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神经病。
我喃喃出声。
他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涕零,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可笑至极!
灯盏里的灯油正泛起细碎的涟漪,忽然间,一道刺目的金光猛地从浓稠的油液中挣脱出来。
那光芒初时如丝线般纤细,在空中盘旋两圈后,竟渐渐凝聚成一条不过手指长短的小金龙。
龙鳞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细碎的光泽,龙角尖尖的,尾巴却还带着几分未褪去的稚嫩,像极了刚破壳的幼崽。
它似乎还没完全适应自己的形态,摆动着小短腿在灯盏里撞了两下,圆溜溜的金色眼珠懵懂地打量着四周,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直到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双眼睛才骤然亮了起来。
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扑腾着翅膀从灯里飞出来,绕着我的指尖、发梢不停飞舞盘旋。
龙尾偶尔扫过我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盘旋了许久,小金龙终于停在我的手腕上,用它那虚幻得几乎要透明的龙头,轻轻蹭着我腕间的肌肤。
那触感比羽毛还要轻柔,却像一道电流猛地窜进我的四肢百骸。
下一秒,一股陌生的情绪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我的脑海。那是纯粹到让人心头发颤的悔恨,像无数根细密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脏最柔嫩的地方;紧接着,又是铺天盖地的爱意,热得几乎要将我的理智焚烧殆尽,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珍视。
是顾长渊的龙魂。
我瞬间便认了出来。这条小小的金龙,分明就是他魂魄的碎片。
它在我掌心焦急地转圈,龙身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颤抖,每一次摆尾都在传递着他的歉意,每一次低吟都裹挟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知意......
别怕......
细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龙息特有的沙哑。
我陪你......
这三个字像是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微弱得几乎要消散。
我错了......
尾音里的哽咽,让我的耳膜都泛起一阵尖锐的疼。
庞大的情绪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我被冲击得眼前发黑,扶着冰冷的桌沿才勉强站稳。
那些混杂着爱与痛的情感几乎要将我的灵魂撕碎,我猛地抬起手,想把这条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小东西挥开。
滚。
字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我的手却径直穿过了它的身体,连一丝阻碍都没有。
小金龙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弄懵了,悬在半空愣了片刻,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受伤。
但仅仅一瞬,它又摇着尾巴凑上来,用脑袋更急切地蹭着我的掌心,像是在乞求原谅。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透过魂魄传来的温暖,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棉被,带着让人眷恋的温度,可指尖却永远只能触摸到一片虚无。就像此刻灯外的顾长渊。
我望着灯壁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以自身为囚笼,将我困在这盏剔骨灯中,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躯在咒法的侵蚀下一寸寸僵硬,肌肤化为青灰色的岩石,脉络凝成深褐色的纹路。
最终,化为一尊沉默的石雕,在岁月里永世矗立。
我们终究是被困在了一起。
我在灯里,日复一日地看着他的轮廓被风沙磨蚀;他在灯外,用永恒的沉默守护着这盏灯。明明只有一层薄薄的灯壁相隔,却像是隔着万水千山。
咫尺天涯。
说是永不相见,却又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永世相伴。
顾长渊。
我在心底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泪水终于冲破眼眶。
你用你的命,换我在这方寸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你好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