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桌上的烛光,已经燃尽了半截。
精心烹饪的惠灵顿牛排,失了温度,硬得像块石头。
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这是我和周铭的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也是我独自一人,面对一桌冷餐的第五年。
门锁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周铭回来了,带着满身的酒气。
他高大的身影摇晃着,将西装外套随意地甩在沙发上。
还没睡
他瞥了一眼餐桌,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歉意。
我站起身,默默替他拿来拖鞋。
今天是我们……
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盒子,随手递给我。
喏,给你买的包,最新款。
他轻描淡写地说：女人不就喜欢这些吗
我看着那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盒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温顺的笑。
谢谢老公,我很喜欢。
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仿佛我开心的源泉,就只是这些冰冷的物质。
他不知道,我的心,早已毫无波澜。
夜深了,周铭早已在主卧睡熟,鼾声如雷。
我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打开角落里那个沉重的保险柜。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个不起眼的咖啡豆罐。
我拧开盖子,从里面倒出一把颗粒饱满的咖啡豆,又从桌上的一个小盒子里,拈起一颗。
然后,我将那颗新的豆子,轻轻投入罐中。
叮。
一声清脆的微响。
这是第九十七颗。
代表我给了周铭,第九十七次机会。
我握着那冰凉的铁罐,思绪飘回了五年前。
那时的我,是林希,是业内无人不晓的金牌猎头。
我能三天之内挖到一个顶级团队,也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让对手公司的CEO跳槽。
那时的周铭,还只是个小小的项目经理。
他在一场酒会上对我一见钟情,追了我整整一年。
他说：晚晚,你站在高处的样子虽然耀眼,但我更心疼你为了工作不眠不休。嫁给我,我养你。
我养你。
多么动听的三个字。
我信了,也为此放弃了蒸蒸日上的事业,穿上围裙,退居幕后。
我以为这是为爱牺牲,却没想过,这会成为他日后轻贱我的理由。
没我你活不下去。
一个家庭主妇,懂什么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一遍遍凌迟着我的心。
一颗冰凉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砸在手背上。
这是五年来,我第一次为自己流泪。
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准备去收拾客厅。
周铭今晚似乎喝得特别多,主卧的门不知何时被他推开。
他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将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脱下,直接丢到我脸上。
一股陌生的女士香水味,浓郁又刺鼻,瞬间钻进我的鼻腔。
拿去洗了。
他的语气,冰冷又理所当然,像在吩咐一个没有感情的佣人。
我抓着那件西装,指尖都在发颤。
他却看都没看我一眼,醉醺醺地指着满桌冰冷的饭菜。
做得不错,比外面的保姆强点。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我。
我所有的付出,所有的爱,在他眼中,仅仅是比保姆强点。
我低着头,死死咬住嘴唇,没让他看到我眼中汹涌的恨意。
等他重新睡去,我拿起那件西装,准备拿去干洗。
我必须保持冷静,必须像过去五年一样,做一个完美的妻子。
就在我整理西装口袋时,一张小小的纸片,从里面滑了出来。
我弯腰捡起。
是一张商场的消费小票。
上面打印的商品名称,是一款女士香水。
就是我刚刚闻到的味道。
而购买时间,是今天下午。
我的结婚纪念日。
2
第二天一早,天色灰蒙。
我像往常一样,为周铭准备好早餐和熨烫平整的衬衫。
他坐在餐桌前,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紧锁眉头看着财经新闻。
城西那块地的并购案,今天必须拿下。
他语气烦躁,显然,工作上的压力让他焦头烂额。
我沉默着,将烤好的吐司推到他面前。
他看都没看一眼,猛地站起身。
该死,最重要的文件忘在车里了,你现在去帮我取一下,送到公司。
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对我下达命令,语气不容置喙。
好。
我平静地应下,拿起车钥匙,走下地库。
冰冷的停车场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那股若有若无的女士香水味,依旧萦绕在狭小的空间里。
和昨晚他西装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打开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找到了他说的文件袋。
就在我准备离开时,我的目光落在了中控台的行车记录仪上。
屏幕亮着,显示正在录制。
一个念头,忽然闯入我的脑海。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点开了历史记录。
最新的一个视频,是昨天下午。
我点了播放。
画面在晃动,是车子行驶在CBD的景象。
很快,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传了出来,甜得发腻。
周总,您真的太厉害了,这么年轻就坐到总监的位置。
是新来的实习生,莉莉。我见过她的照片,在周铭手机里。
周铭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
这没什么。
莉莉的声音里充满了崇拜：那嫂子也一定很厉害吧都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伟大的女人,她一定帮了您很多。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我听到周铭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个声音,比昨晚的比保姆强点还要刺骨。
