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5
谢璟荇看着我裸露的身体,赶紧屏退左右:都不许看!
我眼泪再也忍不住滑落:将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谢璟荇看着我背后的伤痕,手中的剑滑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的!
我明明给庵里的主持打过招呼,不要让你做苦活,她们怎么敢这么对你!
我那日去庵里接你,见你明明吃得好床得好,住的也是上等禅房,怎么可能会这样
我勾唇苦笑一声:是啊,我是尼姑庵的头牌,夜夜都要接客,自然吃穿用戴各个都要好,你还不知道吧,那日你来我刚伺候完两位施主。
我走过,狂笑着戳着他的胸膛:怎么样看着自己的发妻沦为娼妓,你是不是心情很好呢得偿所愿了吗
谢璟荇看着我满眼是泪,将我脱掉的衣服一件件为我披上: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让你乖一点,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是谁,究竟是谁让你弄成这副模样!
闻言,青芜脸色发白,不自觉往屋后退。
谢璟荇转过身将剑指着青芜:青蘅入尼姑庵后,我每月都让你去送银钱,那些钱都去了哪里,青蘅怎么会被人欺负至此!
青芜害怕地瑟瑟发抖:不是我,定是那尼姑庵的主持吞了银钱,不如王爷带兵杀去尼姑庵一问便知。
谢璟荇将剑划过青芜的脖颈,鲜红的血珠滴落:青蘅说你带着下人去欺辱她,可有此事说!
青芜拿剑指着自己的心脏:王爷,我怎么可能害姐姐,姐妹本是一体,我害姐姐,对我的名声有什么好处
王爷你若是不信,今夜自可以带兵前往尼姑庵,将那害人的姑子严刑拷打,自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谢璟荇犹豫地看着青芜,一时间不知道相信谁。
最后他温柔拥着我:青芜最爱重你这个姐姐,绝不会如此对你,定是你误会了。
我今夜救带兵去踏平尼姑庵,家中的男仆从我全部杀了,你的过往不会有人知道的,我们还能好好的。
青蘅,你等我。
等他一出门,一只信鸽落在我的窗台,我小心翼翼打开后门。
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就在巷子外等着我,我提腿奔赴我想要的自由。
领头接应我的是我爹爹的副将王叔,自从那次与突厥大战,我父兄皆战死。
他心中愧疚难安引咎辞官,成了威远死士的头子,一直暗中保护我。
见我嫁入王府和谢璟荇琴瑟和鸣,他才听从我的吩咐去边塞寻我父兄的骸骨。
一见到我,王叔抱着我满脸是泪:小姐,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若是将军还在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我父亲连生了四个儿子,才得我这么一个女儿。
因此格外宠我,我幼时是被父亲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的。
那时我在塞外骑马、射箭、抓小兔,不知道日子过得多么快活。
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
王叔扶着我上车:今晚我们就出城!
我坐在车中,车出城门的时候,正好和九王爷的军队擦肩而过。
我看着身披铠甲怒气冲冲的谢璟荇。
心中轻叹:永远不见!
等我从京城逃出后,我们在路上寻了一处驿站暂时歇脚。
吃饭的时候却看到附近有不少流民,我听到其中几个人的议论声。
你们知道吗京城乱了,突厥人不知何时竟然悄悄潜入了京城攻入了皇宫。
如今太后和陛下都出京逃难了,据说那九王爷为了寻王妃不肯走,生生被太后命人敲晕了带走的。
哎,九王爷真是痴情啊!
呸,痴情个屁,那突厥的探子就是九王爷去年新收的侧妃,若不是他当夜擅离职守,带着御林军陪着那侧妃去了尼姑庵,皇宫怎么会轻易失守
竟然还有这事
听说那王妃也是被侧妃迫害不知所踪,九王爷已经立下军令状,以项上人头担保半月内必定收复京都。
······
我听到这番话心无波澜:王叔,吃完这顿饭就启程吧,我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塞外的蓝天了。
一个月后,我们来到一处塞外小城,那是父亲曾经驻守过的地方。
父兄的骸骨被拾回,如今就葬在这里。
我们一家人总算团圆了。
塞北的秋天,天空像蓝色宝石一样耀眼,风吹疾草动,牛羊成群。
那些不堪的过往似乎也被塞北的风吹走。
被废去武功的我,不能骑马,不能射箭、不能舞剑······
但好在我还可以刺绣、种花、做饭,我收养了好几个孤儿,日子一天天倒也过得去。
只是每七日体中的蛊毒就会发作一次,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直到有一天王叔找到了塞外的名医,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嬷嬷。
嬷嬷摸着我的脉,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落下泪来:姑娘,你受苦了!
