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人挤人,我鞋跟卡进下水道盖子缝里了。拔出来的时候差点摔倒,手往地上一撑,摸到个凉冰冰的东西。
硬硬的,硌手。
路灯昏黄,我摊开手心。一块青白色的玉佩,半个巴掌大,雕工粗糙,像地摊货。但触手温润,不像普通石头。
谁掉的我左右看看,全是腿,没人低头。
算了,揣兜里,回家再说。
出租屋十平米,开了灯,惨白惨白的。我掏出玉佩放桌上,准备泡碗面。
【滴——检测到基础能量源,导航系统启动中……启动完毕。】
脑子里突然蹦出个电子音,平板,没感情。
我吓得一哆嗦,泡面叉子掉地上。
谁谁在说话
【用户身份确认:苏晚,女,23岁,无灵力基础。绑定导航目标:玄穹境,沈清弦。】
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响。
桌上那块玉佩,正发出幽幽的、时断时续的青光。光线很弱,像快没电的玩具。
我头皮发麻,抓起玉佩想扔出去。
【警告:系统已绑定宿主生命体征。强行剥离,宿主将遭受不可逆精神损伤,等同于脑死亡。】
手僵在半空。
你什么东西我声音有点抖。
【本系统为玄穹境清弦仙尊专属导航仪,代号:引路星。因能量逸散流落此界。现检测到仙尊坐标丢失,需宿主协助定位。】那平板音调毫无波澜。
仙尊导航仪还绑定我命
我捏着这块烫手山芋,想骂娘。怎么协助我就是一个普通社畜,加完班回家还被你缠上!
【宿主无需特殊能力。引路星将引导宿主接近仙尊坐标所在区域,由本系统进行精确定位。当前能量仅维持基础导航及通讯功能。】
通讯跟谁通
【与目标:清弦仙尊,沈清弦。】
玉佩青光猛地闪烁了一下,似乎稳定了些。
下一秒,一个完全不同的男声在我脑子里响起。冷,像冰珠砸在玉盘上,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和……极力压抑的虚弱
何人
我心脏差点停跳。这声音,哪怕透着股强弩之末的劲儿,也自带一种慑人的威压。
我……我叫苏晚。捡到了你的玉佩。我咽了口唾沫。
那边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评估。再开口时,那冷意更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凡女苏晚引路星在你处
对。它说绑定了我,要我帮你找……坐标我尽量复述那破导航的话。
【准确说,是定位仙尊您当前所在的精确空间锚点。】引路星的电子音插播。
沈清弦的声音似乎更冷硬了:本尊知晓。凡女,你听好。
我听着呢。我盯着玉佩,觉得它像个定时炸弹。
引路星能量维系本尊跨界投影及此界存身之基。能量若彻底枯竭,本尊投影消散,此界肉身湮灭。而你……他顿了一下,那冰珠般的声音砸下来,绑定者,将魂飞魄散。
出租屋的灯泡滋滋响了一下。
我手脚冰凉。
意思是……你完蛋,我也得跟着死我嗓子发干。
然。他吐出一个字,干脆利落,判了我死刑。
凭什么!一股邪火冲上来,我就是路上捡了个破石头!
【绑定过程不可逆。】引路星无情补充。
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抱怨无益。本尊需尽快归位。引路星会指引方向。你,按它说的做。
我要是不呢我梗着脖子。
玉佩的青光骤然变得刺目,一股冰冷的、针扎似的锐痛猛地刺进我太阳穴!
呃啊!我痛得蜷缩在地,眼前发黑。
剧痛只持续了一瞬,但足以让我冷汗浸透后背。
此乃警告。沈清弦的声音毫无温度,本尊纵使虎落平阳,碾死一只蝼蚁,亦无需费力。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
那冰冷的恐惧感攥住了我的心。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能,也真的会。
我瘫在地上,喘着粗气。
引路星,沈清弦的声音转向那个电子音,标记最近的能量节点。
【收到。正在扫描……发现微弱空间涟漪,坐标:东经116.404度,北纬39.909度,距离宿主直线距离12.7公里。导航启动。】
一张半透明的淡蓝色箭头,凭空浮现在我眼前,指向窗外某个方向。
那是什么地方我声音还在抖。
【目标地点:潘家园旧货市场。】
第二天是周六。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站在潘家园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脖子上挂着根红绳,玉佩贴着皮肤,冰凉。
【直行50米,右转进入丙区通道。目标波动在前方第三个摊位附近。】引路星的箭头悬浮着。
我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仙尊我试着在脑子里叫他。
没有回应。自从昨晚那次警告后,他就再没吭过声。引路星说他投影不稳定,需要休眠节省能量。
第三个摊位是个卖旧书杂项的老头,摊子上堆满了泛黄的线装书、缺口的瓷碗、生锈的铜钱。
【目标能量源:左侧那堆旧书最下层,黑色封皮册子。】
我蹲下去,假装翻看。手指碰到那本又厚又重的黑皮书时,玉佩隔着衣服,猛地一烫!
哎哟!我缩回手。
老头抬抬眼皮:小姑娘,小心点,这可都是老物件。
老板,这本……怎么卖我指着那黑皮书。封面没有任何字迹,触手有种奇怪的滑腻感。
哟,眼力不错啊!这可是前清的手抄本,孤品!老头来了精神,看你识货,给个诚心价,八百!
我一个月房租才一千二。
八十。我砍价完全是本能。
老头脸一垮:八十你逗我呢!最少六百!
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三百成交。我心在滴血,抱着这本又厚又沉、散发着霉味的破书,像抱着一块砖。
现在怎么办我走到人少的地方。
【宿主触碰能量源。引路星开始汲取逸散能量……汲取中……能量转化效率7%……系统功能部分恢复。】
玉佩的温度升高了一些。
【解锁基础防护力场(微弱),解锁短距离空间标记(1次)。】
防护力场能挡什么
【理论可抵御普通物理冲击及低阶能量侵蚀。强度:微弱。】
等于没说。
空间标记呢
【可在宿主当前位置留下空间锚点,最远感知距离500米。激活后,宿主可瞬间返回锚点位置。冷却时间:24小时。】引路星解释,【此功能消耗较大,请谨慎使用。】
听起来像多了条命。我稍微安心了点。
就在这时,玉佩突然轻微震动!一股寒意顺着皮肤钻进身体。
沈清弦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在我脑中响起,比昨晚更虚弱:离开!有东西锁定你了!