我老婆
一个没上过班的保姆罢了,懂什么。
没有我,她连水电费都不知道怎么交。
轰隆一声。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保姆。
连水电费都不会交。
原来,在他心里,在他嘴里,我就是这样一个无能、需要依附他才能活下去的废物。
巨大的讽刺感将我淹没。
就在昨天,我刚刚处理完一笔复杂的家庭海外投资。
我将我们一半的美元资产换成日元,成功对冲了市场风险,净赚了六位数。
而他,我的丈夫,却在别的女人面前,说我连水电费都不会交。
我的眼眶干涩,这一次,我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心已经死了,就不会再痛了。
我默默地看着屏幕,直到视频播放完毕。
然后,我冷静地拿出手机,插上数据线,将这段录音,连同昨晚那张香水小票的照片,一同拷贝了进去。
这是第九十八次。
也是倒数第二次。
我拿着文件袋,回到客厅。
周铭已经不在了。
我没有去他的公司,而是走进了书房。
打开我那台许久未用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
我熟练地移动鼠标,在桌面上,新建了一个Word文档。
光标闪烁,我敲下了一行字。
《家庭劳务价值评估报告.docx》。
3
我打车去了周铭的公司。
那份他口中最重要的文件,被我随意地放在腿上。
一路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死寂。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就像一个即将行刑的刽子手,在擦拭自己的刀。
冷静,且专注。
周铭公司的前台认识我,却还是用公事公办的语气拦住了我。
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
五年前,我来这里,所有人都会恭敬地叫我一声周太太。
五年后,我成了需要预约才能进入的陌生人。
我没有为难她,只是淡淡地说：我找周铭,送文件。
她打了个内线电话,很快,莉莉踩着高跟鞋,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换上了甜美的笑容。
嫂子,您怎么亲自来了这种事让司机跑一趟就好了呀。
她的话,和行车记录仪里周铭的论调,如出一辙。
我懒得理她,径直走向总监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莉莉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嗔。
周总,您最近太累了,我特地为您磨的蓝山咖啡,提提神。
我的脚步,顿住了。
透过门缝,我看到周铭接过那杯咖啡,脸上是难得的温柔笑意。
有心了,小心烫。
他甚至,还柔声提醒她。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蓝山咖啡。
他还记不记得,我的父亲,就是蓝山咖啡庄园主。
他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他,为了备孕,我们家里早就戒掉了所有咖啡。
他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也对,一个连老婆都能忘在脑后的人,又怎么会记得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
我心中最后一点温度,随着那杯咖啡的香气,彻底消散了。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暧昧气氛,瞬间凝固。
周铭看到我,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换上了不耐烦的蹙眉。
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像是撞见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人。
我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旁边手足无措的莉莉。
我只是走上前,将文件袋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
你的文件。
我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他似乎被我的态度激怒了,声音陡然拔高。
这种小事让司机送不就行了,别总往公司跑！
他的声音很大,充满了嫌恶。
仿佛我的出现,是一件多么让他丢脸的事情。
我终于抬起眼,看向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五年,也忍了五年的男人。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再无一丝爱意,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然后,我转身,离开。
没有一句争辩,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写字楼,外面阳光刺眼。
我仰起头,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汽车尾气的空气。
第九十九次了。
那个咖啡豆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空位。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点开。
晚晚,好久不见。我回国了,有空聚聚吗
落款是,顾泽。
一个我已经五年没有想起过的名字。
4
我没有回复顾泽的短信。
我和他,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按灭手机屏幕,把它丢在沙发上,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
我的世界,只剩下这座房子,和周铭。
