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五周年纪念日,我在商场给老婆挑礼物。
>一抬头,看见她穿着我送的裙子,正亲昵地挽着陌生男人试项链。
>老公加班呢。她对着电话撒谎的声音像把刀扎进我心脏。
>我攥着礼物袋跟踪他们进了酒店,在走廊听见男人调笑:你老公不会突然出现吧
>她咯咯笑着贴紧他:放心,那个工作狂眼里只有代码。
>当晚我坐在黑暗里等她回家,茶几上摆着离婚协议。
>钥匙转动时,她哼着歌拎回蛋糕:亲爱的,公司临时派对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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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五周年纪念日。
我站在市中心那家叫恒久的珠宝店玻璃柜台前,像个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手指头在冰冷的玻璃面上无意识地划拉着。钻石的光芒在射灯下嚣张地乱窜,刺得我眼睛有点酸。柜台后面那位妆容精致、笑容跟橱窗里的假人模特一样标准的小姐,已经第三次把那条铂金链子的小心形吊坠捧到我眼前了。
先生,您看这款,寓意多好,‘一心一意’,送给太太再合适不过了。她声音甜得发腻,带着点职业性的、不易察觉的催促,我们店今天还有纪念日特别活动,刻字服务免费哦。
一心一意…我嘴里下意识地跟着重复,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有点空落落的。老婆苏蔓,我那结婚五年的老婆,最近总念叨脖子空,说看见同事戴了条特别秀气的锁骨链,眼神里那个羡慕劲儿。我嘴上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心里却把这茬记得死死的。代码可以明天再写,项目进度可以再赶,但老婆这点小心愿,今天必须满足。这玩意儿,比我写过的任何一行代码都金贵。
行,就这条。我咬了咬牙,指尖点在那颗亮得晃眼的小心形上。心疼钱包吗废话。可一想到苏蔓看见它时可能会露出的惊喜笑容,那点疼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刷卡的嘀声干脆利落,像在我心上盖了个确认章。售货小姐脸上的笑容瞬间真切了不少,麻利地开票、包装。那个小小的、印着恒久烫金logo的丝绒盒子,裹着层层叠叠的银灰色包装纸,最后装进一个质感十足的手提袋里,沉甸甸地递到我手上。
我拎着袋子,像捧着个圣物,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晚餐的惊喜布置。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商场里嘈杂的人声和暖烘烘的空调风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抬头,目光随意地扫过对面那家以昂贵著称的法国女装店——香榭丽舍,名字拗口,价格更拗口。苏蔓以前总爱拉着我在它橱窗前流连忘返,嘴里啧啧有声,却从来舍不得进去。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脚步,我所有的盘算,连同我胸腔里那颗还在为一心一意而雀跃的心,统统被冻住了,狠狠地砸在地上,碎成了冰渣。
橱窗里映出的身影清晰得残忍。
苏蔓。
我的苏蔓。
她穿着那条裙子。那条我去年省吃俭用,熬了三个通宵赶项目奖金才咬牙给她买下的生日礼物——一条烟粉色的真丝连衣裙,领口缀着细碎的珍珠,衬得她皮肤像上好的白瓷。我记得她收到时眼睛亮得像星星,抱着我说:老公最好了!那场景还热乎着,烫着我的心。
可现在,这条裙子穿在她身上,勾勒出依旧美好的曲线,却不是为了我。她正亲密地、毫无间隙地,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
那男人很高,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侧脸线条透着股精英式的冷峻。他微微低着头,嘴角噙着一丝温和的笑意,正专注地看着苏蔓。而苏蔓,我的妻子,正仰着脸看他,脸颊泛着我无比熟悉的、只有在她真正开心时才会浮现的红晕,眉眼弯弯,嘴唇一张一合地说着什么,神态是那种全然放松的、带着点撒娇的亲昵。
他们站在珠宝店的柜台前,那个位置,和我刚才所在的位置如出一辙。苏蔓纤细的手指,正拿起一条项链,对着镜子比划着。那条项链的吊坠,是一颗硕大的、闪耀着冰冷蓝光的钻石,晃得我眼睛生疼,瞬间让我袋子里那颗一心一意的小心形变得像个寒酸的笑话。
血液轰的一声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刺骨的冰冷,从脚底板一路冻到天灵盖。我的手指死死抠进那个印着恒久的手提袋的硬质提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勒得生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像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却毫无程序的服务器机箱里。
就在这时,苏蔓放在柜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着。
我的手机!