我头皮一炸,猛地抬头。
人群依旧嘈杂。但斜对面一个卖玉器的摊位后面,站着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他正低头看手机,很普通的样子。
可我的直觉在疯狂尖叫!玉佩的冰凉感更重了。
引路星
【检测到微弱恶意能量扫描!来源:11点钟方向,灰色夹克目标!】引路星的电子音也透出警讯。
我抱着书,转身就往人群里钻。
心脏咚咚狂跳。我挤过几个讨价还价的大妈,绕过卖核桃手串的摊子,借着人流遮挡,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灰夹克男人,不见了!
他去哪了我慌了。
【目标移动速度超出常规!警告!目标快速接近中!距离50米……30米……10米!】
一股阴冷的风猛地从侧面袭来!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悄无声息地抓向我怀里的黑皮书!
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那只手即将碰到书的瞬间——
嗡!
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光膜,瞬间从我身体表面浮现出来!
砰!
那只手像是抓在了一块无形的、极其滑溜的钢板上,猛地被弹开!
灰夹克男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极其意外的闷哼。他似乎没料到这变故,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抱着书,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人最多、摊位最密的地方没命地冲去!
借过!让让!对不起!我撞开几个行人,引来一片不满的骂声。
【目标再次锁定!距离15米!】引路星警报。
前面是个卖仿古大花瓶的摊位,巨大的青花瓷瓶摆了一地。我慌不择路,脚下一绊!
啊!整个人向前扑倒,怀里的黑皮书脱手飞出!
眼看要摔个狗啃泥,腰上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稳稳托了一下!力道不大,却恰到好处,让我踉跄了两步,勉强站稳。
是那个防护力场还是……
没时间细想!眼角余光瞥见灰夹克像鬼影一样绕过花瓶,再次扑向地上的黑皮书!
我的书!摊主老头也急了,伸手去够。
灰夹克的手更快!指尖几乎要碰到书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细如发丝、却锐利无比的淡青色光刃,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快如闪电!
噗嗤!
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灰夹克男人抓向书本的手腕!
没有血光。那光刃仿佛只是虚影,穿透手腕后便消散了。但灰夹克男人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嘶吼,触电般缩回手,手腕上赫然出现一个焦黑的、贯穿的小洞!冒着丝丝黑气!
他猛地抬头,阴鸷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死死钉在我身上——或者说,钉在我胸前的玉佩上!那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贪婪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能量爆发!来源:宿主绑定物!】引路星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干扰杂音。
是沈清弦!他出手了!
跑!沈清弦的声音在我脑中炸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我魂飞魄散!抓起地上的黑皮书,趁着那灰夹克捂着手腕痛苦僵直的瞬间,一头扎进旁边迷宫般的狭窄通道里!
七拐八绕,不知道跑了多久,肺里火烧火燎。直到确认身后没人追来,我才敢躲在一个堆满破旧藤椅的摊位后面,大口喘气。
仙尊仙尊你怎么样我捂着胸口狂跳的心脏,焦急地在脑中呼唤。
一片死寂。
玉佩的温度降到了冰点,贴着我皮肤,冻得我打了个哆嗦。那层微弱的青光彻底消失了,变得灰扑扑的,像块真正的破石头。
引路星!他怎么了
【检测到目标:沈清弦,意识投影能量耗尽,陷入深度休眠。本体状态未知。引路星能量储备降至临界值3%,即将进入低功耗模式……仅保留基础导航及宿主生命体征监测……】
电子音断断续续,也快不行了。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流下来。完了。金手指……不,是催命符,快没电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这本用三百块和半条命换来的黑皮书。它到底是什么怎么会引来那种怪物
玉佩和书都成了烫手山芋。我不敢回出租屋,怕被盯上。用身上仅剩的钱,找了个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最便宜的单间,一股霉味。
锁好门,拉上窗帘。我把玉佩放在枕边,黑皮书摊开在床上。
书页是某种坚韧的兽皮,泛着黄褐色,上面用一种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颜料,画满了密密麻麻、完全看不懂的扭曲符号和图案。多看几眼,就头晕恶心。
【检测到未知高密度信息载体。引路星能量不足,无法解析。】电子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我翻到最后一页,发现书脊内侧有个不起眼的夹层。小心翼翼撕开,里面掉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非常柔软的皮质地图。
地图材质和书页类似,上面用同样的暗红色颜料勾勒着一些山水地形,中央画着一个醒目的、由三个交叠的月牙组成的奇异符号。地图边缘,还有几行细小的、同样看不懂的文字。
这画的是哪儿我完全没头绪。
【地图材质分析:高阶妖兽皮鞣制。颜料成分:赤血砂混合某种灵植汁液。文字:古妖文变体。信息不足,无法解读具体地点。】引路星只能提供这点信息。
三个交叠的月牙……我盯着那个符号,总觉得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猛地,我想起来了!大学时选修民俗学,教授放幻灯,提到过西部边境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古老部族,他们的图腾,就是三弯新月!
那个地方……好像叫……月牙谷
我赶紧用手机查。网络信号很差,加载了半天。终于,在一个非常冷门的旅游论坛角落,找到一篇十几年前的帖子,标题是《探秘失落之地:月牙谷》。
帖子内容不多,语焉不详,只说月牙谷位于横断山脉深处,地形险恶,终年云雾笼罩,是当地一个古老部族拜月族的圣地,外人极难进入。帖子里附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远景照片,隐约可见几座陡峭山峰环绕,中央山谷云雾弥漫,形状……竟真的有点像三个并排的月牙!
照片下面,有人留言,字里行间透着诡异:
别去!那地方邪门!十几年前有支科考队进去,就再没出来!有人说在里面看到了……会动的影子!