晚上十点,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周铭冲了进来,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他将手中的公文包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文件散落一地。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嘶吼着,胸口剧烈起伏,领带被他扯得歪向一边。
我从厨房走出来,看着他失态的模样,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怎么了我问。
他猛地转过头,像看仇人一样瞪着我。
怎么了我输了！公司最重要的竞标,我输了！
你知道我为了这个项目,熬了多少个通宵吗现在全完了！
他一脚踹在茶几上,玻璃杯摔碎在地,四分五裂。
对方的方案,就像是天神下凡！市场分析、风险预估、战略远见……我他妈的被碾压得连渣都不剩！
我默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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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就是他昨天说,必须拿下的城西并购案。
原来,这就是他焦虑的来源。
他发泄着,咆哮着,将所有的失败归咎于下属的无能,对手的狡猾。
最后,他通红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里面充满了鄙夷和迁怒。
还有你！
他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又刻薄。
你看看你！你整天就知道插花做饭,能不能替我分担一点
我要你有什么用！我要一个保姆有什么用！
他一步步向我逼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你知道赢了我的人是谁吗是顾泽！要是你有顾泽公司那个战略顾问一半的脑子,我今天至于这么惨吗！
我听着他无能的狂怒,眼神平静得可怕。
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了书房。
打开保险柜,拿出那个熟悉的咖啡豆罐。
我从盒子里,拈起最后一颗豆子。
第一百颗。
罐子满了。
我所有的爱和忍耐,也满了。
我把它轻轻投入罐中。
叮。
最后一声。
清脆,又决绝。
我拿着那罐咖啡豆,重新走回客厅。
周铭还在咒骂,咒骂这个世界对他的不公。
我走到他面前。
他厌恶地看着我：你拿着这破玩意儿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
而是抬起眼,露出一抹他从未见过的,冰冷的微笑。
周铭,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他耳朵里,你口中那个‘废物保姆’,曾经也是别人三顾茅庐都请不动的首席顾问
他愣住了,咆哮声戛然而止。
第二天清晨。
阳光明媚。
我起得很早,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早餐。
周铭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从房间出来,宿醉让他头痛欲裂。
他看到我穿着一身笔挺的职业套装,化着精致的妆,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他有些恍惚。
林希,你……
我站起身,将面前茶几上的两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一份是打印精美的《离职报告》,另一份是律师函。
我的声音,冷静,且清晰。
周铭,这是我五年的劳动补偿清单,按照业内顶级家政顾问的标准计算,包含24小时待命、家庭资产管理、营养膳食规划、深夜情绪安抚等服务,总计786万。
周铭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递上了最后一刀。
另外,我看着他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打败你的那份方案,它的初稿,是我两年前无聊时,匿名投给顾泽的。
5
空气死一样地寂静。
周铭脸上的肌肉抽动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死死地盯着我。
几秒后,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狂笑。
林希,你是不是疯了演电视剧演上瘾了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份《离职报告》。
首席顾问786万你怎么不去抢银行！
他眼里的嘲讽和轻蔑,一如既往,像刀子一样锋利。
在他心里,我依旧是那个一无是处,只配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
一个永远也离不开他的,可怜虫。
我没有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疯了的人,不是我。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边那份律师函上。
周铭的笑声一顿,终于不耐烦地撕开了文件袋。
当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时,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张香水小票的复印件,那段从行车记录仪里拷贝出来的录音文件说明……
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他的手开始发抖,那份文件轻飘飘的,此刻却重如千斤。
你……你算计我
他声音干涩,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
傲慢的面具被撕碎,露出了内里最真实的不安和怯懦。
算计
我冷笑一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铭,我只是在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你以为我这五年,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我走到他面前,拿起那份被他嘲笑的离职报告。
每日营养餐搭配咨询费,参照A级营养师标准。
深夜情绪安抚服务费,参照高级心理咨询师标准。
家庭资产增值管理费,按业内最低抽成比例计算。
我每说一句,他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他视若无睹的付出,被我一条条,一款款,清晰地罗列出来,变成了让他无力反驳的账单。