我像被电击般,麻木地、本能地从裤兜里掏出我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老婆。
那鲜红的爱心图标,此刻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苏蔓瞟了一眼震动的手机,脸上那明媚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她甚至没有松开挽着那个男人的手,只是用另一只手优雅地拿起手机,指尖轻巧地划过屏幕,接听。
喂老公她的声音透过我手机的听筒传出来,也直接钻进我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刻意的、甜得发齁的轻快,却像淬了毒的冰凌,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扎进心脏最深处,然后猛地一绞!
嗯,知道啦,辛苦啦老公!还在加班写代码呢别太累哦!我这边啊…哎呀,别提了,她对着电话里的我撒着娇,眼神却依旧黏在身旁那个男人脸上,甚至还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才懂的小秘密,公司临时抓壮丁,搞什么破客户联谊,无聊死了,全是些老头老太太!烦都烦死了!估计还得耗一会儿呢…嗯嗯,知道了,你忙你的,别管我,早点搞定早点回家休息哦,爱你,么么哒!
爱你,么么哒。
这五个字,像五把烧红的钝刀,在我心口反复地、缓慢地切割、旋转。每一个字落下,都带起一片血肉模糊。
她挂了电话,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娇嗔地,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那个西装男,红唇凑近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男人侧耳听着,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悦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和宠溺。他伸出手,极其自然地揽住了苏蔓纤细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苏蔓顺势依偎过去,脸颊几乎贴在他的西装领口上,笑得花枝乱颤。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商场的喧闹,柜员的推销,孩子的哭闹…所有的一切都被拉远、模糊,最终只剩下一种尖锐的、持续的耳鸣。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那个依偎在陌生男人怀里的粉色身影,刺眼得如同曝光过度的底片。
恒久的袋子从我僵硬的手指间滑落,啪嗒一声轻响,掉在光洁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上。那个装着一心一意的盒子,从袋口滚落出来,狼狈地躺在冰冷的瓷砖上。
没有人注意到它。
我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对刺眼的男女身上。他们终于离开了珠宝柜台,男人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更大更奢华Logo的手提袋。苏蔓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身体几乎半挂在他身上,两人说说笑笑,旁若无人地朝着商场出口的方向走去。
一股冰冷而暴戾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离婚不,太便宜了。那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一种更原始、更黑暗的冲动取代。我要知道!我要亲眼看到他们去了哪里!我要知道这背叛的深渊到底有多深!
我弯腰,动作僵硬得像个生锈的机器人,捡起地上那个蒙尘的丝绒盒子和手提袋,胡乱塞进自己的背包里。然后,我像一个训练有素的跟踪者,或者说,一个被愤怒和绝望彻底支配的幽灵,隔着涌动的人潮,死死咬住了前方那两个刺眼的身影。
他们步调一致,姿态亲昵地穿过明亮嘈杂的商场中庭,走过旋转门。室外傍晚微凉的风吹在脸上,让我打了个寒噤,头脑却异常清醒,清醒得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对那个男人的,对眼前这个残酷现实的。我闪身躲在一根巨大的罗马柱后面,看着他们走到路边。西装男抬起手,一辆锃亮的黑色宾利慕尚像一头伺机而动的猛兽,悄无声息地滑到他们面前。穿着制服的司机迅速下车,恭敬地为他们拉开了后座车门。
苏蔓姿态优雅地弯腰坐了进去,男人紧随其后,手掌还体贴地护在她的头顶。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黑色的车身流畅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尾灯在渐暗的天色里划出两道刺目的红线。
我像疯了一样冲到路边,粗暴地拉开一辆刚下客的出租车门,把自己摔进后座。司机被我吓了一跳,不满地嘟囔着。
跟上前面那辆黑色宾利!车牌尾号88K!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撕扯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抹在车流中若隐若现的黑色,眼球干涩得快要裂开。
哟,豪车啊兄弟!捉奸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油腻大叔,透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眼神里闪烁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光芒,放心!哥们在四环路上练出来的技术,丢不了!坐稳咯!他一脚油门,破旧的捷达发出一声嘶吼,猛地蹿了出去。
车子在拥堵的车流中艰难地穿行、抢道,每一次急刹都让我胃里翻江倒海。窗外的霓虹灯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飞速倒退,映在我空洞的瞳孔里,光怪陆离,像一出荒诞的默剧。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点细微的疼痛是唯一能让我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没有彻底崩溃的证据。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苏蔓清晨给我挤牙膏的样子,她窝在沙发里等我回家时睡着的侧脸,她抱怨我加班太多时撅起的嘴……这些温暖的碎片,此刻都变成了淬毒的玻璃渣,狠狠扎进回忆里。