老身竭尽所能替你医治,只是有无子女缘分······
我赶紧回握住嬷嬷的手:没关系,子女一事,我早就不强求了。
为了治好我,嬷嬷在我院子里住了下来,我每日跟着嬷嬷采药、治病,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第二天春天,我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可以扎一个小小的高马尾。
嬷嬷见我通晓文墨,又颇具善心,拉着我想要将自己的医术传给我。
我想起尼姑庵里那些被病痛折磨的女子,决定从头来过,还帮助嬷嬷开了一家女子医馆。
去年冬天夜里有人将一个刚满一岁的女宝宝丢在了我的家门口。
我捡起那个女娃娃取名新生,和嬷嬷一起养了起来。
这日我正牵着新生捧着一大束花回到医馆。
06
却看到门口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是谢璟荇。
他胡子拉碴,断了一臂,看着我双眼通红。
新生捏了捏我的手奶声奶气喊:娘!
我赶紧抱起孩子侧身回屋,谢璟荇紧随其后,眼神紧紧盯着新生。
她,多大了,她父亲呢
你和别人成婚了
我不回他,他紧紧捏住我的手腕不肯放我走,新生被吓到大哭。
松开!你吓到孩子了!
听到我的声音,王叔跑了过来,用剑指着谢璟荇:九王爷,我家小姐不愿见你,你走吧!
谢璟荇不肯,重重跪在我跟前:青蘅,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已经查清楚了。
那青芜根本不是你父亲的私生女,是突厥兵杀害你父兄后捡到了玉佩,派细作伪装潜入王府,为的就是拿到我手中的兵符,好调虎离山引贼兵进京!
她之所以勾引我,一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偷盗兵符,而是她想除掉你,你是威远将军最后的血脉,是突厥人的死敌,所以······
说到这里他泣不成声不停扇自己的巴掌:那尼姑庵是她塞了银子让主持故意折磨你,我已经踏平尼姑庵,将那尼姑庵里害人的玩意全部杀死了!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全都全都杀了,青芜,我也取了她的首级。
他渴求地望着我:求你,回来吧!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向你赎罪。
我冷冷看着他,伸出自己的双手,他不明所以看着我。
我苦笑着将双手合拢却怎么也合不起来:你看到了吗我那双舞剑抚琴的手再也好不了了。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们之间能够和好如初。
想起种种过往我的眼泪滑落。
曾经他也抚摸着我的双手:青蘅,能娶你为妻,真是我的幸运,普天之下,再没有人会比你的手更灵巧,能抚琴能射雕,真是让为父都自愧不如。
他为了我这双手寻来汉梁王的古琴绿绮、名动天下的湛泸剑,唯有世间最珍贵之物才配得上我这双手。
可也是他亲信谗言,亲手挑断我的手筋。
怀中的新生察觉到我的悲痛,用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擦拭我的眼泪。
急切地唤我:娘娘娘!
这时候屋内的孩子们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
他们一个二人都急急地唤我:阿娘!
看到这一幕,谢璟荇黯淡的眸光重新闪烁起光亮:这是,青蘅你没有成婚,这都是你收养的孩子对吗
我没有回答他转身回屋,他急急地追上来,却被王叔拦在了屋外。
07
后来他赖在医馆门口不走,每日都守在我身后。
他跟着我采药、捣药、诊脉。
看着我给孩子们买菜、做饭、刺绣,听着我抱着新生轻哼起儿歌。
新生在我怀中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看到她的笑容感觉心都要融化了。
不由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谢璟荇看到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酸涩,自己的王妃曾是整个京都最骄傲的贵女。
笑容最是爽朗,还未见人就闻其声。
还记得初见是在皇家的马球场上,她一身红色骑马装,鲜衣怒马,从金色的朝阳中踏马而来。
她身姿矫健,马蹄翻飞,手持球杆那马球如流星一般直入球门。
她轻轻松松赢得赛事,如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她在阳光下笑得肆意张扬。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脸上没有了笑容。
似乎就是从那日她从京郊礼佛回来,前一日她缠着自己陪她去礼佛赏花。
他那时候心猿意马,一心只想着趁青蘅出门,好找青芜偷情。
青芜不同青蘅,床底之事颇为放得开,将自己填得满满的,只忍不住浅尝一次,就一直念念不忘。
他以政事繁忙推脱,她便不再缠着自己,只是睡前还一再说:既然你没空去赏花,那我就将春天摘下来放在我们的床头可好
谁知道她那日会回来的那么早,又或许是自己贪恋情事忘了时间。
她捧着为自己采摘的桃花,哭得梨花带雨。
那眼泪看得他心中涌起几分愧疚,但随着那突如其来的一剑,那丝愧疚瞬间消失殆尽。
心想自己是尊贵的九王爷,天子胞弟,外面多的是人给自己送女人。
自己为了顾及青蘅的心情,不知道推拒了多少次。
如今不过在家偷吃了一口,她竟然如此绝情拿剑来砍自己,若是传扬出去,自己的脸往哪搁。
于是他似乎较着劲,非要纳青芜不可了。
谁知道会出落水一事,那是他第一个孩子,自然心疼,越发觉得自己将青蘅纵得无法无天,又怕她闹到太后面前搞得自己下不来台。
于是就让飞鹰稍稍教训她一下,暂时废去武功好让她不能出去闹开。
谁知道,谁知道竟然酿成大祸!
