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她脸上带着报复的快意,脚下用力一碾。
咔嚓一声脆响,那是我心碎的声音。
白色的瓷罐四分五裂,灰白色的粉末洒了一地,混杂在肮脏的尘土里。
我的念念......我连她最后的一点念想......都没能保住。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化为齑粉。
我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空洞地看着地上的那片狼藉。
顾叙言也愣住了。
他皱了皱眉,但还是下意识地将林夕棠护在身后,对我呵斥道：苏薇！你闹够了没有！你弄一个假的骨灰盒来这里,想骗谁
再说了,夕棠不是故意的！你至于摆出这副死人脸吗
不是故意的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他,死死地锁住他身后那张得意洋洋的脸。
然后,我笑了,无声地笑了。
我从地上捡起一个念念生前最喜欢的布偶——那是她生日时,我亲手缝给她的,却被林夕棠随手扔在角落里。
我用手,一点一点,将地上的骨灰,连同灰尘和泥土,全都捧起来,小心翼翼地塞进布偶的身体里。
顾叙言看着我诡异的举动,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苏薇,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再装神弄鬼了！
我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做着我的事。
直到最后一捧灰烬被塞进布偶,我才用针线,一针一线,将布偶的开口缝合。
做好这一切,我抱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偶,缓缓站起身。
我看着顾叙言,这个我爱了整整十年,却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男人,一字一句,怒吼的说道：顾叙言,从今天起,你我之间,恩断义绝。我苏薇,与你,与这个家,再无半分瓜葛。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抱着布偶,转身就走。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刃上,鲜血淋漓,但我没有回头。
身后传来顾叙言暴怒的吼声和林夕棠尖锐的哭闹,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心,已经随着念念的骨灰,一同被碾碎,埋葬。
剩下的,只是一具行走的,只为复仇而生的躯壳。
顾氏集团三十周年庆典,冠盖云集,衣香鬓影。
作为商界最年轻的翘楚,顾叙言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他端着香槟,游刃有余地与各路名流谈笑风生,身边的林夕棠小鸟依人,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光彩。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顾叙言的眉心却始终紧锁。
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恐慌,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他雇佣的私家侦探的短信。
顾总,您女儿......确实已于三日前在市中心医院因蛇毒不治身亡。
另外,根据机场消息,您太太苏薇所乘坐的前往国外的TU744航班,于昨日凌晨在飞越太平洋时遭遇强气流,不幸坠毁,机上无一生还。
轰！
顾叙言的脑子像被一颗炸弹引爆,瞬间一片空白。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翻了身后的香槟塔,玻璃杯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全场死寂,唯有空调的嘶鸣和众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每个人的瞳孔都因恐惧和难以置信而缩成了针尖。
念念......真的死了
苏薇......也死了
他不是明明告诉自己,那只是苏薇的又一场苦肉计吗
怎么会......怎么会是真的
他的手抖得拿不住手机,此时,一条视频文件发送到了他的手机上。
他颤抖着点开,画面里,是动物园毒蛇馆的监控录像。
蛇馆里面的蛇全部都是真蛇！
念念满身是血的被从蛇馆抱出来。
所以,蛇是真的......念念真的是被毒蛇咬死的......而他,就是那个亲手将女儿推向死神的刽子手！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从他喉咙里迸发出来,他那双一直冷漠高傲的眼睛里,瞬间布满了血丝。
愤怒、悔恨、悲痛......所有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推开所有人,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疯了一样冲出宴会厅,冲向停车场。
他要回去,他要去找林夕棠,他要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法拉利的引擎发出愤怒的咆哮,在深夜的城市街道上划出一道红色的闪电,载着一个彻底崩溃的灵魂,冲向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狱。
顾叙言终于醒悟,原来将女儿身上的毒蛇掉包的是林夕棠。
顾叙言此时悲痛不已,女儿那么小,害死女儿的是林夕棠,自己也是帮凶。
是我听信了林夕棠的蛊惑,迷失了判断力,是爸爸害死了你。
想到这里,顾叙言捶胸顿足的放声大哭,他永远失去了女儿。
顾叙言想要给女儿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都是爸爸的错,爸爸错了。
别墅里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