宾利最终驶离了喧嚣的主干道,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栽满高大梧桐的林荫路。路的尽头,一座灯火辉煌、造型极具现代感的建筑在暮色中矗立——云顶国际酒店。本市最顶级的酒店之一,以昂贵的价格和绝对的私密性著称。一个巨大的、被精心设计过的M形霓虹灯标志,在渐浓的夜色里闪烁着矜持而诱惑的光芒。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然后狠狠捏碎。
出租车在离酒店大门还有几十米远的路边停下。司机大叔扭过头,脸上带着点同情,又有点看戏的亢奋:兄弟,到了。这地儿…啧,悠着点啊。车费八十七。
我机械地扫码付款,推门下车。双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虚浮。晚风吹来,带着梧桐树叶的沙沙声和酒店花园里隐约飘来的花香,却只让我感到一阵阵窒息般的寒意。我站在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投下的阴影里,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盯着那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
几分钟后,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了酒店门口。门童快步上前,恭敬地拉开车门。苏蔓先下了车,她理了理裙摆,身姿依旧曼妙。西装男随后下来,极其自然地再次揽住了她的腰。两人靠得极近,姿态亲昵得如同热恋中的情侣,说说笑笑地走向旋转门。门内温暖奢华的光线倾泻出来,包裹住他们,然后旋转门转动,彻底吞没了那两个身影。
最后一丝微弱的、自欺欺人的希望,彻底熄灭了。
世界在我眼前彻底崩塌。耳鸣声尖锐到了极点,心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嘶嘶漏着冷风的空洞。愤怒、背叛、难以置信的痛苦,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唾弃的、卑劣的窥探欲,混合成一股毁灭性的洪流,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堤坝。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跟了上去。旋转门无声地转动,将我卷入另一个世界。扑面而来的是顶级香氛混合着金钱的味道,脚下是厚得能淹没脚踝的地毯,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大堂照得亮如白昼,衣冠楚楚的男女低声谈笑。这一切的奢华与我格格不入,我只像个误入禁地的闯入者,浑身散发着格格不入的戾气和狼狈。
我一眼就看到了电梯间。那对身影正站在一部即将关闭的观光电梯前。西装男似乎说了句什么,苏蔓又发出了那种熟悉的、带着点娇憨意味的笑声。电梯门缓缓合拢,隔绝了声音,却清晰地映出他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电梯侧面的楼层显示屏亮起,红色的数字开始跳跃:1…2…3…最终,定格在顶层那个象征着尊贵和私密的数字——28。
顶层套房。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像一具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走向另一部普通客梯。按下28层的按钮时,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电梯平稳而沉默地上升,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我惨白扭曲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我要亲眼看看!看看那道门后面,我的妻子和那个男人,究竟在做什么!哪怕看一眼,就能让我万劫不复!
叮。
电梯门在28层无声滑开。顶层特有的、更加幽深静谧的空气涌了进来。走廊异常宽敞,灯光调得恰到好处的昏暗柔和,脚下是更加厚实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两侧是紧闭的、厚重的深色实木房门,每一扇门后都代表着一个与世隔绝的奢华空间,也代表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可能性。
我像个鬼影,贴着墙壁,放轻脚步,一间间寻找。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巨响,几乎要盖过周遭的寂静。耳朵因为高度紧张而嗡嗡作响,捕捉着任何一丝可疑的声音。
就在我经过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柚木房门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那种让我心碎的娇媚语调,清晰地穿透了门板,钻进我的耳朵:
……哎呀,你急什么嘛…
紧接着,是那个男人低沉的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狎昵和得意:怎么不急等了这么久…宝贝儿,你老公不会突然杀过来吧我可听说程序员发起疯来也挺吓人的。
短暂的停顿。走廊里静得可怕,连中央空调出风的微弱声响都消失了。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朵,等待着那把悬在头顶的、名为宣判的刀落下。
然后,我听到了苏蔓的声音。那是我听了五年的声音,此刻却用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混合着轻蔑和谄媚的腔调,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响起:
他呵,那个工作狂放心好了,他眼里除了代码什么都没有。这会儿啊,指不定又在公司对着哪个破bug死磕呢,脑子里哪有我就算地球爆炸了,他也不会离开他那宝贝电脑椅的。
咯咯咯…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带着一种刻意的、讨好的放荡,再说了…有你在,谁还管他呀
砰!
