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冯子岳是个天才。
师父这么说,师兄弟这么说,就连自己暗恋多年的师姐也这么说。
二十二岁,已经摸到了二流境界的门槛。
在东南地区的潜龙榜上也名列前席。
第十一,这个排名对于这个年纪的冯子岳来说,已经足够的耀眼。
自己没有理由不相信那句话:
冯子岳是个天才。
所以当眼前这个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的家伙,如此口出狂言之时。
这不禁让他有些恼火。
但他牢记师父的叮嘱,出门在外。
仪态,要注意仪态!
念及此处,冯子岳伸手掸了掸衣角。
同样被李初七的话震惊的还有宋峰,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稚气少年名叫林槐。
十几年来,这是自己遇到过最好的苗子了。
跟着自己才不到半年,内功招式已经像模像样。
假以时日,武学上必有一番成就。
而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小子,怎么看都不如自己的宝贝徒弟。
但情况不明朗,自己也不好贸然出手。
宋峰给了林槐一个眼神,示意他看紧书生,不要意气用事。
这三人中,只有癞子球听了李初七的话是险些腿软的。
他深知在这个江湖上活下去靠的不是武功高低,而是对危险的敏锐嗅觉。
只不过自己的主子还在身后,不能表现得太过懦弱,癞子球眼睛一转。
哈...哈哈,我觉得这小兄弟虽然狂妄,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们若是一拥而上,传出去难免不好听。
癞子球咽了咽口水,继续道:
不妨我们三人就各凭本事,谁先擒到就归谁好了。
癞子球说罢,作势欲跳下楼。
冯子岳毕竟年轻,想到师父的命令,见状也顾不得细想,向前一步,急声道:
两位都是前辈,这等小事自然是晚辈代劳了!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哼,那就让给你好了。
癞子球长出一口气,这样自己面子上也过得去。
而宋峰自然也乐得清闲,自觉的退回到桌子旁,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堂内众人见状也纷纷后退,留给两人一片空地。
冯子岳见两人都无意与自己相争,也不禁长舒一口气,稳住心神。
无论你是口出狂言还是真有两把刷子,我都不会大意!
绝不给你一丝一毫的机会!
念及此处,腰处寒光一现,长剑出鞘,剑气凛冽。
六月剑派弟子都随身携带长、短二剑,但实际上分为两系。
树系和花系。
顾名思义,树系擅用长剑,剑意由暑入寒。
花系则擅用短剑,剑意由寒入暑。
冯子岳毫无疑问是树系年轻一代的天才。
剑尖处的寒意将空气中的水分撕裂成数以百计的小冰花。
一时之间仿佛有百剑同出,冰花相互映衬,场面华丽又席卷着浓浓的杀意。
这招是...千树梨花!
癞子球暗暗咂舌,都传六月剑派这一辈的年轻高手多,这个冯子岳也确实有东西。
这一招,自己能接下的概率不足三成!
宋峰也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顺着碗中酒激荡过去,右手不由得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
在场的人无不瞪大双眼,所有人都坚信,那个出言不逊的家伙,绝对难逃这一剑!
下场必定非死即残!
近了!更近了!
两人的距离在转瞬之间由三丈缩短至一尺。
而李初七仍旧一动不动。
冯子岳见自己竟被小瞧至此,胸中怒火更盛,又不由得加重一分力道。
额头青筋迸起,剑势竟又凛冽一分!
完了!
李初七心里叫苦不迭,本来自己想着像在木屋那时一样,慢慢蓄势,找机会使出那一式剑法。
却没想到这个冯子岳丝毫不讲武德,不由分说就拔剑向前。
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
剑上的千点寒意此时已近在眼前。
李初七甚至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眉毛凝霜,全身的血液也被凝结。
就连心脏也凝固不再跳动。
我,要死了
李初七缓缓的闭上眼睛。
此时,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剑,没有了冯子岳,没有了客栈。
在一片虚无中,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不停的拔剑。
这是走马灯吗
当然不是了,白痴。
影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过身来,没有脸,只是一团混沌的白色人形。
它慢慢走近,用木刀抵住李初七的心脏。
永别了。
影子话音未落,木刀直接贯穿了心脏。
李初七蓦然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恢复如初。
身体周遭真气陡然流转!
