进来。锦袍沾满尘土污渍,头发花白凌乱。他脸上毫无血色,浑浊的老眼被恐惧填满,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冰冷的地上,额头抢地,砰砰作响,瞬间见血。
“盟主大人饶命!饶命啊!”哭腔破碎,“矿…矿石备好了!是云岚宗!他们逼我!仙师赵德海…穿白袍…悬玉牌…说矿脉有碍天和,不许给焚天盟!小的凡人…不敢违抗啊!饶命!饶命!”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
“云岚宗?赵德海。”厉无咎的声音像冰渣摩擦。这个名字,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记忆深处某个早已结痂、却从未愈合的脓疮。他身后阴影里的影枭,气息微不可查地凝滞了一瞬。
“所以,”厉无咎的目光重新锁定王福禄,冰冷依旧,“你选择了听云岚宗的话?”
“不!不敢!不敢啊盟主!”王福禄魂飞魄散,磕头如捣蒜,“小的被逼无奈!他们威胁灭我全家!饶命!矿石我加倍!五倍!倾家荡产也…”他歇斯底里地哭喊,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焚天盟的规矩,”厉无咎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砸下,打断了他的哀嚎,“就是规矩。”
王福禄的哭求戛然而止,身体彻底瘫软,眼神空洞,只剩下绝望的死灰。
“你违约了。”
“是…”
“按约,违约者,当以矿脉一年的产出作抵。”声音平淡,如同宣读账目,“你的命,抵了。”
王福禄猛地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他的命…抵一年产出?那价值足以买他几百次命!
“不够。”两个字,如同万载寒冰,冻结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王福禄僵住,连颤抖都忘了。
厉无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尺子,缓缓扫过他,最终落在他保养尚可的手上。“你的命,抵了产出。”他的声音带上了一种审判的意味,“你让焚天盟的规矩,蒙尘了。”
王福禄茫然,扭曲的脸上涕泪血污混杂。门外,隐隐传来女子压抑的、充满绝望的啜泣声。
王福禄的脸瞬间死灰,惊恐地看向大门方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扼住了脖子。
“规矩的威严,需要更多的祭品来洗刷。”厉无咎的声音,宣判最终结果,“带进来。”
玄铁大门沉重开启。
两名黑衣部众押着一个少女踉跄而入。十六七岁,水绿绸裙沾满泥污,清秀的小脸哭得红肿,发髻散乱,钗环歪斜。她是王嫣。
“爹!爹!”少女看到地上形容凄惨如鬼的父亲,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想扑过去。
“嫣儿!我的嫣儿啊!”王福禄如同濒死的野兽嚎叫,爆发出最后力气朝王座爬去,“盟主!祸不及家人啊!她无辜!什么都不知道!放过她!我把矿给您!命给您!放过嫣儿!”额头撞击地面的闷响咚咚作响,血水混着泪水在地面洇开暗红。
王嫣被父亲的惨状彻底吓坏,哭得喘不上气,身体瘫软,全靠部众架着,惊恐地看着王座上那阴影中的魔神。
厉无咎静静地看着。看着王福禄像蛆虫般爬行哀嚎,看着少女绝望的眼泪和颤抖。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暗金色的眼眸倒映着地上的惨剧,深不见底,不起涟漪。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对生命悲鸣彻底隔绝的漠然。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苍白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从玄黑袍袖中伸出。没有握刀。
王福禄的哭求戛然而止,惊恐地看着那只抬起的手。
王嫣停止了哭泣,只剩下无声的剧烈颤抖,大眼睛里只剩下对毁灭的原始恐惧。
那只手,对着王嫣的方向,隔着数丈,虚虚一握。
动作轻柔,像摘一朵花。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头皮炸裂、骨髓冻结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刑堂内爆响!
王嫣那双盛满惊恐泪水的大眼睛,猛地向外凸出!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她纤细的脖颈,以一种完全违背生理结构的、诡异到令人心胆俱裂的角度,猛地向一侧歪折了超过九十度!颈骨被一股无形、恐怖到极致的力量瞬间捏碎!
痛苦和茫然凝固在她脸上。身体猛地一僵,随即软软瘫倒。
噗通。
少女的身体砸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头颅扭曲地歪在一边,空洞的眼睛“望”着幽绿的穹顶。生命,瞬间消散。
时间冻结。
王福禄脸上的哀求和泪水凝固,扭曲成一个无法理解的恐怖表情。他呆呆地看着女儿歪折的脖子和死寂的躯体,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世界在他眼前粉碎。
下一秒——
“嫣儿——!!!”