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被狠狠掼在门上的声音。紧接着,是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小妖精…
最后三个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令人作呕的喘息,彻底击碎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幻想。
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和声音,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心脏被撕裂的剧痛。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我死死捂住嘴,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没有当场瘫倒。
背叛。
赤裸裸的、残忍的、带着嘲弄的背叛。
她不仅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更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将我这五年来的付出、我的职业、甚至我这个人,踩在脚下,碾得粉碎,只是为了取悦那个野男人!
那个工作狂…眼里除了代码什么都没有…
就算地球爆炸了,他也不会离开他那宝贝电脑椅的…
这两句话,像淬了剧毒的匕首,反复在我脑海里穿刺、搅动。原来在她眼里,我的努力、我的加班、我想要给她更好生活的拼命,都成了漠视她、冷落她的罪证!成了她心安理得躺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的理由!
一股毁天灭地的戾气猛地冲上头顶。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扇该死的、隔绝了所有丑陋的门!我要砸开它!我要揪出那对狗男女!我要……
可最终,我只是靠着冰冷的墙壁,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所有的力气,连同那点疯狂的冲动,都在那几句锥心蚀骨的话语里被抽干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绝望,沉甸甸地压下来,将我彻底淹没。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条充斥着罪恶和嘲弄的走廊的。怎么下的电梯,怎么走出那金碧辉煌、如同巨大怪兽般吞噬了真相和尊严的酒店大门。意识一片混沌,只有双腿凭着残存的本能,在初降的夜色里机械地向前挪动。
城市的霓虹在泪水中晕开,光怪陆离,扭曲变形。每一盏亮起的灯,每一辆驶过的车,都像在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和失败。耳边反复回响的,不是酒店走廊里那令人作呕的调笑,而是更久远的、苏蔓带着委屈的抱怨:
林琛,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今天是周末!说好陪我去看那场话剧的!你的代码就那么重要
又是加班这都第几次了我看你跟你的电脑过去算了!
我感冒发烧快四十度了你知道吗你人在哪哦,在解决服务器崩溃行,服务器比我重要,我懂了…
那些被我当时用忙过这阵子就好、项目上线了补偿你、都是为了这个家之类苍白借口搪塞过去的委屈和不满,此刻都变成了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打着我的灵魂。原来,那些被忽视的裂痕,早已在她心中悄然扩大,最终变成了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而我,那个自诩为家庭支柱、埋头苦干的工作狂,对此却浑然不觉,甚至还在为今天能给她买下一条项链而沾沾自喜!
多么讽刺!多么愚蠢!
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带着刺耳的鸣笛声擦身而过,司机探出头骂了一句:找死啊!走路不看道!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尾气和尘土灌进我的鼻腔。
我打了个寒颤,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发现自己正站在小区门口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上。昏黄的路灯下,那个印着恒久的手提袋,不知何时又被我紧紧攥在了手里,硬质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
家。
那个曾经充满饭菜香和欢声笑语的地方,此刻像一个张着黑洞洞大口的坟墓,等着埋葬我五年来所有的信仰和付出。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发出的咔哒声,在死寂的玄关里显得格外刺耳。我没有开灯,任由浓稠的黑暗将自己包裹。冰冷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苏蔓常用的那款栀子花香水味,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我像个幽灵般穿过客厅,将那个承载着一心一意讽刺的袋子随手扔在冰冷的地板上。丝绒盒子滚落出来,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微的光。
然后,我径直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瞬间照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击着,冰冷的理性在这一刻重新占据了高地,或者说,是巨大的痛苦催生了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
离婚协议书。
标题那几个黑体大字,在屏幕上显得无比刺眼。财产分割(我们那点可怜的存款和这套还在还贷的房子)、债务处理、无子女情况说明…一条条,一款款,逻辑清晰,措辞冰冷。鼠标点击打印按钮时,指尖没有一丝颤抖。打印机发出沉闷的启动声,随后是纸张被缓缓吐出的、单调的嘶嘶声。
我将那几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纸,端端正正地放在了客厅茶几的正中央。旁边,是那个孤零零的、被遗忘在地上的恒久丝绒盒。
做完这一切,我像一个耗尽了所有能量的机器,颓然跌坐在沙发上。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时间显示:22:48。
我关了手机,连同那个老婆的来电显示,一起掐灭。
然后,我关掉了客厅的灯,让自己彻底沉入这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将斑驳的光影投在天花板上,一闪而过。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犬吠。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像钝刀子割肉。
黑暗中,感官被无限放大。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可闻:冰箱压缩机的低鸣,墙上挂钟秒针咔哒、咔哒单调而冷酷的行走声,还有我自己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像吸进冰冷的玻璃碴子,刮擦着喉咙和胸腔。
茶几上那份离婚协议,在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旁边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沉默得像一座耻辱的墓碑。
