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消息传到梨香院时,薛姨妈当场就哭昏了过去。
她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前来传话的王熙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天杀的......这真是天杀的啊......我的宝丫头......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怎么能......怎么能给一个庶子做妾......
薛宝钗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雪。
她手中正绣着的一方帕子,针尖狠狠地扎进了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洁白的丝线。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却空洞得像是两口枯井。
金玉良缘。
这四个字,像一个最恶毒的笑话,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是这座国公府未来的宝二奶奶,会是那个衔玉而生的贵公子的贤内助。
为此,她藏起所有的锋芒,学着最端庄的仪态,说着最得体的话,将自己活成了一个所有人都赞不绝口的、完美的大家闺秀。
可到头来,家道中落,兄长获罪,而她自己,竟要被当做一件礼物,一件安抚人心的工具,送去给那个她从未正眼瞧过的、最鄙夷的庶子做妾。
何其讽刺,何其荒唐。
王熙凤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竟没有半分快意,反而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悲凉。
她走上前,拉起宝钗冰凉的手,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语气劝道：好妹妹,你糊涂了不成这怎么是做妾呢老祖宗亲口说了,是认为你的‘义孙女’,许给环兄弟做‘准二房奶奶’。环兄弟如今是什么身份那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是宝钞司的提举使！前程不可限量！你跟了他,日后挣一个诰命夫人,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这哪里是委屈,这分明是老祖宗疼你,给你找的一条天大的出路啊！
薛宝钗缓缓抬起头,看着王熙凤。
她从那张美艳的脸上,看到了怜悯,看到了算计,也看到了......
和自己一样的,身不由己的绝望。
是啊,出路。
对于一个家破人亡、无依无靠的孤女来说,能攀上贾环这棵参天大树,的确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只是,这条路,需要她舍弃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过往,甚至,是她作为一个人,最后的尊严。
我......知道了。
许久,薛宝钗才轻轻开口,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多谢凤姐姐提点。也......也替我,叩谢老祖宗的恩典。
她站起身,将那方染血的帕子,随手丢进了针线笸箩里。
仿佛丢掉的,是她整个的少女时代。
缀锦阁。
贾环听完探春带来的这个消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继续低头看起了手中的卷宗,仿佛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探春却急了：三弟！这......这可是宝姐姐啊！老祖宗这是什么意思她这是要......
我知道。
贾环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老祖宗这是在安我的心,也是在敲打王夫人和凤姐姐,更是......在为我铺路。
铺路
不错。
贾环的目光,落在了舆图上江南金陵的位置,薛家倒了,王家必然元气大伤。老祖宗将宝姐姐许给我,一则是为了彻底掌控薛家残余的商业人脉和资源,将其作为嫁妆,名正言顺地并入我的麾下。二则,是让我捏住了王家一个不大不小的把柄。日后我对王家动手,宝姐姐这层关系,便是一步绝佳的棋。
可......这对宝姐姐,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