若他早知道青芜和飞鹰都是突厥人,他绝不会放任她们对付青蘅。
是自己亲手毁掉了青蘅的笑容。
要怎么样才能让青蘅重新对着自己笑呢
他情不自禁走上前去:青蘅,若当初我们要是有一个孩子,你会不会······
谁知道这句话掀起青蘅更大的恨意。
她一巴掌扇了过来,像看着仇敌一般看着自己。
那双曾满是爱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憎恶:你怎么敢提起我的孩子!
怎么,你那好侧妃没有跟你说,我的孩子已经亲手被你杀掉了吗
他就死在你送我去尼姑庵的那天夜里。
我此生都不能再怀孕了,你不知道吗
谢璟荇如遭雷劈他如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和青蘅有过一个孩子。
明明自己将青蘅送去尼姑庵之前请大夫为她看过,大夫说她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实际不重,养两天就好了,根本没有提她当时怀孕了。
青芜,定是青芜,此刻他恨不得将那青芜从坟墓中挖出来鞭尸。
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得到谢璟荇的手信,青芜的尸体被挖出五马分尸喂给了狗吃。
那日骗自己大夫也被生生割去了舌头。
他跪在医馆面前,没日没夜磕头,将头皮都磕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08
日子一晃,谢璟荇已经在医馆待了一个多月。
他身边的副将不得不出面请他回去:王爷,突厥兵犯境,太后皇上请您带兵出征,您不能再在此处耽误了。
谢璟荇看了我一眼,我在院子里晒草药,并不理会他。
他看着我的背影艰难开口:青蘅,我去去就回,你等我打完胜仗我好吗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淡开口:你可知那日你来抓奸,我房中的人是谁
谢璟荇停下脚步,讨好地看着我:青蘅那日是我糊涂,我知道定然是青芜诬陷你。
我没理会他继续说:你没有诬陷我,那人却是我的老情人,你的侍卫飞鹰,他曾经不止一次光顾过我,就连那日,你若是晚来一步他差点成事。
我丢出一叠信:你看看这些都是那飞鹰,不对我应该称呼他阿史那隼,新上任的突厥王。
我假意没有看到谢璟荇紧握的双拳和因为愤怒赤红的眼睛。
继续刺激他:他似乎很喜欢我这具身体,对我念念不忘,想要我去做他的可贺敦,你说我是回去做你的王妃好,还是做突厥的王后好
听到这话谢璟荇心脏痛得厉害,他捡起这些信封,信中那阿史那隼用最下流直白的话撩拨自己的妻子。
还大言不惭说自己半月内必然攻下这位边城,将她抢走做自己的王后。
谢璟荇看到这里怒火攻心呕出一大口血,他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派飞鹰去尼姑庵打探青蘅的消息。
他每每都说王妃安好,原来,原来他竟然趁这个机会玷污自己的妻子!
只可惜那日只抓到了青芜,飞鹰不知所终。
他原以为不过是个小人物,没想到飞鹰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
他气得将信封撕碎撒落风中:青蘅,你放心我此去必定取下他的首级!
谢璟荇离去三个月后,我收到大军告捷攻入突厥王庭的消息。
据说谢璟荇非要取那阿史那隼的首级,穷追不舍。
最后竟然被阿史那隼抓到机会,同归于尽。
太后皇上悲痛不已,以太子的礼遇厚葬九王爷。
九王爷亲信却拿出一封九王爷的绝笔信,要求将自己的骨灰葬在一处边陲小城。
谢璟荇的骨灰送来我们这座城的时候,百官护送,送葬的队伍从我医馆门口走过。
我正在喂新生喝牛乳,连一根香都没有为他点,也没有朝窗外看一眼。
那书信是我伪造的,阿史那隼对我确实有意,可他汉语不好不会写信,只会强娶。
来了两拨人来劫我,都被王叔打退,后来便不再来了。
只是我听闻突厥兵又有异动,我不愿父兄守护的边塞落入突厥之手。
我必须想办法哄得谢璟荇拼死除掉阿史那隼,换来这一座城的和平。
新生已经会说简单的短句,她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眨巴着眼睛问我:娘,外面的是什么人。
我答:是无关紧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