愤怒的余烬在冰冷的绝望里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磨人的钝痛。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反复揉捏着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那些被刻意忽视的细节,此刻如同被惊醒的毒蛇,一条条缠绕上来,啃噬着残存的意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那次她精心准备的结婚纪念日旅行,被我因为一个紧急线上故障而临时放鸽子她当时只是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工作要紧,下次吧。
声音平静得可怕。
还是那次她阑尾炎住院,而我因为项目上线关键期,只在她手术那天匆匆露了一面,就被无数个电话催回公司我记得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看着窗外,只留给我一个沉默的侧影。
又或者,是无数个深夜,她蜷在沙发里等我等到睡着,而我带着一身疲惫回家,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予,只想着倒头就睡
那个工作狂…眼里除了代码什么都没有…
就算地球爆炸了,他也不会离开他那宝贝电脑椅的…
酒店走廊里那轻蔑的、带着讨好意味的话语,再次在死寂的黑暗中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倒刺,狠狠剐蹭着神经。原来,我的努力拼搏,在她眼中早已异化成了冷漠和忽视的象征!成了她投向另一个男人怀抱时,用来安慰自己、贬低我的绝佳借口!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我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是生理性的,也是被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怆逼出来的。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死寂中,玄关处终于传来了轻微的、期待已久的声响。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一道走廊里感应灯昏黄的光线,随着开启的门缝斜斜地投射进来,短暂地照亮了玄关地面的一角,随即又被合拢的门扉切断。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熟悉的、回家的节奏感。接着是窸窸窣窣脱外套、挂包的声音。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混合着高级餐厅食物气息、酒气,还有她那款栀子花香水味的复杂味道。
客厅的顶灯啪一声被按亮。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我眼睛生疼,下意识地眯了起来。
苏蔓就站在玄关与客厅的交界处。她穿着下午那件烟粉色的真丝连衣裙,裙摆有些微的褶皱。精心打理过的卷发稍显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红晕,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上面印着某个知名甜品店的Logo。
看到我坐在黑暗的沙发里,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带着点娇憨和歉意的笑容,声音是那种刻意的、甜腻的轻快:
哎呀,亲爱的!吓我一跳!你怎么坐在这儿不开灯呀等急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趿拉着拖鞋快步走进来,高跟鞋被她随意地踢在玄关。她把蛋糕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转过身,带着一身混合的香气朝我走来,语气熟稔地抱怨着,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撒娇:
对不起嘛!公司那个破联谊会,简直没完没了!那群老家伙,喝起酒来一个比一个疯!非拉着不让人走!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你看,她献宝似的指了指桌上的蛋糕,我特意绕路去‘甜蜜蜜’给你买的提拉米苏!你最爱的!还热乎呢!补偿你等我这么久,好不好
她脚步轻快地走到沙发边,带着一身陌生的香气,自然而然地就想往我身边坐下,伸出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来搂我的脖子。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我的前一秒,我动了。
没有看她。没有回应她任何一个字。
我只是微微侧过身,伸手,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指尖冰冷而稳定。
滴。
一声轻响,在骤然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应声亮起。幽蓝的光瞬间照亮了我毫无表情的侧脸,也照亮了苏蔓脸上那还未来得及褪去的、带着酒意和讨好的笑容。
屏幕上,没有任何缓冲,直接开始播放一段高清视频——
画面有些晃动,但清晰度极高。背景是云顶国际酒店那标志性的、奢华气派的大门。镜头推进,聚焦在刚刚从一辆黑色宾利后座下来的两个人身上。
穿着烟粉色真丝连衣裙的女人,身姿窈窕,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她亲密地挽着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深灰色昂贵西装的男人。男人微微侧头看着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笑意,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充满占有欲地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两人姿态亲昵,旁若无人地走向旋转门。在踏入旋转门的前一秒,女人还微微踮起脚,凑在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引得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放在她腰上的手似乎收得更紧了些。
高清摄像头,甚至捕捉到了苏蔓脸上那抹娇羞的红晕,和她看向西装男时,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崇拜和依赖的光。
视频不长,只有十几秒。但在死寂的客厅里,这十几秒仿佛被拉长成了一个世纪。空气凝固了,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画面最终定格在苏蔓和那个男人依偎着消失在旋转门内的背影上。
啪嗒。
一声细微的轻响。
是苏蔓手里一直捏着的、装着车钥匙的小手包,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开。
