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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像被卡车碾过一样疼,嗡嗡作响,还残留着被活生生剖开肚子的剧痛和彻骨冰凉。
我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炽灯光扎得眼球生疼。
不是冰冷潮湿、弥漫着血腥和绝望的废弃仓库。
是家里。
我自己的小卧室。墙上还贴着褪了色的明星海报,书桌上摊着没写完的作业本,闹钟显示:2025年7月18日,上午9:07。
距离那场引发末世剧变的猩红之雨降临,还有整整三个月零五天。
我僵在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
手指不受控制地摸向平坦的小腹——没有狰狞的伤口,没有冰冷的刀锋,没有那群饿狼贪婪的眼睛……只有指尖下温热的皮肤和微微的起伏。
真的……回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得肋骨生疼。前世临死前涂菟那句撕心裂肺的他们也是没办法啊!,还有刀疤脸狞笑着在我腹腔里翻搅的触感,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记忆深处。
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
不是梦。
我,涂琦,在被所谓的亲人和可怜人活活害死后,回到了末世降临前三个月。
巨大的荒谬感和劫后余生的狂喜还没涌上来,就被一股彻骨的寒意取代。
冷静,涂琦,必须冷静!这一次,绝对不能再犯蠢!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砰地推开,涂菟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窜了进来,眼睛红红的,带着未干的泪痕。
姐!她带着哭腔,扑到我的床边,你快去劝劝妈!她要把我那些旧衣服和书都捐给社区组织的‘爱心捐赠’!那里面有我最喜欢的羽绒服,还有那套精装版的《哈利波特》!我说等下次换季整理好了再捐,她非说现在活动正好,要献爱心……
涂菟抓着我的胳膊摇晃,声音又急又委屈,仿佛天要塌下来一样。
我看着这张年轻、鲜活、写满世界欠我一个公平的脸。前世,也是这样。
她永远觉得,把家里的东西、甚至是我拼命找回来的物资,分给那些素不相识的可怜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她的善良,总是建立在对家人资源的无限索取上。
心脏那块地方,又冷又硬。
菟菟,我的声音有点哑,带着刚醒来的疲惫,但异常平静,妈想捐就捐吧。旧衣服占地方,书……以后还能买新的。
涂菟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她瞪大眼睛,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可是姐!那是我最喜欢的!而且……而且捐给谁啊都不知道那些人需不需要呢!万一他们不喜欢呢
她的逻辑一如既往地混乱,核心诉求只是我的东西不能动。
总会有人需要的。我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板上,真实的触感让我定了定神,妈也是好心。你要真舍不得,就自己把最喜欢的几件藏起来,别让妈看见。
这个敷衍的建议显然没能安抚她。涂菟撅起嘴,小声嘟囔:
哼,你们都这样……一点都不理解别人的心情……
她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转身跑了出去,大概又去找妈妈理论了。
卧室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楼下传来小贩模糊的叫卖声,一片和平景象。谁能想到,三个月后,这里将沦为地狱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前世,我就是太迟钝了。
直到第一场猩红之雨落下,感染了雨水的人和动物开始发狂变异,秩序彻底崩溃,我才意识到世界变了。
那时再想囤积物资,已经晚了,到处都是红了眼的抢掠者。
而涂菟,在最初的恐慌过后,她那泛滥的圣母心在末世里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她总觉得别人可怜,总想帮一把,完全看不清人性的险恶,最终成了拖累我和害死我的催命符。
这一次,不行。
我闭上眼,集中精神。
意识沉入一片虚无的黑暗。然后,一个巨大的、灰蒙蒙的空间出现在我的感知中!长宽高都望不到边际,时间在里面仿佛是静止的。
空间异能!
它也跟着我回来了!
前世,这个异能是在猩红之雨降临后一个月才意外觉醒的。
它曾是我活下去的最大依仗,也是最终招致杀身之祸的根源。这一世,它提前出现了!
巨大的狂喜冲击着我,但我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这个秘密,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尤其是涂菟!