没有苏薇,也没有林夕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顾叙言像一头困兽,在空旷的客厅里来回踱步,猩红的眼睛里满是疯狂。
突然,他看到了被随意扔在沙发角落的苏薇的手机。
他记得,苏薇的手机从不离身,怎么会留在这里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
微信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苏薇和林夕棠的对话框上。
一条条信息,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睛里。
苏薇,你知道吗,叙言送我的这颗‘海洋之心’,比你的结婚钻戒可大多了。
你女儿的生日宴,我就不去了,免得看见你那张黄脸婆的脸倒胃口。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怀孕了,是叙言的。他说,等我们孩子出生,就让你和你的野种一起滚蛋。
动物园好玩吗我特意为你们母女准备的大餐,喜欢吗
你的野种死后,是我假传顾叙言的意思,抛尸在医院后山的。
我觉得不解气,后来我就安排人牵了只狼狗。
......最后一条信息,发送时间,正是念念出事之后。
你女儿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就轮到你了。苏薇,跟我斗,你永远都斗不赢。
看完这些,顾叙言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终于明白,这所有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
什么绑架,什么被猫抓伤,全都是林夕棠自导自演的戏码！
而他,就是那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亲手害死自己女儿的,最愚蠢的帮凶！
林夕棠！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他立刻拨通了林夕棠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娇滴滴的声音：叙言,你去哪了
人家一个人好怕......
你在哪顾叙言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在医院啊,肚子有点不舒服,爸爸和弟弟陪我来检查一下。
医院！
顾叙言挂断电话,驱车直奔医院。
在妇产科的VIP病房外,他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对话,那声音,让他如坠冰窟。
林夕棠的弟弟说：姐,这招可真高,随便找人演了场绑架,不仅骗到了顾叙言,还把他女儿的救命血清给弄来了,听说那玩意儿黑市上值好几十万呢！
林父则说：干得不错。现在他女儿死了,老婆也死了,顾家的家产,早晚都是我们林家的囊中之物！
林夕棠得意地笑道：爸,你放心。我已经怀了叙言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顾家的一切,就都是我们孙子的了！
砰！病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顾叙言像地狱归来的修罗,双目赤红地站在门口。
林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
林夕棠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叙言,你听我解释......
顾叙言一步步走过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扼住林夕棠的喉咙,将她从病床上拎了起来。
我女儿身上的蛇,是你换的。
医院的血清,是你故意骗走的。
苏薇的飞机失事,是不是也和你有关
林夕棠被掐得脸色发紫,说不出话,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
顾叙言看着她惊恐的眼神,笑了,笑得残忍而悲凉。
他猛地松开手,林夕棠摔在地上,他一脚狠狠地踹在她的腹部。
啊——！
林夕棠发出一声惨叫,一股鲜血从她的身下流了出来。
林夕棠,流产了。
顾叙言看都没看一眼,叫了身边的保镖,声音冷酷无情：把她,还有这两个男的,全都给我带走。送到市郊的动物园,扔进毒蛇馆。记住,要用最毒的蛇。
处理完林夕棠,顾叙言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别墅。
他想为念念办一场葬礼,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以此来弥补他那罪孽深重的过错。
可是,他翻遍了整个别墅,竟然找不到一张念念的照片。
所有关于苏薇和念念存在的痕迹,都被林夕棠抹得一干二净,仿佛她们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最后,他在书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被撕碎的画。
他颤抖着手,将碎片一点点拼接起来。
画上,是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一个高大男人的手,男人笑得无比灿烂。
画的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我最爱的爸爸。
噗——顾叙言一口鲜血喷洒在画纸上,染红了那张灿烂的笑脸。
顾叙言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动物园里,林夕棠和她的父亲、弟弟,在数十条毒蛇的围攻下,发出了人生中最后凄厉的惨叫。
顾叙言就站在玻璃墙外,面无表情地看着。
此时的林夕棠狰狞着说：叙言,快救我我,我知道错了,我好痛。
当医生拿着血清赶到时,他一把夺过,当着林夕棠绝望的眼神,将那救命的液体,一滴不剩地倒在了地上。
林夕棠苦笑,用尽全力喊着：你是害死的你女儿,你才是罪魁祸首
话闭,林夕棠口吐白沫,面部狰狞,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顾叙言转身离开。