她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血色如同退潮般,瞬间从她精心描绘的脸颊上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骇人的惨白。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灵动的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着,倒映着电视屏幕上那定格的一幕,像两潭深不见底的、绝望的寒潭。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客厅里只剩下电视屏幕发出的幽幽蓝光,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苏蔓的视线才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那刺眼的屏幕上移开。她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最终落在了茶几中央那份雪白的、无比醒目的文件上。
《离婚协议书》。
五个加粗的黑体字,像五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地刺入她的眼帘。
她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她动了。不是扑过来解释,不是崩溃大哭,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或者说,是震惊过后的麻木。她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冰凉,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茶几上那份协议。
纸张在她手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她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她翻动着那几页纸,动作很慢,很仔细,像是在阅读什么深奥的经文。客厅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响,以及她自己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无法控制的喘息声。
几秒钟后,那压抑的喘息声突然变了调。
呵…
一声极其突兀的、短促的轻笑,从她低垂的头颅下发出来。
紧接着,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
哈…哈哈哈……
苏蔓猛地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惨白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浓烈荒谬感和…如释重负的狂喜她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了出来,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份离婚协议,纸张被她捏得皱成一团。
哈哈哈…林琛!林琛!你这个…你这个大傻瓜!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哈哈哈哈!
她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喊着我的名字,那笑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
我僵坐在沙发上,像一尊冰冷的石雕,看着她这突如其来的、癫狂般的反应,心中的冰冷和痛楚被一种更深的错愕和荒谬感取代。怒火重新被点燃,夹杂着被戏弄的耻辱:你…你笑什么!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苏蔓好不容易才止住了那疯狂的大笑,她用手背胡乱擦掉眼角的泪花,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她直直地看着我,那双曾经盈满爱意、刚才盛满恐惧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奇异的光芒,有得意,有心酸,有委屈,还有浓得化不开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扬起手中那份皱巴巴的离婚协议书,像挥舞着一面胜利的旗帜,声音因为刚才的大笑而有些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我笑什么我笑你啊!我的傻老公!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向我:
那个男人!那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家伙!他根本不是什么野男人!
那是我花钱雇来的!演员!专业的!懂吗!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早已一片狼藉的脑海中炸开!
雇来的演员
这两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大脑一片空白,思维瞬间短路。下午在商场、在酒店走廊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一切,那些锥心刺骨的画面和声音,此刻被这两个词猛地搅动、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你…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雇…雇来的
对!千真万确!苏蔓重重地点头,脸上的红晕因为激动而更加鲜艳,她几步冲到我面前,将那几张皱巴巴的协议啪地一声拍在我旁边的沙发上,然后双手叉腰,像一只终于亮出利爪、宣告胜利的小母狮,气势汹汹地俯视着我:
林琛!林大工程师!你好好给我听着!从策划到执行,整整花了我一个月工资!就为了演这出戏给你看!就为了让你这个榆木疙瘩!工作狂!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她越说越激动,语速飞快,带着积压已久的委屈和爆发出来的控诉:
我不这样!你能放下你那宝贝电脑吗你能离开你那把破椅子吗你能像现在这样,眼睛里除了代码,终于、终于能看见我苏蔓这个人了吗!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哽咽,但气势丝毫不减:
结婚五年!五年啊林琛!我数着呢!你陪我完整地看过几场电影陪我逛过几次街陪我好好吃过几顿饭不是加班!就是电话会议!不是写代码!就是修bug!你的眼睛永远盯着屏幕!你的脑子里永远装着项目!我呢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一个按时给你做饭洗衣服、提供后勤保障的机器人保姆吗!
她的质问如同连珠炮,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那些被我忽略的抱怨,那些被我轻描淡写带过的失望眼神,此刻都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我跟你吵过!闹过!撒娇耍赖都用尽了!有用吗没用!她用力地摇着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你只会说‘快了快了’,‘等这个项目结束’,‘等忙完这阵子’…结果呢项目一个接一个!忙完这阵子还有下一阵子!五年!我等到花儿都谢了!等到快忘了被自己老公在乎是什么感觉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指向那还在幽幽播放着罪证的电视屏幕:
所以!我没办法了!我只能用最狠的招!只能找个‘野男人’来刺激你!让你也尝尝被忽视、被背叛是什么滋味!让你也感受一下心被撕碎有多疼!让你知道,你再不回头看看我,再不把眼睛从那些该死的代码上挪开!你老婆就真的…真的要被别人‘挽’走了!哪怕那个‘别人’是假的!