拜月族早没活人了!谷里只有他们的祭坛!那祭坛下面……
留言到这里戛然而止。发帖人和留言者的ID都显示已注销。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玉佩是为了找沈清弦,这本书和地图又指向一个邪门的古老祭坛……它们之间有什么联系那个灰夹克男人,又是什么来头
我看向枕边毫无生气的玉佩。沈清弦彻底没声了,引路星也快歇菜。那个灰夹克吃了大亏,绝不会善罢甘休。留在这个城市,我就是等死。
去月牙谷!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跳出来。
那里可能有引路星需要的能量,或者……解开这一切的关键!至少,能躲开那个怪物!
我查了查银行卡余额,心凉了半截。刚交完房租,只剩两千多。去那种荒山野岭,这点钱塞牙缝都不够。
引路星,你那个空间标记,能标记这里吗我看着这间破旅馆的房间。
【可以。标记当前位置为空间锚点。激活后,宿主可瞬间返回此处。冷却时间24小时。是否标记】
标记!这是我唯一的退路。
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扫过房间。引路星的光更黯淡了。
【锚点设定完成。能量储备:2.1%。】
得搞钱,还得快。
接下来几天,我活得像个幽灵。退了出租屋,白天用最后一点钱买最便宜的干粮和水,晚上就换一家不需要证件的小旅馆。出门必戴帽子口罩,专挑人多的地方走,神经时刻绷紧。
引路星能量太低,探测范围极小,只能勉强预警近距离的恶意。它告诉我,那个灰夹克留下的能量印记很淡,但并未消失,说明他还在找我,只是可能也受了伤,或者被沈清弦最后那一下震慑住了,暂时没敢大张旗鼓。
玉佩一直冰凉,沈清弦毫无苏醒迹象。
搞钱的门路,我想破脑袋也只想到一个——潘家园捡漏。
我抱着那本看不懂的黑皮书,硬着头皮又去了潘家园。这次目标明确:找看起来古旧、可能值钱、但又不起眼的小玩意。引路星虽然快没电了,但扫描个年代材质还是勉强能做到。
在一个满是灰尘的角落摊位,我盯上了一串用黑色石头磨成的珠子手链。珠子乌突突的,一点也不起眼。
【扫描:材质为阴沉木心,埋藏地底至少三百年,蕴含极微弱阴属性能量。价值:中等。】引路星给出了判断。
摊主是个打瞌睡的老太太。我花了五十块买下。
转手卖给一个专门收老木料的店铺,凭借引路星对材质年份的精确描述(我说是家传的,奶奶告诉我的),居然卖了一千五!
靠着这点微末的异能,几天下来,像蚂蚁搬家,东拼西凑,加上之前剩的,手里有了将近五千块。
我买了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票,目的地是距离横断山脉最近的一个小县城——云山县。车程三十多个小时。
拥挤嘈杂的车厢,汗味、泡面味混杂。我蜷缩在硬座角落,怀里紧紧抱着装书的背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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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依旧冰冷死寂。
沈清弦,我对着玉佩,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最好别真死了。不然我做鬼也缠着你。
玉佩毫无反应。
云山县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一条主街,两边是低矮的砖房,街上跑着三轮摩托和脏兮兮的土狗。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牲畜的味道。
地图上的月牙谷,在更深的山里。需要向导。
我找了家看起来最破旧的旅馆住下,然后开始打听。当地人一听月牙谷,眼神就变了,连连摆手。
去不得去不得!那地方邪性得很!
老辈子都说,那是山神的地盘,外人进去要遭报应!
十几年前有帮外地人非要进去,结果呢一个都没回来!尸骨都没找到!
问了好几家,给多少钱都没人愿意接这活。眼看天快黑了,我心急如焚。引路星的能量只剩下1.7%,像风中残烛。
最后,在一个挂着山货收购招牌的昏暗小店里,我遇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他叫巴图,皮肤黝黑粗糙,像山里的岩石,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从额头划过左眼,那只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
他听我说完,那只完好的右眼锐利地打量着我,像刀子。
月牙谷他的声音沙哑,你去那里找死
我有必须去的理由。我迎着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价钱好商量。
巴图盯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那只灰白的瞎眼似乎也透着冷光。五千。只带到谷口。不进谷。生死自负。
五千!我身上总共就五千出头!这是要我倾家荡产!
【宿主生命体征出现波动。建议接受。能量持续流失中……】引路星微弱地提醒。
我一咬牙:成交!明天一早就走!