一声不似人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嚎叫从王福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饱含了世间最深的绝望和痛苦,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悲鸣,在刑堂内疯狂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神经。
他连滚带爬地扑向女儿的尸体,双手颤抖着想碰触那张失去生机的脸,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缩回,仿佛被那冰冷灼伤。他跪在女儿身边,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嗬嗬”的破风箱声,身体剧烈抽搐,眼泪鼻涕血水糊了满脸,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
厉无咎缓缓收回虚握的手。苍白依旧,不染尘埃。冷漠地看着彻底崩溃的王福禄,如同看一幕乏味的旧戏。
“拖出去。”冰冷的声音打破绝望的悲鸣,“尸体,一并处理。”
部众上前,粗暴架起烂泥般的王福禄,另一人俯身,抓住王嫣尸体的脚踝,像拖一袋货物,走向那扇象征终结的玄铁大门。少女纤细的身体在冰冷光滑的地面拖行,水绿裙摆摩擦着岩石,发出沙沙的轻响,拖出一道蜿蜒的暗痕。
大门开启,天光渗入,旋即隔绝。哭嚎与拖行声消失。刑堂内,只剩下死寂、血腥和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厉无咎坐在兽骨王座上,纹丝不动。他微微垂目,看着自己那只刚刚虚握的手。幽绿磷光映着苍白的手背,皮肤下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见。刚刚捏碎一条鲜活生命的手,此刻平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没有感觉。愤怒?快意?怜悯?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感觉都没有。只有一片被冰封万载后的空寂死海。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空无深处,一点极其细微、却异常尖锐的刺痛,毫无征兆地从灵魂最底层炸开!
嗡——
灵魂层面的震荡。厉无咎搭在王座扶手上的左手食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眼前幽绿的刑堂景象骤然扭曲、褪色。
汹涌的记忆碎片,带着灼热的甜腥气息,蛮横地撞入脑海:
*
**刺目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跳跃在光洁的地板和素白纱帘上。清心草的淡雅香气混合着悠扬的云板声。**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覆盖在他紧握的拳头上。他抬头,撞入一双盛满担忧的秋水眸子。姐姐厉清漪,月白流云裙,气质清雅如空谷幽兰,阳光给她白皙的侧脸镀上柔和金边。
“无咎,”声音清越柔和,带着疲惫,“别去争‘流云秘境’名额了。锋芒太盛易折。宗门…有宗门的规矩。”她指尖微用力,想抚平他眉宇间的桀骜戾气。
*
**画面撕裂!**
阳光变成摇曳昏暗的烛火!冰冷的青金石地面!戒律堂内殿!姐姐厉清漪跪在地上,月白裙沾满尘土和…暗红血迹!脸色惨白,嘴角溢血,身体因剧痛而痉挛。她倔强挺直脊背,眼中只剩下悲愤与绝望!
周围,几张模糊却熟悉的脸。戒律堂长老周正阳,脸上是虚伪的悲悯,眼底是冰冷的算计。其他几张脸,目光躲闪,冷漠,或带着一丝…贪婪?像秃鹫盯着垂死的猎物。
“厉清漪!”周正阳声音如金铁摩擦,“私通魔门,窃取‘小周天云禁’秘法,证据确凿!按律,废去修为,打入‘寒冰狱’百年!”
“不!是你们陷害!”姐姐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为了我的‘九窍玲珑心’!是他!”她目光射向周正阳身边一个阴鸷身影,“想挖我灵根炼药!你们不得好死!”
“放肆!”阴鸷长老方向,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蚀骨寒意的青色掌印骤然拍出!快!狠!绝!直指厉清漪心口!
“姐——!!”
少年厉无咎绝望的嘶吼在画面外炸响!身体被无形的宗门禁制死死压住!目眦欲裂!血液冻结!
噗嗤!
掌印印在厉清漪心口!
时间拉长。
厉清漪身体一僵,缓缓低头,看向心口。月白衣袍上,清晰的掌印被迅速洇开的暗红浸透、扩大。
她抬起头,目光穿透阴鸷长老的狰狞、周正阳的虚伪、那些冷漠的脸,最后,定格在厉无咎的方向。那双破碎的眸子里,没有怨恨痛苦,只有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丝…解脱?
嘴唇翕动,涌出的只有带着内脏碎块的黑血。身体软软前倾,如同被折断的玉兰。
“不——!!!”
少年厉无咎的嘶吼,如同孤狼绝啸,充满了最深的绝望与最狂暴的毁灭欲,震碎了戒律堂的阴冷,也震碎了他心中所有的光。
……
刑堂内,幽绿磷光惨淡依旧。
厉无咎搭在王座扶手上的左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皮肤下青筋根根凸起,微微跳动。他依旧垂目,但整个人的气息,在那一瞬的凝滞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深渊之下的熔岩,被记忆之血点燃了一角!冰层在无声皲裂!炽烈的金红光芒在他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疯狂涌动、咆哮,几乎要冲破束缚!一股令人窒息、骨髓冻结的恐怖威压无声弥漫开来,空气粘稠沉重,刑堂的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颤。
影枭在阴影中绷紧了身体,头垂得更低。
厉无咎缓缓抬头。
那双眼睛,不再是寒潭,而是燃烧着毁灭之焰的暗日!目光所及,空气似乎都要被点燃扭曲!
