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蓝光像有生命一样,在狭小的出租屋里疯狂跳动、闪烁。那些由乱糟糟线条和光点拼成的血红色大字,还有下面那个催命一样跳动的倒计时数字,死死地烙在林简的视网膜上。
**【47:59:45】**
**【47:59:44】…**
“啊——!”
林简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冲出来。幻觉?还是刚才摔坏了脑子?他用力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
那幽蓝的光屏还在!那血红的字!那跳动的数字!
“滚开!”他嘶吼着,抄起手边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狠狠砸了过去!
缸子穿过那片闪烁的蓝光,“哐当”一声砸在对面的墙上,又弹落在地,滚了几圈。光屏纹丝不动,甚至没有任何波动,依旧固执地悬在空气中,倒计时冷酷地跳到了【47:59:00】。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剥夺视觉?永远看不见?他想起派出所里警察严肃的脸,想起苏薇薇那快意又怨毒的眼神,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狗头”弹幕……不行!绝对不行!他不能瞎!瞎了怎么打工?怎么还那该死的一百二十万?怎么活下去?
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衬衫。他死死盯着那个绣绷,盯着上面那滴已经干涸变暗的血迹。是它!就是这个鬼东西!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抓起那个深棕色的旧绣绷,入手冰凉光滑,带着陈年木头和旧布特有的气息。现在,这熟悉的气息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他想把它摔烂,想把它扔出窗外!
可就在他举起手,要把这带来厄运的东西狠狠掼向地面时——
嗡!
眼前的蓝色光屏猛地一阵剧烈扭曲!血红色的警告字迹瞬间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
**【警告!损毁任务物品将导致惩罚立即执行!】**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像劣质电子合成的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
林简的手僵在半空,像被冻住了一样。冷汗顺着鬓角流下来,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他死死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最终,那高举的手臂还是颓然地垂了下来。他不敢赌。
他像捧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小心翼翼地把绣绷放回木箱盖上。那幽蓝的光屏也随之稳定下来,倒计时依旧在不紧不慢地跳动:【47:58:30】。
直播…修复…五千人看…
这几个词像沉重的石头,在他混乱的脑子里反复撞击。他现在连个像样的手机支架都没有!那个用了好几年、屏幕已经裂了好几道缝的旧手机,还塞在湿漉漉的外卖服口袋里。他抖着手掏出来,冰冷的机身沾着泥水。屏幕亮起,电量只剩可怜的百分之十五。更刺眼的是,通知栏里堆记了各种APP推送的关于“外卖员撞毁百万设备”的新闻标题。
他烦躁地关掉所有推送,点开一个最常用的直播软件。注册?他有个很久以前随手注册的账号,名字就是一串乱码,头像空白,粉丝数:0。
这要怎么播?播什么?谁会看?
巨大的茫然和无助淹没了他。他看向绣绷,那上面只有几缕褪色的旧线头,勉强能看出一点模糊的花鸟轮廓。修复?他连针都不会拿!外婆教过他一点,可他早忘光了。
“系统!”他对着空气嘶喊,声音干涩嘶哑,“这到底要怎么弄?我什么都不会!”
嗡。
光屏上的字迹变了:
**【新手引导:宿主需自行探索修复技艺。提示:专注与意志是传承的基石。】**
依旧是那冰冷的电子音。
“去你的基石!”林简气得差点把手机砸了。这算什么提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倒计时已经跳到了【47:55:00】。不能再等了!他必须开始!哪怕像个傻子一样对着镜头穿针引线!
他手忙脚乱地在房间里翻找。外婆的针线筐!他记得在木箱里!他几乎是扑过去,掀开那些旧衣服,一个巴掌大的、用旧布缝的简陋小布包露了出来。打开,里面是几根生了锈的针,几小卷颜色暗淡的丝线,还有一把生了绿锈的小剪刀。
他抓起一根针,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抖得厉害。他学着记忆中模糊的外婆的样子,捻起一根暗红色的丝线,想把线头穿过那细小的针眼。可手抖得太厉害,线头一次次擦过针鼻,就是穿不进去。
“该死!”他低吟着,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越急,手越抖。冰冷的针尖好几次差点扎到手指。
倒计时:【47:52:18】。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一点。他用牙齿咬掉线头分叉的地方,用唾沫沾湿线头,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针眼,手尽可能稳地往前送……
线头终于颤巍巍地穿了过去!