冯子岳的剑距离自己的额头不过一指。
切。
一声轻嗤。
冯子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他清楚地看到了李初七的嘴型。
嘲讽!
愤怒彻底占据了他的大脑。
手中之力再叠一分,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
那你就带着你轻蔑的愚蠢去死吧!
......

冯子岳懵了,他看到了漫天的冰晶飞舞。
不,不对,那是!
低头看时,手中长剑已碎成屑。
不是断成几截,也不是断成几片,而是碎成了纸屑一般,漫天飞舞。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两人已平行错开一个身位。
李初七目视前方,手中木刀平举在冯子岳身侧。
他的眼中似乎根本就没有自己。
碎了。
冯子岳的武道之心就像自己的剑一样,碎成了飞絮。
堂中静谧的掉针可闻。
冯子岳顺着李初七的目光慢慢地回头望去。
那是一块黑山石做的山水摆件,以质地坚硬,造型奇巧闻名。
他慢慢的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黑山石。
砰!
黑山石受力在外,却从内部迸裂而碎,扬起的粉尘就像烟花一样绽开。
我的天老爷啊!幸亏自己没下去!
癞子球后背都湿了。
这一幕把众人惊掉了下巴,眼前景象就像是李初七故意放水,只是信手拈来的一击,毫不费力的击碎了坚硬的黑山石。
两人错开的站位好像在说,看,化解你的招式,粉碎你的武器的,不过是刀上余威罢了。
而此时的李初七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我去!打偏了!
这招有名字吗冯子岳目光呆滞,手中还握着光秃秃的剑柄,口中喃喃道。
死脑子,快想啊!这时候可不能露怯啊!
李初七表面平静,内心却在翻涌,缓缓道:
且慢。
什么冯子岳愣了一下。
我说这招的名字,叫做‘且慢’。李初七放下平举的木刀,武道之路,走的是绵远流长,好比流水,争的是滔滔不绝。
冯子岳回想起师父的教导,他也说过,自己的剑势太过咄咄逼人,快是好事,但过急就变成坏事了。
原来如此,你那时的口型,也不是轻蔑的切,而是且慢。
冯子岳冲着李初七微微欠身。
受教了。
随后将剑柄系在腰间,领着六月剑派的众人转身离去。
李初七此刻强撑着身体,双腿已经隐隐有打摆子的迹象了。
刚刚那一刀,将全身的内力抽了个空,现在真的是一滴都没有了。
整个丹田像是荒芜了十年的盐碱地。
不行!不能被看出来!
李初七用余光瞟到身后的长凳,顺势坐下,身体向后靠在桌沿,两条胳膊肘搭在身后的桌子上。
缓缓说道:还有谁
看上去实在有些嚣张。
众人皆不敢应,此时楼梯处传来一阵拍手声。
不愧是英雄出少年,司马响佩服。
来人是着一身黄白相间的锦袍男子,二十七八的模样,身姿挺拔,眉目秀长,甚至带点儿女孩子的妩媚。
李初七自然认得他的名头。
司马响,城主司马传的独生子,传闻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去刑场观看刑罚,原因是...比较下饭。
可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但李初七没想到的是,这个变态居然还是个小白脸。
李初七拱手道:司马公子,久仰,不知道今天这阵势,用在下身上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司马响抚掌笑道:误会,误会,我今日来就是专门叫回下面的人,李兄,你的通缉护城司撤销了。
哦莫名其妙被通缉,又莫名其妙被撤销
怎么看你都不像特意跑来叫回手下的人吧。
司马响又转头对着宋峰说道:
宋捕头,实在不好意思了,你们衙门这趟恐怕白跑了。
宋峰拱手道:公子客气了,都是分内之事,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在下就先回衙门交差了。
说罢,冲着司马响又行了一礼,和小徒弟林槐一左一右夹着书生离开。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