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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嘉彦口中的别墅屹立在海边,傍晚时海鸥成群飞过,他就牵着她给海鸥喂食。
曾经她幻想过的场景,如今终于实现,却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她的动作很机械,看不出一点心甘情愿。
如今被困在这里,她成了一只飞不出去的金丝雀,只能静待生命的流逝。
快乐的人只有齐嘉彦一个。
夜里,齐嘉彦小心翼翼拿出来一堆纸张,铺开在地板上。
蔡诗妍认出来,这是她当初画的他。
那几千张画像,走时她用火盆一把火都烧了,就是不想留下给他,没想到还有。
齐嘉彦自言自语:你应该觉得惊讶吧,这些本来都是灰烬。你走的那天烧毁,阿姨及时发现了,救下来三分之一,交给了我。我心痛万分,抱着残缺的画纸睡了一段时间。后来我一边找你,一边自己模仿你的笔画复原我的画像,可是总归跟你的手法相差很大。我画了上百张,它们陪伴我度过这难捱的三年。
我当时就在想,等我找到你,一定让你再给我重新画一些,教教我这个笨手笨脚的人。
蔡诗妍看到齐嘉彦的眼泪猝不及防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了画,他又手忙脚乱去擦拭,最后连画也不能看了。
他语气闷闷的:小妍,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无数次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一想到还没有找到你,见到你最后一面,我又停下了自虐的动作。
蔡诗妍面色很平静,终于开口说话:齐嘉彦,可是没有你这些日子,我过得很好,比跟在你身边更好。跟你在一起时,我身上千疮百孔,你白日偷欢,潇洒自在。
如今我本有简单的幸福,你又冲出来说你爱我,用尽手段把我绑在身边,只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你让我觉得恶心,憎恶。
齐嘉彦慌了,单膝跪地,眼里蓄着泪水:小妍,我做不到看你投入别的男人怀抱,那等于要了我的命。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嘛,以后你就会重新拾起对我的感情,我爱你从来都没有变过,我只是一时间走错了路,信错了人。
蔡诗妍挣脱不开自己的双手,面无表情看他忏悔,听他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或许是心情不好引发的生病,蔡诗妍高烧不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
齐嘉彦心急如焚,找来了医生打点滴,自己寸步不离待在床边照顾她。
她或许做了噩梦,眉头总是皱着,无论他怎么抚平都无济于事。
看她难受成这样,他的心里也不好过。
每隔几分钟,他就要伸手探探她的鼻息,确保她还有生命体征。
当初他被打得奄奄一息时,自己都没有这么怕过。
后半夜时,蔡诗妍意识不清醒开始说胡话。
江与淮,你别信我说的话,那、那不是我的本意......
我不要跟齐嘉彦走,我恨他,恶心他......
齐嘉彦给她擦身体的动作顿住,心如刀绞。
她真的恨极了他,连在梦里都是跟江与淮解释误会,表达对他的厌恶。
他来到阳台,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动作已经麻木。
他以为他们可以破镜重圆,回到从前,可现在的蔡诗妍跟提线木偶别无二致,身体越来越差。
如果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事态会发展成什么样。
凌晨五点多,蔡诗妍终于醒来。
卧室里空无一人。
她下床走到窗边,海浪声传进耳朵里。
她突然想起来跟江与淮的南极之旅,两个人曾一起拍过海浪。
不知道此时他在做什么。
忽然,她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倒腾着什么。
几分钟后,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照亮了整座别墅。
那个人影在朝着她招手,蔡诗妍不禁捂着嘴落泪,她此刻确信,放烟花的人就是江与淮。
他没有心灰意冷,他找来了。
他是在告诉她,不要放弃希望,他会带她走的。
烟花熄灭后,两个人远远相望,都没有离开。
因为她们都知道对方还在原地。
白天,齐嘉彦兴致高涨要做饭给她吃。
沈清清就在这时闯了进来。
齐嘉彦脸色黑了,拽着她毫不留情拖着往外面去。
沈清清大吼:她都不理你,你还要跟她私奔,丢下我来海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沈清清我警告过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蔡诗妍趁机往下面走,江与淮也赶来。
她知道沈清清一定是江与淮带过来的。
蔡诗妍扑进他的怀里,齐嘉彦立马松开了沈清清,企图拉走她。
江与淮不再忍让,照着齐嘉彦的脸给了一拳:齐嘉彦,你到底要不要脸!一边囚禁诗妍,一边跟沈清清纠缠不清,这就是你说的会好好对她吗!
我不会善罢甘休,大赛那边我提前打好了招呼,你奈何不了我,如果不让我带诗妍走,我就报警控诉你非法囚禁,到时候看你还怎么办!