她一口气吼完,胸膛剧烈起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砸在光洁的地板上,也砸在我被震撼得近乎麻木的心上。
雇来的…演戏…为了刺激我…
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我,瞬间冲垮了之前构筑的所有愤怒、绝望和冰冷。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茫然、后怕、一丝被愚弄的恼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铺天盖地的愧疚。
我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的苏蔓,她精心打扮过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有些狼狈,那件漂亮的烟粉色裙子也因为刚才的激动而起了褶皱。她不再是下午那个依偎在野男人怀里巧笑倩兮的陌生女人,而是变回了那个会因为我忘记倒垃圾而叉腰瞪眼、会因为我一句老婆真好看而偷乐半天的苏蔓。
我的苏蔓。
一股强烈的酸涩猛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你这个…我张了张嘴,声音哽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叹息,…疯女人!
我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她,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那个哭得浑身颤抖、满腹委屈的女人狠狠地、紧紧地拽进了怀里!
她撞进我胸膛的瞬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更加用力地回抱住我,把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我的衣领,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就是疯了!被你逼疯的!林琛!你这个混蛋!工作狂!大笨蛋!她在我怀里闷闷地哭喊着,拳头不轻不重地捶打着我的后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你知道我看到那份离婚协议的时候…我…我差点真的吓死了!我以为…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抖得厉害,那种失而复得的巨大恐惧感,透过紧贴的肌肤清晰地传递过来,让我心脏一阵阵抽痛。
对不起…蔓蔓…对不起…我收紧手臂,下巴抵在她散发着熟悉香气的发顶,一遍遍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嘶哑而哽咽,是我混蛋…是我错了…我瞎了眼…我…
那些道歉的话是如此苍白无力,根本无法抵消这五年来累积的忽视和她今天所承受的巨大惊吓和委屈。
苏蔓在我怀里哭了很久,像要把这五年积攒的委屈和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恐惧都哭出来。直到哭声渐渐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
她终于从我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桃子,鼻尖也红红的,脸上泪痕交错,妆彻底花了,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她抽抽搭搭地,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带着点赌气的意味嘟囔:
那…那你现在知道了那个‘奸夫’是我花了大价钱请的戏剧学院高材生!演技好吧吓死你了吧活该!
看着她这副又委屈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我真是哭笑不得,心里那点残余的恼怒也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伸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擦掉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笨拙而轻柔。
好,好,演技炸裂,奥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我无奈地顺着她的话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也欠你一座…最佳导演兼女主角。
哼,那当然!她皱了皱鼻子,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眼神黯淡下去,带着浓浓的后怕,小声问:那…那这个呢她指了指茶几上那份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离婚协议,你…你还…
作废!我斩钉截铁地打断她,一把抓起那几张纸,看都没看,直接三两下撕了个粉碎!白色的纸片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地毯上。做完这个动作,我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仿佛把过去几个小时乃至五年积压的阴霾都吐了出去。然后,我重新看向她,眼神无比认真:
老婆,我发誓,从今天起,代码是死的,人是活的。在我这里,你永远优先级最高。我顿了顿,想起下午在珠宝店看到的那刺眼一幕,心头又是一紧,但随即被更强烈的补偿心理取代。我目光扫过地上那个孤零零的恒久丝绒盒,然后看向苏蔓的眼睛,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讨好:
不过…老婆大人,商量个事儿
嗯她疑惑地看着我,红肿的眼睛里还带着水汽。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无比诚恳:下次…咱能不能换种温和点的…刺激方式比如…假装离家出走或者把我游戏存档删了实在不行你把我电脑电源线藏了也行!这种‘雇野男人’的核武器级别…咱能申请永久封存吗你老公我…心脏真有点承受不住。我夸张地捂着胸口,做出一个心有余悸的表情。
苏蔓看着我,愣了两秒。
噗嗤——
她终于破涕为笑。那笑容,如同阴霾散尽后骤然绽放的阳光,带着泪光,却明媚得晃眼。她笑着,又忍不住抬手锤了我肩膀一下:
想得美!看你表现!再敢眼里只有代码没有我…哼!她故意板起脸,凶巴巴地威胁道,下次我就雇个更帅的!演得更逼真!直接挽着去民政局门口溜达!看你怕不怕!