晚晚……
他终于慌了,声音软了下来,试图来拉我的手。
晚晚,我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莉莉只是个实习生,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他的辩解,苍白又可笑。
我侧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像在躲避什么肮脏的东西。
请自重。
我看着他,眼神疏离又冰冷。
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周铭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以为是自己等来了救兵。
我却径直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个穿着统一制服的搬家公司员工。
苏女士,您好。
周铭的瞳孔,猛然收缩。
你要搬走林希！你敢！他低吼着,像一头困兽。
我没有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对工人们点了点头。
他们训练有素地走进房子,开始利落地清空属于我的一切。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用了五年的梳妆台……
这个我曾以为是家的地方,正在被迅速剥离掉所有与我有关的痕迹。
周铭绝望地看着这一切,他想阻止,却又不知道从何拦起。
最后,他通红着眼睛冲到我面前。
晚晚！别闹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们不离婚好不好
他终于放下了他那可悲的自尊,开始哀求。
可惜,太晚了。
我的行李箱已经被搬到了门口。
我拎起我的公文包,那是五年前我用的最后一个包。
我对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周总,交接完成。我的律师,会和你谈具体细节。
说完,我拉着行李箱,转身,没有一丝留恋地走出这扇门。
周铭颓然地跪倒在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我没有回头。
公寓楼下,一辆黑色的宾利,安静地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露出顾泽那张温润如玉的脸。
他对我伸出手,微笑着。
欢迎回来,林顾问。
6
我拉开车门,坐进了顾泽的宾利。
车内的冷气很足,将门外那个崩溃的世界,彻底隔绝。
欢迎回来,林顾问。
顾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我系上安全带,看向窗外,周铭跪在地上的身影,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不是林顾问,我转回头,看着顾泽,纠正他,是林希。
林希是周铭的妻子,那个在婚姻里失去自我、逆来顺受的女人。
而林希,才是真正的我。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从不回头的金牌猎头。
从今天起,林希已死。
林希,重生。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几乎是连轴转。
顾泽给了我首席战略顾问的职位,和最大的权限。
我埋在资料堆里,将雪藏了五年的人脉和信息重新梳理、激活。
曾经的对手,成了现在的盟友。
过去的人情,变成了今天的筹码。
我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每一个决策,都精准地打在市场的七寸上。
半个月,我们从周铭的老对手那里,抢下了一个价值三亿的城建项目。
一个月,我们成功并购了一家濒临破产,却极具潜力的科技公司,完成了集团的战略转型。
林希这个名字,像一颗重磅炸弹,重新在业内炸响。
而我,没有时间享受胜利的喜悦。
因为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周铭的生活,陷入了一团乱麻。
我让律师给他发去了资产冻结申请。
没有了我的打理,他连一件干净的、熨烫平整的衬衫都找不到。
我听说,他有好几次,都是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去上班,被他的上司严厉批评。
他开始给我打电话,发信息,从咒骂到哀求。
我全部拉黑,一个字都没有看。
终于,在一个清晨,他捧着一份早餐,出现在了顾泽公司楼下。
我的人告诉我,那是他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我以前最喜欢吃的那家店的小笼包。
可笑。
他以为用这些廉价的温情,就能抹平一切伤害吗
我坐在办公室里,通过监控,冷冷地看着他站在楼下,像个可怜虫一样,等待着我出现。
可惜,他永远也等不到了。
因为那天,是我和顾泽的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敲钟的日子。
我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站在万众瞩目的交易所中心。
顾泽站在我的身边,为我挡住了所有的闪光灯。
当上市的钟声敲响,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那一刻,我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
公司的市值,一夜之间翻了三倍。
敲钟仪式结束后,我和顾泽并肩站在后台。
外面的广场上,巨大的财经新闻屏幕,正在循环播放着刚才的盛况。
记者将话筒递到我的嘴边,声音激动：
林希女士！作为缔造了这场商业奇迹的传奇顾问,您人生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我看着镜头,知道周铭一定能看到。
我的目光穿透屏幕,落在他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楼下,周铭狼狈地站在人群中。
他手里的早餐,已经变得冰冷。
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他从未见过的、耀眼到刺目的我。
那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是云泥之别。
而这,还不是结束。