巴图没再多说,收了五百定金,约好明早五点,在镇口那棵老槐树下等。
回到潮湿阴冷的旅馆房间,我数着手里仅剩的薄薄一沓钞票,心沉到谷底。钱没了,玉佩快没电,沈清弦生死不明,前路是凶险未知的邪门山谷……还有那个可能在暗处盯着我的灰夹克。
我握着冰冷的玉佩,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沈清弦,我把玉佩贴在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给我撑住……
玉佩依旧沉寂,像一块真正的顽石。
天还没亮透,山间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带着刺骨的寒意。巴图背着一个巨大的竹篓,腰间别着柴刀,沉默地走在前面。他只给了我一根削尖的木棍当登山杖。
山路崎岖陡峭,根本不能叫路,全是嶙峋的石头和盘结的树根。雾气湿滑,我摔了好几次,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
巴图像山里的野山羊,脚步稳健,速度极快,丝毫没有等我的意思。我只能咬着牙,拼了命地跟上。
还有……多远我喘得像个破风箱。
巴图头也不回,指了指前面被浓雾笼罩、只能看到模糊轮廓的几座巨大山峰:看见那三座山尖没像不像狗牙当地人叫三犬山。月牙谷,就在那狗牙后面。
三犬山……我仔细看那隐在浓雾中的山峰轮廓,陡峭、险恶,透着凶气。哪里像月牙了
为什么叫月牙谷我问。
巴图脚步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只有站在谷里,在特定的时辰,从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那三座山围出来的天空……是三个并排的月牙形状。他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那是拜月族的神迹。也是……禁地。
他不再多说,埋头赶路。
越靠近三犬山,雾气越浓,树木也越发高大扭曲,枝桠像鬼爪一样伸着。林子里寂静得可怕,连鸟叫声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腐朽气味。
引路星的能量掉到了1.5%。玉佩冰冷依旧。
中午时分,我们终于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浓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乳白色雾气填满。
雾气下方,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山谷。谷口像一张怪兽的巨口,被翻滚的浓雾死死封住。谷口两侧,矗立着两根巨大的、风化的石柱,上面似乎刻着模糊的图案,但被厚厚的苔藓和藤蔓覆盖。
到了。巴图停在距离谷口百米外的一块巨石旁,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本能的敬畏和警惕,月牙谷。我只能送你到这。
他指了指谷口那两根石柱:那是拜月族的界碑。跨过去,就是他们的地盘。山神的地盘。他解下腰间一个旧水壶递给我,拿着。谷里没干净水源。
我接过沉甸甸的水壶,手心全是汗。
记住,巴图那只独眼紧紧盯着我,前所未有的严肃,进去后,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别回头!别答应!更别碰里面的任何东西!尤其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尤其是刻着三弯月牙的东西!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巴图不再看我,卸下竹篓,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硬邦邦的肉干,一盒火柴,还有一小捆浸了油的麻绳。
吃的。火。绳子,关键时候用。他把东西塞给我,太阳落山前,要是没出来……他没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背起空竹篓,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很快消失在浓雾弥漫的来路上。
山谷前,只剩下我一个人。
浓雾翻滚,死寂无声。谷口那两根巨大的石柱,如同沉默的守卫,又像通往地狱的门户。腐朽的气味更浓了。
引路星的能量数值在视野角落闪烁:1.4%。
我握紧了冰冷的玉佩,深吸一口带着浓重湿腐味的空气,抬脚,朝着那被白雾吞噬的谷口,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一步跨过那两根巨大的、刻满未知图腾的石柱,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冰冷水膜。谷外的光线和声音瞬间被隔绝,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粘稠的乳白。
雾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五米。脚下是湿滑的、覆盖着厚厚腐殖质的泥地,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那股腐朽的味道更重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警告!环境检测:高浓度惰性能量粒子(阴气)及未知精神干扰场。引路星能量消耗加剧!当前储备:1.3%……1.29%……】
电子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我心脏狂跳,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和巴图给的麻绳。按照记忆里那张皮质地图的大致方向,摸索着向前。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踩到什么不该踩的。
雾气中,开始出现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像是倒塌的石屋残垣,半埋在泥土和藤蔓里。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雕,大部分已经风化得面目全非,只能勉强看出人形或兽形,透着一股苍凉死寂。
这里,就是拜月族曾经的聚居地
【左侧三米,检测到微弱空间涟漪残留。性质:不稳定。】引路星突然提示。
我停下脚步,警惕地看向左边。浓雾中,隐约可见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走近些,看到碑身上刻着一个清晰的符号——三个交叠的月牙!和地图上的一模一样!
巴图的警告在耳边回响:别碰刻着三弯月牙的东西!
我犹豫了。但引路星的提示……空间涟漪会不会和沈清弦有关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猫哀鸣般的啜泣声,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响起!近在咫尺!
我全身汗毛瞬间倒竖!猛地转身!
浓雾翻滚,身后空空如也!
谁!我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尖利。
没有回应。只有浓雾无声地涌动。
幻觉精神干扰
我不敢停留,强迫自己移开看向石碑的目光,加快脚步绕开它,继续往山谷深处走。那啜泣声没有再出现。
越往里走,雾气似乎淡了一些,但光线反而更加昏暗。参天的古木遮天蔽日,枝叶间漏下的光也是惨绿惨绿的。倒塌的建筑残骸更多了,一些巨大的、布满青苔的石块散落在林间,像是某种祭坛的碎片。
空气里的腥甜味越来越浓。
【警告!前方发现高能聚合点!能量性质:阴冷、混乱!存在强烈精神污染!建议规避!】引路星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急促警报,视野中代表能量点的红光疯狂闪烁!
我立刻停住脚步,躲到一块巨大的、刻着模糊兽纹的断碑后面,屏住呼吸,悄悄探出头。
前方几十米处,雾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露出一小片相对清晰的空地。
空地中央,矗立着一座用巨大黑色石块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祭坛大约三层楼高,古朴、粗糙,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沉重感和邪异气息。祭坛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黑皮书上一模一样的扭曲符号和三个弯月图腾!
祭坛顶部,并非平台,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直径约两米的圆形洞口!洞口边缘的石头上,凝固着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污迹,散发着浓烈的腥甜味!
是血!干涸了很久的血!
而在祭坛下方,正对着那幽深洞口的空地上——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跪在那里。
灰夹克!
他果然追来了!他换了一身深色的登山装,但身形和那股阴冷的气息,我绝不会认错!他左手缠着厚厚的绷带,正是之前被沈清弦光刃洞穿的手腕!
此刻,他正对着那黑洞洞的祭坛入口,以一种极其古怪的姿势匍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发出低沉而诡异的音节,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随着他的吟诵,祭坛上那些暗红色的符号,竟然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的红光!一股阴冷、混乱、带着强烈恶意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从祭坛中心扩散开来!
【目标正在激活古老血祭阵法!能量核心位于祭坛下方!警告!该能量极度危险!对宿主及引路星存在致命威胁!】引路星的警报声尖锐刺耳。
激活阵法他想干什么召唤什么东西吗
就在这时,灰夹克的吟诵声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他猛地抬起未受伤的右手,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像是用某种黑色兽骨磨制的匕首,狠狠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他要血祭自己!
这个疯子!
变故陡生!
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胸膛的刹那——
咻!
一道比在潘家园时黯淡了无数倍、细若游丝的淡青色光刃,再次凭空出现!目标直指灰夹克握着骨匕的右手手腕!
是沈清弦!他竟然在这种时候强行出手了!
然而,这一次的光刃,速度慢了许多,光芒也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灰夹克似乎早有防备!他刺向自己的动作猛地一滞,身体以一种非人的柔韧度诡异一扭!