齐嘉彦苦苦哀求蔡诗妍:小妍,你舍不得我对不对不要跟他走,我跟沈清清没有关系,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里的。
如果你们走了,我也会想方设法找到你,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你知道我做得出来这种事。
蔡诗妍走了出来,目光冷淡:齐嘉彦,你是不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除非我死。
蔡诗妍低了低头,突然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刀,横在手腕上,所有人皆是一惊。
诗妍,你这是做什么
小妍,你放下刀,有话好好说。
蔡诗妍没动:齐嘉彦,反正我这条命是你的,今天还给你。如果你不愿意放我自由,那我只有死路一条。
齐嘉彦伸手想要夺过刀,蔡诗妍灵敏避开了。
他紧张得满头大汗:我要是说不答应呢
蔡诗妍二话不说,按下刀,鲜红的血液就这么滴落在地板上,所有人都吓呆了。
齐嘉彦怒吼道:你快住手,你不要命了!小妍,你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蔡诗妍回答得斩钉截铁:没错,今天要么放我走,要么我死在你面前,只有两种选择。
她说完,继续用了力气按下小刀,地上又多了不少血。
齐嘉彦痛苦地发出一声咆哮:我不逼你了,我再也不逼你了!
蔡诗妍终于停手,齐嘉彦看准时机,冲过去把刀抢过丢到一旁。
江与淮立马上前搂着蔡诗妍,眼里满是心疼,带着她出门打车去医院。
齐嘉彦连忙跟了出来,蔡诗妍回头冷声道:齐嘉彦,记住你刚刚说的话,否则世界上再无蔡诗妍这个人,我说到做到。
而后,她跟江与淮头也不回离开了。
齐嘉彦瘫软在门边,笑着笑着就哭了。
沈清清追出来,看到他这副模样,仰天大笑。
齐嘉彦,你不要我,蔡诗妍也不要你,风水轮流转,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如今算是明白了,自己所托非人,我当初就不该跟你!
你就是个烂人,对婚姻不忠,对父母不孝顺,对我亏欠,你活该没人要,你活该痛苦一辈子!
说完后,沈清清摇摇晃晃走远了。
她以为自己能够靠他改变命运,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
梦也该醒了。
齐嘉彦抱头痛哭,嘴里不停说着对不起,扬起手自己给自己巴掌,不知疲倦似的。
车上,江与淮小心翼翼捧着蔡诗妍还在流血的手腕,眼眶猩红。
我说过会有办法对付他,可你反手就给自己来一刀,你知道我看的时候心有多痛吗如果你真的下狠手,以后我怎么办
蔡诗妍知道他难过,轻声安慰:我有分寸,不会真的下狠手。我赌他最后还有一丝良知,不会放任我自杀不管,如果不用此下策,以后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不会放过我,不如一劳永逸。
齐嘉彦舍不得她死,就会放她自由。
江与淮纵然懂得这个道理,可还是心疼不已。
他抱着她,语气哽咽:一切都会更好的。
嗯,我也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蔡诗妍检查了手腕,包扎好后就离开了。
江与淮每天换着法子给她做汤喝,盯着她换药,一点都不放松警惕。
总有快递送上门一些补品和鲜花让蔡诗妍签收,她知道是齐嘉彦的手笔,最后将东西都丢进了垃圾桶。
她不想接受他的一切示好。
一个月后,她跟江与淮去法国参加摄影大赛的颁奖典礼。
江与淮获得了一等奖,并且蔡诗妍才知道,他的参赛作品,竟然是拍她的照片。
邮轮甲板上,她浅浅歪头站在落日余晖下,被他拍得很美。
发表感言时,江与淮跟她隔空对视:因为遇见她,我才实现了年少的梦想。
他的梦想从来没变过,那就是跟蔡诗妍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等了很多年,终于等到她回头看。
她们打算环游世界,第一站就在浪漫的法国。
穿梭在静谧的小巷中,他们走走拍拍,好不惬意。
齐嘉彦总是远远看着,如同见不得光的地沟老鼠,偷窥别人闪亮的幸福。
蔡诗妍在江与淮身边时笑得格外明媚,面对他时从来都不曾如此肆无忌惮笑过。
思及此,他又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鲜血,扶着墙壁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医生告诉他,如果他住院接受治疗,还能多活一年半载。
他拒绝了。
多活一年半载于他而言,不是恩赐,是刑罚。
他只想在意识清醒时,多看看蔡诗妍,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也心满意足。
江与淮是在北爱尔兰跟蔡诗妍求婚的,见证人是一群热情的外国游客。
那一天,齐嘉彦被路人送进了当地医院,抢救无效去世。
临别时嘴里模糊不清念着一个名字,在场医生没有一个听出来,也无法转达。
蔡诗妍戴上江与淮送的戒指后,心脏突然瑟缩了一瞬,她没有过多在意。
落日黄昏,橘红色的光晕占满天际。
她牵着往后余生的挚爱,格外安心。
往事种种,在此刻随落日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