喃喃自语：微微,念念,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们。
第二天,顾氏集团因为涉嫌多项非法操作,被相关部门彻查,股价一落千丈,濒临破产。
顾叙言被董事会联合罢免,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沦为了丧家之犬。
他失去了一切。
而此时,在千里之外的一座海滨小城,一间洒满阳光的画室里。
我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正小心翼翼地修复着一张被撕碎的旧照片。
那个男人,是陆彦琛,我年少时的挚友,也是在我最绝望时,向我伸出援手的人。
那场空难是陆彦琛为我伪造的,目的就是让我彻底摆脱顾叙言,金蝉脱壳。
他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搜集到了很多念念生前的遗物,并通过高科技手段进行修复念念的照片。
微微,你看。陆彦琛将修复好的照片递给我,照片上,是我抱着刚出生的念念,笑得一脸幸福。
我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摸着念念的小脸,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陆彦琛看着我,眼中满是心疼。
他与我、顾叙言曾是大学同学,他爱了我很多年。
每次我跟顾叙言约会,被放鸽子后,陆彦琛总是第一时间来陪我,可是那是我的眼里只有顾叙言
其它的异性对我来说都个哥们一样的存在。
后来,我如愿的嫁给了顾叙言,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嫁给光芒万丈的顾叙言,结婚那天他哭的像个孩子。
他以为我得到了幸福,便默默退出了我的世界。
直到那天接到我那通绝望的电话,他才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样的地狱生活。
他立刻动用所有力量,策划了这场空难,将我从那个囚笼中解救出来。
他看着我从最初的颓废,到如今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心中百感交集。
微微,他柔声说,忘了过去吧,以后,有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真诚而温柔的眼睛,心中那块冻结了许久的坚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陆彦琛为念念在小城最美的海边墓园,举办了一场安静而隆重的葬礼。
墓碑上,刻着爱女念念之墓,旁边放着女儿最喜欢的布偶。
我站在墓前,看着女儿的墓碑,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与释然。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枯槁、瘦骨嶙峋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是顾叙言。
他看着焕然一新的我,和我身边温润如玉的陆彦琛,他眼神低落满脸愁容。
微微......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乞求,你......还活着......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顾先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不要再纠缠我了。
顾叙言踉跄着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微微,我知道我罪该万死。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签了它。
那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上面,他净身出户,将自己仅剩的所有财产,全都转到了我的名下。
我接过笔,没有丝毫犹豫,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今往后,我与顾叙言,再无瓜葛。
签完字,顾叙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里。
然后,他转身,一步步,消失在来时的路。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天后,一则新闻震惊了全市。
前顾氏集团总裁顾叙言,在市郊废弃的动物园毒蛇馆外,自杀。
那天,顾叙言站在毒蛇馆的外面,这里正是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身上爬满了毒蛇,被毒蛇咬的地方。
动物园视频画面上显示,顾叙言临死的时候还在说着：对不起,念念
都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的错。
爸爸下来来陪你了。
他声音越来越微弱,整个人直接倒在地上。
我是在电视上看到这个新闻的。
我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然后关掉电视,继续为面前的画上色。
画上,是一个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小女孩,在海边幸福地笑着。
陆彦琛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我,在我耳边柔声说：都过去了。
我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嘴角,却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是啊,都过去了。
我看着远方,看到了我拉着女儿的手,在公园里散步。
天气阳光明媚,女儿没有烦恼,无忧无虑的奔跑着,嬉戏着。
念念,妈妈一直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