嗤!
光刃擦着他的手腕边缘掠过,只割破了他的衣袖,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哼!强弩之末!灰夹克发出一声阴冷的嗤笑,猛地转头,那双充满怨毒和贪婪的眼睛,如同毒蛇般瞬间锁定了我藏身的断碑!
暴露了!
抓住她!她的玉佩是钥匙!灰夹克对着祭坛方向嘶吼一声,同时将手中的骨匕狠狠掷向祭坛顶部的黑洞!
噗!
骨匕没入幽深的洞口,消失不见。
轰隆隆隆——!
整个祭坛猛地一震!祭坛表面那些暗红符号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庞大、阴森、带着无尽怨念和贪婪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从祭坛底部那深不见底的洞窟中轰然苏醒!
大地开始震颤!
浓雾剧烈翻滚!
祭坛下方的地面裂开无数缝隙,一只只枯槁、漆黑、只剩下骨头和干瘪皮肉的爪子,从裂缝中争先恐后地伸了出来!空气中响起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和无数重叠在一起的、充满饥渴的嘶嚎!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低阶不死生物(尸傀)苏醒!目标锁定宿主!极度危险!】引路星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混乱的警报杂音中。
灰夹克狞笑着,捂着流血的手臂,一步步朝我逼来。他身后,是如潮水般从地底裂缝中爬出的、密密麻麻的恐怖尸傀!
前有强敌,后有尸潮!
玉佩在我胸口疯狂震动,温度忽冷忽热,沈清弦的气息微弱到了极致,仿佛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熄灭!
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疯狂的念头冲进我的脑海——空间标记!
我进来前,在谷口外标记了那个点!
引路星!激活空间标记!回谷口!我用尽全身力气在脑中嘶吼!
【空间锚点定位成功!激活!能量消耗:1%!当前储备:0.3%!】
嗡!
一股强大的空间扭曲感瞬间包裹住我!眼前的景象——狰狞的灰夹克、汹涌的尸潮、血光冲天的祭坛——如同破碎的镜子般开始剧烈晃动、拉长、变形!
灰夹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怒:不——!
下一秒,天旋地转!
剧烈的撕扯感传来,仿佛身体要被拉成两半!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尖锐的呼啸!
噗通!
我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摔得眼冒金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浓雾消失了。刺鼻的腐臭味消失了。震耳欲聋的尸嚎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山谷外相对清新的空气,以及……正午惨淡的阳光。
我抬起头。
眼前,是那两根巨大的、刻着图腾的石柱。身后,是翻涌着、却无法越过石柱分毫的浓雾白墙。
我出来了!回到了谷口的空间锚点!
呼……呼……我趴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疼。怀里的黑皮书还在,胸口的玉佩……依旧冰冷。
【空间跳跃完成。能量储备:0.3%。系统即将进入强制休眠……宿主……保重……】
引路星的电子音断断续续,彻底消失。
视野中代表能量数值的微弱光芒,熄灭了。
玉佩最后一丝极其微弱的震动,也归于死寂。
整个世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我挣扎着坐起来,背靠着冰冷的石柱,看着眼前隔绝一切的浓雾。灰夹克和那些尸傀没有追出来,似乎被某种无形的界限阻挡在谷内。
暂时安全了。
但引路星休眠了。玉佩彻底没了反应。沈清弦……他还活着吗
我拿出那本黑皮书和皮质地图。地图上,三个交叠的月牙符号,在惨淡的阳光下,透着一股冰冷的妖异。
祭坛下面……到底是什么钥匙玉佩是钥匙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灰夹克没死。他还在里面。他激活了那个祭坛,他想要的东西……是不是也在里面
如果……如果祭坛下面,有引路星需要的能量呢有能救沈清弦的东西呢
我看着死寂的玉佩,又看看地图上那个刺目的符号。
不能就这么走。
我咬咬牙,从背包里翻出巴图给的肉干,硬邦邦的,像木头。我用力撕咬着,混着冰冷的溪水(巴图水壶里的),艰难地吞咽下去。
我需要恢复体力。
太阳一点点西斜,山谷里的浓雾似乎更厚重了,翻滚着,像在酝酿着什么。偶尔能听到几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撞击声,还有隐约的、非人的嘶吼。
灰夹克在里面做什么
夜幕降临。山里的温度骤降。我裹紧单薄的外套,缩在石柱的阴影里,又冷又饿,神经紧绷得像快要断掉的弦。
时间一点点流逝。玉佩依旧冰冷。
就在我意识有些模糊,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嗡……
胸口的玉佩,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微弱得像是错觉。
我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死死捂住胸口。
嗡……
又一下!比刚才清晰了一点点!一股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暖意,透过冰冷的玉质,传递到我的掌心!
虽然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不是冰冷!是暖的!
沈清弦!我颤抖着,把玉佩紧紧贴在唇边,用气声呼唤,是你吗你醒了吗
没有回应。
但那丝微弱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持续地、顽强地传递过来。玉佩内部,似乎有一缕比头发丝还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青色流光,极其缓慢地游动着。
他还活着!他在努力恢复!
希望,像一颗微弱的火种,重新在我死灰般的心底点燃。
我握紧了拳头。不能放弃。引路星休眠了,但我还有地图!还有这本书!还有……这个可能蕴藏着秘密的祭坛!