她那张嘴,根本守不住秘密,前世就是她无意中透露了我能变出食物,才引来杀身之祸。
冷静,涂琦,这是你最大的底牌!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上了发条一样。
借口学校有课题研究需要大量资料和实验材料,开始疯狂地、不动声色地囤积一切我能想到的生存物资。
压缩饼干、罐头、真空包装的米面、桶装水、净水片、高热量巧克力……这些是基础。药品才是重中之重:抗生素、消炎药、止血绷带、酒精、碘伏、止痛片……
我跑遍了城市里大大小小的药店,每次都只买少量,用现金支付,绝不留下明显的购买记录。
武器也不能少。
在秩序崩坏前,能合法搞到的有限。
我在郊区的户外用品店买了几把质量最好的工兵铲、强光手电、带破窗锥的安全锤,还有几根沉甸甸的实心甩棍。
这些东西混在课题研究买的五金工具和户外装备里,并不显眼。
每次采购回来,我都把东西搬进自己的小卧室,反锁房门,然后心念一动,将它们全部收进那个巨大的空间里。
看着满满当当的物资消失在眼前,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才稍稍填补了心底那个冰冷的黑洞。
我的行动不可能完全瞒过朝夕相处的家人。
琦琦,你这段时间怎么老买这么多东西还都是些……吃的喝的妈妈看着我又一次提着几个大购物袋回来,终于忍不住问,眼神里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心思细腻。
涂菟正窝在沙发里刷着短视频,闻言也抬起头,好奇地看过来。
我早就准备好了说辞,面不改色:哦,妈,我们系里搞了个‘极限生存挑战’的社团活动,模拟灾难环境下的生存。
我是后勤组的,负责采购物资。这些都是活动道具,用完了还得回收的。我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放心,有经费报销的。
极限生存挑战涂菟来了兴趣,放下手机,听起来好酷啊!姐,我能参加吗是不是很好玩要钻木取火吗她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新奇体验的向往,完全没意识到生存二字的残酷分量。
社团内部活动,名额满了。我冷淡地拒绝,把袋子提进房间,而且很累很脏,不适合你。
切,小气。涂菟不满地撇撇嘴,注意力很快又被手机上的搞笑视频吸引了回去。
妈妈虽然还有些疑虑,但看我说的有模有样,又是在搞活动,也就没再多问,只是叮嘱:那你自己注意点,别乱花钱,也别太累着。
知道了妈。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舒了口气。
瞒住妈妈还好,她只是担心。关键是涂菟,她太容易被好玩新奇吸引,又藏不住事。必须让她彻底远离我的计划。
平静的日子在暗流涌动中流逝。
离猩红之雨降临的日子越来越近,空气里仿佛都开始弥漫一种无形的焦躁。
这天,我正在房间里整理最后一批囤积的药品——几盒珍贵的特效抗生素。
客厅里突然传来涂菟一声惊喜的尖叫,紧接着是她蹬蹬蹬跑过来的脚步声。
姐!姐!快看!她门都没敲就冲了进来,手里举着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我脸上,小脸红扑扑的,满是兴奋和一种……奇异的感动。
屏幕上是一个众筹平台的页面。一个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的小女孩躺在病床上,大大的眼睛无助地看着镜头。标题触目惊心:《救救我的女儿!罕见病急需天价特效药!》
姐!你看这个小妹妹,她才五岁!好可怜啊!涂菟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圈又红了,她爸妈把房子都卖了,钱还是不够!平台筹款还差好多好多!我们帮帮她好不好把我下个月的生活费先捐给她吧还有……还有……她的目光扫过我摊在书桌上的几个药盒,眼睛一亮,姐!你不是买了这么多药吗有没有她能用上的我们寄给她一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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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伸手就要去拿我桌上的药盒。那些是我千辛万苦、分散购买才囤到的救命药!