就在他失魂落魄地转身,准备离开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他们公司董事会秘书打来的。
周总监,董事会收到匿名举报信,请你立刻回公司接受调查。
举报的内容,是他利用职位之便,与实习生莉莉存在不正当关系,并涉嫌泄露公司商业机密。
那一瞬间,周铭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7
周铭被公司停职调查的消息,是顾泽的助理告诉我的。
董事会成立了专项小组,莉莉作为污点证人,已经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助理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点点头,目光没有离开眼前的项目策划书。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封匿名举报信,不过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份离职礼物。
周铭彻底慌了。
失去了工作,就等于失去了他全部的尊严和收入来源。
他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但我早已把他拉黑。
于是,他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一封信上。
一封他自以为能够力挽狂澜的,声泪俱下的道歉信。
我的助理把那封信送到我面前时,我正在开会。
信封很厚,看得出写信人的诚意。
林总,这封信……助理有些迟疑。
我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吩咐：
直接转交给王律师,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地方。
好的。
助理退下,会议室里关于下一个季度战略部署的讨论在继续。
那封信,我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他以为忏悔能够抹平一切。
这是他最可悲的,虚假的胜利。
一周后,财产分割听证会。
我见到了周铭。
短短半个月,他像是老了十岁。
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身上的西装也带着一股隔夜的烟味。
他看到我,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光亮,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以为那封信,打动了我。
他以为我今天来,是来接受他的道歉,撤销诉讼的。
天真得可笑。
听证会开始,我的律师王牌在手,有条不紊。
当行车记录仪的录音在庄严的法庭里响起时,周铭的脸色已经灰败。
而当王律师拿出那封他亲笔所写的道歉信,作为他婚内过错的补充证据时,他彻底懵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忏悔,成了呈堂证供。
王律师清了清嗓子,用清晰洪亮的声音,当众念出了信中最精彩的一段：
晚晚,我知道我错了。我经常贬低你,说你什么都不懂,说你离了我就活不下去……那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爱你爱得没有安全感,我害怕你太优秀会离开我,所以才用这种愚蠢的方式留住你……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
连法官的脸上,都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道歉,这是精神PUA的自白书。
我坐在旁听席上,听着他自以为深情的辩白,忍不住发出了全场唯一的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周铭的脸上。
结果毫无悬念。
因为有这封信作为铁证,他不仅被认定为婚姻中的过错方,还构成了对我的精神虐待。
最终,法院判决,夫妻共同财产的百分之七十,归我所有。
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走出法庭,天空阴沉。
周铭失魂落魄地跟在我身后,像一条被抛弃的狗。
为什么……林希……为什么……他喃喃自语。
我没有理他,顾泽的车已经等在了门口。
就在我准备上车时,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周铭。
是我曾经打过交道,后来一手提拔了周铭的老领导,李董。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被我安插的人录了下来,传到我的手机里。
李董看着周铭,眼神里满是失望和痛心。
小周,你怎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周铭抬起头,像看到救星一样抓住他的胳膊。
李董！你帮帮我！我知道错了！
李董沉痛地摇了摇头,推开他的手。
事已至此,谁也帮不了你。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压垮周铭最后神经的话。
小周啊,你知不知道,当初把你从分公司那个小地方,破格提拔到总监位置的推荐信……
是你太太,林希,亲笔为我写的
8
李董的话,像一道惊雷,在周铭的头顶炸开。
他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推荐信……
是林希写的
怎么可能！
那个没我连水电费都不会交的女人,怎么可能认识李董这个级别的人
他引以为傲的平步青云,他最津津乐道的职场逆袭,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不,不可能！
周铭疯了一样地摇头,拒绝接受这个荒唐的现实。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车里,开始疯狂地翻找手机通讯录。
他要打电话,他要证实！
他第一个拨给了当初力排众议,把一个关键项目交给他,让他一战成名的张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喂
对面的声音,客气又疏离。
张总！是我,小周啊！周铭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的讨好。
哦,周总监,对方的语气不咸不淡,有事吗