祭坛需要玉佩做钥匙……这是灰夹克喊出来的。钥匙是用来开门的。门在哪里祭坛下面
如果……如果我能找到方法,利用玉佩,控制或者干扰那个祭坛……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
天,快亮了。
我在谷口守了整整两天两夜。
靠着巴图留下的那点肉干和溪水(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水潭),以及顽强的意志力硬撑。白天,我躲在石柱后面,仔细观察谷内雾气的流动,试图找出规律。晚上,寒冷刺骨,我就把背包里的衣服全裹上,抱着冰冷的玉佩,靠着那丝微弱却持续的暖意取暖。
沈清弦的气息依旧微弱,但那一缕游丝般的暖意和青光,却奇迹般地稳定了下来,甚至……极其缓慢地在增强。像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的种子。
引路星依旧沉寂。
第三天清晨,当第一缕惨淡的阳光刺破云层时,我做出了决定。
我摊开那张皮质地图,再次确认祭坛的位置和周围地形。然后,我拿出巴图留下的那捆浸了油的麻绳,一端牢牢系在谷口右侧那根巨大石柱的根部——它足够坚固。
我深吸一口气,把麻绳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打了个死结。这是我唯一的保险绳。
接着,我拔出那把在潘家园地摊上买来防身的、刃口都有些钝了的水果刀,紧紧握在手里。最后,我低头,将冰冷的玉佩从脖子上取下,紧紧攥在手心。那丝微弱的暖意,透过掌心传递过来。
沈清弦,我对着玉佩低语,这次,换我试试。
说完,我攥紧玉佩和刀,毅然决然地转身,再次一步跨过了那两根巨大的石柱!
浓雾瞬间吞噬了我,腐朽和腥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犹豫。凭借着这两天的观察和对地图的记忆,我像一头敏捷的鹿,在倒塌的石屋、扭曲的古木和嶙峋的怪石间快速穿行。目标明确——那座位于山谷中央的黑色祭坛!
雾气似乎比上次更浓了,带着一种粘滞感。空气里的精神干扰似乎也更强了,耳边开始出现细碎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和窃笑。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警告……精神污染……】引路星休眠前残留的警报似乎在脑中回响。
我猛地甩头,集中精神。玉佩被我攥得发烫,那股暖意似乎给了我一些支撑。
绕过一片布满荆棘的灌木丛,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祭坛,再次出现在浓雾中!
祭坛周围一片狼藉。地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裂缝,散落着不少断裂的枯骨和破碎的黑色布片。显然,前两天苏醒的尸傀大军在这里爆发过激烈的战斗。
此刻,祭坛附近一片死寂。那些尸傀似乎消失了,或者……被重新安置了
祭坛顶部的黑洞,依旧深不见底,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祭坛表面的血色符号,光芒黯淡了许多,但依旧在缓缓流转。
灰夹克呢
我屏住呼吸,借着浓雾和祭坛巨大基座的掩护,小心翼翼地靠近。
就在我绕到祭坛背面时,瞳孔猛地一缩!
灰夹克!他背靠着冰冷的祭坛石壁,瘫坐在地上!
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乌青,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无力地垂着,绷带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他的登山装破破烂烂,沾满了黑绿色的粘液和泥土。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腿,膝盖以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血肉模糊,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砸断的!
他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气声,显然受了极重的伤,奄奄一息。
而在他的面前,丢着那把造型诡异的黑色骨匕。骨匕旁边,散落着几块……暗红色的、像是某种结晶的碎片碎片上还残留着微弱、混乱的能量波动。
看来,他试图用那把骨匕和这些碎片做什么,但失败了,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可能遭到了祭坛力量的反噬!
他似乎察觉到动静,艰难地抬起头。当他看到从雾气中走出的我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被滔天的怨毒和贪婪淹没!
你……你竟然……还敢回来!他嘶哑地低吼,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了腿上的伤,痛得他面容扭曲,冷汗涔涔。
你的玉佩!他死死盯着我紧握的右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给我!那是……打开‘门’的钥匙!只有……只有它才能控制‘源’的力量!
源门钥匙
他的话印证了我的部分猜测。
我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水果刀和玉佩,一步步朝他逼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
把玉佩给我!灰夹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抓起地上的骨匕,朝着我扑了过来!动作因为腿伤而踉跄变形,却依旧带着一股临死反扑的凶戾!
就是现在!
我等的就是他动!等他离开祭坛石壁的范围!
在他扑出的瞬间,我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加速前冲!身体一矮,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他刺来的骨匕!同时,握刀的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他那只受伤的、无力垂落的左手手腕砍去!
目标——他手腕上那个被沈清弦光刃洞穿的焦黑伤口!
噗嗤!
刀刃入肉!并不锋利的水果刀,却精准地切入了那道本就脆弱不堪的旧伤!
啊——!!!
灰夹克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让他全身痉挛,扑击的动作彻底变形!
我趁机猛地一脚踹在他那条断腿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啊!灰夹克彻底失去了平衡,像一截朽木般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骨匕也脱手飞出!
我喘着粗气,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没有丝毫犹豫,我扑上去,用膝盖死死顶住他的后背,左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右手的水果刀,狠狠抵在了他颈侧的动脉上!
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死亡的威胁让灰夹克疯狂挣扎的身体瞬间僵住。
别动!我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陌生的狠厉,再动一下,我就割下去!
他不动了,只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身体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说!我压低声音,刀锋又压进去一分,祭坛下面是什么‘源’是什么玉佩怎么用说清楚!不然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我模仿着电影里的亡命徒语气。
冰冷的杀意和颈动脉上真实的刺痛感,终于击溃了灰夹克最后的抵抗意志。
源……是……是力量……他断断续续地喘息,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古老……拜月族供奉的……地脉阴煞之源……就在祭坛下面……
那扇‘门’……是封印……也是通道……只有……只有用拜月圣女的精血……温养千年的‘月魄’……才能打开……
月魄玉佩
玉佩……就是……月魄我追问。
对……钥匙……打开门……就能……接触‘源’……获得……无上的力量……灰夹克的眼中再次闪过贪婪,但随即被更深的恐惧取代,但……‘源’已经……被惊醒了……它……它在召唤……需要……需要更强的祭品……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黑色的血沫。
我……我用秘法……献祭了……所有尸傀……想强行……安抚它……打开通道……但……失败了……它……它要活的……强大的……活祭品……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诡异的期待
活的祭品强大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
轰隆隆隆——!
仿佛印证着他的话,脚下的祭坛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上次更加猛烈!祭坛顶部的黑洞中,猛地喷涌出浓稠如墨的黑气!一股庞大、暴戾、充满了无尽饥渴和毁灭欲念的恐怖意志,如同实质般横扫而出!