我的动作比她更快。在她手指碰到药盒的前零点一秒,我已经啪地一声合上了盖子,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同时身体微微一侧,挡住了桌面。心念急转,桌上的几盒药瞬间消失,被收进了空间里。
你干什么!我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自己都没预料到的严厉和冰冷。
涂菟被我吼得一哆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兴奋和感动瞬间冻结,变成了错愕和受伤。姐……我、我就是想帮帮她……她那么可怜……她委屈地看着我,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你那么多药……分一点给需要的人怎么了你怎么这么冷血啊
冷血
看着她这副理所当然指责我的样子,前世临死前她抱着刀疤脸哭喊他们也是没办法的画面,无比清晰地再次撞进脑海。
那股熟悉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我的东西,怎么处理是我的事。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涂菟,收起你那泛滥的同情心。这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帮得过来吗你了解屏幕后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吗你知道你捐的钱、你送出去的东西,最后真能到需要的人手里吗
我一连串的质问砸过去,涂菟彻底懵了,她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尖锐、如此不近人情的姐姐。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在我冰冷的注视下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还有,我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别碰我的东西。尤其是我的药。听清楚了吗
涂菟被我身上散发出的、从未有过的压迫感吓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眼泪流得更凶,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姐……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变成哪样了我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没有一丝温度,我只是不想再当冤大头。你的善良,你自己负责。我指了指她手里的手机,想帮用你自己的零花钱,捐你自己的东西。别慷他人之慨。
说完,我不再看她受伤又茫然的表情,绕过她,径直走出房间。
身后,传来涂菟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我走到客厅的阳台,看着外面依旧繁华喧嚣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没有人知道,巨大的阴影正在悄然迫近。
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才那一刻,涂菟碰到药盒的瞬间,我几乎要控制不住爆发。前世的恨意和今生的警惕,像两条毒蛇紧紧缠绕着心脏。
三个月。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还有三个月。
我的物资已经囤积得差不多了,最重要的空间秘密也守住了。接下来,就是找个绝对安全、远离人群的落脚点。
至于涂菟……
我回头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里面还隐约传来她的啜泣。
她依然沉浸在她充满粉红泡泡的善良世界里,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着她那套无私的理论转。
她永远不会明白,在即将到来的炼狱里,她这种毫无底线、不分对象的圣母心,就是最致命的毒药。
这一次,我不会再试图改变她,也不会再被她拖累。
路,是她自己选的。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了翻腾的情绪。
涂琦,活下去。只为自己活下去。
这一次,谁也别想再剖开我的肚子。
我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房产APP,开始冷静地搜索城市远郊、人烟稀少、最好是带坚固地下室或靠近山体的房源信息。
窗外的万家灯火,在我眼中,已经提前染上了末世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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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的风带着夏末特有的燥热,吹在脸上却感觉不到暖意。
手机屏幕上,远郊一处依山而建、带独立地下室的老旧别墅信息被我反复查看。
价格不菲,几乎掏空了我能挪动的所有积蓄(包括借口社团活动经费从妈妈那里预支的钱),但位置足够偏僻,结构也相对坚固。
涂菟那带着哭腔的控诉——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似乎还在耳边嗡嗡作响。我面无表情地关掉APP。变成什么样了不过是提前看清了而已。
客厅里传来涂菟刻意放大的、带着委屈的抽鼻子声,还有妈妈低声的劝慰。
我充耳不闻。同情心泛滥的妹妹和善良但不知末世将至的妈妈,她们的世界和我的,已经隔着一道名为生存的、冰冷厚重的墙。
接下来的日子,我借口社团活动野外拉练选址,独自跑了好几趟那栋位于城郊结合部、靠近森林公园边缘的别墅。
实地考察比图片更让人满意:独门独院,围墙虽旧但够高;主体建筑是早年流行的厚重砖混结构;最关键是那个深入山体的地下室,入口隐蔽,内部干燥宽敞,简直是天然的避难所。
我用现金付了定金,签了份极其简短的租赁合同,拿到了钥匙。
物资转移是项大工程。白天,我依旧是那个按时上下学(后期干脆频繁请假)、偶尔帮妈妈做家务的普通女儿。夜晚,等家人都睡熟,我便化身幽灵。
心念微动,空间里成箱的压缩饼干、罐头、桶装水、药品、工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房间地板上。
然后,我像蚂蚁搬家一样,将它们塞进一个巨大的、不起眼的黑色登山背包里(空间异能暂时无法直接转移非我接触的物品到远处),背上它,骑着共享单车,在凌晨寂静的街道穿行,一趟趟运往郊区别墅,再收进空间,码放在地下室预留的位置。
体力消耗巨大,神经时刻紧绷,但看着空间里和地下室里逐渐堆积如山的物资,那份踏实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这些,是我活下去的资本。
家里的气氛,因为上次的药品事件,变得有些微妙。
涂菟看我的眼神多了几分疏离和不解,甚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她不再跟我分享她看到的感人众筹故事,而是转向妈妈,或者抱着手机在社交媒体上和一些同样心怀大爱的人互相点赞、安慰、感慨人间有真情。
她开始更积极地参与学校的爱心社团,收集旧衣物,组织义卖,把零花钱和打工赚的一点钱都捐了出去,仿佛在用行动无声地抗议我的冷漠。
妈妈夹在中间,有些忧心忡忡。
她私下找我谈过,委婉地问我和妹妹是不是闹矛盾了,还劝我:琦琦,菟菟年纪小,心软,你是姐姐,多让着她点。她也是好心。
我看着妈妈眼角的细纹和真切的担忧,心里像堵了块石头。
我很想告诉她:妈,不是我不让她,是她的好心在三个月后会害死我们所有人!