张总,我就是想问问……当初那个城南的项目,您为什么会那么信任我,交给我来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随即,传来一声轻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周总监,你还是去问问你太太吧。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周铭的手抖得像筛糠,他又拨通了第二个、第三个……
那些曾经对他笑脸相迎,称兄道弟的贵人、人脉,此刻要么不接电话,要么就是一句冷冰冰的无可奉告。
他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在一瞬间,崩塌成了沙砾。
他终于意识到,那些人脉和资源,从来都不属于他。
他只是一个可笑的提线木偶,而线的另一端,握在林希手里。
他一直看不起的那个女人,才是他真正的天。
绝望之下,周铭想到了一个人。
陈姐,林希五年前的私人助理。
他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在一个老旧的居民楼里,找到了她。
陈姐已经结婚生子,看到狼狈不堪的周铭,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只有一声叹息。
周先生,你还是来了。
她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告诉我！周铭双眼通红地抓住她的胳膊,告诉我所有事！
陈姐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
她将笔记本摊开在周铭面前。
林希姐为你放弃事业的时候,就让我把这些都封存起来,她说,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看到。
周铭的目光,落在了那本笔记上。
上面是林希清秀干练的字迹,详细记录了她为了他,所铺下的每一步路。
【2018年3月5日,周铭项目遇阻,资金链断裂。联系德隆资本王总,用我父亲蓝山庄园三年的咖啡豆优先供应权,换来三千万无息贷款。】
【2019年1月12日,周铭与副总监竞争提拔名额。约见李董,低声下气求他看在我过去帮他儿子解决入学问题的份上,给周铭一个机会。】
【2019年8月22日,为帮周铭拿下城西的客户,陪油腻的客户喝酒到深夜,被灌了三瓶红酒,胃出血入院。周铭说,客户太难搞,他也没办法。】
一桩桩,一件件。
他所有事业上的高光时刻,背后都是林希低到尘埃里的付出。
他自以为的白手起家,不过是林希为他搭建的空中楼阁。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软饭男。
他嗤之以鼻的保姆,才是那个撑起他全世界的巨人。
噗通一声。
周铭跪倒在地,手里死死地攥着那本笔记,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失去的,何止是一个妻子。
他失去的,是他赖以生存的根基,是他全部的世界。
就在他彻底崩溃,蜷缩在地上发抖时。
一个穿着廉价连衣裙的女人,走进了屋子。
是莉莉。
她被公司开除后,走投无路,满脸怨毒地看着周铭。
周铭,你这个废物！
她尖叫着,抖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你以为你为什么会输掉竞标你以为顾泽真的那么神吗
那份核心数据,是我偷偷拍下来,发给顾泽公司的！
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9
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莉莉尖利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锥子,在我已经千疮百孔的脑子里搅动。
顾泽！
果然是顾泽！
是他和林希联手,设下了这个天罗地网。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屈辱涌上心头,我几乎要将牙齿咬碎。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竟然还是输在一个我从未放在眼里的情敌手里。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陈姐家的。
天旋地转。
原来,我沾沾自喜的一切,都只是她不要的。
我的事业,是她铺的路。
我的失败,是她设的局。
我的人生,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她操控的,可笑的戏剧。
而我,是那个自以为是主角,却被所有人嘲笑的小丑。
第三天,公司的正式解聘通知书和一封律师函,一起送到了我的手上。
理由是严重损害公司利益和声誉。
我被行业彻底拉黑,再无翻身的可能。
房东也找上门来,下了最后的通牒,让我三天之内滚蛋。
我试图去银行取钱,却发现我名下所有的卡,都因为财产分割的官司被冻结了。
身无分文。
众叛亲离。
我被彻底地,从我原来的世界里,连根拔起,扔进了臭水沟。
那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城市被灰色的雨幕笼罩。
我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被房东赶了出来,站在街边,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在我绝望到想一头撞死在车流里时,我看到了莉莉。
她撑着一把漂亮的碎花伞,踩着精致的高跟鞋,正要走进一家高档餐厅。
她也看到了我。
看到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模样。
她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了一抹毫不掩饰的,恶意的嘲笑。
她朝我走了过来,高跟鞋踩在积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
哟,这不是周总监吗怎么这么落魄
我死死地盯着她,这个直接将我推入深渊的女人。
是你,是你和顾泽害了我！我嘶吼着。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捂着嘴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周铭,你到现在还以为,是顾泽的手笔
她收起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鄙夷。
那是我曾经最熟悉的,我看林希时,一模一样的眼神。
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那句彻底撕碎我尊严的话。
周总,你不会真以为我看上的是你吧