【警告!……高维……能量……苏醒……】引路星残留的警报碎片在脑中尖啸!
祭坛表面的血色符号疯狂闪烁!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猛地从黑洞中传来!
目标——正是我和被我制住的灰夹克!
不——!灰夹克发出绝望的嘶吼。
我腰间的麻绳瞬间绷紧!巨大的力量传来,勒得我几乎窒息!这是连接谷口石柱的保险绳!
但祭坛的吸力太恐怖了!麻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脚下的碎石泥土被卷起,朝着黑洞飞去!
灰夹克的身体被吸得离地而起!他疯狂地挣扎着,断裂的腿骨刺破皮肉,鲜血淋漓!
我也被拖拽着,一点点滑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洞!麻绳深深勒进我的腰肉,骨头都在咯吱作响!
玉佩在我紧握的左手中疯狂震动!温度急剧升高!那缕游丝般的青光骤然变得明亮!
沈清弦!我嘶声大喊!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嗡!!!
一道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凝练的青色光柱,猛地从我紧握玉佩的左手中爆发出来!
光柱并不粗大,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斩断一切的锋锐和堂皇正大的气息!它出现的刹那,周围翻涌的黑气和那股恐怖的吸力都仿佛被强行压制了一瞬!
光柱没有射向黑洞,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猛地向下,狠狠贯入我脚下的祭坛基座!
目标——祭坛深处,那个所谓的源的能量核心!
轰——!!!
一声沉闷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巨响爆发!
整个祭坛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扭曲、震荡!祭坛表面所有的血色符号瞬间黯淡、崩碎!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爬满了整个黑色石坛!
喷涌的黑气骤然一滞!
那股恐怖的吸力也猛地中断!
呃啊!灰夹克重重摔落在地。
我身上的吸力也骤然消失,被绷紧的麻绳猛地向后一拉,跌坐在地,大口喘气。
祭坛顶部的黑洞剧烈地收缩、膨胀,发出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痛苦嘶嚎!混乱狂暴的能量在其中疯狂冲撞!
成功了干扰了
我惊喜地看向左手。
然而,掌心的玉佩,光芒正在飞速黯淡!那爆发出的璀璨光柱迅速回缩、消散!玉佩本身,竟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沈清弦!我失声惊呼。
玉佩中那股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虚弱到了极点!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
噗!
被我制住的灰夹克,突然喷出一大口黑血,脸上却露出一种极端诡异的、混合着狂喜和疯狂的狞笑!
哈哈哈……咳……蠢货!你们……激怒了‘源’!它……它要彻底苏醒了!需要……需要更强大的祭品平息怒火!他猛地扭头,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手中裂开的玉佩,又看向祭坛黑洞,嘶吼道:就是现在!献祭她!献祭那个寄宿在月魄里的残魂!他足够强大!足够平息源的愤怒!快!
随着他疯狂的嘶吼,祭坛黑洞中混乱的能量似乎找到了宣泄口!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贪婪、更加纯粹的黑暗能量洪流,如同决堤的黑色天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猛地从黑洞中冲出!
目标,不再是整个区域,而是精准无比地——
锁定了我手中那枚裂开的、光芒尽失的玉佩!
或者说,锁定了玉佩中,那个虚弱到极点的灵魂!
黑色的能量洪流,如同无数条贪婪的触手,瞬间缠绕上来!玉佩剧烈震动,裂痕加深!一股冰冷死寂、仿佛要吞噬一切灵魂的恐怖吸力,死死攫住了它!
不——!我目眦欲裂,双手死死攥住玉佩,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把它夺回来!
但那股力量太恐怖了!玉佩像烧红的烙铁,灼痛我的掌心,并且一点点、一点点地脱离我的掌控,朝着那毁灭的黑洞飞去!
沈清弦最后那缕微弱的气息,正在被疯狂地拉扯、吞噬!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钥匙……给我!地上的灰夹克挣扎着,伸出染血的手,想要抢夺。
就在这玉佩即将脱手、沈清弦的灵魂要被彻底吞噬的最后一刹——
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我的脑海!
钥匙!玉佩是钥匙!是用来打开门的!
灰夹克想用沈清弦做祭品去平息源的愤怒放屁!
他要的是打开门!获得力量!
那如果……我主动把钥匙插进锁孔呢不是献祭,而是……开门!
用这把钥匙,打开那道封印,把那个该死的源……彻底放出来!
同归于尽还是……一线生机
没有时间思考了!
在玉佩即将被黑洞吞噬的瞬间,在灰夹克染血的手抓过来的瞬间——
我用尽毕生的力气,不是去抢夺玉佩,而是……狠狠地将它,朝着祭坛顶部那个喷涌着毁灭黑气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掷了进去!
沈清弦!开门——!!!
我嘶声力竭地呐喊!
青白色的玉佩,带着几道刺目的裂痕,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划出一道微弱的弧光,精准地没入了那翻滚着无尽黑暗与毁灭的黑洞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灰夹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变成了极致的错愕和惊骇。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从祭坛深处,从地底最核心的地方,猛烈爆发!
不是爆炸,更像是……某种亘古存在的、沉重无比的巨门,被强行推开时发出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呻吟!
整个月牙谷,地动山摇!
祭坛,这座存在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黑色巨石建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内部狠狠撕扯!
咔嚓!咔嚓!轰隆隆——!
巨大的、纵横交错的裂缝瞬间遍布整个祭坛!坚硬的黑色巨石如同脆弱的饼干般崩裂、垮塌!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祭坛顶部的黑洞,猛地扩张!扩张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巨大直径!不再是洞口,而是一个通向无底深渊的恐怖门户!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凝聚了整片大地阴煞之气的、纯粹到极致的黑暗能量,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笼罩山谷的厚重浓雾!直贯苍穹!
天空,被染成了墨色!阳光被彻底吞噬!
恐怖的威压降临!如同整个天空都塌陷下来,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噗!地上的灰夹克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没发出,身体如同被重锤砸中的西瓜,瞬间爆裂!化为漫天血雾,又被那冲天的黑色光柱瞬间吞噬,渣都不剩!