但我不能。
末世的消息一旦泄露,要么被当成疯子,要么引来更早的混乱和觊觎。
我只能含糊地说:妈,我知道。我们没闹矛盾,就是……想法不太一样。您别担心,我会看着办的。
看着她依旧忧虑的眼神,我补充了一句,最近天气有点怪,您有空也去超市多买点米面油存着吧,以防万一。
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隐晦的提醒了。
妈妈愣了一下,显然没明白天气怪和存米面油有什么必然联系,但还是点点头:行,明天我就去买点,反正家里也要吃的。
涂菟的爱心行动在末世降临前一周达到了一个小高潮。她所在的爱心社团组织了一次大型的温暖传递——旧衣旧物捐赠活动,地点就在市中心的市民广场。
姐!明天你一定要来!
活动前一天晚上,涂菟难得主动跟我说话,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使命感,这是我们社团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活动!会有好多媒体来报道呢!我们要帮助山区的小朋友还有流浪动物救助站!特别有意义!
她晃了晃手里一大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我还负责发放传单和登记捐赠者信息!姐,你来帮我拍照好不好记录下这感人的时刻!
她脸上洋溢着纯粹的、近乎圣洁的光辉,仿佛自己正在做一件拯救世界的大事。
感人的时刻
我看着她兴奋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市民广场
人流密集的中心区域在末世前最后一周
我不去。
我断然拒绝,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明天我有事。
涂菟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被浓浓的失望取代:有什么事比帮助别人还重要啊姐,你怎么……
我说了不去。
我打断她,不想再听那些天真的论调,转身回了房间,你自己注意安全。
冷血!自私!
涂菟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哭腔,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房门关上,隔绝了她的控诉。我靠在门板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自私也许吧。
但我的自私,是为了在即将到来的地狱里活下去。
而她的无私,在那一刻的市民广场,无异于将自己暴露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
第二天,天气异常闷热,天空是一种浑浊的、令人不安的灰黄色,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我一大早就离开了家,最后一次前往郊区别墅,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加固。我给地下室入口加装了一把厚重的、从黑市淘来的军用级挂锁,用废弃的家具和杂物巧妙地遮掩了入口。
别墅里只留下少量伪装用的普通食物和生活用品。
忙完这一切,已是下午。闷热感越来越重,让人喘不过气。我打开手机,本地新闻推送的几条消息让我瞳孔一缩:
《突发!市民广场爱心捐赠活动现场发生哄抢事件!》
《秩序失控!疑似因分发不均引发混乱,多人轻伤!》
《警方已介入,活动提前终止…》
配图是混乱的现场,人群推搡,捐赠的衣物被扯得满地都是,几个模糊的身影似乎在扭打……
哄抢现在就开始了我心头一紧,立刻点开涂菟的微信。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上午十点多,是她发在朋友圈的九宫格照片:她穿着社团统一的文化衫,笑容灿烂地站在捐赠台前,背景是堆积如山的捐赠物和涌动的人头。配文:【用爱温暖世界!我们在行动!】
下面有妈妈焦急的留言:菟菟,新闻说那边乱了你没事吧快给妈妈回电话!