我看的,是林希姐,给你的那个位置。
林希姐……
她叫她,林希姐。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所有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我不是输给了顾泽。
我是输给了林希。
从头到尾,都只是她一个人,在清理一件她不要的垃圾。
莉莉,顾泽,所有人,都不过是她手里的棋子。
我踉跄着后退,撞倒了路边的垃圾桶,摔倒在冰冷的积水里。
莉莉嫌恶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优雅地走进了那家灯火通明的餐厅。
将我一个人,留在这片肮脏的雨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浑浑噩噩地回到我租下的,那个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
浑身散发着馊味。
信箱里,塞着几张催款单,和一封格格不入的,制作精美的请柬。
我颤抖着手,拆开了它。
烫金的大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凤凰计划公益基金发布会】
旨在帮助高知女性重返职场。
创始人：林希。
10
发布会的现场,衣香鬓影,流光溢彩。
聚光灯下,是商界名流,是媒体记者,更是无数张被凤凰计划点燃希望的女性面孔。
我混在人群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像一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身上的西装,散发着廉价地下室的霉味,和这个充斥着高级香氛的会场,形成了一道耻辱的结界。
我死死地攥着那张请柬,纸张的边缘已经被我的冷汗浸湿、软化。
这是我通往她的世界的,最后一张门票。
当林希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走上演讲台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她光芒万丈,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或许我见过,只是我亲手将这束光,关进了黑暗的牢笼里,一关就是五年。
她开口了,声音清亮,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也清晰地,凌迟着我的耳膜。
在创立凤凰计划之前,我有过一段长达五年的‘职业空窗期’。
她的目光扫过台下,带着温柔而坚定的力量。
那五年,我的职位是全职主妇。我的工作内容,是家人的饮食起居,是打理一个家的琐碎日常。我曾一度以为,这就是我人生的全部价值。
我甚至听到过这样的话——‘没有我,你连水电费都不会交’。
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台下响起了一片理解的、带着苦涩的笑声。
而我,像被一道闪电劈中,僵在原地,无所遁形。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控诉,而是为了告诉每一位和曾经的我一样,在迷茫中失去自我的女性,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你的价值,从不由任何人定义！你的世界,应该星辰大海,而不是厨房和爱。
掌声经久不息。
我看着台上那个耀眼夺目的林希,她正在用我最鄙夷的过去,成就她最辉煌的现在。
发布会结束了。
她被无数人簇拥着,像一位女王。
我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推开人群,想要冲到她面前。
我要告诉她我错了,我后悔了,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她能回头看我一眼。
林希！
我嘶吼着,喉咙里发出了破风箱般难听的声音。
然而,我被拦住了。
顾泽站在我的面前,身边是两个高大的保安,他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有淡淡的、冰冷的疏离。
周先生,到此为止吧。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支票,递到我面前。
这是林希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算是你们夫妻一场,她给你最后的体面。
我的目光,颤抖着落在那张支票上。
上面的数字,清晰又刺眼。
是我当初买那个包,用来打发她的价格。
不多不少,一分不差。
原来,在她心里,我所有的伤害,所有的背叛,我这整个人,就只值这么点钱。
这点廉价的,被她随手丢弃的体面。
啊——！
我再也支撑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我崩溃了。
我像一个疯子,狠狠地撕碎了那张支票,任由那些碎片像雪花一样,散落在我肮脏的脚边。
然后,噗通一声,我双膝跪地,在这华丽的大厅里,在无数道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放声痛哭。
我失去了我的事业,我失去了我的尊严,我失去我的一切。
我把她弄丢了。
不远处的喧嚣中,我似乎听到顾泽在林希耳边轻声问：
真的不见他一面
我用尽全身力气抬起头,期盼地望向那个方向。
我看到林希的侧脸,她正微笑着,看着台下那些充满希望的女性面孔。
我听到了她云淡风轻的回答,彻底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
我的未来在这里,不在过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像个游魂,拿着那张被我捡起、又拼凑起来的支票,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
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刺痛了我的双眼。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新闻推送。
标题是加粗的黑体字,嚣张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商界新贵顾泽向金牌顾问林希求婚成功,二人将联手打造千亿商业帝国。】
我的人生,被永远地定格在了那个签收离职报告的清晨。
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