他穿透石壁,望向遥远的东方,那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云岚宗的方向!
“云…岚…宗…”
三个字,从齿缝间挤出。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生满尖刺的生铁在刮擦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沉淀了十年的、足以腐蚀灵魂的剧毒恨意和焚尽一切的暴戾!那恨意浓烈纯粹,化为实质的黑色火焰,在他眼中疯狂燃烧。
冰冷的石柱上,“弱肉强食”的刻痕里,石魁的鲜血尚未干涸。
刑堂大门后,少女被拖行的沙沙声仿佛还在低语。
而厉无咎灵魂深处,那被冰封十年的熔岩,已被彻底点燃。
焚天盟主的阴影,携带着焚灭一切的意志,沉沉压向东方那片“净土”。十年沉寂的火山,喷发在即。
就在这时,影枭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座侧前方一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巴掌大小、通体莹白、边缘镶嵌着淡金色云纹的玉简。玉简表面流淌着温润的光泽,与刑堂的阴森血腥格格不入。
“主上,”影枭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云岚宗…遣使送来此物。言明…务必亲呈盟主。”
厉无咎燃烧着毁灭之焰的暗金眼眸,缓缓移向那枚玉简。云纹…云岚宗!这个名字如同滚油浇在烈火上。他周身弥漫的恐怖威压骤然一凝,随即变得更加内敛、更加危险,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
他没有立刻去接。冰冷的目光落在玉简上,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
影枭保持着呈递的姿势,纹丝不动,如同石雕。
几息之后,厉无咎终于伸出了那只苍白的手。指尖触碰到温润的玉简,一股精纯平和的灵力波动从中传来,带着云岚宗特有的、令人作呕的“仙家”气息。
他手指微动,一道细微的暗金色光芒没入玉简。
嗡。
玉简轻轻一颤,柔和的白光升腾而起,在幽暗的刑堂内展开一行行清晰的金色文字,字迹飘逸出尘,却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
**“焚天盟主厉无咎钧鉴:**
**闻尔于北地立规建序,声势日隆。然天道昭彰,魔焰终熄。念尔昔日亦曾沐我云岚清辉,虽入歧途,犹存一念之慈。**
**今有喜讯相告:十年期满,寒冰狱封禁松动。尔姊厉清漪之遗骸…已寻得残破衣冠数缕。念其曾为宗门弟子,虽罪孽深重,然逝者已矣。宗门慈悲,将于下月初九,于清漪峰旧居,为其立一衣冠冢,聊慰亡魂。**
**另,宗门新立圣女,风华绝代,道心通明,乃我云岚中兴之兆。圣女亦闻尔姊旧事,心生恻隐,愿于立冢之日,亲临拈香,以全同门之谊。**
**望尔体察天心,莫负此慈悲之机。**
**云岚宗
戒律堂
周正阳
敬启”**
字字如刀,句句诛心!
“慈悲”?“衣冠冢”?“聊慰亡魂”?“圣女拈香”?“同门之谊”?
厉无咎捏着玉简的手指,瞬间绷紧!苍白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如同虬龙般暴凸而起!那温润的玉简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轻响!
他暗金色的瞳孔深处,那刚刚被点燃的、焚尽一切的熔岩怒焰,仿佛被投入了万年寒冰!极致的暴怒与极致的冰冷在瞬间碰撞、交融,形成一种更加恐怖、更加死寂的毁灭意志!
姐姐的惨死…十年寒冰狱的折磨…尸骨无存…如今,竟成了他们标榜“慈悲”、粉饰太平的工具?甚至拿来“规劝”他?还扯上什么狗屁圣女,惺惺作态?!
“呵…”一声极低、极冷的轻笑,从厉无咎紧抿的唇缝间逸出。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嘲讽。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间那枚莹白温润、散发着“仙家”气息的玉简。幽绿的磷光映照着他冰冷如石雕的侧脸,和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暗金眼眸。
下一刻,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死寂的刑堂!
温润的灵玉,在他绝对的力量下,如同最脆弱的琉璃,瞬间被捏得粉碎!细小的玉屑混合着逸散的微弱灵气,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在幽绿的地面上溅开一片微不足道的莹白。
厉无咎松开手,任由最后一点玉粉飘落。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刑堂之外,投向东方那片被云雾笼罩的方向。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弧度。
衣冠冢?圣女拈香?
很好。
那便用整个云岚宗的尸山血海,来祭奠吧!
焚天的烈焰,该烧回它的源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