怕!怕死了!我立刻举手投降,脸上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起来,心头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终于彻底放下,被一种失而复得的暖流包裹,熨帖无比。
劫后余生的轻松感弥漫开来。客厅里惨白的灯光似乎都变得柔和了。我瞥见地上那个被遗忘的丝绒盒子,弯腰捡了起来。
喏,我把它递到苏蔓面前,声音有些发涩,带着点自嘲,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一心一意’,现在看起来,像个笑话。
苏蔓接过那个小小的盒子,手指轻轻摩挲着丝绒表面,脸上的笑容慢慢沉淀下来,变得温柔而复杂。她打开盒子,那颗小巧的心形吊坠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怎么会是笑话她抬起头,眼眶又有些泛红,但这次是感动的,它一直都在提醒你啊,笨蛋。她拿起项链,小心地托在掌心,递到我面前,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促狭,又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现在,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林先生,麻烦你,亲自给你的老婆大人戴上。并且,我要求,她微微扬起下巴,像个骄傲的女王,从今晚开始,到下一个五年,下下个五年…你的‘一心一意’,必须时时刻刻、保质保量地在线!能做到吗
我看着她掌心里那颗小小的、象征着承诺的吊坠,再看看她眼中闪烁的泪光、期待和毫不掩饰的爱意,心头滚烫。
遵命,老婆大人!我郑重地接过项链,绕到她身后。手指拂过她颈后细腻的肌肤,小心地扣上搭扣。那颗温润的心,终于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属于它的位置。
哦,对了,苏蔓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狡黠又羞涩的红晕,从她那个掉在地上的小手包里摸索着掏出手机,划拉了几下,然后递到我眼前,差点忘了正事!给!看看!
我疑惑地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设计精美的电子邀请函,背景是蓝天白云下的碧海银沙。
**主题:逃离代码,拥抱阳光!**
**诚邀:林琛先生
&
苏蔓女士**
**内容:马尔代夫双人七日浪漫之旅**
**出发日期:明天下午三点**
这…我彻底愣住了,看看手机,又看看她。
苏蔓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你以为我策划一个月,就只是为了吓唬你一下啊太天真了!机票酒店我早订好了!年假也帮你跟你们老大‘申请’了!她故意加重了申请两个字,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告诉他,你再不休假,他就要失去一个顶级工程师了,因为工程师的老婆要带着工程师私奔去海岛了!他吓得立马就批了!
她说着,一把抢回手机,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喏,刚把你撕碎的那份‘离婚协议’照片发朋友圈了!配文:‘警报解除!核威慑效果显著!老公已投降,明日启程,没收作案工具(电脑),开启强制休假模式!马尔代夫,我们来啦!’
她得意地把手机屏幕朝我晃了晃,那条新鲜出炉的朋友圈下面,瞬间已经冒出了好几个共同好友惊悚又八卦的点赞和评论:
**共同好友A:卧槽什么情况离…离了**
**共同好友B:蔓蔓!你冷静啊!琛哥虽然是个码呆子,但罪不至死啊!**
**共同好友C:马尔代夫琛哥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闺蜜D:哈哈哈哈!干得漂亮蔓蔓!我就说这招管用吧!玩得开心!记得拍琛哥穿花裤衩的照片!**
我看着那些飞速刷新的评论,再看看苏蔓脸上那混合着得意、狡黠和满满幸福的笑容,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愤怒、绝望、恐惧…那些几个小时前还几乎将我吞噬的黑暗情绪,此刻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眩晕的温暖和庆幸所取代。
我伸出手,再次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又让我爱到骨子里的女人用力拥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她发间熟悉的栀子花香,混合着劫后余生的阳光味道。
好,我的声音闷闷地响在她发间,带着笑意和前所未有的坚定,听你的。没收作案工具,强制休假。我收紧手臂,像是要确认她的真实存在。
不过老婆,我微微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认真的弧度,马尔代夫的攻略…现在能让我看一眼了吗好歹让我知道,咱们这‘强制休假’的第一站,是先去浮潜看尼莫,还是先去沙滩上堆个代码城堡
苏蔓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更响亮、更畅快的笑声,她一边笑一边跳起来捶我:堆城堡堆你个头!林琛!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碰代码了!明天开始,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阳光!沙滩!还有…我!
她的笑声清脆爽朗,如同银铃,彻底驱散了房间里最后一丝阴霾,也在我心头点亮了一盏名为家的、永不熄灭的灯。窗外的城市灯火,仿佛也在这笑声中变得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