再往下,是涂菟一个小时前的回复,只有三个字:【我没事。】
我立刻拨打涂菟的电话。关机。
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
我强迫自己冷静,又拨了妈妈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妈妈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慌乱:琦琦!你在哪联系上菟菟没有新闻你看了吗她说她没事,可电话打不通,急死我了!
妈,你先别急。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在外面,马上回去。涂菟最后说她在哪
她说活动提前结束了,她和一个社团的同学在一起,准备回家……可这都多久了!电话也关机!
妈妈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知道了。妈,你待在家里,锁好门,哪也别去!等我消息!
我挂了电话,抓起背包就冲出了别墅。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深,灰黄中透出一种诡异的暗红,闷雷在厚重的云层深处隐隐滚动。
我骑着共享单车,用最快的速度往市区赶。风带着一股铁锈和泥土混合的腥味,刮在脸上生疼。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似乎也感觉到了天气的异常和不祥。
赶到市民广场附近时,混乱早已平息,只剩下满地狼藉:踩烂的宣传单、被扯破的衣物、翻倒的桌椅……还有零星几个警察在维持秩序和询问目击者。
广场上的人少了很多,都行色匆匆。
我焦急地四处张望,寻找涂菟的身影。没有。
琦琦姐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猛地回头,是一个看起来和涂菟差不多大的女孩,也穿着同样的社团文化衫,脸上还带着惊吓过后的苍白,头发有些凌乱,胳膊上似乎有擦伤。
你是涂菟的同学
我认出她是涂菟朋友圈合照里的一个。
嗯!
女孩连忙点头,眼圈红红的,琦琦姐,涂菟她……她……
她怎么了人在哪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混乱的时候,我们被冲散了……
女孩带着哭腔说,我最后看到她……她好像追着一个抱着我们募捐箱跑掉的男人去了!往……往那边小巷子里去了!
她指着广场旁边一条狭窄、光线昏暗的巷子。
抱着募捐箱跑了涂菟去追!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这个蠢货!为了她那点爱心物资,连命都不要了吗!
谢了!
我顾不上多说,拔腿就朝那条阴暗的小巷冲去。
巷子很深,堆满了垃圾箱和杂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光线很差。我刚冲进去没多远,就听到里面传来涂菟带着哭腔和愤怒的尖叫声:
把箱子还给我!那是大家捐给山区小朋友的钱!你不能拿走!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粗鲁的骂声和推搡声:滚开!臭丫头!找死啊!
我不!还给我!
涂菟的声音带着一种固执的勇敢。
妈的!
男人似乎被激怒了。
我心头剧震,加快脚步冲过去。巷子拐角处,昏暗的光线下,我看到一个穿着邋遢、身形高大的男人正一手夹着那个印着爱心标志的募捐箱,另一只手狠狠地把涂菟推搡开。
涂菟踉跄着撞在身后的垃圾箱上,发出一声痛呼,却依然倔强地伸手想去抓箱子。
男人脸上带着凶狠,抬脚似乎还想踹过去!
住手!
我厉喝一声,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显得异常清晰冷冽。
那男人和涂菟同时看了过来。
涂菟看到我,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委屈:姐——!
而那男人,在昏暗光线下,我清晰地看到了他额头左侧,那道斜斜划过眉骨的、蜈蚣一样的狰狞旧疤!
刀疤!
虽然此刻的他衣着破烂,头发油腻,脸上也多了些落魄的胡茬,但那张脸,那道疤,烧成灰我也认得!
前世剖开我肚子的刽子手!他竟然现在就出现了!在这个肮脏的小巷里,为了抢一个募捐箱!
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冰与火,瞬间将我吞噬!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冲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胃里翻江倒海,前世被开膛破肚的剧痛和冰冷仿佛再次降临!
刀疤脸也被我的突然出现和那声充满戾气的断喝吓了一跳。他眯起凶狠的眼睛打量着我,当看到我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年轻女孩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更深的凶光: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滚开!不然连你一起……
他的话没说完。
天空,毫无预兆地,像被一只巨手撕裂了。
不是雷声。
是雨。
猩红如血的雨点,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如同瓢泼般,轰然砸落!