我距离稍远,又有祭坛崩塌的巨石遮挡,但那股毁天灭地的威压依旧让我瞬间窒息!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全身血液都凝固了!腰间的麻绳早已崩断!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一道微弱的、却无比熟悉的青色流光,如同黑暗中指引归途的星辰,猛地从那喷涌的黑色光柱深处冲了出来!
是玉佩!
它没有毁灭!它包裹在一层极其淡薄、却顽强无比的青色光晕中,逆着那毁灭一切的黑色洪流,朝着我疾射而来!
玉佩上裂纹遍布,光芒黯淡到极致,但……它回来了!
更让我心脏骤停的是——在那层微弱的青色光晕中心,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男子虚影,正闭目盘坐其中!那眉目轮廓……正是沈清弦!
他还没消散!
抓住它!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是沈清弦!前所未有的虚弱,却带着一种绝境逢生的决绝!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让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飞来的青色流光伸出手!
玉佩入手!
一股强大的牵引力瞬间传来!
不是玉佩本身的力量!是沈清弦!他残存的最后一丝力量,全部化作了这股牵引力!
走!
伴随着他一声低喝,玉佩上的青光猛地一盛!
我整个人被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包裹,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山谷之外,朝着那两根巨大石柱的方向,被狠狠地抛了出去!
速度太快!耳边是尖锐的呼啸!
身后,是彻底崩塌的祭坛,是冲天的黑色毁灭光柱,是如同地狱降临般的末日景象!
眼前,那两根巨大的石柱飞速放大!
就在我的身体即将撞上石柱的刹那——
嗡!
空间再次传来熟悉的扭曲感!
是沈清弦!他用最后的力量,激活了引路星残存的、记录在玉佩内的空间坐标!目标——谷口外的锚点!
砰!
我重重地摔在谷口外的地面上,比上次更狼狈,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眼前阵阵发黑。
我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那两根巨大的石柱依旧矗立。但石柱之间的空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剧烈波动的能量膜覆盖。山谷内,黑色的光柱贯通天地,毁灭的能量如同怒涛般冲击着那层能量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整个山谷都在剧烈颤抖、崩解!
月牙谷,正在从内部毁灭!
呃……胸口的剧痛让我低下头。
玉佩静静躺在我手心。它上面的裂痕更多了,像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那层保护着沈清弦虚影的青色光晕,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虚影本身,也淡薄得如同随时会消散的轻烟。
他最后的力量,用来把我送了出来。
沈清弦……我颤抖着,用指尖小心翼翼地碰触玉佩冰冷的表面。
没有回应。那缕暖意,彻底消失了。
玉佩,彻底变成了一块冰冷的、布满裂痕的石头。
山谷内毁灭的轰鸣还在继续,大地在脚下震颤。
我紧紧握着那枚破碎的玉佩,背靠着冰冷的石柱,看着眼前如同末日般的景象,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结束了
一个月后。
云山县唯一的小医院,消毒水味浓得刺鼻。
我靠坐在病床上,左腿打着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肋骨断了两根,缠着绷带,呼吸都带着疼。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淤青更是不计其数。
月牙谷彻底毁了。据说那天冲天的黑光百里外都能看见,引发了小范围地震。官方封锁了消息,对外宣称是罕见的自然地质灾害。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巴图后来偷偷去看过,回来说谷口那两根石柱都裂了,里面完全塌了,被山石掩埋,成了真正的死地。
我是在谷口外被搜救队发现的,昏迷不醒,身边只有一本破书和一块……碎成好几块的玉佩。
护士帮我清理东西时,看着那几块黯淡无光的青色碎片直摇头:可惜了,这玉料看着还行,怎么碎成这样了粘都粘不回去。
她不知道,这碎片里,曾经住着一个差点魂飞魄散的仙尊。
住院的日子单调又漫长。我拿着手机,一遍遍翻看那张在潘家园拍下的、模糊的皮质地图照片。三个交叠的月牙符号,像一个解不开的谜。
引路星再没启动过。玉佩碎片冰凉。
沈清弦……是彻底消散了吗用最后的力量送我出来,自己却湮灭在那场毁灭里
心口某个地方,空落落的疼,比断掉的肋骨还难受。
窗外,云山县难得放晴,阳光刺眼。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梦里,又回到了那座崩塌的祭坛,黑色的毁灭光柱吞噬一切,只有一点微弱的青光,倔强地逆流而上……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奇怪的、轻微的滋滋声,像接触不良的电流,突然在我脑子里响起。
【滋……系统……自检……滋……】
我猛地睁开眼!
幻觉
【能量……严重匮乏……核心……受损……97%……滋……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稳定……】
不是幻觉!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手颤抖着伸向枕头下面——那里放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玉佩的碎片。
【绑定……滋……目标:沈清弦……状态:灵魂核心……严重溃散……濒临……寂灭……滋……紧急预案……启动……】
布包里,几块碎玉的断口处,突然同时亮起极其微弱、几乎看不见的青色光点!光点像有生命般,缓慢地、艰难地向着彼此靠近……
【强制……聚灵……模式……开启……消耗……宿主……生命……元力……滋……是否……授权】
授权!立刻授权!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在脑子里喊出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还活着!哪怕只剩下一丝残魂!
【授权……确认……滋……聚灵……开始……警告……过程……不可逆……宿主将……持续虚弱……直至……目标灵魂……稳定……】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抽筋剥髓般的虚弱感,猛地席卷全身!比断腿断肋骨还要难受百倍!像是生命力正被一丝丝抽走,身体变得沉重无比,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快没了。
但我死死咬着牙,看着布包里,那几颗微弱的光点在断口处艰难地蠕动、靠近……它们之间,有极其细微的青色光丝在缓慢滋生、连接……
沈清弦……我虚弱地喃喃,汗水浸透了病号服,脸上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次……换我养你了……导航仪……
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病床上,也照在那几块缓慢愈合的碎玉上。
路还很长。但至少,导航仪的信号灯,又微弱地亮起来了。终点在哪,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次,不再是单箭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