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们还我夫君!
日光笼罩九州,女子的呐喊声响彻同宴客栈大堂。
朝晖斜斜打进堂屋,女子侧脸泪痕斑驳。
宋绾同谢惊澜相视,快步下楼,半蹲去扶孤零零无助的少女。
小心翼翼问,这位夫人,你的意思是,你夫君在客栈突然不见了
敢问夫人怎么称呼
少女对客栈内唯一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的妇人,倍感亲近。
抬首看了眼宋绾梳得略微粗糙的,高束于顶的椎髻。
垂下头示意,拿帕子一角擤了擤鼻涕,哽咽,我叫武允。
夫人若不嫌弃,可以随家里人喊我允娘。
武允注视着宋绾,看到对方隔着面纱,朦胧露出爽朗明快的五官,更添几分信任。
她双手紧捏着衣袖,着急强调道,这家店真的是黑店。
允娘,你这话有什么凭证宋绾好奇。
伙计阿何不服气,也忙不迭附和,对啊,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损我们家客栈的声誉啊!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们心里清楚!
武允指着内院天字号房间方向怒斥,今早天还蒙蒙亮时,我与我家夫君路过你们客栈,想着一路奔波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日。
谁知道,我们刚沐浴更衣完,一不小心就碰倒了你们放在案几上的赝品花瓶。
我夫君实诚,当即就喊你来估价赔偿。可你倒好,非说那瓶子价值一两黄金!
宋绾惊诧,不怪她没见过世面。两世为人,她一贯贫穷。
两辈子,她看过唯一值钱的玩意儿,就是新婚当夜谢惊澜抱出来的两箱珍宝。至于武允说的一两黄金......那已经能算得上她撞见的第二贵重的东西。
以大梁如今的物价计算,一两黄金,可以抵八千文铜钱呢!
按照斗米五文来计算,可以换两万斤大米。
宋绾不知道客栈瓶子的贵重,还能不知道两万斤大米的珍贵
是真看不惯这黑店坑人的架势啊。
你们家什么花瓶能值一两黄金
宋绾口齿伶俐替人撑腰,问伙计,难道通体贴了金箔
还是说它是天上神仙碰过的物件,怎么就这么贵
武允这个小娘子捣蒜似的点头。
她被扶起后,叉腰补刀道,不是贴的金箔,要真是神仙下凡碰过的物件,别说一两,再贵些我也认了。
但它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釉罐,放在案几上根本一点都不显眼。
伙计阿何轻嗤,轻蔑扫视了眼宋绾和武允。
嘲讽道,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你们是一点都不识货啊!
阿何直起腰杆。
让底下的伙计,去把武允和她夫君打碎的白釉罐碎片拿出来。
再是捧着伙计拿过来的几片碎片,挑出两大块寻着裂缝手工进行黏合。
拼凑了白釉罐正面给大堂里的客人瞧,诸位,这可不是普通的摆件。
诸位都知道,五十几年前的某前朝,北方窑厂烧制的白瓷都是白中带黄的颜色。
十几年前的前朝,瓷器制作工艺大幅提升,周皇太后杨丽华外孙女李静训下葬时,就陪葬了一批宛如我手中白釉瓷颜色的瓷器!
我手中的瓷器,可是我们同宴客栈的东家,亲自去并州刑窑重金请师傅做的同款!
阿何将白釉罐碎片传给几个贵客观看:
虽说十几年而已,我手中的瓷器算不得古董,但论这赝品的意义,那是非凡的!
真情实感怂恿道,诸位贵客瞧瞧,你们说人生能有几个十几年
那时我们东家风华正茂,只身一人从晏城去并州,回来时只带了这件白釉罐给我们家东家夫人提亲。就这样一件特殊的瓷器,他们夫妇给我打碎了,我收他们一金,这贵吗这不贵啊!
堂屋住客纷纷点头。
他们身家富贵,撇嘴鉴赏手中十几年前的瓷器。
评价道,确实是刑窑从前的物件。如此看,一金而已,也算不得贵。
宋绾不懂瓷器鉴赏。
扶着武允到谢惊澜身旁,夫君,你说那白釉罐是真的吗
夫君两个字轻悠悠传进谢惊澜耳畔,热气吹拂到男子耳根,有点痒。
面纱遮盖下意识舔舐下唇,抿唇颔首,论真伪,东西是真的。
不过若真论起摆件价值,那可有的掰扯了。
宋绾眼睛燃起希望,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能救允娘,能让她不被勒索
炙热目光盯得谢惊澜不太自在,喑哑应声。
不远处的阿何见状,连忙开始戒备,厉声问道,你们这对夫妻不会是想帮这个女人吧
我告诉你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世上摔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赔!
关于赔钱这事,可不是掉两滴眼泪哭几声就能减免的!
要不然,这世上的道理,不就是谁弱谁有理了
住客塞进一口热腾腾的包子,勺子盛满面片汤往嘴巴里送。
咽下去后,看热闹不嫌事大。
抽空嘲笑,就是就是,伙计说得有理。
这说一千道一万的,谁让东西被这位武夫人摔碎了呢
你们二位要真想逞这个英雄,不如就替这夫人出了一金吧!
只是我瞧你们住的是下等房,怕是出不起这金子钱吧哈哈!
谢惊澜不差那么一两黄金。
他承露囊里沉甸甸的,足以让宋绾去当场摔几个真古董解气。
但男子向来不吃这个闷亏,一针见血问阿何,你既开价一两黄金让武夫人偿还。
我冒昧问一句,这一两黄金,还的是武夫人和她夫君损坏白釉罐的钱
还是,还的是你一个小小伙计对东家年轻时走南闯北情怀的价钱
伙计面色如土,硬着头皮道,当然主要是偿还损坏白釉罐的钱!
谢惊澜指着大堂住客手里盛面片汤的白瓷碗道,你也说了,前朝瓷器工艺大幅提升,那么今朝大梁的瓷器,工艺亦有所提升。
照我看,武夫人夫妇昨夜打碎的白釉罐,其成色还不如你们客栈随便拿来盛汤的碗。
就那样的白釉罐,你这伙计如何好意思定价一金
众所周知,除去古董和金银铜币,任何物件买卖到手再出手,都无法抬高价格找到接手的买家。就是连能换银钱的绢帛,若制成衣物穿过,也很难再出高价转手。
你开价凶猛,不知道的人无须武夫人控诉,怕是都会认为你这里是黑店!
不容置疑逻辑缜密的言语,清清冷冷传入在场所有人耳朵。
几个住客这才高看了一眼住人号房的谢惊澜和宋绾。
足见这对夫妇是有些胆识和见识在身上的。
仔细打量着后,扫到宋绾手腕露出的半截翡翠玉镯,又瞧见谢惊澜腰间承露囊里沉甸甸下坠的钱财轮廓。
站队的风向立即开始转变——
不少人卖了谢惊澜一个面子,这位公子说得也有道理。
今朝的瓷器工艺早已提升,客栈里的这件白釉罐,虽然是前朝的物件没错,可到底是前朝时所做的仿冒品。
若真严格计较起来,它本身是值不了一金那样的价钱。
要我说,小哥你不妨高抬贵手,放这位找不到夫君的夫人一马。