瞬间浇透了整个世界!
第一滴冰冷的、粘稠的红色雨点,正正砸在我的额头上,顺着眉骨滑下,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末世……降临了!
巷子里,刀疤脸、涂菟、我,三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血雨惊呆了。
涂菟忘记了疼痛和募捐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瞬间被染红的手臂和衣服,发出短促的尖叫:啊!这……这是什么!
刀疤脸也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看着掌心刺目的红,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更加疯狂的贪婪他下意识地把募捐箱抱得更紧了。
而我,在最初的震惊后,一股冰冷到极致的寒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恨意,只剩下最纯粹的、刻入骨髓的求生本能!
跑!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离开人群!离开这个该死的刀疤脸!
涂菟!
我朝妹妹嘶吼,声音在哗啦啦的血雨声中几乎被淹没,不想死就跟我走!立刻!马上!
涂菟被我从未有过的、近乎狰狞的吼声吓傻了,茫然地看着我,又看看同样被血雨淋透、抱着箱子一脸凶相的刀疤脸,似乎还在犹豫那箱爱心捐款……
妈的!邪门!
刀疤脸也反应过来了,这诡异的血雨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
他不再理会我们,抱着募捐箱,像头受惊的野兽,转身就朝巷子更深处、远离广场的方向仓皇逃窜!
机会!
走啊!
我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涂菟的手腕,用尽全力将她从垃圾箱边扯开,拖着她,头也不回地朝着巷子口、朝着广场外围人少的方向狂奔!
血雨倾盆,视线一片猩红模糊。
脚下是湿滑粘腻的血水混合物。
涂菟跌跌撞撞地被我拖着跑,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姐……血……箱子……那个人……
闭嘴!跑!
我厉声呵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身后,广场方向,已经开始传来此起彼伏、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和野兽般的咆哮!
混乱,开始了!
我们冲出小巷,汇入广场边缘惊慌失措、四散奔逃的人群。尖叫声、哭喊声、碰撞声、还有那越来越密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声,在漫天血雨中交织成一曲地狱的序章!
涂菟彻底吓坏了,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全靠我死死拽着才没瘫倒在地。
她终于不再提什么募捐箱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
姐……我们…我们去哪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去哪
我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在混乱的血色雨幕中扫视。
家市中心太危险,回去就是死路!
唯一的生路——郊外的别墅!
跟着我!别松手!
我嘶吼着,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涂菟逆着大部分逃向建筑物的人流,朝着城市外围、车辆稀少的方向拼命冲去!
血雨无情地冲刷着,冰冷刺骨。涂菟的体力明显不支,几次差点摔倒。混乱中,我看到路边一辆共享单车的锁似乎被慌乱的人群撞坏了。天赐良机!
上车!
我一把将涂菟按在车后座上,自己也跨上单车,用尽全身力气蹬了起来!
自行车在湿滑的血水中艰难前行,随时可能打滑摔倒。
涂菟紧紧搂着我的腰,把脸埋在我湿透的后背,发出压抑的、恐惧的呜咽。
身后,城市的中心,已经彻底沦为血与火的炼狱。
燃烧的火焰在血雨中升腾,爆炸声、玻璃碎裂声、非人的咆哮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血的腥甜味,奋力蹬着车。
每一次踩踏,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
雨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模糊了视线,但我只有一个方向——城外,那个藏着生存希望的地下室!
涂菟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她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惊吓中找回了一点神智,带着哭腔在我背后问:姐……这到底……怎么回事世界……末日了吗
我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冰冷的血雨拍打在脸上,像命运的耳光。
我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稀疏的建筑和逐渐显现的城郊轮廓。
活下去,涂琦。带着这个累赘,也要先冲出去!至少……至少把她暂时带到相对安全的地方。至于以后……
我感受着身后妹妹紧紧搂抱带来的束缚感和重量,看着眼前这片被血雨染红的、通往未知生机的道路,心底一片冰冷的决绝。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为她那愚蠢的善良,付出生命的代价。
刀疤脸的脸和涂菟前世那句他们也是没办法啊在猩红的雨幕中交替闪现。
脚下的踏板,蹬得更快了。
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