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但这仅仅是第一步。
他学着把线在手指上绕了一圈,打了个歪歪扭扭的结。然后,他拿起那个旧绣绷,看着上面模糊的图案。该从哪里下手?该用什么针法?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管了!先缝起来再说!
他笨拙地把针扎进泛黄的布面,从下面把针顶上来,再扎下去……针脚歪歪扭扭,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原本就模糊的花鸟轮廓旁边,显得更加突兀和难看。
他把手机架在木箱上,用几本书垫着,勉强对准了绣绷和他拿着针的手。打开直播软件,点开那个乱码账号,手指悬在“开始直播”的按钮上,微微发抖。直播间标题?他胡乱打了几个字:“试试…绣点东西…”
指尖落下。
直播开始了。
小小的、碎裂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他颤抖的手、那根生锈的针、歪歪扭扭的线迹,还有一小片发黄的旧布。画面昏暗,只有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紧张抿紧的嘴唇。背景是斑驳潮湿的墙壁。
屏幕左上角,观看人数:1(可能是系统机器人)。
林简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清了清干涩发疼的嗓子,声音低哑地开口:“有…有人吗?我…我在试着…绣东西…”
他笨拙地又把针扎了下去,针尖在布面上艰难地移动。
屏幕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弹幕。那个“1”也很快消失了。观看人数变成了:0。
巨大的挫败感涌上来。没人看。谁会看一个连针都拿不稳的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瞎绣?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系统提示音响起。不是来自手机,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的。眼前幽蓝的光屏上,血红色的字迹浮现:
**【警告!在线观众持续为零!任务失败风险激增!】**
林简的心猛地一沉。不行!不能放弃!
他咬咬牙,强迫自已忽略那该死的警告,继续对着空无一人的直播间说话,声音因为紧张和努力而更加干涩:“这个…是以前留下的…我想把它…补好…”他又扎下一针,这次用力过猛,针尖猛地刺穿了布料,狠狠扎进了他按着布面的左手拇指指腹!
“嘶——!”
尖锐的剧痛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手猛地一缩。一滴鲜红的血珠立刻从拇指上冒了出来,滴落在发黄的绣布上,迅速洇开一小团暗红的痕迹。
他疼得皱紧了脸,下意识地把受伤的拇指含进嘴里吮吸。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就在他低头看自已受伤手指的时侯,他错过了手机屏幕上瞬间飘过的一条弹幕:
“卧槽?真扎手了?直播自虐?”
紧接着,像是被这条弹幕激活了一样,观看人数突然跳动了一下:5。
然后,又一条弹幕慢悠悠地飘过:
“主播手残成这样还学人刺绣?笑死爹了。/狗头”
林简猛地抬起头,看到那两条弹幕,还有那个小小的“5”,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是嘲笑。但这嘲笑,却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他顾不上手指的疼痛,也顾不上屈辱,几乎是急切地对着手机屏幕说:“对…对不起,我不太会…正在学…”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他重新拿起针,手依旧抖得厉害,小心地避开刚才扎伤的地方,继续他那歪歪扭扭、丑陋无比的“修复”。
观看人数在缓慢地跳动:8…12…15…
弹幕也开始零星地出现:
“这是在绣啥?抽象派?”
“主播手抖得像帕金森晚期/滑稽”
“血都绣上去了?行为艺术?”
“关注了,明天还活着踢我一下/狗头”
“刚来,听说这里有个外卖小哥直播绣花?”
嘲讽、调侃、看热闹的弹幕一条条飘过。林简的脸火辣辣的,但他强迫自已不去看那些刺眼的字句,只死死盯着自已的手和绣绷,笨拙地、一针一针地继续。每一次下针都无比艰难,每一次拉线都歪歪扭扭。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混着之前未干的雨水。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颤抖的指尖和那根细小的绣花针上,以至于出租屋那扇薄薄的、早已老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拍响时,他惊得差点把针扎进自已大腿!
砰!砰!砰!
沉重的拍门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粗暴。
“开门!警察!查暂住证!”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穿透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林简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