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京城,南城。
这里与荣国府所在的朱雀大街,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没有高头大马,没有锦衣华服,只有纵横交错的狭窄巷弄,和被岁月熏得黝黑的低矮屋檐。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劣质脂粉和穷苦人家饭食的混合气味。
钱槐换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粗布短打,将那五两银子贴身藏好,混在熙攘的人群中,只觉得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为了三爷的大事而出府。
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让他既紧张,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
他谨记着贾环的吩咐,在几条有名的贫民巷——烂泥胡同、寡妇街里转悠了整整两日。
他见过了太多麻木的面孔,也听过了太多辛酸的故事。
直到第三日下午,在一个名为糊涂巷的巷子深处,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符合三爷所有条件的人。
那是一个小小的、几乎要塌了的院门。
门前,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一张破旧的小马扎上,面前摆着一张小木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旁边竖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上书四个字:代写书信。
男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虽然满是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他面容清瘦,颧骨高耸,一双眼睛,在看到书本时,会不自觉地发出光来。
然而,此刻,那光芒却被一种深沉的、几乎化不开的忧愁与疲惫所掩盖。
他面前,半天没有一个客人。
寒风吹过,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干裂的嘴唇微微发紫。
钱槐没有立刻上前。
他拐进旁边一家卖杂货的小铺,花了几个铜板,买了一块麦芽糖,一边吃,一边跟那铺主老头搭话。
大爷,巷口那位写信的先生,生意瞧着可不怎么好啊。
那老头嗑着瓜子,瞥了一眼,撇撇嘴道:好什么呀!如今这世道,识字的人金贵,可咱们这穷地方,谁家有闲钱写信也就是那些要给老家报平安的苦哈哈,才会偶尔来求他写一封。那倪二也是个死心眼,放着秀才的功名,不知去哪个大户人家寻个西席的差事,偏要在这里守着他那快咽气的老娘,死扛着!
哦家里还有老娘
钱槐心中一动。
可不是嘛!
老头来了谈兴,一个老娘,瘫在床上,每日汤药就跟流水似的。还有一儿一女两个拖油瓶,正是半大的小子,能吃穷老子的时候!就靠他一天写几封信,挣那三五十个铜板,一家四口,连稀粥都快喝不上了!要我说,就是读书读傻了!
钱槐心中大定。
穷困潦倒,有才学,有牵挂,有软肋。
这,正是三爷要找的人!
他辞别了铺主,又在暗中观察了半个时辰。
他看见倪二将没用完的墨,小心翼翼地倒回砚台,又将笔仔细地涮干净。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从院里跑出来,怯生生地拉着他的衣角,喊着爹,饿。
倪二的脸上,瞬间露出了无比心疼与愧疚的神色,他从怀里,掏出了半个干硬的、已经发了霉的窝头,掰了一半给女儿,自己却一口也舍不得吃。
钱槐的鼻子,有些发酸。
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姨娘。
他知道,是时候了。
他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
先生,可是倪二先生
倪二抬起头,看到一个面生的、穿着普通却气色很好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是点了点头:正是在下。客官......可是要写信
不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